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王东迁与春秋开始

2019-12-16 02:12
文物季刊 2019年5期
关键词:分封制诸侯王室

□ 杨 芸

周平王元年(前770年),周平王决定东迁,这一行动被认为是春秋时期开始的标志,因为这一阶段的历史大体与孔子所修订的《春秋》中记述的历史年代相当(前772—前481)。其实春秋时期的开始有好几种定义的方式,甚至孔子所撰写的《春秋》年代与平王东迁的时代仍差了48年。那么为何平王东迁可以作为是春秋开始的标志之一,只是因为王室搬迁吗?何况,在先秦史中,周也几经迁徙,而且王室搬迁并非只有周王室一家,为何周平王东迁被认为是礼崩乐坏的开始?

大多数史书记载平王东迁的原因是镐京残破和犬戎威胁,前者在本文中暂不讨论,后者则被学界认为是较为主要的原因之一。其实从周宣王开始,犬戎便逐渐成为周王室的主要外部威胁,正如《史记·周本纪》所载:“宣王三十九年,战于千亩,王师败绩于姜氏之戎。”至周幽王时,太子宜臼之母族——申侯由于周幽王过于宠爱褒姒,荒废朝政,且废申后去太子,遂“与缯、西夷犬戎攻幽王”。而后“平王立,东迁于洛邑,避戎寇”。既然申侯是周平王的亲戚,是他和西戎联手,才让宜臼登位,为何王立后,反而要避开曾是援兵的西戎?而在周平王时期,王室衰微,他要躲避的为何不是日渐壮大的诸侯国而是犬戎?

一、戎在西周所处的地位

周人最早时奔于戎狄之间,时间甚长,在古公时,周人不敌戎狄,而且也不想在蛮荒之处生存,才迁至歧山。直至西伯侯在位时期,才有了征伐犬戎的记载[1]。周从建邦之初的疆域到后来在西边的领土是不断伐戎开边得来的。在此之后,戎与西周的关系进入了五服制。

周公旦做大邑宗周于故都镐京,又营建洛邑为成周,二都制使其可以控制东西二边,正因为国土两面都可以控制,才使分封制成为可能。若不能控制东方各地,戎又时常在周后方乱来,他就不得不经常借各侯国的军事力量,导致没有余力控制东方各国,而只能与他们结成军事联盟。更不要说让各诸侯承认“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支持分邦建国这一基本制度。

分封制可以说是封建王朝国家基础的奠定,商代虽然也会封小国为诸侯,但这与周王朝的分封制不同,对于各国占有的领土,商王有权承认他的地位,但商王无权指派人员去另一个地方为王,也无权迁其民至此地。因此,商王朝在国家形态上仍然保有原始的军事联盟的特色。

周王朝的分封与此大不相同,首先,其分封的是同姓大宗与有战功者;其次,是任命诸侯王带着宗族属民,去名义上属于周而原本不是周的土地建国。这样的分封制形成了五服制,而戎被划分为第五服——荒服。

在讲周穆王西征时,《史记》记载,祭公谋父谏言:“夫先王之制,邦内甸服,邦外侯服,侯卫宾服,夷蛮要服,戎翟荒服。甸服者祭,侯服者祀,宾服者享,要服者贡,荒服者王”[2]。此处指出戎翟(狄)为荒服,蛮夷为要服。周时,四方民族被笼统地称为北狄、西戎、东夷、南蛮。周人认为西北的少数民族难以开化,相较东南而言也更难控制,所以态度上对西北的戎狄更为鄙夷,因此戎狄在周人眼中地位要比东南的少数民族更为低下。

镐京位于周王朝版图上靠西的位置,但当时所谓“西戎”并不是完全居于西方,而是与周人有一定程度的杂居。与戎接壤实在是对周王朝安定统治的一大隐患。虽然最初周定都于镐京是因为东方战乱,若定都东方,对周王室而言危险过大,且西方的土地也难以掌控。而自穆王开始,东方各国都已经在控制中,归于礼化。而北有晋国相隔,从地理位置上看,狄也不算对周有太大的威胁,相较而言只有西戎是当时最大的敌人。

二、西周末的戎

西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族群,或者说这个民族族群到底处于一个什么样的社会形态中?《汉书·匈奴传》中记载,西周早期行于戎狄之间,而从《史记·周本纪》的记载可以看出,周族应该居于中土,后向西迁,又迁于镐京。戎偏于西方,与羌接近。羌也称为西羌,可能也是戎的一个部落。戎精于狩猎,而西周却致力于农耕。因此周与戎的冲突也可以说是两种不同文明形态间差异的表现。

戎并非具体的某个民族,而是作为西部少数部族的统称,并且作为狩猎部族,他们可能保持着部落联盟的状态。部落有以其氏或图腾为称号的习惯,周平王时申侯联缯、西夷与犬戎,这都是不同称号部落的戎族。

戎是在西周末期保持着部落联盟形态的少数民族群。他们其中曾与西周有过联姻与朝贡关系,但在周穆王后,重新陷入紧张关系,尤其犬戎。从西伯至穆王都可以看出,犬戎应是距离西周最近也最有威胁的一个戎族部落。因此,周平王避戎寇,被笼统地称为避犬戎而没有细分。西戎至平王时,已不再为荒服。荒服便是承认周天子为共主的地位,无论是什么原因,他们已不再承认周天子,不再承认自己是周的一员。

三、西周末的经济

西周时期的井田制,应该可说是封建制度经济体制的开始,但并不能说它已经是完全的封建社会,这应该只是其开端。《先秦史稿》一书中曾指出,周厉王不单是缺乏才干的暴君,他将山川收归于王室,不单纯是因为他性格穷凶暴戾,而是因为将这些收为国有,可增强皇权[3]。周厉王将山川归为国有,引起国民暴动。国民,在当时指的是自由民,有人身自由和有土地的人民应该都是自由民,包括周天子的诸侯与臣子。只是现在没有明确的考古或文献证据可以指出当时周厉王收山川权的范围是只在周京畿附近的土地,还是也包括了诸侯的土地。若是后者,这项改革就不符合当时经济发展的规律。

皇权的不稳定也可能是引起周室衰退的原因之一。西周作为一个共主之国,还没有能力树立一个强有力的中央集权式的皇权。如果支持者缺乏与周王室有关的共同利益,周室就容易失去共主的立场,腹背受敌。如在幽王时,他背弃申氏之戎的约定,使他失去了最后的支持者,这才是“烽火戏诸侯”的真正含义。恐怕烽火戏诸侯作为一个传说,并不是单纯讲幽王的暴虐,而是指诸侯国对周王室的背弃过程[4]。所以,西周末年出现这样的情况,不单纯是因为血缘和文化意义上的认同感消失,也是周与其分封国之间经济利益关系发展到一定程度的原因。西周最早的分封制是由周天子指派诸侯封地,尤其重视周姓族人与姻亲,诸侯和周天子的血缘关系较近。到东周时,血缘纽带早已微弱,所谓的朝贡成为周天子向诸侯乞求而来。作为其间过渡阶段的西周末期,正是诸侯与周天子亲缘关系疏远,不愿来朝贡的开端。

早期的姻亲与军事利益关系渐渐淡薄,在经济利益上,周天子作为最大的封建主即土地拥有者的地位也开始慢慢消失,此时诸侯国的朝贡可以说是一种实物地租,这正是导致西周走向灭亡的主要原因。

生产性质:直接生产终端产品的企业占比不足一半,超过三分之一的企业是为终端产品制造厂商提供原材料或配件产品,另外,还有近五分之一的企业只是参与终端产品的组装。

四、周王朝东迁的原因

西周起于西歧,其最早的分封国却都在东方,西方向东方的扩张,虽然早期的主要目的是要控制东方的殷遗民,而且正如钱穆先生所言,西周向东的过程,可以类比为一个殖民的过程,通过层层分封来稳固自己的殖民地[5]。

东方不断地以礼治之,而西边的戎却没有经营,且东方更适宜于农耕,这也是周总有一天要向东移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在平王东迁时,有郑武公、秦襄公、晋文侯护送。然而,郑国是第一个向东迁后的周王室发难的诸侯国。郑桓公为幽王司徒时,东迁其民雒东,这个地方与洛邑十分接近。虽然洛邑是周的东都,但对郑来讲,护送周平王东迁,则有方便挟制之势。而且郑武公迎娶了申侯的女儿,正是申侯这个国家头领推翻了周幽王,恐怕平王东迁也是迫于其势力。

笔者认为,孔子以鲁国史做春秋,不只是因为其居住于鲁。孔子本是宋人,何不以宋史为纪年?他以鲁国史为纪年,是因为从历史渊源上看,鲁国与周王室的关系最近,且周的礼法在鲁保持最全。

同时,鲁隐公本人正是礼崩乐坏的开始,首先,他与其子鲁桓公的交替,并非出于正常的父死子继,而是因为鲁隐公是被他人杀死的。鲁幽公并没有像周厉王、周幽王之类如此暴虐,但在礼制传承较完善的鲁国都开始了这样的事情,足以说明礼崩乐坏的开始。同时,在隐公时期,郑庄公与鲁交易了周之太山田——许田。易田无疑破坏了正统的井田制度,这种事证明,包括国有土地在内,土地可以私下买卖。对孔子来讲,这也许正是对他理想中的礼制世界的挑战。

五、余 论

周平王东迁作为春秋时代的开始,一方面是新的纪法年号的开始,一方面是礼崩乐坏的开始。无论哪一方面,作为开端的标志,不仅象征着一个王朝的结束,更是一种文化信仰与经济体系的改变。周王室在式微时意识到集中权力的重要却再也无力牵制各个分封诸侯,与此同时诸侯也意识到这一点的重要。

春秋时代的开始,可以说是以分封制为代表的、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原始社会军事共同体体制的彻底崩溃。孔子虽然感叹礼制崩坏,但他自己也深知这是一种不可逆转的时代更替,否则,他也不可能以鲁国史作为春秋史的纪年。

犬戎的逼近不过是一个信号,一个证明周天子共主地位不保的信号,也证明了建立在原本的经济体制基础上的政治信仰正在终结。

[3]李玉洁《先秦史稿》,第149页,新华出版社,2002年。

[4][5]钱穆《国史大纲》,第48、45页,商务印书馆,200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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