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书的尴尬

2020-05-21 10:44刘世芬
杂文月刊 2020年3期
关键词:垃圾筒同室赠书

刘世芬

近年来我经常参加一些文学会议。参加者都是文友——写书的。于是每次会议结束,宾馆房间里都积了高高一摞文友赠送的书。这时我会很犯难:带回去吧,行李箱容量不足,甚或机场安检还会行李超重;不带回呢,难道自己再转送别人?但放眼看去,不用说同室女友,身边的哪个参会者手中不是厚厚的一摞?有的甚至高于我手中书的高度,断不能再给他们增加负担。

最初的时候,我还真的悉数带回,但往往就把旅程搞得不堪重负、狼狈不堪。后来,我观察了室友和周边的人,发现他们却轻松自如地奔向车站机场,没见几个人带回那些书,猛然间,我明白:宾馆服务员遭殃了。

有一次我在江苏开会,因航班原因,我需要最后一个离开酒店,走在酒店过道里,服务员正在整理房间,就发现她们从各个房间拖出的垃圾筒里,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各类书,而这些书则老实地被我恭敬地打包压在了我的行李箱内,看到服务员们把那些书哗啦啦像倒垃圾一样倒在楼层一侧的大垃圾箱内,我的心很不是滋味——幸亏我没轻易把自己的书送给文友,否则,当看到自己送出去的书被服务员如此处理,我怀疑自己是否会流出眼泪。

我也留意了一下那些每个人都送一本的作者,他们送出去的书大多自费出版。然后从出版社回购了大量的书,又不可能堆在家里,于是免费送人。问题就来了——他怎么以为送出去的书,别人会读呢?多少作家,连经典名著都没时间读,难道竟能挤出时间读你的自费书?

更有一次在浙江,有一位当地作家,一次性在会议室的每个座位上摆放了自己的四本书,加上会议袋里每次都绝不仅仅是会务日程和胸牌,往往里面装着几本莫名其妙的书以及地方杂志,我知道,我们的行李箱又要遭灾了。更为奇葩的,我的同室女友曾是晚报编辑,工作人员却没注意她的现任身份,竟把“曾”去掉,把“晚报编辑”写在会议名单的“单位职务”一栏,于是她怀里的赠书就比我多出两摞。将要返程的那个晚上,她对着大堆书发愁:难道我回去真的会读它们?

可是,难道把它们扔掉吗?她无奈地翻看面前那一堆书,苦笑着拎出一本,竟是杂志大小的精装地方志!掂在手里,像长城上的一块大砖头,那位赠书的文友仅仅参与了这本地方志的编纂……我上前掂了一下,与文友默默相视,却笑不出来。

再翻看另一本,竟是赠书者所在市文联部门组织的“歌颂祖国,礼赞英雄”征文选集,而那个城市,离她的城市足有1000公里。我立即安慰她,好让她轻松一些:万一日后你接受一项特殊任务,让你正好要去那个城市采访呢,这下子你的资料就充足啦……

女友向来慈悲心肠,怯生生地看着我,忐忑不安地把那两本书小心地放入她脚边的垃圾筒,那神情仿佛她在做什么错事。之后,再把她面前堆着的一本本书依次“轻放”进去,直到筒满为患……这样做的时候,她不时歉疚地看我一眼,好像她扔掉的那些書是我送给她的,一边轻声对我说着:你看到了噢,这些书对我的确没用,别说我不尊重他们(作者)啊……

这样的时候,其实我也心情复杂——那时,我的一本“《红楼梦》随笔”书稿也分分钟面世了。鉴于出版社的不易,我肯定也会发在朋友圈“周知”,但以我目前的“脸皮”,暂且“吆喝”不出口,只意在分享自己的写作成果。我觉得,普通作者出版了一本书,除了是对自己写作的一个回报和纪念外,根本没有我们想象的价值。倘若非要扯到“价值”,就是有必要向一些给我们写作支持和帮助的人“秀”一下。我的书出版后,在没有征求对方意见的前提下,就给我认为的我写作上的“贵人”每人寄了一本,但同时附言:不希望为此耽误您的宝贵时间,随意翻看即可,尽可扔掉或闲置。此后,除非有朋友主动跟我要这本书,无论参加任何会议,我从未主动送给一个文友。

我和同室那位女友一直将阅读置于写作之上,不敢有丝毫懈怠。特别是女友,她的阅读量经常让人惊到极点。而我们买书的频率,肯定并不比买菜的频率低。我和女友达成一致,偶尔送自己的书给一些重要的朋友,但绝不轻易给别人“增加负担”。

作为写作者,作品发表和出版才使作品具有终极意义。哪个作家如果说他只写给自己看,那是极不现实的。但经历了文学会议后的赠书“洗礼”,我们更懂得在送书这件事上,尊重别人,也善待自己。倘若这样想与做的人多起来,是否每次文学会后的酒店,就不再成为垃圾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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