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似的纬度?不同的味道

崔华威

我在广州生活已近3年，之前在景洪（位于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中部）从事繁种工作将近4年。2017年，我初到广州时，看到路旁的芒果树、椰子树，小区里的香蕉树、木瓜树、菠萝蜜树，水果摊上的荔枝、柚子、番石榴、火龙果、百香果，一度怀疑走了上千公里还没有走出西双版纳。广州和景洪都处在北纬22度附近。那么，两个纬度如此相近的热带城市，所产的水果完全一样吗？

事实上，维度相近的地方，白天的长度和季节的变化基本相同，相似的光照、降雨等生态条件，会使作物呈现出高度的相似性。戴蒙德教授在其畅销书《枪炮、病菌与钢铁》中，基于上述观点解释了许多重大历史事件，如为什么当初是欧洲人征服美洲，而不是相反。戴蒙德认为，与南北走向的美洲大陆不同，欧亚大陆呈东西走向，纬度跨度较小，自然生态条件相似，早期驯化的农作物得以快速传播。这种“资源共享”的便利条件，催生了成熟的农耕文明，进而发展出文化、制度、军事等综合优势，最终造就了欧亚大陆的强势。不过，纬度相近的广州和景洪，所产水果看上去虽非常相似，但如果您闭上眼睛慢慢品味，又会发现许多有趣的差异。

橄榄与滇橄榄

在广州，橄榄很受欢迎。或绿或黄的鲜橄榄可以用来煲汤或生食。橄榄生吃有些苦涩，像“青树皮混合槟榔”的味道，但据说嚼久了会有清甜的回味。苏东坡诗言：“待得微甘回齿颊，已输崖蜜十分甜。”橄榄还常被制成果脯。广州许多小商店都卖橄榄果脯。它们常被摆在一排透明的玻璃罐中，有原味、甘草甜、甘草辣、九制甜、九制辣等口味。景洪乃至整个云南省的人也有吃橄榄的习惯。电影《五朵金花》的插曲就有“橄榄好吃回味甜，打开青苔喝山泉”的歌词。不过，景洪出产的橄榄是滇橄榄，学名余甘子，是大戟科植物余甘子的果实，形态接近球形。从植物学角度来说，滇橄榄和椭圆形的橄榄连亲戚都算不上。

青甘蔗與甘蔗

两地都盛产甘蔗。广州人常吃的是一种比玉米秆还要略细的青甘蔗（也称竹蔗）。广州大街小巷星罗棋布的凉茶店大多售卖茅根竹蔗水，其主要成份是竹蔗和茅根，有祛火祛湿的功效，特别适合在天气闷热的岭南地区饮用。菜市场也出售砍成一拃长小段的竹蔗，可以用来煲汤。傣族人家会在房前屋后种一片紫皮甘蔗，想吃时随手砍下一棵直接啃食，那种惬意想想都让人艳羡。

酸杨桃与甜杨桃

两地都有杨桃。不过，相较于景洪的甜杨桃，广州的酸杨桃更有名气，当地称其为“酸三稔”。由于酸杨桃酸味很浓，广州人一般不生吃，而是将其用来泡水或做蜜饯。酸三稔很酸，酸到连鸟雀也不来啄食，金灿灿的果子成荫结子，是黄金满屋的吉兆，果实成熟后掉落满地，又有子孙满堂的寓意。因此，广府地区许多祠堂都喜欢在天井种植酸杨桃树。

图：种植在广州沙湾古镇庭院里的酸三稔

芒果与生吃芒

正宗的广州人每天都离不开“汤、糖水、凉茶”这三种美食，而芒果是糖水中的常客，可制作芒果汁、芒果奶冻、芒果西米露等。在景洪，最受欢迎的是一种青涩的生吃芒。傣族“老蜜桃”（傣语“老大妈”的叫法）常在大街小巷，推着小车叫卖生吃芒，和顾客议好价钱后将硬邦邦的青芒果切成一指宽的长条，拌上盐巴、辣椒和独家香料，交由顾客用竹签插着吃。

柠檬与有点丑的柠檬

广州的柠檬品种繁多，常拿来做糖水（柠檬水），它如此“大众”以至于演变成了俚语。广东话里“食柠檬”的意思不是吃柠檬——而是代表“碰钉子”“被拒绝”，感到心里酸酸的。

景洪的柠檬品种单一，又小又丑，最常见的吃法是“舂干巴”。景洪的烧烤摊常在烤架上方悬挂一排牛肉干，吃前先将其烤焦，然后放到一个木臼中，加鲜柠檬、小米辣、花椒，反复舂捣成细丝状，这便是酸辣醇香的“傣味舂牛干巴”。在非橡胶收割季节，傣族同胞几乎每晚都要相聚烧烤摊，点一份“舂干巴”，喝几瓶啤酒，和广州人喝早茶的情趣倒很相似。

今天，同属热带城市的景洪和广州，经济发展快速，市场氛围如当地的气温一样火热。两地的时令鲜果不仅可以给身体消暑祛火，也能帮人们给心理降温——在舒爽、甜蜜、软糯的味觉体验中，尝试以悠然自得的慢节奏去享受这两座城市的四季翠绿，遍地繁花。

入乡要随俗。现在走在街上，我也会从凉茶店买一杯茅根竹蔗水，或是到糖水店稍事休息，点一碗芒果西米露，有空时也试着在家做柠檬水……清热除湿倒是其次，主要想品味这份“悠然”，给浮躁的内心降温。离开景洪已近3年，思念与日倶增。我真希望有机会再去一次那神秘的彩云之南，见一见以前的老友，相伴吃碗“舂干巴”;吹一吹澜沧江的晚风，在江畔喝个椰青汁;淋一淋泼水节的吉祥水，然后浑身湿漉漉地去“老蜜桃”的小摊前，品尝记忆中不曾褪色的青芒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