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定点收治医院隔离病房医护人员心理体验的质性研究

2020-07-24 08:35张艳魏丽丽李环廷王刚杨海朋潘月帅王静远李倩倩
护理学报 2020年12期
关键词:隔离病房医护人员护士

张艳,魏丽丽,李环廷,王刚,杨海朋,潘月帅,王静远,李倩倩

(青岛大学附属医院,山东 青岛266003)

新型冠状病毒肺炎(COVID-19)疫情对医疗卫生保健系统应急救援能力提出了严峻的挑战。 传染病疫情的暴发易引发民众恐慌, 而隔离病房内医护人员发生感染的可能性是普通民众的20~30 倍[1],因而更易产生不同类型、 不同程度的心理应激反应与功能紊乱,对其身心健康产生了不良影响[2]。Smith等指出, 在隔离病房内工作的医护人员与普通病房工作环境下承受的压力更大[3]。 而且此次COVID-19与2003 年SARS 不同,其传染性更强,致病率更高,同时随着时代的进步、科技与通讯的快速发展,信息的传播更为快捷, 这是否会对医护人员的心理体验产生影响尚未可知。 医护人员的身心健康是保证抗击疫情工作高效有序进行的前提, 也是影响患者安全和工作质量的重要因素, 因而明确隔离病房中医护人员的心理体验对于重大呼吸道传染病防控以及患者安全意义重大。 本研究对首批参与隔离病房内COVID-19 确诊患者照护的医护人员进行心理状态评估,现报道如下。

1 对象与方法

1.1 研究对象 采用目的抽样法,选取2020 年1—3 月在青岛市某三级甲等综合医院COVID-19 确诊患者隔离病房内特护小组中的医护人员为研究对象。 纳入标准:(1)年龄≥18 岁;(2)直接参与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确诊患者的照护, 且参与照护时间≥1月;(3)知情同意且自愿参与本研究者;排除因身体原因中止隔离病房工作者。访谈人数以资料饱和,无新信息出现为准。

1.2 研究方法通过查阅文献资料、研究小组讨论并选择医生与护士各1 名进行预访谈, 最终确定访谈提纲: (1)从一开始进入隔离病房工作到现在,请谈一谈这段时间您的心理体验?(2)在这个过程中您的心理感受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原因是什么? (3)请描述一下这段时间让您印象深刻或者很难忘记的经历?

1.3 资料收集方法取得所在医院伦理委员会的同意后,与隔离病房内特护小组组长取得联系,请组长联系有意愿参与本研究的医生和护理人员, 由研究者本人与其约定访谈时间, 在其进驻隔离病房时间满1 个月时进行访谈。由于疫情防控需要、减少人员暴露, 由研究者采用电话访谈形式实施半结构访谈。 在正式访谈前进行预访谈,评估自身访谈技术,同时不断反思和修正提问方式和内容。 访谈正式开始前向研究对象介绍本研究的目的与意义, 取得其知情同意后进行电话内容的录音, 并记录访谈对象的语气语调,访谈过程中使用反问、追问、重复、总结以及回应等访谈技术, 获取其最真实的心理感受,访谈时间为30~40 min,资料收集结束后24 h 内对语音资料进行转录、整理,并返回访谈对象处进行核实。

1.4 资料分析与统计学方法 应用Braun 主题分析法进行资料分析: (1)反复阅读转录后的记录资料,分析访谈主题内容;(2)寻找医护人员密切接触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患者心理体验相关的信息, 形成初级编码; (3)将初级编码进行潜在主题归类;(4)进一步检查潜在主题, 在主题内部同质性和外部异质性标准的基础上对部分主题进行拆分、 合并或删减;(5)明确各部分主题的内容及命名[4]。 由研究小组中的2 名研究者反复阅读访谈资料, 独立提炼有意义的陈述并形成主题, 对提炼的主题有不同意见时,由研究小组共同讨论决定。

2 结果

2.1 研究对象的一般资料 本研究共选取隔离病房内14 名医护人员进行调查,其中医生3 名,护士11 名,研究对象一般资料详见表1。

表1 研究对象的一般资料(n=14)

2.2 隔离病房内医护人员的心理体验

2.2.1 主题1: 爱国主义与职业责任感驱动的积极心理体验——荣誉感与自豪感、心理认同 COVID-19 疫情累及全国各省市自治区,牵涉面广、危害性大,医护人员作为此次无硝烟战争的领头军,国难面前责无旁贷。同时,职业的责任感也促使医护人员在面临数以万计的感染患者时主动施予救治与安慰,这让医护人员感受到自身的价值, 体悟到荣誉与自豪。护士A9:“作为医疗工作者,国人有难,我必挺身而出”,医生A12:“我主动提出要来一线,说得高大上一点就是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作为党员,我也觉得(在隔离病房工作)很光荣”,护士A6:“作为医务工作者, 治病救人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我们不冲在前,谁冲在前,我的专业会帮助患者康复,让他们拥有战胜病魔的信心, 第一次深切感受到自己专业的价值和重要性”。

2.2.2 主题2: 对风险的感知催生消极心理体验——焦虑、恐惧、愧疚、悲伤 传染病暴发作为重大公共卫生事件会导致患者产生不同程度的心理应激,诱发恐惧、过度担忧、以及焦虑等负性心理情绪[5-7],新型冠状病毒肺炎作为一种新型的乙类传染病,传染性强,目前尚没有确认有效的特异性抗病毒治疗方法,医护人员感知到被感染的风险,因此有焦虑、恐惧等负性心理体验,护士A3:“很恐慌、忐忑,最大的顾虑就是怕自己感染上病毒”, 护士A6:“刚开始比较惶恐、不安,内心非常的紧张,万一被感染真的难以想象有多可怕”, 医生A8:“一开始真的很紧张,因为这个病毒传染性强,报道的死亡病例也很多”。

此外,由于职业的特殊性,大多数医护人员在平衡日常工作和家庭生活中存在一定的冲突[8-9],而面对疫情,医护人员更多的是舍小家顾大家,疫情爆发时正值中华民族最重要的传统节日——春节, 医护人员产生对家庭的愧疚感和无法与家人团聚的遗憾与悲伤。医生A12:“来到一线就相当于被隔离了,长时间见不到家人是最难过的事情”,医生A13:“因为恰逢过年,节奏全打乱,我爱人一人带着2 个孩子在家,孩子也不大,会很辛苦,感觉有点愧对他们”,护士A1:“说实话我不怕死,所以没有太多担心,只是怕对不起家人……(说这句话时略带哭腔)”

2.2.3 主题3: 对个人防护效果的质疑引发强迫或冲动意识与行为 本研究中, 隔离病房内医护人员均无参与重大急性呼吸道传染病救治的经验, 对防护措施的不熟悉以及害怕被感染的紧张恐惧导致医护人员对自身防护产生质疑, 可能会出现无意义的过度防护、穷思竭虑,甚至是强迫行为。 护士A10:“虽然进隔离病房之前医院专门找院感的老师给培训,但还是担心自己的防护不到位”;护士A11:“给患者做完操作之后总是会反复回忆这个过程中有没有疏漏,可能会引起感染的”;医生A12:“感觉有的同事过于紧张了,他反复追问我,给患者做咽拭子的时候是不是有可能被感染了, 但其实整个过程我在旁边,他的防护很到位,操作也符合规范,感染的可能性几乎是不存在的”; 护士A7:“做完操作之后会洗好几遍手,但是还是感觉洗的不彻底”。

2.2.4 主题4:多方位的支持,赋能心理创伤的修复

医院给予的防护设备、生活照料以及精神鼓励,同事之间积极心态的相互感染与支持都会促使医护人员消极心理体验的转变,促进心理创伤的修复。护士A1:“医院领导对家人的照顾,让我工作的时候能全身心投入,无后顾之忧”;护士A9:“无论是在个人防护还是我们的生活上, 医院领导和护理部都给了我们很大的支持,让我感觉到了大家庭的温暖”,护士A9:“从工作到生活无微不至,让我们更加有战胜疫情的信心,医院一定会提供我们最大的保护,这点我深信不疑”。 医生A8:“主任对我们这种无微不至的关怀, 我们也要尽自己的一切力量, 圆满的完成任务”;护士A4:“感觉身边每个人都是积极向上的,在这种环境中,我也很受影响”;护士A2:“一开始会比较焦虑,现在能好点,一起共事的同事都很帮助我”。强烈责任感与使命感的心理占据导致医护人员在感受到家庭支持时更容易产生感恩、 感谢等积极心理体验, 同时感受到来自家庭的温暖有助于帮助他们更安心的投身工作。护士A3:“家里还是很支持我来的,特别感谢他们,这给了工作上很大的信心”;护士A10:“爸妈虽然有点担心我, 但是还是支持我的决定,这让我感觉很安心”。

患者病情好转甚至出院是医护人员心理创伤修复的正向激励,来自于患者的肯定与赞扬,也让医护人员内心的职业价值感更加具象、放大,促使其积极心理体验的产生。 护士A9:“患者康复出院,我们特别激动、开心,很有成就感,感觉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医生A8:“患者病情加重的话会揪心、紧张,然后就想方设法通过各种的治疗措施, 能让他的病情进一步的缓解”, 护士A5:“这个患者让我感觉很心痛, 尤其是不配合治疗的时候, 看到他这样就很生气”。

3 讨论

3.1 疫情形势下医护人员强烈的爱国主义和职业责任感催生积极心理体验 据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疫情动态数据报告显示, 截至3 月17 日24:00,累计报告COVID-19 确诊病例80 894 例, 累计死亡3 237 例, 显著高于2003 年SARS 的感染与死亡人数。此次空前的呼吸道传染病流行,威胁着全国人民的生命健康与安全, 这种国家性的健康危机激发了医护人员强烈的爱国主义与职业责任感[10],使得他们在危难面前义不容辞、挺身而出。 这与Shin 等[11]的研究结果相似,参与过地震、重大呼吸道传染病救治的医护人员有更高的职业忠诚, 可能与他们职业价值的自我实现、 国民及大众舆论对他们无私付出的赞扬等因素有关。

面对此次COVID-19 疫情暴发, 医护人员的专业优势及独特性使其成为此次无硝烟战争的主力军,COVID-19 患者以及社会对医护人员呈现更高水平的认可、理解与感激,因此相比于日常医疗护理工作,在参与抗疫期间医护人员的职业价值感提升,使其更容易感受到荣誉与自豪, 其对专业的价值感与认同感也会有更深刻的感受。 既往有关医护人员在重大公共卫生事件中的心理状态研究中, 大多关注事件带给医护人员的负性经历而较少关注积极心理体验的作用。因此,本研究结果可为医院管理者提供新的管理策略和思路, 提示激发医护人员的积极心理体验将有助于促进疫情形势下医护人员的心理健康水平。

3.2 被感染的风险使得医护人员产生恐惧、焦虑等负性情绪 重大公共卫生事件因其突然性、 不确定性以及危害性, 给医护人员的情绪心理甚至是行为造成冲击, 机体内平衡被打乱而引发一系列心理应激反应,导致呼吸、循环、消化、内分泌和神经等系统的疾病, 尤其是消极心理情绪的产生会导致躯体各器官系统的紧张或脆弱状态[12]。 本研究发现,隔离病房内医护人员经历了较为明显的消极体验, 以焦虑为主,尤其是在刚进入隔离病房时及1 周之内,与对被感染的担忧、陌生的工作环境与繁琐的工作流程、缺乏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救治经验等有关,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对环境的熟悉、人际关系的建立及医护人员自我的心理修复都会使焦虑情绪的程度有所减轻。值得关注的是,参与重大呼吸道传染病救治医护人员的心理创伤会在疫情结束后1~2 年, 甚至是更长的时间内持续存在[13],因此提示医院管理者,要根据医护人员消极体验不同时期的特点实施早期评估与干预。

3.3 感染防护相关的多重支持,有利于减少医护人员的反刍思维和强迫行为 医护人员作为与患者直接接触最频繁、工作任务最重的群体,存在较大的感染风险, 尽管消极心理体验的产生是由多方面因素共同作用导致的, 但对于感染风险的感知是主导因素, 因此如何为医护人员提供较为全面的感染防护支持是降低其风险感知水平、 减少反刍思维与强迫行为的重要途径。 充足的防护物资是保障医护人员免受感染的首要前提。其次,由于大多数参与救援的医护人员缺乏呼吸道传染病的救治经验, 在进驻隔离病房之前为其提供针对性感染防护的专项培训与演练至关重要。 但往往由于疫情暴发的突然性与形势的紧张性, 短时间内开展群体性的专项培训受到限制, 因此建议医疗卫生机构将重大呼吸道传染病的救治培训与演练常态化, 逐步提升医护人员的紧急救援能力。 此外,进驻隔离病房之后,减少持续暴露时间也是降低感染的重要举措。 由于长时间穿戴厚重的防护服开展工作导致医护人员易产生憋闷、呼吸不畅、嗓子干涩等不舒适,尤其是在疾病流行期间,这种不舒适感会被放大,引发其不必要的与感染COVID-19 相关的反复联想甚至是穷思竭虑, 因此可以根据工作量及医护人员的身心状况进行弹性排班[14],缩短不同班次的持续时间,如由常规的每个班次工作时间8 h 改为6 h,甚至是4 h,以此降低医护人员的工作负荷, 保证其躯体和心理健康的平衡状态。

3.4 医院、家庭与患者多方位的支持有助于促进医护人员的心理健康 来自于医院领导与同事的鼓励与支持、家庭成员的关怀、以及患者的赞扬与感激,都有助于促进医护人员积极心理体验的产生, 降低负性情绪等心理创伤产生的不良影响。 医院作为医护人员的雇主, 管理者对进驻隔离病房医护人员工作、家庭以及生活上的关心与照料,提升了医护人员的感情承诺水平[15],从而促进医护人员产生归属感。同时,由于感染隔离的需求,进入隔离病房工作后医护人员即使在休息时仍需进行单独隔离, 因此工作与家庭的冲突在此时被放大, 因此家庭的支持对于缓解此类冲突、 降低医护人员的焦虑水平有较大的帮助。 此外,患者病情的好转以及康复,是医护人员工作价值体现的具象产物,患者的肯定、感激与赞扬使得这种价值感更易被感知, 因此医护人员的积极心理体验更明显。

4 结论

本研究通过对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定点收治医院隔离病房内的14 例医护人员进行心理体验的深入访谈, 提炼出爱国主义与职业责任感驱动的积极心理体验、对风险的感知催生消极心理体验、对个人防护效果的质疑引发强迫或冲动意识与行为以及多方位的支持赋能心理创伤的修复4 个主题。 由于本研究纳入的研究对象为非武汉疫区人员,COVID-19疫情的暴发也具有显著的地域特点, 医护人员的心理体验可能会存在差异, 建议后续研究对疫区及非疫区隔离病房内医护人员的心理体验进行对比分析,为医护人员的精准心理干预提供科学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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