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农业比较效益为什么差?

2020-05-19 15:15宋菲菲宋亚平
江汉论坛 2020年3期
关键词:规模经营经济全球化土地流转

宋菲菲 宋亚平

摘要:经济全球化对于中国农业的各种影响正在不断地扩大与深化。一方面,经济全球化对优化中国农业的资源配置,提高中国优势农产品在国际市场的竞争力具有巨大促进作用;另一方面,由于中国农业一直是弱势产业和弱质产业,大宗农产品的生产与效益将不可避免地会受到国际市场的严重冲击。每个国家的区位地理条件与资源禀赋不同,加上各自的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等种种历史与现实因素之影响,农业生产率必然会呈现出差异性、多样化的特点。因此,不能无视国家与国家之间农业状态的千差万别,简单地把发达国家的农业标准照搬照套中国农业的生产水平,这种教条主义的方法本身毫无科学性可言。尽管我国当前以家庭为单位的农村基本经营制度还存在“分有余,统不足”的缺陷与弊端,政府主导的社会化服务体系有待完善等等,但发展实践证明,家庭经营的制度安排既适应以手工业劳动为主的传统农业,也能适应采用先进科学技术和生产手段的现代农业,可谓是一个具有兼容并包精神的弹性制度与发展张力的孵化平台。

关键词:经济全球化;农村家庭经营;规模经营;农产品价格;土地流转

中圖分类号:F30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54X(2020)03-0021-08

自1978年以来,我国农业农村的改革与发展取得了举世瞩目的巨大成就,但也出现了一些新情况、新矛盾、新问题。特别是进入新世纪以来,随着经济增速阶段性放缓,资源环境约束趋紧,我国农业经济的发展轨迹更是明显步入下行区间,整体上一直呈回落趋势。据有关统计资料显示,1980—1984年,我国第一产业增加值年均增速为8.7%,创造了新中国农业发展历史上的最高纪录。2004—2008年降至5.1%,2009—2012年下滑到4.3%,2013年增速为4%,2015年又降到3.9%,2016年则只有3.3%,达到历史新低。当前,绝大多数专家学者与地方领导干部都比较认同这样一个观点,即农村工作之所以陷入严峻困难,归根到底还是农业产业的比较效益差。中国工程院院士袁隆平曾在2012年的全国“两会”上大声疾呼决策层应高度重视农业比较效益差的问题。他援引湖南省物价部门的统计数据,2010年农民种植每亩水稻的纯收益是186.2元,但其中包括104.1元的国家粮食直补,如果不含补贴的话,农民纯收益只有82.1元。2011年,由于生产成本上升了121.6元,农民种植每亩水稻纯收益仅有116.6元,扣除109.1元的国家粮食补贴,农民纯收益只有7.5元。① 袁隆平院士强调:这种情况不仅仅表现在小农户身上,即使是那些规模种植的大户,每亩平均成本均高出一般农户,种的田越多亏损便越大。

一般而言,如果一个产业的比较效益差且长期得不到有效改观,投入产出比与回报率明显低于其他产业领域,这个产业便一定会在“马太效应”的作用下不断地内卷化和弱势化。因此,农业产业的比较效益差和不断地内卷化、弱势化,不仅被各种社会资本视为恐怖的投资陷阱和经营雷区,避之犹恐不及,而且也使得农村原来拥有的土地、劳力、资本等诸多重要的生产要素纷纷从农业农村大量溃逃,流向能够赚钱或者容易赚钱的其他经济领域。于是,农业的凋蔽、农民的贫穷、农村的衰败便有可能是迟早会发生的事情。

那么,中国的农业产业为什么会不断地内卷化、弱势化?农业经济的比较效益为什么会如此之差?如何回应这些重大的社会关切?当下社会上流行的四种主要说法格外值得注意和匡正。

一、经济全球化特别是农业国际化诱致中国农业比较效益差

在我们有关农村工作的实际调查过程中,有相当一部分受访者是地方政府“三农”工作前沿的领导干部,他们的直观感受非常清晰,觉得我国农业产业领域的“日子”之所以过得如此艰难、苦不堪言,连国家予以重点倾斜的产业政策都不能挽救,“罪魁祸首”主要是外因,即经济全球化特别是农业国际化带来的灾难。

这种论调的主要理由是:近年来,中国似乎成了东西方国家大宗农产品横行霸道的“天堂”。据海关总署资料显示,我国农产品进出口贸易总额在2001年仅为279.2亿美元,到了2013年便达到1866亿美元。其中出口678.3亿美元,进口1188.7亿美元,贸易逆差为510.4亿美元。2018年,我国农产品进出口额进一步扩大到2168.1亿美元,同上一年度相比增长7.7%。其中,出口797.1亿美元,增长5.5%;进口1371.0亿美元,增长8.9%;贸易逆差573.8亿美元,增长14.0%。如今,外来米、面、奶、油和猪肉、牛肉、羊肉等各式“洋货”已经是深入全国各大中小城市,甚至是偏僻山村小镇的百姓家的寻常物件。面对这些物美价廉的舶来品,国产货似乎无地藏身,毫无竞争力可言。因此,大部分基层的干部们痛心疾首,大声呼吁决策层要提高警惕性,把牢海关的“关门”,务必保护好我国农业产业的安全。

这种既片面又狭隘的“外因论”当然不敢苟同,因为它误导了人们对当今全球化趋势特别是对世界自由贸易体制机制等基本常识的认识。它所希望的通过采取“御敌于国门外”的办法来保护中国农业产业安全,非但不是新观点新理念,而且属于早已遭到全世界唾弃了的地区贸易保护主义与传统闭关锁国思维的粗糙复制。从骨子里讲,这是一种毫无民族自信心支撑、不敢正视全球化潮流、害怕市场化平等自由竞争的保守主义论调。外国大宗农产品为什么能够堂而皇之、大摇大摆地来到中国,抢占国内市场?其真正原因并不主要是我国的海关没有尽职尽责看好“关门”(当年我国加入世贸组织之时为保护国家新兴工业和现代金融业,确实对农产品进口作出了很大让步),也不能片面地指责中国的广大消费者崇洋媚外没有爱国之心,而是中国大宗农产品在平等自由的市场竞争之中严重缺乏核心竞争力。

众所周知,目前中国许多农产品价格水平已经高出国际市场很多。据新西兰汉密尔顿一位牧场老板介绍,2015年间他们生产的优质牛肉运到武汉港的税后价格大约为50多元人民币一公斤,批发销售后大约可纯获利10元。要知道,当时武汉市东西湖农场生产的牛肉,在水果湖市场上的价格早已上涨到40多元一斤。曾经担任过中国农业大学校长的陈章良教授在“城市中国计划2015年年会”上指出,澳大利亚生产一吨糖运到中国的港口,上岸价一吨为3750元,但在中国本土生产一吨糖,仅成本便高达5200元。他说,不仅是糖,国内几乎所有的主要农产品都比人家贵,从水稻、小麦、玉米、大豆、棉花,到猪肉、羊肉、牛肉,再到油,我们的价格比国际价格高出三分之一。② 因此,他强调中国农产品在国际市场之所以竞争力很低甚至没有竞争力,原因在于“成本太高”。

市场经济从不相信眼泪,按照价值规律的基本原理,商品必须遵循社会必要劳动时间所决定的价值来交换,谁消耗少,成本低,品质优,价格廉,谁就获利多,发展快,后劲足。这与消费者所谓的阶级觉悟与爱国情怀毫无关系,完全属于市场经济条件下商品生产与流通销售的内在规律性。当然,中国大宗农产品在激烈的国际市场竞争中不敌“洋货”,情况十分复杂,不只是个简单的劳动生产率低的问题,需要我们冷静地分析原因,寻找差距,但绝不能走自我封闭的老路。自“二战”后逐渐开启的经济全球化至今已经60多年了,尽管2008年的金融危机持续发酵导致世界经济呈现大萧条局面,使得反全球化、逆全球化、去全球化的浊浪滚滚,泛滥成灾,催生出地区贸易保护主义、民粹主义和极端民族主义的死灰复燃。如英国脱离欧盟,意大利全民修宪公投失败与总理伦齐辞职,还有法国大选中以马丽娜·勒庞为代表的极右翼势力的险些当选,特别是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后以“美国优先”为理由到处“退群”,任意践踏国际贸易规则等等“黑天鹅事件”的频繁上演,实质上都是世界经济严重衰退的客观反映。从根本上讲,经济全球化是一场以发达国家为主导、跨国公司为主要动力的世界范围内的产业结构调整,也是资本在全球范围内的新一轮扩张。发达国家凭借资金、技术、市场和经营管理方面的绝对优势,成为经济全球化的最大受益者。然而,它们把劳动和资源密集型的产业包括高技术产业的生产环节向发展中国家转移,对于发展中国家吸引外资、技术和先进的管理经验,开拓国际市场来说无疑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历史机遇。2014年5月22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上海召开外国专家座谈会时指出:“不拒众流,方为江海。当今世界,经济全球化、信息社会化所带来的商品流、信息流、技术流、人才流、文化流,如长江之水,挡也挡不住。”他在世界经济论坛2017年年会开幕式上的主旨演讲又进一步强调:“融入世界经济是历史大方向,中国经济要发展,就要敢于到世界市场的汪洋大海中去游泳,如果永远不敢到大海中去经风雨、见世面,总有一天会在大海中溺水而亡。所以,中国勇敢迈向了世界市场。”

无论我们愿意还是不愿意,经济全球化对于中国农业的各种影响正在不断地扩大与深化。一方面,经济全球化對优化中国农业的资源配置,提高中国优势农产品在国际市场的竞争力具有巨大促进作用;另一方面,由于中国农业一直是弱势产业和弱质产业,大宗农产品的生产与效益将不可避免地会受到国际市场的严重冲击。因此,中国的农业经济要崛起,综合竞争力要提升,绝对不可以搞闭关锁国的贸易保护主义政策,必须顺应经济全球化这一历史潮流,在激烈竞争的国际市场中勇敢拚搏,去抢抓自己的存在价值与发展机遇。当前,我国农业产业如何扬长补短,怎样推进供给侧与需求侧结构性改革,加速农业由粗放型经营向集约型经营转变,提高农业的经济、社会和生态效益水平,充分利用好国际国内两个市场、两种资源,全面实现农业现代化等等,都是需要我们从理论到实践深入研究、认真探讨的重大课题。

二、综合成本高导致农业比较效益差

按照唯物辩证法的观点,凡事物的变化,内因是变化的根据,外因是变化的条件,外因通过内因而起作用。因此,探究中国农业比较效益差的原因,更多的人还是主张眼睛朝内看,理性地从自身挖“病根”找“短板”。在这个方面,农业生产综合成本的居高不下并一路上扬的问题,便成了大家关注的热点焦点。

大约从1986年开始,我国农业生产的综合成本呈持续上涨态势。进入新世纪之后,随着中国经济的全面发展和快速推进,农业领域产前、产中、产后各环节中要素资源的使用价格也不断地水涨船高、迅速攀升。一般来说,生产综合成本的消化,主要是通过涨价的形式平摊给产品并通过销售环节来实现。2017年,原中央农村工作领导小组副组长、办公室主任陈锡文在清华大学中国农村研究院报告会上讲:从2015年到目前的情况,谷物的价格水平,大概我们要比国际市场平均高出30—50%,大豆大概要高出40—50%,棉花大概要比国际市场高出30—40%,糖要比国际市场大概要高出60%,肉类、牛羊肉大概要比国际市场的价格高出70—80%。实践证明,中国农业生产综合成本的不断上涨和快速攀升,造成了两个恶劣后果:一是生产成本过高便必然利润很少或无利可图,促使农业产业的比较效益状况日趋恶化,从而让务农活动变成人们敬而远之,甚至避之唯恐不及的危险陷阱;二是国内价格水平远远超过国际水平,在开放条件下,无异于拱手让各种“洋货”像潮水般涌进中国城乡市场,中国的农业产业因市场竞争能力的逐步“衰竭”而最终很可能会悲哀地走向灭亡。这绝对不是耸人听闻,而是被当今世界上一些欠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农业衰败史一再证实过的事实。

那么,到底是什么缘由抬高了中国农业综合生产成本?2016年,农业部原常务副部长万宝瑞在湖北荆门考察农村的座谈会上指出,我国农业已进入生产高成本时代,粮食、大豆、油料、棉花、糖料、蔬菜等农产品每亩投入量的增加快于同期每亩产出量的增加,收益率明显下降。在农产品生产投入增量中,直接生产成本上升是推动农业生产总成本上升的主要因素。种子、化肥、农药、农膜、机械作业、排灌、土地租金、劳动力等成本,占总成本80%以上。陈锡文则是更加明确地宣称,2008年以后,中国由于没有管控好要素价格,导致土地租金、租金利息和劳动成本等农产品的生产成本不断提高,因此农产品价格也快速上涨。在陈锡文眼里,中国农业综合生产成本之所以高居不下的责任,主要是当前农村土地流转价格和农民人工劳动报酬的不断提升。

我们通过深入的调查发现,虽然土地流转价格和农民人工劳动报酬上涨在抬升农业生产综合成本的过程中发挥了一定的作用,但真正的“祸根”却不在于此。2015年底,我们到监利县尺八镇潘胥村10组调研,老党员老农民邹文章向我们展示了他连续15年亲笔记载的成本账:从2000年推行土地第二轮延包到2015年,粮价由每50公斤70.17元涨至138元,尚不足1倍,而化肥却涨了5倍,种子和农药涨了10倍,机械耕种与收割费用涨了8倍。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也有一项调查:1978—2014年我国水稻、小麦和玉米这三大主粮每亩用工数量从1978年的33.31个工日降到2014年的5.87个工日,下降了82.4%,但每亩化肥费用却从1978年的7.08元上升至2014年的132.42元;每亩农药费用从1978年的0.84元上升至27.56元;每亩机械作业费从1978年的0.84元上升至2014年的134.08元。再加上农资成本、人工成本上升等因素,导致三种粮食生产的利润率越来越低。③

2017—2018年,我们在调研期间对种田样本进行具体算账时发现,真正把土地流转费与劳动人工费计入综合成本的只是那些需要流入土地和雇佣劳力的种养大户与农业企业,但它们在农村土地流转的总面积中所占比重很小。按湖北省农业厅的统计数据,通过土地流转而拥有100亩以上的大户与企业比重仅为17%,其中还有相当部分属于“返租倒包”方式,地租负担实际上又转回到农户头上。例如湖北省“种粮大户”侯安杰曾经从大冶、阳新两个县的八个乡镇、35个行政村、1.9万户农民手中流转了2万多亩耕地,但真正地由侯安杰团队使用机械耕种的土地面积尚不足1000亩,其余部分则通过“反租倒包”给了原来的农户分散耕种。湖北省农村土地流转活动往往属于一种非市场性的暂时交易,绝大多数只悄悄地在村内小农户和亲友之间进行,而且价格很低甚至不少是免费行为。前提条件是一旦遭遇外出打工“不可持续”情况时,承包田能够迅速收回。尽管政府反对这种不规范的“私自”流转,但这一方式始终延续至今,比重高达69%。第三次农业普查数据显示,全国小农户数量占到农业经营主体98%以上,小农户从业人员占农业从业人员90%,小农户经营耕地面积占总耕地面积的70%。对于广大“自耕农”来说,核算种田成本时一般都会对土地租金与劳动投入忽略不计。由此可以看出,把我国当前农业综合生产成本和主要农产品价格急剧上涨的主要原因归结为土地流转费用和人工劳力费用高是缺乏足够说服力的。

三、劳动生产率低下制约农业生产力水平的提高

在学界,很多专家沿用“劳动生产率”(还有全要素生产率)的分析路径去寻找农业比较效益差的原因,一是体现其理论性,二是显示其权威性。但在1994年美国世界观察研究所所长布莱斯·布朗曾提出“21世纪谁来养活中国人”问题之前,人们几乎从不怀疑中国的农业劳动生产率,而是自豪地宣称中国以世界7%的耕地,养活了世界21%的人口,其劳动生产率之高自然是理所当然的。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之后,中国农产品在国际市场上全方位参与竞争,处境艰难,遂开始借用农业劳动生产率的理论框架来追根溯源。

2012年,中国科学院中国现代化研究中心主任何传启通过一个模型分析得到一系列数据:中国农业劳动生产率之低,约为世界平均值的47%,约为高收入国家平均值的2%,约为美国和日本的1%。美国是中国的90多倍,日本和法国则是中国的100多倍,巴西也比中国高。他的基本判断是:在农业现代化的各项指标中,中国大约只有2%的指标达到发达国家水平,4%的指标为中等发达国家水平,14%的指标为初等发达国家水平,61%的指标为欠发达国家水平。如果以农业增加值比例、农业劳动力比例和农业劳动生产率三项指标计算,截至2008年,中国农业经济水平与英国相差约150年,与美国相差108年,与日本相差100年,与韩国相差36年。因此,他在2012年5月13日发布的《中国现代化报告2012》中提出,中国农业现代化的三大战略重点应该是:提高农业效率、加快农业结构调整、提高农民生活质量,包括提高农业劳动生产率、农业综合生产率、农业集约化程度、农业科技投入比例,并提高农民受教育程度和人均收入。

劳动生产率低,说到底就是劳动能力与劳动效率差,投入产出比低,最终成果贡献少。“劳动生产率”(Labor productivity)本是西方经济学教科书上的专业术语,基本概念是指“劳动者在一定时期内创造的劳动成果与其相适应的劳动消耗量的比值”。最核心的内涵是指同一劳动在单位时间内生产的产品数量越多,劳动生产率就越高;或者生产单位产品所需要的劳动时间越少,劳动生产率就越高。但是,要让同一劳动在竞争对象之间进行科学合理的比较,首要前提应该是必须具备基本相同的客观条件才能获得真正的可比性。农业产业很大程度上属于“生命工程”,劳动对象主要是动植物,具有非常鲜明的区域性、季节性、周期性、分散性等明显特征和内在规律。其中最大的问题是:由谁来决定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在我们看来,劳动生产率的定义在一些工业领域也许能够得到符合范式的实践论证,形成一个彼此都能够接受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因为工业品的生产过程是可以在工厂里完成的,在这样一个遮风挡雨的封闭空间里,可以不分昼夜,不问晴雨,也不管春夏秋冬,只要按照其程式化的标准,便能反复操作。但是,在与千变万化的自然条件密切相关的农业领域则未必有效,因为农业生产的各个环节与耕地、土壤、淡水、劳动力、气候等自然资源息息相关,前者对于后者有着极强的附着力与依赖性。农业生产能否获取较好效益,很多时候并不完全依靠“人努力”而往往取决于“天帮忙”,也就是说得由“老天爷”说了算。如果主要以这个并不精准更不靠谱的劳动生产率高低来衡量与评价农业产业领域的效益优劣,武断地判断谁先进谁落后,甚至定性其差距高达上百年的说法,恐怕难以服众。

众所周知,每个国家的区位地理与资源禀赋不同,优势和劣势各异,加上各自的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等种种历史与现实因素之影响,农业生产率必然会呈现出差异性、多样化的分析模式和发展路径。因此,无视国家与国家之间农业状态的千差万别,简单地把发达国家的农业标准照搬照套中国农业的生产水平,这种教条主义的方法本身就毫无科学性可言,比较结果也有失偏颇。我国是一个人多地少的国家,根据国家统计局数据,截至2015年底,我国总人口约13.75亿,耕地面积约为20.25亿亩,人均仅有约1.47亩,是世界人均水平(2.85亩)的51.58%,其中,农业就业人员为37041万人,劳动力平均经营耕地面积为5.47亩。美国总人口约3.21亿,耕地面积约22.8亿亩, 人均耕地面积约为7.1亩,是世界人均水平的2.5倍,其中,农业就业人员占其总人口的1.66%,约为532.86万人,农业劳动力平均经营耕地面积为427.88亩。如此算来,美国劳均经营耕地面积是中国的78.22倍。因此,如果我们简单地套用劳动生产率的概念来分析,美国农业成本中人工成本占比极小,中国农业成本中人工成本占比极高,因而劳动生产率以及人均产品数量与经济效益当然大大低于美国农民的水平。但是,计算农业领域的劳动生产率,应该充分考量整个社会资源对农业的投入产出比,而不只是单纯的农业人力投入产出比。美国的现代农业是一种资本、技术和能源密集型产业,主要依靠高投入来换取高产出。然而,在这高投入高产出的背后,美国为之付出了昂贵的代价。在投资预算上,美国每生产1美元农产品,约投入8美元,这在联邦政府预算中仅次于国防开支,位列第二;在生产消耗上,美国每生产3-4亿吨粮食,便要消耗掉6000—7000万吨石油、800万吨钢铁,同时消耗大量的磷、钾等肥料,导致土壤污染的现象也很严重。我们在估算美国农业劳动生产率的时候,这些要素是该加进去还是要剔出来?中国和美国在农业经济活动中所呈现出来的这种巨大差异,完全是由不同的资源禀赋和国家综合能力等复杂因素“挖掘”而成的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排斥这种明显的差异性,硬要持一把尺子去统一度量两国之间农业比较效益的优劣,结果肯定只能是贻笑大方。因此,我们不能简单笼统地以劳动生产率的高低来衡量和评价不同产业领域效益的优劣,应充分考量地区、国家之间农业狀态的千差万别,正视劳动生产率理论本身存在的绝对化与排它性缺陷,彰显出差异性、多样化的解析模式和发展路径,使之真正具有因地制宜的实践可操作性。

还需要强调的是,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与欧洲等一些国家,它们的农业现代化模式虽然在经济学理论上可以创造较高的劳动生产率,却不能天然地降低,甚至还会不断抬升其生产综合成本。如果将全社会对农业产业领域的各种贡献、政策和建设形成的边际效益对农业农村的溢出,特别是把物化了的人工(化肥、农药、能源、机械和社会化服务等全要素)投入也都考虑进来全面比较的话,发达国家的农业生产率不一定高于中国。美国农业部公布的数据显示,联邦政府发放的农业直接补贴已经占到农场总收入的11%,如果算农场农业净收入,则占比高达42%。可以说,如果没有联邦政府发放的优厚补贴,美国农业较高的生产率将不复存在。

四、陈旧的生产方式引发我国农业生产的结构性矛盾

关于农业比较效益差的“成因论”中,还有一种非常强大且具有压倒性的主张,即认为我国现行的农户家庭经营模式陈旧落后,无法抵抗新型工业化、城市化的冲击。2018年,张云峰出版了《中国农业路向何方》一书,认为我国当前“三农”问题的根源就在于组织体系上的“一盘散沙”,强调农业农村改革虽然充分调动了广大农民的积极性和创造性,全面搞活了市场,但也“将早期社会主义阶段构建的、完整的农业生产与农产品流通组织化体系完全打散,而伴随我国农业与农村经济的快速发展,无论是在农业生产上还是农产品市场流通方面,不但未能构建一个高度组织化的现代农业生产体系和农产品市场流通体系,反而使整个农业生产领域和农产品市场流通领域变得更加分化,相互间都为维护自身利益而你争我夺,进而难以像党和政府在计划经济时期那样,能够对农业进行一体化统筹,并实现资源的优化与合理配置。”④ 因此,他提出走中国农业的现代化道路首先必须对组织体系进行创新。

其实,这不属鲜见。一直以来有不少专家学者包括一些地方领导干部对此主张感同身受,甚至还进一步推断:40年前安徽省小岗村18户农民创造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改革,虽然短期内极大地调动了农民从事生产的积极性,但本质上似乎属于一次农村生产关系的明显倒退,更像是向传统落后的小农经济模式的简单回归。在他们看来,一盘散沙般小型化的家庭经营组织形态,就是中国几千年来小农经济生产方式的翻版,必然导致生产资料细碎化,要素配置差,资本构成低,抵御自然与市场风险能力弱,从而严重地阻碍了劳动生产率和农业经济效益的提升。原国家科技部副部长张来武也曾明确指出:“一家一户的传统农业经营方式难以为继,农业日益沦为投入高、回报见效慢的弱质产业;工业化、城镇化又在与农业争夺人力、土地等资源;粮食增产又面临对农业投入能力和投入意愿不足的困扰等。因此,改变农业的组织方式和经营方式,发展现代农业是我国必须要啃的‘硬骨头。”⑤

从表象上观察,分田之后农村基本经营制度长期以来一直存在“分”有余而“统”不足,甚至只有“分”而没有“统”的缺陷,又没有政府主导的健全而完善的社会化服务体系的坚强支撑,各家各户基本上都处在一种没有专业分工,没有相互协作,类似于自我封闭的状态下埋头苦干,从事着任其自生自灭式的生产活动。所以,很多人觉得当前这种农业生产方式与中国传统的小农经济性质几乎没有太大的不同。因此,当前的农业生产综合成本之所以居高不下,比较效益之所以普遍很差,“原罪”就在于以农民家庭经营为特征的生产组织形态。我们认为这恐怕更多的是一种心灵深处的精神纠结,或者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是一种意识形态化的畸形沉淀。其实,坚决认定走集体主义与规模化的道路才是实现国家农业现代化的正途,而由农民分散型生产经营的组织形态则是千百年来落后、封闭、自给自足性质的农村生产关系,不可能适应当代社会化大农业发展要求的观点,也不是中国人的知识产权。早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当时西方的马克思主义经典理论家们就根据工业化发展的逻辑与经验,提出在生产力水平必将越来越高的现代,农业经济领域中包括公有制和集体化概念在内的社会化大生产作为一种革命性的新型力量,绝对优于以农户家庭为单位的传统小农生产模式。而且根据“丛林原则”,先进的社会化大生产模式,必然产生出显著的比较效益优势,迟早会把传统的小农生产模式“赶尽杀绝”。

1903年,爱德华·大卫出版的《社会主义和农业》一书,从农业的产业特性和内在规律出发,论证了农业的小生产方式优于大生产方式。但是,这一观点遭到了斯大林的严厉批判,认为此乃典型的反动论调,与社会主义公有制和社会化大生产的发展方向背道而驰。社会主义阵营形成之后,政治经济学教科书为公有制条件下的社会化大生产而鼓与呼,更是信心满满地宣扬:伴随生产资料集体所有制的不断完善和集体生产经营机制的不断巩固,特别是借助于农业机械化、化学化、电子化、信息化的深入拓展,一家一户为单位的农业生产组织形式很快就会灰飞烟灭、荡然无存,并将迅速地被大规模、集约式、专业化和社会化分工合作为主要内涵的现代化生产组织形式所取代。这种说教一直延续到20世纪的90年代。但是,整个20世纪东西方发达国家的农业发展实践并没有印证这些人们的历史预言。100多年过去了,人类早已进入了后工业时代,农业领域的科学技术高度发达,生产的机械化水平更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但这些生产要素质与量的飞跃却没有迫使传统的以家庭为单位的生产经营模式彻底消亡,反而随着现代化与时俱进,行稳致远。直到今天,无论是人均耕地宽裕的美国、澳大利亚、加拿大,还是人多地少的日本、韩国和中国的台湾地区,家庭式分散型的农业生产组织方式仍然占据着主导地位。

由此可以看出,那些将家庭经营方式判定为“落后”生产关系的人们,所依据的准则和衡量的尺度主要不是农村农业的具体实际,也不是经济、社会、政治等多种客观效益的综合考量,很大程度上只是一种理论逻辑上的推断或设想。我们认为,家庭经营之所以能够穿越历史的时空隧道,从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时代一直走到自由贸易的市场经济时代,大概有三大原因:

一是农业生产活动的地域性、季节性、周期性、分散性很强,加之受自然界环境的硬约束,其产业特征与劳动过程很难形成大规模、广集约、高标准、程式化的发展态势,特别适合于家庭条件下多元化、多样性、因地与因时制宜、机动灵活的分散型生产经营模式。农业生产很大程度上可谓“生命工程”,是人与大自然之间逻辑联系最为紧密的产业之一,对区域地理、耕地形态、土壤质量、淡水资源、阳光气候等纯自然环境和活劳动状态有着极强附着力与依赖性的特殊产业领域。虽然现在借助于现代科学手段使得社会化分工有所突破,但大部分环节难以实行严格的专业分拆和劳动协作。从耕地、播种、育苗、施肥、用药、田间管理一直到收割、运输、脱粒、晾晒、储藏等各项劳动,都得顺从植物生长的自然周期依次进行,既不能提前操作搞“拔苗助长”,也不能事后再来补救耽误了的农时。这不仅极大地阻挡了农业向规模化迅猛发展的步伐,而且也切实降低了农业领域社会化分工协作的必要性和可操作性。因此,凡认为可以普遍采取专业化分工,套用经营工业的方法來经营农业的理念,甚至认为可以通过集中人力物力打“歼灭战”的经验来推行规模经营等等,恐怕都是对农业的产业特征和内在规律无知无畏的典型反映。

二是农业生产的主要对象是动植物,必须紧密围绕动植物有机体的生长、发育、繁殖的自然过程实施精准的节点操作,甚至个体化的精心培育。家庭经营能够提供比其他产业领域的雇佣劳动者无法比拟的“主人翁”责任,从而有效降低管理成本和提升经济效益。农业生产活动时间节点多、空间分布广,劳动弹性大,分散性和难以标准化的特点十分明显,决定了劳动质量的把控难与监督成本的无限大。“人民公社”制度体系之所以最后崩溃有很多缘故,但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无法解决“身在公家田,心在自留地”和“出工不出力”的问题。因此,发展农业生产不仅需要人力资源的灵活投入,更需要劳动者本身的高度责任,即真正的主人翁状态,才能充分地发挥出积极性与创造性,才能更好地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地去精细化耕作和节点式管理。在以家庭为单位的生产经营体制机制下,成员之间皆是亲人,不仅在从事生产活动的过程中显露出组织结构上的超稳定性,而且对幸福生活的孜孜追求亦是家庭每一个成员的共同愿望。大家都为自己切身利益而劳动,没有理由投机取巧,只会競競业业去精耕细作。因此,家庭经营的管理成本极低,劳动绩效最好,这就是“主人翁效应”。

三是家庭经营模式虽然存在诸如生产资料细碎化,要素配置差,资本构成低,抵御自然与市场风险能力弱等许多缺陷与弊端,但没有排他性,能够顺势而为、与时俱进,允许先进经验的和谐融入,蕴藏兼容并包的制度弹性与发展张力。农业生产活动的特殊属性,决定了以家庭为单位分散经营的生产方式始终难以被替代,即使在诸如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或日本、韩国、以色列等已经成功实现了农业现代化的那些东西方国家里,最为普遍或者说占主导地位的农业生产方式仍然还是家庭经营。因此可以说,家庭经营是迄今为止世界范围内农业经济最具普遍性的模式。因此,我们不能把中国农业比较效益差的“帽子”横蛮地扣到以农民家庭经营为生产组织形态的头上。尽管我国当前以家庭为单位的农村基本经营制度还存在“分有余,统不足”的缺陷与弊端,政府主导的社会化服务体系尚未健全完善等等,但发展实践证明,家庭经营的制度安排既适应以手工业劳动为主的传统农业,也能适应采用先进科学技术和生产手段的现代农业,可谓是一个具有兼容并包精神的弹性制度与发展张力的孵化平台。同时,家庭成员在性别、年龄、体质、技能上的自然差别在家庭经营的条件下也得到了有效利用,变成了合理的社会分工和劳力的各尽所能,从而让农业生产的微观管理达到了最优化的水平。可以说,以家庭为单位进行生产经营活动是人类社会在漫长的历史演进中优选出的一种可以使生产要素配置最富效率的组织形态。

五、结语

中国农业经济效益差是一个历史积淀下来的十分复杂的问题,在探讨其真正“病因”与核心“病灶”的时候,意见分歧很大,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因为各自站立的角度不同,映入的视野各异,再加上数据采集与信息选择过程中的人为因素,结论便往往相距较远甚至形成尖锐对立。所以,在探讨过程中经常出现一些比较极端的说法,也不见得就是有人故意制造的滑稽与荒诞,而是方式方法上的差异使然。

在我们看来,着眼于从自身挖“病根”找“短板”应是明智之举与正确路径,本来无可非议,但当前哲学社会科学的话语体系中有很多“内因论”引发了人们的普遍质疑和特别警惕。因为这些“内因论”往往不是基于实事求是原则下的中国具体国情的分析范式,而是给人一种西方中心主义的价值体系在向中国“三农”研究领域移植过程中死搬硬套的嫌疑。也就是说,如此“内因论”确立的分析范式和评价标准,表面上是在研究中国当前的农业问题,实际上是在叙述西方发达国家的农业“故事”。其典型特征即是把西方发达国家的农业成就、农业经验、农业制度作为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标尺,以此高调立论,然后再戴着有色眼镜去中国农村寻找不符合“西方道路”的例证,以佐证自己观点的正确性。

长期以来,学界一直有拿西方国家当镜子来观照东方中国的思维习性。在他们看来,“言必称希腊”和“外国的月亮又圆又亮”固然不对,但至少那些经过实践证明比较成功的经验、制度等东西就是真理,就应该理直气壮地和毫不犹豫地在中国广泛地复制运用。农业上“西方中心主义”最大的危害就是虚无性,它对客观存在的中国国情和中国特色视而不见,却奉西方发达国家的农业成就、农业经验、农业制度为神圣,基本不分析,丝毫不质疑,从来不批判,觉得西方发达国家今天农业的繁华盛况,一定会是中国农业明天的绚丽愿景。例如在怎样推进中国农业现代化问题上,当前十分流行的“用现代工业经营理念谋划农业,用现代物质条件装备农业,用现代科学技术改造农业,用现代产业体系提升农业,推进传统农业向现代农业转变”等雄壮口号,还有“农业现代化就是土地大集中、资本大投入、装備高科技、基础设施完善、公共服务齐全、多样性经营、企业式管理、产品质量好、市场竞争力强、经济效益优、生态环境美”等美好说法,无不都是以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等西方发达国家的农业经验为基础建构起来的分析范式,然后以其农业成就为坐标,以其农业制度为量度,寻找中国农业存在的问题,设计中国农业发展的路径。

可以说,学界的这些话语体系已经具有了“学术投诚”的意义,其所谓的学术成果也已经产生了相当广泛的社会影响,甚至在一定程度上绑架了政府的决策思路。直到今天,仍有许多中国人包括不少政府官员对西方国家的农业现代化津津乐道,认为美国农业的那种土地大集中、资本大投入、机械化操作、企业式管理格局即为世界农业发展的必然方向,也是中国农业现代化的必由之路。正因为使用的是美国模式作为标的物和参照系,所以,他们理直气壮地认定以我国当前以农户家庭为单位进行生产经营就一定是传统落后的小农经济模式,而且势必会导致生产资料细碎化、要素配置差、资本构成低、经营成本高、抵御自然与市场风险能力弱和比较效益差等等这些命中注定的悲剧重演。在他们的主观臆想之中,如果能把传统的个体农户经营模式彻底消灭了,替换成以西方国家农场经营为典型的新型模式和新型主体,期待已久的生产资料集约、资金投入雄厚、科学技术先进、经营成本低廉、劳动生产率高、市场竞争力强的局面就会水到渠成。

有鉴于此,我们也强烈呼吁,“三农”学界确实需要加快重构具有中国特色学术话语体系的建设步伐。正如武汉大学沈壮海教授所言:“中国人思考中国问题、分析世界大势的世界观和方法论,不能简单被他者塑造而失却自己的主体性,不能陷入‘跟着说的迷局而失却了表达自我、提出新见的意识和能力。”⑥ 同时,“学术话语体系建设的目标是要在认识世界、探索真理、服务发展的进程中,形成具有我们自己主体性、原创性的概念、范畴、原理,为解答中国问题构建管用的理论。”⑦

注释:

① 王鹤岱:《由农业收入看中国农村土地制度》,《决策探索》2012年第8期。

② 陈章良:《农业走出去的机遇》,《中国经济周刊》2014年第47期。

③ 周群力:《我国农业规模经济发展及问题》,《中国经济时报》2016年5月13日。

④ 张云峰:《中国农业路向何方》,新华出版社2019年版,第207页。

⑤ 宋明霞:《专访科技部副部长张来武:新常态下,现代农业将唱主角》,《中国经济周刊》2014年第43期。

⑥⑦ 沈壮海:《学术话语体系建设的理与路——一项分科的研究》,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1、1页。

作者简介:宋菲菲,武汉体育学院期刊社编辑,湖北武汉,430079;宋亚平,湖北省社会科学院原院长、研究员,湖北武汉,430077。

(责任编辑  陈孝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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