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琵琶演奏的音色特点

杨海龙 石蔚

琵琶作为中国民族乐器，以其丰富的音乐表现力，一直在我国民族音乐中占据着重要地位。古代以“推手前曰枇，引手却曰琶”（琵琶），将演奏方法相似的一类乐器统称为“琵琶”，这种以琵琶演奏的“弹”与“挑”的基本指法的命名方式，也说出了弹拨乐器琵琶发声的属性，即以“点”状的颗粒性，经过演奏者运用丰富演奏技巧的艺术加工，将富有特色的颗粒性声音，对音乐富有情感的诠释，演奏出优美的琵琶音乐。在演奏中，琵琶音色是演奏美好音乐的重要因素，也是琵琶演奏审美评价的重要方面。

一、琵琶音色

音色，简单说就是发声体声音的特色，是由发声体物理震动产生的声响。因发声体制作材料和结构的不同，音色差异可依靠人的听觉辨别和区分。仅就乐器音色上看，由于乐器发音体材质和制作工艺的不同，会产生不同的声音属性，因此，不同乐器会有不同的声音音色。

首先，制作的材料、材质、工艺和技术等，是琵琶自然发音优劣的几个关键环节，决定了琵琶的声音音色。一把制作精美的琵琶，音色一定优美动听，高音区明亮，低音区浑厚，具有良好的声音共鸣和穿透力，可为演奏者提供优良的物质基础，这是琵琶的客观音色。其次，琵琶是由演奏者演奏发出的声响，创造出美妙动听的音乐。通过不同演奏者的各种技巧、演奏水平、对声音和乐曲的理解等环节，而产生出不同的音乐。从这个角度讲琵琶音色还与演奏者密切相关，同样一把琵琶由不同的人来演奏，会产生不同的声音效果和音色差异，这种与人的主观因素所形成的声音，正是琵琶的主观音色。主观音色是由演奏者技巧、风格、审美等决定的。

琵琶演奏的音色首先是由演奏技巧决定。科学规范的演奏方法，是获得好的演奏技巧，形成好的琵琶音色的关键环节。其次，演奏音色还与演奏者自身的艺术修养，对音色的审美与鉴赏力有关。在琵琶演奏中，琵琶演奏的音色还与演奏者的审美观相关，演奏者在演奏中应以美的视角来理解作品、表现音乐、抒发情感，才会产生美的音色与音乐。

二、音色与技巧

技巧是经演奏者不断学习训练，在音乐实践中日益成熟的表达音乐的技术保障。乐器的声音特点是由其演奏方法和技巧决定的，琵琶作为弹拨乐器，是由左右手的各种技巧完成琵琶演奏。琵琶演奏中右手手指的各种技巧，通过触弦而发出颗粒性的声音，左手则主要是按音为主的各种技巧，左右手相互配合实现对琵琶音乐的声音再现。娴熟的演奏技巧与规范的演奏方法，为好的音色提供技术保障，也为琵琶音色美的呈现奠定基础。琵琶演奏技巧分为左手技巧和右手技巧两类。

在演奏中，较为规范的演奏方法，是产生好的声音音色的首要因素。就右手的演奏技巧而言，主要包括右手演奏手指的触弦角度，手指触弦部位的深浅，弹奏在弦上的部位，指力、腕力的运用，以及二者的协调均衡，与左手按音的配合等等。

一般来说，右手弹奏的触弦角度为45度，如右手最常用的弹挑指法，即右手食指指甲端以45度角触弦，在弦上从左至右弹出，大指指甲端依照食指用力弹出的惯性，依靠指力和腕力的协调动作，将弦向右挑进，二者呈现为往返运动的动作即为弹挑。在弹挑时，右手的大指与食指因用力和触弦的角度不同，手指指关节和手腕的力度的不同，弹奏方法是否符合人体运动规律和用力的协调性等，都会产生不同的声音音色，在琵琶声音颗粒性“点”的连贯上，则会出现音色的差别和不一致，特别是大指用力过大，则会音色僵硬，与食指的音色不够统一，大指与食指用力角度不一致或不接近，也容易形成不同的声音音色。右手的轮指是常用的演奏技巧，右手食、中、无、小指依次弹弦，大指挑弦，应以统一的声音音色，连发五声称为轮指。但一般无名指与小指的力量较弱，也会出现五个手指力度不均衡的现象，造成音色的不一致。扫拂弦也是右手演奏的常用技巧，以“四弦一声”的快速弹挑，将三条或四条弦同时弹奏，使四条弦同时振动获得声音的共鸣，声音集中，音色宏亮，富有穿透力。在用力和触弦的角度上，通过臂力、腕力的协调配合，手臂用力后的放松，手指触弦的方位，角度的合理，才会获得好的扫拂弦声音音色。

从左手来说，按音是最基本的演奏方法，左手食、中、无、小指的按音用力集中，配合右手弹奏产生好的演奏音色，左手按音时四个手指与左手大指在琵琶背面的抚琴形成一种合力，声音音色才会饱满结实。按音过程中的松与紧，也影响按音的音色和质量。而左手是获得好音色的关键。左手的揉弦、左手按音在右手弹奏后，以左手腕带动按音手指的晃动，声音余音的波动发生细微的声音变化，揉弦幅度的大小，声音音色的分寸感把握，用力的快慢、声音颤动的频率等，也会产生不同的音色，这也与乐曲的表达有着密切关系。在演奏中，左手的推拉弦与右手演奏技巧配合，调整演奏的角度、用力、音高，对音的余音迂回弯曲度，在把握分寸和强弱上，使其弹挑的声音音色统一，或委婉优美，或坚实饱满等等，这是获得好的琵琶演奏音色的关键。左手按音与右手的配合也是获得好的音色重要方面。琵琶演奏优美音色的获得，更与乐曲的音乐表现密不可分，一切技巧都是为了乐曲情绪情感的抒发展示作品的内涵，演奏应恰到好处，表达清晰，从而获得一种美的声音效果。

在此仅列举几种最常见的左右手演奏技巧，以说明任何演奏技巧，都存在音色问题，只有运用规范科学的演奏方法，合理运用技巧，才能保证产生好音色，为琵琶的完美演奏提供好的声音基础。

三、音色与音乐

琵琶演奏的音色最终都会在琵琶音乐中体现出来，成为乐曲完美呈现的十分重要的衡量标准。在琵琶音乐中，按照情绪特征可以分为优美抒情、欢快跳跃、激昂奋进、激烈凶猛等各种不同的情绪特征，依据不同的情绪类型，演奏者应恰如其分地运用声音音色，进行音乐作品的艺术展示。

传统琵琶作品，琵琶演奏的音色以突出乐器声音的自然属性为主，音色具有规范性。琵琶演奏以颗粒性“点”的声音，以点成线，点状发音形成琵琶音乐的风格特征。演奏中会对琵琶的点状声音进行艺术的加工与美化，强调音与音之间的递接，乐句的连贯，乐曲音色的统一协调，运用娴熟的演奏技巧来展示琵琶音乐，以丰富内涵和“韵味”，表达音乐作品，传递作品的各种情感信息，最终完成对琵琶音乐的艺术再创造。因此，琵琶演奏音色要结合乐曲表达，以准确和富有表現力的声音音色再现音乐。例如，优美抒情的《春江花月夜》，演奏以左手舒缓的揉弦，右手以清晰的弹挑，以及轮指、划弦等演奏技巧，表现宁静夜晚的朦胧月色，赏月的清新画面与意境。演奏音色透明清澈，赏心悦目。再如传统乐曲《十面埋伏》，史诗性历史题材，具有强烈的声音震撼的艺术效果，在演奏音色上，侧重坚实、厚重、铿锵、噪音厮杀等乐音与噪音的结合音色，在不谐和声响中，完成对古代战争场景的音乐描述。

琵琶新创作作品的演奏音色，注重对比性，个性化，甚至极端化，把现代与传统有机结合，突破了传统作品中对音色的体验与感知，音色的表现意义更加丰富和多元化。尤其是近年来的创作，有些琵琶乐曲强调和突出了演奏音色的极端性，如《关帝云长》《武生》《仓才》等作品，都是以琵琶演奏的特殊音色，强化琵琶的噪音音色，将戏曲元素融入琵琶音乐中，突出表现了琵琶音色的多元化，丰富了琵琶的表现力。近年来，琵琶协奏曲不断涌现，作曲家在琵琶的音色与伴奏的音色之间，推崇音色的对比和张力，增强协奏曲在复杂的乐曲结构上的音色差别和强度对比，曲作者对琵琶音色的追求，赋予了新的创作理念。同时，琵琶协奏曲一般都具有一定的叙事性，在题材与结构上还具有戏剧性。因此如何通过主奏乐器与伴奏音乐的协作，完成音乐作品的宏大叙事，音色的突出作用更是不可忽视。

琵琶演奏音色的多样化和丰富性，在近年来青年作曲家创作的琵琶协奏曲中，呈现音色变化多样的特征。例如《晚秋》《云想花想》《汉字》《戏弹》《太极》等作品，在琵琶演奏的音色处理上，都达到极致，把琵琶丰富的声音音色，融入琵琶与乐队的协奏中，通过乐音与噪音、多变与清醇、单声部与多声部、独奏与协奏等各种不同音色的对比，使琵琶演奏音色充分地彰显，获得了情感的释放和满足，具有很强的听觉震撼。如协奏曲《云想花想》，乐曲开始以琵琶轮指奏出的纯净声音，由点成线的旋律，音色干净明亮，音樂抒情优美，音乐主题在清新的旋律中，轻盈缥缈地呈现出来。之后开始了对这一音色优美的主题的发展和变化，通过变换节拍、变化节奏，改变演奏技巧，丰富声部织体等，使得音乐纯色声音音色，逐步由淡变浓、变浑，在大力度的扫弦中展开了声音音色上的强力冲突，以厚重浓浓的声响冲击震撼人心。音乐主题依旧是那个旋律，由于乐曲发展后声音音色的改变，主题却已不是那个纯净主题和心境。开始主题的三连音是用弹挑、轮指、带轮来演奏，音色纯美，而进入高潮后的三连音，运用扫弦、滚奏以及满轮的大力度、大幅度的演奏，音色的丰厚、张扬、震撼和极致，就如同一幅大泼墨的山水画，作曲家那种释放自我，追求个性鲜明的创作理念与现代思维，无疑是对琵琶演奏音色的新突破。

四、音色与审美

琵琶乐曲内容与情绪情感的表达，其实就是一种声音表达，演奏者运用演奏技巧表达乐曲的过程，会有演奏者自己的视角和理解。从这个角度讲，这种声音也与演奏者密切相关，因为，同一个演奏技巧可以获得多种音色，柔美、坚实、暗淡、明亮、焦躁、跳动等等，各种不同的音色在乐曲的音乐表达过程中，发挥不同的作用，这也体现出演奏者的审美观。每一个演奏者对琵琶演奏的音色追求，都有自己的主观判断，通过演奏不同的声音音色来获得满意的听觉感受，进而感染观众和听众，给人以美的艺术享受。

琵琶演奏本身就是追求美、再现美、创造美的过程，是演奏者心灵的倾诉。因此，琵琶演奏音色与人的审美情怀是一个有机整体。演奏者能够将“琴”“心”融为一体，用心去引领音乐，在声音音色的抽象中完成细腻而具像的音乐表达，做到全身心投入演奏，才能真正体现琵琶音乐的纯正音色，达到演奏者表现音乐的最高境界。

音色是一种心声，琵琶独奏曲《彝族舞曲》中的慢板音乐，弹挑和推拉弦的配合，讲述的是姑娘的柔情曼舞和含羞，欢快情绪段落的扫弦与带轮的快板，奏出了人们内心的欢乐、喜悦以及兴奋，音色的坚实厚重与小伙子的健壮彪悍形象塑造，都是演奏者内心通过演奏音乐音色，对美的向往追求和表达。

音色是一种形象，不同的声音音色可以表达不同的音乐形象。不论是《狼牙山五壮士》的鬼子进村音调时采用的演奏音色，《十面埋伏》的小战、大战、呐喊的演奏音色，还是《春雨》中雨滴和雨的变化，都会透过演奏的声音音色，获得对声音具象化的内心填充、补充和想象，在人的大脑中形成一幅幅风格各异的音乐画面和形象。

音色是一种语言。相同的演奏技巧，会有不同的情感表达和音乐语言特征，《天鹅》中开始乐段的轮指与《天山之春》的轮指，因其音色的不同，就产生不同的感情色彩和语义性。前者的音色柔和纯净清澈，以天鹅的外在形象和神态，来表现象征高傲的内在心理品质，而后者的轮指，特别是第二段转到C大调旋律的轮指，音色明亮富有朝气，轮指在左手按音的配合中，高昂富有律动的内在灵动和朝气，在歌唱性的旋律中展示出阳光灿烂的音色特征。

音色是一种美的体现。琵琶演奏的音色，在任何乐曲的表现中，都是通过美的琵琶声音实现对音乐的再创造，唤起听者的审美情感并获得美的艺术享受。通过演奏，聆听音乐，透过音色来体验那些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美，感受琵琶音乐无穷的艺术魅力。

琵琶演奏音色，是琵琶音乐华丽的外衣，是音乐情绪情感的声音媒介，通过乐曲演奏表达作曲家的内心情怀，演奏家对作品的独到诠释，在演奏的不同音色中，以琵琶独有的声音属性，通过人的听觉意识而直达心灵。可以这样说，音色，是琵琶演奏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