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串艺人的悲欢

2020-05-26 02:02周兴晨
艺术评鉴 2020年7期
关键词:蝶恋花形象塑造结构

周兴晨

摘要:《蝶恋花》是一支表现旧时期安徽花鼓灯反串艺人一生的舞蹈。传统花鼓灯和戏曲一样,男女角色均由男子扮演,男称“鼓架”,女称“兰花”。男子独舞《蝶恋花》便是通过男舞者演绎的兰花,表现反串艺人对艺术的痴迷和世人对他们的唾弃,展现他们一生摇曳的悲欢。

关键词:《蝶恋花》   情感   结构   形象塑造

中图分类号:J7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3359(2020)07-0099-02

近年来,民族民间舞蹈的创作在尊重民族风格保留民族文化的基础上有了新的创新和突破,不再局限于“民族民间”框架之内,而是在于走出去,以多方位视角切入民间舞蹈,进行舞蹈创作。安徽花鼓灯男子独舞《蝶恋花》便是以当代开放包容的艺术观,走入旧时期汉族安徽花鼓灯反串艺人的内心深处,重塑一位在艺术与现实中挣扎不已、缠绵悱恻的“兰花”形象。

一、情感结构

男子独舞《蝶恋花》整体透露着“望极春悲,黯黯生天际”的悲凉。在悲凉的基调中,按照情感的转折,可将其分为三段,分别对应了反串艺人一生的三个阶段:刻苦学艺、上台出师、迷茫凄凉。

随着电影《美国往事》插曲缓缓地响起,大幕拉开,男儿郎粉墨登场。舞者背对观众从幕布中踩着三寸木跷颤巍巍地走出,捏起扇子遮挡面颊开始自己的学艺生涯。坚实的背脊显示他男子的性别,足下木跷板(也叫衬子)却又代表了女子的三寸金莲 。遮掩面部的绸扇不是娇羞,而是本是男儿郎却要扮作女娇娥的羞耻。曲折流动的调度仿若千回百转的愁思,纠结万分。若不是无法生活,谁又会去学这下九流的玩意儿呢?但随着学艺的加深,热爱便也随心而起。区区一把折扇、一方绸巾和一双跷鞋,便可将喜怒哀乐惧尽数演绎,舞台便是那无数人生交织的地方,也是唯一让他高人一等,得到认同的地方。花鼓灯带给他的不仅是活命的一口饭,还有舞蹈时的成就感,这使他更加狂热的爱上了这门艺术。扇子掉了,恨自己学艺不精,开始日复一日如陀螺般疯狂的练习。终于,他出师可以上台了!复杂的心绪齐齐涌向心头,锣鼓声渐起。起初舞蹈动作并不丰富,主要使用大量的舞台调度和戏剧表演,来支撑人物形象。表现反串艺人学习花鼓灯时复杂纠结的情绪和逐渐产生的对花鼓灯艺术的热爱。

第二段与第一段不同,运用丰富的花鼓灯语言,再现花鼓灯反串艺人在舞台上的精湛表演,娇俏喜人。舞台上的反串藝人顾盼生姿,可以感受到他在舞台上表演时的专注与喜悦。锣鼓声的伴奏更加突出了安徽花鼓灯表演时的喜乐之气,仿若世间除了快乐就是幸福了。而一直流淌着的忧伤伴奏并未停止,而是隐藏在欢天喜地的锣鼓声中,为欢乐增加了一份悲剧的底色。

第四段锣鼓声之后,反串艺人还在舞台上尽情的展现他卓绝的花鼓灯技艺,锣鼓声也继续为他的表演伴奏。可是不知为何,台下观众不再是为他拍案叫绝,掌声不断,而是指着他开始谩骂,用鸡蛋、石子攻击他,锣鼓声也逐渐消失。他迷茫恐慌,跌坐在地上。时代将他们抛弃了,他的扇子不再为表演,只为遮“羞”。信手画眉的男儿郎终究迷路了。第三段在第二段高潮转折而入,喜极入悲。使用较少舞蹈语言,凭借演员感染人心的演技,表现反串艺人心头的刺痛和数不尽的迷茫凄凉。

二、形象塑造

《蝶恋花》中对反串艺人形象的逼真塑造,不仅在于舞蹈演员卓越的身体表现能力和情绪感染力,还有服装、音乐伴奏等艺术的共同加持。

在形象塑造上,演员是舞蹈形象地载体。在舞台上,可以说舞蹈演员就是舞蹈所塑造的艺术形象。只有好的演员才能完美的将编导的所思所想尽数展现。《蝶恋花》中的“兰花”形象是旧时期花鼓灯中男扮女装取悦观众的反串艺人,他们为了更好的展现旧时女性走路颤巍巍的特点,便设计出了模拟女性三寸金莲的“木跷板”。穿木跷板跳舞,小腿部分会非常吃力,要求表演者必须要将身体的重心往上移,重量往上提,用来减轻脚底下的压力,保持身体的平衡性。《蝶恋花》舞蹈保留了这一特色,演员足踩木跷板,风摆柳、端针匾、碎步跑场、遮阳扇、等特色动作语汇大量运用,十足的展现了安徽花鼓灯兰花表演时三道弯的动态特点,婀娜多姿。在情感表演上,演员的表演感染人心。第一段中扇子逐渐从面前拿下,迷茫的眼神中逐渐有了光芒,嘴角微微扬起,一个转身留头,将兰花从被迫学艺到爱上花鼓灯的情感转折淋漓展现。而一二段连接处快速旋转后的霎然停顿,扇子逐渐又挡上面颊,绕头缠花一转,目光探出扇子,表情由疑惑到惊喜,右左花梆步抬头四望,惊喜逐渐加深,欢乐第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脸上。这一小段的表演,演员通过扇子与眼神的变化,将艺人兰花首次听闻可以上舞台时的不可置信与激动欣喜的情绪变化展露无遗。而在第三段中,向后碎步抱扇时,表情由舞蹈时的得意到惊慌,动作也随之变得凌乱,到后来的张嘴无声嘶吼和脚步凌乱的跌跪在地,扇子快速遮住面庞,浑身颤抖不止,刚刚探出头便又惊慌失措的迅速遮掩自己。这些半即兴的表演,将反串艺人面对突入而来的世人耻笑侮辱,产生的惊恐万状和迷茫恐惧心理变化逼真表现。

传统兰花表演艺人在表演时,为展现女子形象,会穿上特制的木跷板,用脚掌走路,模仿旧时期女性的裹小脚。身上则穿彩色服饰和宽松的灯笼裤或裙子,以掩盖男子特征。头上会梳起长辫,头顶扎明艳绸花球,在脸颊两侧垂下两尺多长的飘带,以将男子的脸型遮住。在《蝶恋花》舞蹈中,男演员头饰与传统一般无二,只是将长辫挽成发髻,整个头饰为红色。足下也是红色的木跷板。唯一不同的是,舞者上身赤裸,下装是不常用的白色。编导通过在传统服饰基础上的改变,使用红与白产生强烈的对比,好似在说无论台上多么喜气洋洋,都不过是悲凉一生上的点点蚊子血。而赤裸的上身,显示了腰身的柔软,也暗示了这被世人看作为有伤风化的根本。服装上的尊重传统为角色的塑造增加了真实的饱满度,而对传统的创新又为角色的塑造增添了冲突的张力,使角色更加饱满真实。

服装上的传统创新体现在道具上,主要是为“扇子掩面”赋予了与传统不同的含义。传统花鼓灯兰花表演,扇子掩面主要是为了掩盖男性的面部特征,通过探头、含羞等形态表现女子的羞涩和俏丽。在舞蹈《蝶恋花》中,扇子掩面不仅有传统的表演意味,还有兰花为自身男扮女装表演产生的自卑心理暗示。如第一段开始时,扇子掩面的碎步出场,到扇子的渐渐落下开始翻飞,暗示了兰花自卑心理的第一次掩藏。而第一段与第二段连接处的扇子再次掩面,暗示了自卑并未消失,只是被他对花鼓灯的热爱所掩盖。结尾处的扇子再次遮面,意味着世人对他们的鄙弃使他再次陷入自卑之中。编导通过扇子的意象化,显现兰花的心理转折,使形象纠结的内心活动更加清晰具体。

在音乐的选择上,编导也是费尽心思。贯穿整部作品的曲调是电影《美国往事》中的插曲Deborah`s Theme,曲调沉重、悠长而悲壮。曲中意将最好最坏都一览无余的展现给你,而你唯有自己选择愿意相信的。也许对于反串艺人也是如此,他的一生,充斥了最美好的掌声和最痛苦的抛弃,他终是只有可以自我美化的回忆。在第二段中,编导将安徽花鼓灯传统喜庆的锣鼓伴奏叠加在悠长、悲伤的曲调之上,两种对立的情感交织,突出了反串艺人一生的悲喜交织悲欢离合,增强艺术冲击力和感染力。

三、结语

《美国往事》的导演莱昂内自己曾说“这部片子不是出于现实,也不是出于历史,而是出于想象,是一部寓言,我强迫自己为成人编造寓言。”而《蝶戀花》中的反串艺人何尝不是一出想象,一场旧时光阴长河中关于男性艺人心性上的拔河,一场新时思想潮流中针对反串艺术价值的探讨。它也是编导编造的一则寓言。它展示了旧时被徭役赋税压迫的老百姓创造的精彩绝妙的花鼓灯艺术,也展现了被三纲五常束缚的老百姓思想的被动狭隘和艺术的蔑视。《蝶恋花》对反串艺人舞动悲歌不是让我们去批判那些人、那个时代,而是为了以史为鉴,提醒当代人要用更加开放、包容、理性的态度去对待艺术;以多方位的视角去审视艺术;以批判创新的理念去传承艺术。

参考文献:

[1]资华筠.试论花鼓灯的舞蹈生态幅[J].北京舞蹈学院学报,2004,(04).

[2]任娜.对安徽花鼓灯女性角色的探究[J].文化艺术研究,2017,(02).

[3][美]伊兰尼·勒曼佐.采访莱昂内[J].电影评论,198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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