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骗珠缘》叙事艺术

2020-02-14 05:49丁莹
文学教育下半月 2020年1期
关键词:侠义情节叙事

丁莹

内容摘要:《骗珠缘》是作者乙乙(真实姓名待考)创作于民国初年的一篇奇情小说,最初发表于《小说新报》第12期(1916年1月出刊)。小说通过珍珠设局行骗及女侠救赎的叙事脉络表达了对行骗者的讽刺和侠者的呼吁,该篇为民初小说,实为珍贵,因此本文在精读文本的基础上探析小说的叙事艺术。

关键词:局骗 侠义 叙事 情节 形象

小说开头写道:“出鄞邑灵桥门而东可数十里,得小村落曰陶公山,地幽而僻,山脉蜿蜒,起自西之泗港,逶迤而至韩林市,是山适居其中。中隔一湖,曰东钱湖,相传为明末钱忠节公殉难之所,故名。山之阳为户可数百,地既幽閟,民亦醇朴无嚣,耕凿外,无他慕,豆棚闲话,大都鬼神因果、佳人才子而已,独《骗珠缘》事奇诡可听,询诸父老,什九能道之。以如是淳朴沕穆之乡,而出此离奇诙诡之剧,当非乡人所构造也。”作者提出“骗珠缘”素材来源于鄞县东钱湖发生的故事,这个故事当年父老“什九能道之”,作者询问之后才加以采录,以证其非为“乡人所构造”之作。也许这部小说确实有一个流传于东钱湖陶公山的故事原型,也许这不过是作者用以证真的狡诡之笔,但由此可以推断作者熟悉东钱湖的风土人情,“乙乙”很有可能就是鄞县或邻近县人。民国初期以东钱湖为题材的短篇小说极为稀见,故《骗珠缘》弥足珍贵,笔者亟加探析,以飨读者。

一.局骗叙事和侠义叙事

《骗珠情》写得最好的地方是局骗叙事。清代律法曾对局骗有释义云:“局,犹圈套也,装成圈套,使人自入其中,而不得不与之,曰局骗。”1《骗珠情》小说中的局骗,是以非法占有他人珍宝为目的。局骗构成了民初严重的社会问题,如文中所说:“特吾闻京师五方杂处,人类不齐,达官贵人固所在多是,而鸡鸣狗盗、念秧胠箧之流亦靡所不有。一入其彀,虽老于京师者且不能自脱,遑论吾辈乡人。”局骗是世风日下、道德败坏、人心不古的重要表现,局骗叙事不仅对人物的形象起到了塑造作用,而且对故事情节的构造,主旨的体现都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行施骗术之人往往为了成功行骗,总要设法利用被骗人的心理、性格、家境等综合因素来设局,且往往设计连环套,使得局骗花样百出,让被骗之人毫无察觉之意。

首先,金少琴利用焦生迫切中举的心理行骗。金少琴原系天津人,来到甬上,称为县令的幕宾。他“工诗文,尤嗜珍玩骨董。公务余暇,常出其金石碑版、珠玉玩好之属,摩挲把玩。”2这就决定了他对东钱湖产稀世珍珠垂涎三尺,必欲得之而后快。他有意降低身份与焦生结交,暗中试探,在购买不成后,遂以回家省亲为由,与焦生一同上京,且一路上对细心照顾,让焦生相信他是一个重友谊之人,这样就已经为自己设计了一个较好的人设。紧接着他特地将焦生安排在渠党人附近,让焦生听到可以用珍珠换取功名的美事,果然“焦生闻言,怦然心动。焦生窃窥了了,私念所获之珠颇足以献相国”。小说写道:“与之论文,动中肯綮,焦大叹服,恨相见之晚。”从而让焦生误以为自己将大交好运,只等家父携珠拿到京城换取官位:“焦生自见八爷后,官兴勃发,喜不成寐。是科草草完场,榜发被黜,亦并不介意。盖以为明珠一到,司道部员指日可待。”

其次,设局者利用正常人违反承诺的愧疚心理行骗。当焦生得知可以用珍珠换取功名时,立刻承诺可以献珠,并且写信给父亲,但得到父亲拒绝的书信后不觉大骇,见信中语意,似甚决绝,“不得已,以父书示老者,心惴惴然,惟恐见责”。这种“惟恐”怕得罪的心理,正是普通人出尔反尔后的尴尬与愧疚,立马被设局者利用。老者并没有追究其责,强迫焦生兑现承诺,而是谈笑如常,可见老者是一个处变不惊的老骗手,也正因为老者这种谈笑如常的态度,使得焦生释然。最后,使用美人计。金少琴一伙用功名局骗不成后,故意辞行,让焦生主動请与同伴,适时八爷亦至,为两人践行,特邀至酒楼王小姐房旁。这一情节看似巧合,其实这一酒楼早已安排,八爷将美貌异常的王御史女王小姐安置于此,并且给了王小姐一个欲寻品学兼优尚待字的少年为夫的身份,笑曰:“南城王御史女。御史早亡,无子,夫人溺爱异常。二女并工诗词,自言不愿嫁纨袴子,亦不愿嫁守钱虏,必年少而品学兼优者,始肯与匹,以是尚待字。”又云:“若是如忻公子者,庶几其可。吾前询公子,固知未配也。”给了焦生无限希望,但又因焦生出生农家,家境贫寒,所以老者假装为难,巧问焦生是否承担起聘礼要求:“渠大家女,岂斤斤于雁币?不才虽绵薄,尚足为公子臂助。惟聘物须贵重,方足当夫人一盼。”焦生立马回复:“吾家仅一巨珠为无价物,奈家君不肯何?”老者急云:“公子历世浅,宜不解事。此百年大事,怀宝而不一眩,更待何时?”焦生色心大动,再次给父亲写信,其父听闻这等好事,也不再思索,携带珍珠上京“有顷,八爷出,焦生因装点其辞,修书抵甲。甲得书大喜,不与亲友谋,径挟资并珠往京。”在连环计之下焦生最终为他人献珍珠,为老者设祖帐,亲送江干而别。

这种为谋得珠的局骗,不进丰富了局骗的类型,使小说中局骗的过程花样百出,更加展现了社会道德的沦丧。而为了一己之私多设局的场景描写,也彰显了作者对社会现实的讽刺和批判。

《骗珠缘》另一个叙事特点就是侠义叙事。作者提出的解决局骗社会问题的办法,就是侠义之人挺身而出。侠义的结果,促成了一桩奇缘,最后将情节纳入了“鸳鸯蝴蝶”一派言情小说的框架中。

侠义形象是绝望中的希望,作者希望有个武艺高强、为人正直、重情重义的人出来解救受难之人,与败坏风气的一类人形成鲜明对垒,既是自我内心美好愿望的体现,更是对社会的救赎。

《骗珠缘》中的玉凤形象,就是在侠义叙事中完成的。玉凤的侠义之举有二。一是以高强的武艺取回了被骗的珍珠,得知骗珠之事其立刻想办法替其讨回公道:“是物现在孝廉家,三日后当取还。令尊居逆旅亦非计,已遣人往迓矣。”二促成一对有情人:“公子亦知小怜拯君之意乎?彼慕公子诚悫,愿欲托终身耳,不识肯俯允否?”但侠义玉凤终究是作者的一个理想化的形象,并不能解决社会问题。因此文末写到“若辈党羽遍南北,无在不设网罗”,设局者居然没有一个得到应有的惩处。

二.奇情结构的设计

《骗珠缘》全文用珍珠贯穿始末,不禁让人想起《三言二拍》如《珍珠衫》、《桃花扇》等著作中以小物件贯穿始末的例子,小物件贯穿始末的模式,即得珠—骗珠—失珠—复得,不仅推动了故事情节的发展,更加展示了人物的性格。

《骗珠情》在发表时被标为奇情小说,小说的开头部分亦明确告诉读者:“独《骗珠缘》事奇诡可听”,“出此离奇诙诡之剧”,可见“离奇诙诡”乃是作者的有意追求。小说中所展现的故事情节具有非现实性,在现实中不会发生。小说的“奇”主要体现在于故事的结构,首先小说以焦生得珠为开头,焦生出生就尤为白皙,异于常人,而稀珠存于湖中数年,只待焦生来时大放异彩,又遇数年难遇的启闸,各种巧合之下得到珍珠,此为奇一。本以为由此稀世珍宝可以富贵一生,因此视其重于生命,小说到了有了一个转折,作者接下来详写骗珠,以金少琴与渠党勾结,先后以功名、女色誘之,通过对话、对比、心理、细节描写等方式,展示了焦生的单纯稚嫩与老者、八爷等人的狡猾,其骗珠过程的详细描写极具画面感,如同亲历此事,此奇二也。重于生命的珍珠被骗,无生还之意,偶遇韦小怜得知事件原委,在无望之时,又给人转机之感,此奇三也。得知事情真相后,韦小怜推荐玉凤帮助,三日后复得此珠,也得佳缘,蟾宫折桂,福贵异常,此奇四也;离奇的故事情节也应了小说的题目《骗珠缘》,因祸得福,被骗珠后巧得情缘,确实有“离奇诙诡”之感。

三.人物形象的勾勒

《骗珠缘》对人物形象有粗线条的勾勒。小说的语言通俗易懂,间杂口语,且符合人物性格特点。如小说中焦生的语言稚嫩无心机,如在听到能有机会献珠得功名时云:“吾家藏一巨珠,大径寸,色泽嫩润,可得而献与?”将自己底牌暴露无遗。相反,金少琴在言语中多为狡诈、圆滑之相,如他为了得珠,不惜折节与焦生交好,每天来往书院,以试探的口吻说:“此希世珍也,善价而沽之,当得千金。”当这一想法要被看透时,他急忙改口说:“吾戏言之耳,何便认真。”

小说人物性格鲜明,各有特色。例如忻甲勤劳,遇事虽不深思,带有点贪小的性格。忻甲作为农民,频年累积,略有盈余,殊为不易。当儿子的信以成亲为由要献珠时,忻甲立即携珠上京,生怕失去这门好姻缘:“甲得书大喜,不与亲友谋,径挟资并珠往京。”“径”字,凸显了其贪图利益而不假思索的性格。再如韦小怜生性善良,爱才子、力保贞节的形象:韦小怜少年被拐金少琴渠党,迫于生计多处骗他人,正应了她的名字“怜”,但遇到焦生之事,因爱其才气,她愿意挺身而出,将事件的原委告知,最后连同玉凤助焦生拿回珍珠,体现了她善良爱才的一面;在而后的新婚之夜,挽手臂出示守宫砂以证清白,体现了她虽行走江湖多年,但力保贞节的特点。

《骗珠缘》虽为奇情小说,但仍归为鸳鸯蝴蝶派才子佳人小说。因为小说在侠义之士的帮助下,韦小怜与焦生圆满结合,才子蟾宫折桂、佳人孝顺温柔的结局乃是常见圆满结局,因此虽然情节奇幻、局骗叙事特殊异常,仍未脱离传统才子佳人式模式。

参考文献

【1】沈之奇著,怀效锋、李俊点校《大清律辑注》【M】,法律出版社2000年版。

【2】乙乙,《骗珠情》[M]《小说新报》第12期,1916年。

注 释

1.沈之奇著,怀效锋、李俊点校《大清律辑注》下册,法律出版社2000年版,第614页。

2.乙乙,《骗珠情》。文本引用皆出于此小说,不具以注释。

(作者单位:宁波大学人文与传媒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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