《骆驼祥子》中虎妞形象之面面观

2019-10-20 07:32盛媛华
广告大观 2019年7期
关键词:虎妞骆驼祥子形象

摘要:从老舍创造虎妞这一形象以来,读者和评论家对于虎妞的评价大都是负面的,虎妞俨然成了“母夜叉”的 代名词。然而随着西方女权主义在我国广泛传播后,不断有评论家发现虎妞身上的闪光点。本文将从虎妞形象之丑、虎妞形象之反叛和超越性以及虎妞也是可怜人等三个方面出发对虎妞形象进行深度解读。

关键词:虎妞;形象;混合;统一

《骆驼祥子》作为老舍自己最为满意的作品,历经半个多世纪的洗礼,至今仍在文坛享有盛誉。老舍先生在一九三五年十月发表的《我怎样写〈赵子曰〉》中说道:“我怕写女人,平常日子见着女人也老觉得拘束。”[1]但他却在一九三七年十月发表的作品《骆驼祥子》中,十分成功地塑造了虎妞这个女性形象,及至七十多年后的今天,虎妞仍是中国现代文学人物画廊中一个鲜活动人、极具个性的女性形象。从众多文学评论中可以看出,无论是读者还是学者对祥子的艺术形象定位都比较统一,而对于与祥子一生有紧密联系的虎妞形象却存在重大分歧。“在美学意义上,她比祥子更富有艺术光彩,其性格的复杂性与悲剧内涵的丰富性,曾经在学术界引起过争议,但争议的内容大抵没有超越道德伦理的基本范畴。”[2]可以说,虎妞是个复杂的综合体,不是非黑即白这样单一的形象,是虎性和妞性的混合体,是旧社会的剥削者也是受害者,是主宰自己命运的强者也是导向自我命运悲剧的掘墓人。虎妞,是多种艺术形象的混合体。茅盾曾说过,有分歧的作品恰恰值得深思,对于艺术形象,同样适用。

1 虎妞形象之丑

1.1外貌之丑

老舍在小说中这样介绍虎妞:“她长的虎头虎脑,因此吓住了男人,帮助父母办事是把好手,可是沒有人敢娶她做太太,她什么都要和男人一样,连骂人也有男人的爽快,有时侯更多一些花样。”[3]关于虎妞形象丑陋的描写,有三次比较集中:“她的脸大概又擦了粉,被灯光照的显出些灰绿色,像黑枯了的树叶上挂着层霜。”[3]“黑脸上起着一层小白的鸡皮疙瘩,像拔去毛的冻鸡。”[3]“她的脸红起来,黑红,加上半残的粉,与青亮的灯光,好像一块煮老的猪肝,颜 色复杂而难看。”[3]由此见出,虎妞是老舍笔下著名的悍妇 形象之一,其他如胖菊子、琴珠、唐四奶奶等。老舍笔下的悍妇形象一般都外表高大粗胖,形象丑陋,性格泼辣鄙俗,对他人,特别是对男人形成一种心理威压,与传统女性的形象美形成强烈的反差。老舍笔下美丽女性一般都小巧玲珑,如小福子和《月牙儿》中“我”的形象。而虎妞则像一个大黑塔,她劝祥子吃饭的时候,能一把将祥子轻轻地扯过去。祥子可不是一般女性能一把轻轻扯过去的。虎妞在小说中出现的时候,是一个三十七八岁的老姑娘,对于祥子来说,她老、丑、黑、粗、野。虎妞没有一点中国女性的传统美,现在不是窈窕淑女,将来也很难成为贤妻良母。

1.2言行之粗犷

虎妞无论当着什么人说话都是无遮无拦、快人快语,言语多具有男性才有的粗犷,甚至在骂人时,都是些男人的词语,以至于她自己在其中加些花样,野腔野调惯了,这也是虎妞长期以来一直嫁不出去的原因之一,这样的形象与传统的贤良淑德的妇女形象相去甚远。

1.3好吃懒做的恶习

小说中的虎妞,是个在当时社会中身处中等阶级的车场主女儿,依照阶级划分法,自是剥削阶级的一分子,相比较于穷人,她是“强者”。自小在衣食无忧的生活中长大,她不可避免地浸染了剥削阶级的偏见和恶习。她有着强烈的优越感。婚后搬 到大杂院居住,她对大院里的穷人们的生活态度和生活方式加以鄙夷,对他们的行为加以提防,防着他们偷她的东西。她一直认为自己只是暂住在这里,不能与他们为伍。她还有好吃懒做的恶习,祥子挣多少钱她都要拿来买零食吃。好吃则罢了,最为关键的是,她不劳动,不仅不劳动,她还看不起 劳动,祥子拉车,她讽刺为“贱骨头”,她只想着得过且过,她毫无安身立命之本,反倒好吃懒做,完全依靠他人生活。从这个角度来看,虎妞也着实不具有讨喜性。

2 虎妞形象之反叛和超越

虎妞的老、丑、黑、粗、野以及她好吃懒做的恶习只是她的一面,但是,她还有另外不被人注意的一面,这就是她对传统女性的反叛和超越。如虎妞的侠义、聪明智慧、有胆有识、卓越的管理能力和非凡的领导才能;对社会的深刻洞察力,在婚姻爱情问题上的积极主动、大胆出击。虎妞是一个融传统与现代、男性与女性、美丽与丑陋的复杂混合体。

2.1浓厚的“女权主义”个性

小说中的虎妞,非常有个性,这种个性总结起来就是她的身上带有浓厚的“女权主义”色彩。尽管小说中的虎妞不完全 符合该主义,但仍带有许多“女权主义”的色彩。一方面,虎妞也深谙人情世故的,这表现了虎妞成熟的一面。在与祥子的婚姻上,她将父亲刘四爷看得很透彻,她深知父亲有着根深蒂固的“门当户对”的观念,她也深知父亲害怕自己嫁给祥子后,祥子要继承他的财产,可是她又知道她与父亲之间的血缘关 系是可以超越这一切的,所以在她与父亲闹僵后,她为祥子支招:父亲到底是父亲,咱们去赔个不是,服个软,没有过不去的事儿。另一方面,虎妞还是勇敢果断的。这表现她与祥子的关系上,作为一个年近四十尚未许配人家的女人来说,遇到除了身份低微,外在和内在都无可挑剔的祥子时,她牢牢地将其抓在自己手中,法国女作家玛丽·沃尔斯顿克拉夫特曾说过,对于女人来说,勇气、能力以及将思想转化为行动的魄力较之于美貌更重要。虎妞的上述形象完美地诠释了该激进派作家的观点。虎妞的这些“虎性”是对中国传统女性形象的一大突破,较之于小福子任由着社会摆布自己的命运,身带“女权主义”色彩的虎妞则将命运抓在自己的手中。

2.2具有现代眼光的管理才能

在车场,她父亲刘四爷主外,她主内,父女二人将车场打理得“如铁桶一般”。主内,应该说是侧重车场内 部的管理,虎妞无论是在管理人员、收取账目上面,还是在赌 钱、喝酒方面样样都在行,她是车场上的能手,堪比当今职场上的“女豪杰”。其精明能干最突出的表现是在为自己办理婚 礼的过程中的一系列的操办:从租房、装修到迎娶出嫁,麻利快速的办理妥当。她虽 然没有读过《孟子》,但她对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心领神会,明白单凭下力气是过不上舒服日子的。她决不像祥子,认为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就是拉车,像今天的人民教师一样。她在教育祥子时说:“你看老头子,人家玩了一辈子,到老了还开上车厂子。他不拉车,也不卖力气,凭心路吃饭。你也得学着点,拉一辈子车又算老几?”这时的刘四爷有六十多辆车,最差的也是七八成新的。虎妞的这番见解已经预见到祥子命运的悲剧性。可以肯定地说,如果祥子能听虎妞的劝告,结局一定是另一番样子。至少,祥子的悲剧不会来得这么早。

3 虎妞也是可怜人

尽管在大院的虎妞,端着架子,自认为高人一等,是命运的强者,但是从其命运从其所处社会来看,她是不折不扣的“弱者”,是“牺牲品”。

首先,虎妞在与其父刘四爷的关系上,她是个弱者。年近四十尚未嫁娶的虎妞,之所以如此,最主要的原因不是其长 的丑陋不堪,性格“男子化”,而是她父亲受私利驱使,将其作为奴隶长期使用。这样说来,虎妞是个受害者,同样也是被剥削者,她二十多年的青春和 劳动都被盘剥在这个车场,尽管车场主是其父亲。其次,虎妞是其所处社会的“牺牲品”。在车场时身为剥 削阶级使虎妞养成了好吃懒做、贪图享受的恶习,为了爱情与婚姻,虎妞离开了本阶级加入到劳动阶级中,而她却不是心甘情愿,整日端着架子,最后由于自己恶习导致难产而死。虎妞的死表面上看是刘四、庸医所致,实质看来,造成虎妞命运悲剧的是那个封建的旧社会,虎妞是旧社会的“牺牲品。

虎妞在小说中有两种女性角色,一方面是刘四的女儿,另一方面是祥子的妻子,这两种女性角色的混合、纠结,从另一个角度展现了虎妞的形象。首先,作为刘四的女儿。这是虎妞承担时间较长的角色。从小至出嫁,她一直在车场和父亲刘四生活。因为从小缺少母爱,所以虎妞无法受到那种细腻、温婉的女性教育。加上刘四从小将其当男孩儿养,这样就使得本应该出落成知书达理、亭亭玉立的姑娘长成了豪放粗犷、虎虎生威的虎妞。加上刘四的贪财逐利的长期熏陶,使得虎妞的人生观、价值 观畸变,她认为,只有掌握了钱财、掌握了经济权力,才有话 语权,才有主导力。这种性格最终导致了她和祥子共同的悲 剧。应该说,为女儿的角色是虎妞命运悲剧的根源,正是这个角色没有在正确的道路上发展,才使得其一步步走向悲剧。其次,作为祥子的妻子。年近四十尚未出门,一方面是长 得丑、性格凶,无人问津,另一方面是父亲的自私自利。这种 种情况让虎妞追求爱情的欲望长期被压抑,这种压抑使得虎 妞对于爱情、对于性有着错误的认识,以至于有评论家认为虎妞是“性变态”,其实,这都是长期 被压抑所致。作为妻子,虎妞也是真爱祥子的,她像个贤惠的小媳妇一样操持着这个家,希望这个小家幸福甜蜜。而祥子只想着拉车、赚钱,无视并逃避着她的爱。在她怀孕的时候,没人照顾她,她 自己“照顾”自己:由着自己的性子吃喝却最终导致了自己的 悲剧。临死的时候,她对祥子说等她好了乖乖和祥子过日子,可是却没有以后了。从这些描写中,我们可以看到虎妞终究是一个女人,需要人疼、需要人爱、需要被关怀,她的为爱勇 敢的付出相比较于祥子对她的利用、厌恶显得是那么的可爱 又那么让人同情和心酸。

总之,《骆驼祥子》中的虎妞是一个复杂的艺术形象,非一言所能概之,她的形象是立体的、生动的、饱满的,她的多重形象一方面带给我们强大的冲击力,另一方面也让我们懂得对于人性需要重新加以思考。虎妞形象也折射出老舍女性觀的两难境地。笔者认为,就虎妞性格的反叛性而言,她的形象很难用悍妇一词来概括。应该说虎妞是集恶悍妇、伟男子、传统女性、现代女性于一身的复杂混合体。这也引发了我们对于女性美的深切思考。女性美的标准到底是什么?到底有木有一个放到四海之内皆准的标准。虎妞缺乏传统美却有一般女性不具备的现代美。虎妞这一形象的意义还在于:她是一个大写的立体人,写出了人的复杂性。陈思和先生说过:“虎妞这样一个形象,恰恰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最有光彩的形象。她没有经过男性眼光的过滤,是一个血肉分明、活力四射的生命的原生态,所以研究者对她的评价历来分歧非常大,有从政治的角度出发,也有从艺术的角度出发,更重要的是一种个人好恶,或者说是男性对女人的规范要求。很少有人喜欢虎妞,老舍本人也是不喜欢的” [4]。这一形象为我们留下了巨大的想象空间。假如我们能够放眼世界,用现代眼光重新审视虎妞形象,就能更深刻的理解老舍作品的深层含义。

参考文献:

[1]  老舍,《老舍生活与创作自述》,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 年 4 月第 1 版

[2]  张丽丽.从虎妞形象塑造看老舍创作的男权意识[ J] . 齐鲁学刊 2000(4).

[3]  老舍.骆驼祥子[M].北京:北京出版社,1979:45.

[4]  陈思和.中国现当代文学名篇十五讲[ M] .北京:北京 大学出版社,2003

作者简介:盛媛华(1993—),女,汉族,山西忻州人。聊城大学文学院2017级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作者单位:聊城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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