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阳公样”中对鹿纹的审美形意及功能探析

2019-11-18 00:59侯雨薇梁惠娥
丝绸 2019年11期
关键词:服饰品鹿角纹样

侯雨薇,梁惠娥,邢 乐

(1.湖南理工学院 新闻传播学院,湖南 岳阳 414006;2.无锡工艺职业技术学院 名师工作室,江苏 无锡 214206;3.江南大学a.纺织服装学院;b.江苏省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基地,江苏 无锡 214122)

在唐朝相当长一段历史时期内,社会安定,经济发展迅速,文化艺术百家齐放,科举制度相对完善。这一时期的装饰纹样大多丰富艳丽、雍容富贵。初唐开放的社会政治制度为外来文化交流融合创造了条件,产生了许多新兴纹样,其中唐朝初年出现的“陵阳公样”因综合了各民族的审美爱好,又汲取外国文化中的纹样风格,在服饰品中风靡一时。对鹿纹作为“陵阳公样”中特有的题材,常以装饰纹样出现在服饰品中,寓意爱情幸福、繁衍子孙、路路顺利,承载了人们对生活美好向往的追求。本文对“陵阳公样”中对鹿纹的起源和演变进行研究,分析对鹿纹的造型、色彩、骨架排列等,同时汲取灵感,为传统对鹿纹的创新应用提供理论依据,探索动物题材纹样创新应用价值。

1 “陵阳公样”中的对鹿纹

“在至少两个世纪中,唐王朝对外族及其文化的包容是中华文明的一个决定性因素”[1],唐代社会历史的发展与少数民族、外来文化的交流碰撞不可分割。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第十卷中记载:窦师伦,字希言、纳言,是陈国公窦抗的儿子[2]。具有较高艺术才干的窦师伦是唐朝初年在四川长官皇室织造用物的官员,任职期间,他在选取新颖外来纹样元素的基础上结合大众喜爱的传统祥瑞动物形象,如翔凤、对龙、对鹿、游麟、对雉等,以联珠团窠内置动物结构或多层团窠结构的固定图制形成的特色纹样被称为“陵阳公样”。

“陵阳公样”的出现建立在唐代的文化交融时期,自由包容的社会制度与文化风气均为外来装饰技法的传入创造了机会,多种不同装饰技法的传入也极大地丰富了传统“陵阳公样”的纹样表现形式。“陵阳公样”中的对鹿纹一方面保持原有的传统韵味,另一方面从中亚、西亚的联珠纹中提取精华,其通常与联珠团窠纹一起运用,组合搭配有单鹿与对鹿两种形式,其中对鹿使用较为广泛。对鹿纹在唐初期的发展中,构图方式不断丰富完善,风格特征更加鲜明,并日趋成熟,广泛运用于服饰品中[3]。

2 “陵阳公样”中对鹿纹的表现形态

唐代丝绸之路的开拓畅行,以及中外各民族文化的交流使唐代丝绸图案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融合并创新了中亚、西亚的西域装饰技法[4]。基于前期查阅的资料,再与各博物馆馆藏唐代织锦中载有对鹿纹的藏品进行比对分析后,笔者以图文互证的方法选取了具有代表性的唐代织锦,从对鹿纹所表现出的形态中归纳总结出“陵阳公样”中对鹿纹的造型特征与色彩特征、骨架排列特征。

2.1 对鹿纹的造型特征

唐代时期的“陵阳公样”集中体现了当时的文化个性与审美特征,具有浓郁的西域特色,饱满的构图描绘雍容华贵、端庄大气。起初为中原特征的鹿形象也吸收了异域风格,显得雄劲威猛,逐步形成了对鹿纹的造型特征,其中包括鹿的体型特征、鹿角形状、鹿身描绘、动态特点等(表1)[5]。

对鹿纹的体型特征相较之前的鹿纹装饰图案有了变化,逐渐形成了体型健壮、硕大的特征,抽象简单的外轮廓描绘也更加具象朴实。如表1中的唐代团窠对鹿纹锦、唐代红地联珠对鹿纹锦、唐代团窠尖瓣联珠对鹿纹锦,对鹿纹皆体态肥硕威武,头身比例写实,头部与脖身衔接自然,腿部长度适中,呈现出憨实稳重的鹿型特征。表1中唐代花树对鹿纹锦以大角雄鹿为主体,头小身壮,四肢细长,这一描绘使对鹿形象体型更显精神别致。

关于对鹿纹的鹿角形状,多以雄鹿为描绘对象,鹿角一般为雄性鹿的战斗防御武器,古人对鹿角的夸大出于他们对鹿角威力的向往和崇拜,希望能获取同等能力,从侧面也表露出古人给予鹿形象力量威猛的符号意义[6]。“陵阳公样”中的对鹿纹鹿角主要分为双组对角、角长开叉与单组鹿角开叉两种,从表1唐代团窠对鹿纹锦、唐代花树对鹿纹锦、唐代红地联珠纹锦、唐代团窠尖瓣联珠对鹿纹锦四件藏品中可看到,对鹿纹的鹿角造型形态已由早期的粗犷夸张变为朴素写实,鹿角为双组分三叉或多叉,粗壮有力,线条简洁,优美流畅,使对鹿纹显现出稳重与力量。在唐代对鹿纹锦和唐代花环团窠对鹿纹锦(表1)中还可看到单组鹿角的形态描绘,相对双组对鹿角,单组鹿角层次更加丰富,适用于连续纹样装饰使用,在制作过程中也能减少耗费时间,效果清爽明了。

鹿身作为对鹿纹图案的主要构成部分,是体现装饰技法的重要区域,“陵阳公样”中的对鹿纹鹿身装饰主要表现形式大多分为圆状几何形斑点装饰与简单朴素点缀装饰两种。如表1中唐代团窠对鹿纹锦、唐代红地联珠对鹿纹锦,运用的就是圆状搭配几何形而成的斑点装饰手法,主要装饰在鹿身腹部,运用大小不同的椭圆形状与柱状形体结合拼构。唐代团窠尖瓣联珠对鹿纹锦(表1)上的对鹿纹单独使用三角几何形状翻转,无规则地填充鹿身,形成几何形斑纹。唐代花树对鹿纹锦(表1)中的对鹿纹鹿身除了以圆形几何形结合形成点面,还增添流畅的线条成块面分割鹿身区域,使装饰层次更加丰富,鹿颈上绘有绶带,呈水平方向飘扬在颈后,寓意吉祥长寿,使对鹿纹具有装饰及祝愿的双重意义。表1中唐代对鹿纹锦、唐代花环团窠对鹿纹锦两件藏品中的对鹿纹鹿身描绘则简洁一些,几乎无斑点形式的描绘,着重凸显鹿形神态。

表1 唐代服饰品中对鹿纹造型分析(笔者绘制)Tab.1 An analysis of deer pattern modeling in costume of Tang dynasty (drawn by the author)

从对鹿纹的动态姿势来看,主要分为站鹿与行鹿,从表1中的六件藏品中可看到除唐代花树对鹿纹锦、唐代花环团窠对鹿纹锦,其余几件藏品中的对鹿皆为站鹿,侧身相对而立,四肢笔直挺壮,刚劲的线条感富有力量,鹿头时而颔首时而挺拔,使画面活泼而不失庄重。唐代花树对鹿纹锦(表1)上的对鹿纹动态呈现为行鹿,双鹿皆鹿脚微抬,踱步相视对望,生动自然,矫健的四肢线条流畅,姿态从容不迫,昂首挺胸,由此也可感受到工匠们想表达出的大国风范意气。

通过对各博物馆馆藏唐代织锦中对鹿纹的造型、姿态进行分析对比,总结归纳出“陵阳公样”中的对鹿纹体型硕大健壮,鹿角形态以双组对角长开叉与单组鹿角开叉两类为主,造型朴素稳重,鹿身描绘形式丰富,以圆形、几何形、流畅线面搭配为主要装饰手法,层次丰富精巧,或不作装饰,简洁古朴,凸显鹿身特征。动态姿势多为站鹿、行鹿,而卧鹿、奔鹿形态少有出现。

2.2 对鹿纹的色彩特征

从传统的色彩观念来看,纹样色彩搭配绘制既遵循传统色彩的使用精神,具有深沉鲜明的文化特性,同时又注重打破传统,创造新的视觉审美效果,呈现出多种色彩配比的斑斓方式[7]。“陵阳公样”中的对鹿纹在色彩运用中一方面对照现实鹿形象进行写实搭配,另一方面勇于推陈出新,结合外来西域色系搭配特色,形成具有异域风情的色彩画面,色彩表现方式风格迥异,传统与创新的色彩各自绽放(表2)。

一部分对鹿纹色彩运用遵循着传统色彩依据标准观念,与自然界中的鹿形象相互关联对比取色,重视色彩的还原性与历史感。如表2中的唐代对鹿纹锦、唐代花环团窠对鹿纹锦,对鹿纹整体色调为暖调,鹿角、鹿头、鹿身、鹿脚由不同深浅的棕色组成,沉稳统一的色调使画面缓和、舒适,虽背景也为相同色系色调,但使用不同明度深浅的棕色,使整体画面统一中有对比,具有深沉的文化底蕴,整幅纹锦稳重得体。

表2中的唐代团窠对鹿纹锦、唐代红地联珠对鹿纹锦与唐代团窠尖瓣联珠对鹿纹锦,运用了相似的色彩描绘特征,色调整体搭配喜悦吉祥。其中对鹿纹鹿身通体为红色系色彩,丰富鲜明,红火热闹,辅以绿色、蓝色、褐色、黄棕色为点缀色,面积适中地分布在鹿身中,色彩整体效果热烈明快,与外层的花草植物,图形联珠相互统一,个体图案相互融合组构,形成明暗对比。唐代花树对鹿纹锦(表2)中的对鹿纹鹿角色彩为纯白色,鹿头、鹿腿为普通浅棕色,鹿身色彩由绿色、蓝色、白色为主,颈间所描绘绶带为红色,总体用色大胆,色彩对比具有张力和刺激感,各个色块的分配区域合理,主次分明,与画面中其他填充点缀的花草果树色彩相互融合却各自凸显,多种配色打破了单一的传统色彩组合方式,增添了异域特色,加强了对鹿纹样的趣味性与整体画面的观感丰富性。

通过对各博物馆馆藏唐代织锦中对鹿纹的色彩分析,可以总结梳理出“陵阳公样”中的对鹿纹色彩特征主要分为两大类。第一类对鹿纹色彩遵循传统色彩搭配观念,忠于现实自然鹿形象色彩,色彩搭配写实简洁;第二类色彩搭配以迎合民间喜爱吉祥热烈的色系为主,并结合西域色彩特点,运用色彩种类丰富,对比鲜明,具有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在包含传统配色观念的同时,创新添加新的色彩元素,使整体画面色彩积极、热烈。

2.3 对鹿纹的骨架排列形式

织锦由各类单个纹样组合搭配而成,其中图案的整体排列分布与搭配形式尤为重要,根据传统排列组合方式技巧,使纹样在织锦装饰中达到最佳[8]。

“陵阳公样”骨架排列主要分为团窠、联珠纹、簇四骨架三种形式。表3中的唐代对鹿纹锦、唐代花环团窠对鹿纹锦、唐代团窠对鹿纹锦为团窠骨架结构,由团窠宝相花演变而成,以一组对鹿纹在中心对称式侧立而站,辅花草团窠装饰包围,对鹿纹与花环团窠共相结合,层次丰富活泼,其中唐代对鹿纹锦、唐代团窠对鹿纹锦形成连续纹样排列形成簇四骨架。唐代红地联珠对鹿纹锦与唐代花树对鹿纹锦(表3)运用了联珠纹的骨架排列方式,外层结构由大小基本相同的圆形或几何形以点连接合围成外圈,中心主要为对鹿纹、花果等纹样,具有波斯异域风格。唐代团窠尖瓣联珠对鹿纹锦(表3)里层结构圈使用了联珠纹排列,外层添以团窠样式装饰,整体纹样排列以联珠纹、团窠纹相结合的方式呈现。

表3 唐代服饰品中对鹿纹骨架排列形式与分析(笔者绘制)Tab.3 Skeleton layout form and analysis of deer pattern in costume of Tang dynasty (drawn by the author)

3 “陵阳公样”中对鹿纹的审美功能

通过对“陵阳公样”中对鹿纹造型、色彩、骨架排列的研究分析,了解了对鹿纹在不同文化交融中,不仅形成了独具一格的审美形态,还在不同社会历史背景下,变迁出新的内在寓意,从内而外地满足穿戴者的生理、心理需求。

3.1 对鹿纹的装饰功能

“陵阳公样”中对鹿纹的外在装饰功能是由成对的组合形态呈现出来的,对鹿纹一般以两个单个图案作为视觉中心,出现在画面中,与其他装饰图案构成整体,形成点面结合[9]。从鹿形象相对而立的造型特征、西域朴素的色彩搭配、简单平实的质感肌理来体现,将这三方面整合统一,形成装饰效果。设计者遵循形式美法则,将对鹿纹与各类单个图案形成对比,产生差异性排列组合,把握整体构图的节奏与审美,运用不同的骨架排列形式,综合平衡单个纹样之间的差异性,从而组建构成和谐画面。

“陵阳公样”中的对鹿纹不同于其他时期的鹿纹,其所表现出的装饰方法不仅包含传统创作方式,还融合了西域纹样独特的装饰手法,形成了独特的审美形态。在纹锦的构图中,对鹿纹以单个或连续有序排列组合的方式呈现,使画面布局协调稳重,充实形式感,纹样之间的均衡分配、大小空间,符合整体效果的统一与变化。对鹿纹的整体色彩简单写实,鹿身描绘花纹的不同区域使用色彩区分,增加节奏韵律变化,肌理效果层次分明。

3.2 对鹿纹的内在精神功能

对鹿纹的内在精神体现在人们对仕途进爵的追逐与爱情的祈愿,它在织锦中的装饰运用满足了穿戴者对美好生活追求的心理。唐代科举制度的完善,百姓对功名利禄的追崇通过服饰品装饰纹样展现出来,因“鹿”通“禄”的谐音,人们常将对鹿纹作为装饰纹样运用在织锦中。《诗经·召南·野有死麕》:“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10]“野有死麕”中“死麕”象征着鹿是与婚姻爱情相关的信物。《仪礼·士婚礼第一》:“主人酬宾,束帛俪皮。”《仪礼·士婚礼第二》:“纳徽,玄束帛,俪皮。如纳吉礼。”即表示古人婚礼纳徽,用鹿皮作为定亲礼物。许慎《说文解字·鹿部》:“从鹿丽声,礼丽皮纳聘,盖鹿皮也。”[11]通过古籍可推论,鹿皮是古人婚礼中重要的聘礼,是不可或缺的信物之一,由此可知,鹿纹寓有忠贞爱情的深意。另《山海经·南山经》中出现一种名叫“鹿蜀”的纹样,乌丙安《中国民间信仰》一书中提及到当时的人们认为佩戴其毛皮,可繁衍子孙,这是对原始鹿的崇拜而演化而成的一风俗,即赋予鹿纹象征繁衍子孙的意义,“陵阳公样”中对鹿纹以成双成对的形象被织造在锦缎上作为聘礼信物,也表达了人们对新人情感幸福的祝福。

4 结 语

“陵阳公样”中的对鹿纹作为传统吉祥装饰纹样之一,一方面给予了服饰品视觉美感,反映创作者奇思妙想的创造能力,另一方面,对鹿纹折射出的是朝代更迭的发展历程,是社会文化的形象载体,是民间百姓审美变迁的传达表现。对鹿纹的运用不单是外在装饰美化功能,也是作为搭建百姓文化内涵与内心情感的桥梁媒介。笔者从现存唐代鹿纹织锦中分析总结出对鹿纹的形意特征,探究对鹿纹蕴含的内在涵义,从内而外地解读对鹿纹外在的装饰功能和内在精神功能。探寻传承优秀传统文化,以此来提升现代服饰品设计的审美价值,并创新传统动物纹样在现代服饰品中的设计应用方法,推动传统服饰文化体系的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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