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宜兴
又一天早晨,格里高尔·萨姆沙
从不安的睡梦中醒来,发现
自己在一只箩筐里变成了虾米
放眼周围,是同类也是异类
它们横着爬行张牙舞爪
眼里没有箩筐只有螃蟹
往外爬的被往里拖
往上爬的被往下扯
往前爬的被往后拉
爬不动的已被死死咬住,撕碎
心里一阵悲凉,格里高尔闭上眼睛
却看见世界的筐里无数的螃蟹
拖,拉,撕,扯
想起天堂和地狱都用长勺子吃饭的
故事,一群青蟹的大螯
正向一只虾米钳来
眼中只有牲口,驯化是必然的
以驯养驯服野性,把血驯服成水
以一个食槽,叫你忘了水清草美
再钉上脚铁,从此一生奔命
套上重轭,让你犁地耕田
埋头拉车,不想肩上还勒着绳索
蒙上眼布,好让你昼夜推磨
戴上嘴罩,看你还怎么呼喊
不是王骆宾曲中的小羊
不是渴望的皮鞭轻轻落在身上
当狼都驯养成狗,狼烟还远吗
当虎全驯化为猫,怎止虎视眈眈
整条安静的旧街
只有它声嘶力竭,噪音
蓋过了所有人语市声
开铺子的充耳不闻
购物的、拉车的、走路的
都想快步避开
分明是节日促销
吆喝得像清仓甩卖
巷子里的二胡却引来更多驻足
它曾经多么苍劲
人们不经意间,高过一整片苇丛
近水临风,摇曳多姿
身体里有一管芦笛
恣意生长的季节里,忘乎所以
也想学古人引吭大风歌一曲
可这个初冬,歌未起风已疾
茫茫苇丛惊愕于那根高高的芦茎
何以折断,芦花飘絮
似一架客机在空中粉碎性解体
随一帮信友到农贸市场
专程买来小鱼儿
到江边放生
回来再入农贸市场
专心挑一只大活鱼回家
做菜熬汤
喝西北风!遥想饥饿时的自我解嘲
或面对田野歉收时的油然感慨
仿佛高天之上我们还有一个粮仓
但打开的两扇仓门各代表了羞耻和无奈
又仿佛人间可预见的严酷惩罚
更多时候是对暴殄天物的指摘
一场虚无的审判,无限良苦用心
却总被当作耳旁风,看不见愤怒与悲哀
还有多少绿色能感动白云的肺腑
鳄鱼的泪囊里又能挤出多少水晶情怀
从今往后,就是西北风也喝不上了
西北风中,是谁布下无尽的毒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