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逝颂[组章]

2020-08-21 09:05弥唱
诗潮 2020年8期
关键词:瑞安声带眼神

弥唱

而我站在远方,夜那么静。我终于肯定

我最怀念的,不是那些终将消逝的东西

而是鸟鸣时的那种宁静。

———罗伯特·潘·沃伦

等待

又到了这个需要用眼神交换礼物的日子。

空城依然用寂静之殇丈量着公里数。被二月关闭的城门、海水和悲伤仿佛一个个虚词,丢失的主语沿着城市的数据一路奔跑着。

这一天,病毒依然是控制人间的帝王。香水和玫瑰、新雪和枯枝,都作为剧场仅存的观众凝视着我们。这一天,我依然掩藏起定义青天的唇语,只露出盛满二月冰凌的眼睛:马路笔直,群山肃立。这一天,我心怀的悲悯足以还原一瓶消毒水清白的身世。这一天我继续前行于重症的天空下,像一个勇士。

只需一枚眼神就够了。在异乡,在图书馆第九级波闪小步舞的台阶上,有人正捧着手机试图解开春天的密码———望向远处,樱花尚无来意。如果此时将眼帘抬起,二月会收回阴霾,献出多年未曾确认的湛蓝。此时,一枚眼神的面积大于我滚滚的赴死之心。

这一天,没有纯五度和咏叹调。没有青山的许诺和白鸟的祷词。在疫情的中央,我只静静等待一枚被风经过的眼神,眼神里一句熟稔的修辞,心怀三月。

幸运

在瑞安,知更鸟是幸运的。它全部的章节都藏匿于夜晚收留的不安里。它浅浅的羽毛、缓缓的气息、被搁置的声带,都嵌入一本关于月亮的书中。

在瑞安,在这座陌生的建筑里,病毒作为一个定语,修饰二月且主宰工作证上全部的字符。被病毒消磨的夜晚,夜晚中肆虐而涌的数据和深深掩埋的恐惧,都成为这座建筑二月末梢幸存的体温。

在瑞安,口罩拒绝着一切。那些A4 纸上厚重的铅粉,表格中游荡的公式;那些办公楼里难以沐光的绿植,电梯里陌生的示意;那些尚未说出的谎言,都被一枚口罩拒之千里。口罩隔开了二月与二月的长度,挡住了疫情之外裹挟姓氏的鸟鸣。

书页里的知更鸟忘记了来路和归时———当我如履薄冰义无反顾,当我仰起脸与凌晨两点的一个修辞交换身份。当我们还未遇见,就选择分离。

新生

天空在下午五点半的时候变得纯净无比。被蓝调清洗的旷野上,两座孤岛以二月的名义开始相认,携带云朵的惊魂和小草的心跳。

五点半,无家可归的鸟群沿着二月的方向明确了归途。巴赫再次用春天的赋格替换了昨夜新雪的下落。旷野轻晃,风还在远处。

五点半,有人将蝴蝶的翅膀一压再压,将流水的姓氏反复收藏。有人试图敞开二月的忧伤。她紧闭的盔甲就要生锈了。

而晕眩之美过于短暂。当她收好了窒息、体温、云朵和余生,她便拥有了新的身份。新生之后,每一束视线都是笔直的,每一句承诺都自带光芒。那未曾说出的,都被搁置于孤岛的底部———礁石有更大的决心让海水腐朽,让两个掌心在三十七度的静寂中得以永恒。

五点半的时候,她出门遇见蓝天,仰起脸的那一刻每一寸蔚蓝都深不可测。被关在门内的她的血迹,在你的白色口罩上已经干透。

自语

我用蚂蚁的方式爱你。比万物都更低一些,接近泥土的腹部,爬行过的荒芜长满绝望的戈壁。我收回目光,损坏声带,放弃一支歌原有的唱腔。在等待的不归路上,我仅以一只蚂蚁的速度静静聆听。

如果缓慢是一种暴行,我愿意再慢一些。在通往你的途中缄默,颔首,保持落日最初的姿势。我褪去戎装,拔掉身上所有的刺。若无法更改时间的节奏,那就原谅一棵树衰败的过程,叶落有径,风会拉长季节的秩序。

我藏好一本书中被小步舞定义的身份,只露出口罩上的雙眼。我低眉,不让你看到被风吹乱的湖水。我把愿望降到最低,不去想那窗外云幕之高和鸟鸣之远。

我用蚂蚁的方式爱你。低缓,笨拙,羸弱,卑微。如果前方遍野破碎,我愿意成为破碎的一部分———仿佛我已消失。

证据

用一个八小时证明一束日光显然太奢侈了。就像用一场雪证明三月的尴尬身份,用一路的泥泞证明上升的气温。而三月的日光从未离开。

用一首未完成的分行证明逻辑的混乱,用数十份调动函证明遗忘的可能性,用一杯水证明喉咙里汩汩的呜咽。那将要背弃我的,也终将被悲伤收回。

用一座楼宇证明咫尺天涯。用一枚信息证明陌生人的分寸。用无边的等待证明一句谎言。用昼夜如一的默祷证明那拙劣之词与我无关。

谁真的拥有证据?谁解开了三月的方程式?如果我用一首歌证明春天,你能如约跳一支三月的舞吗?寂静声带系紧的舞步,会使三月更加清白。

起风之前,请许我继续找寻亲人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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