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曲黄河

史德翔

造物主用鬼斧神工的奇妙，造化了人类生命之源——冰川融水的青藏高原。但你是否知晓，在青藏高原的东部边缘，还有一处天蓝地绿的桃园胜境，上苍在惠赠阿尼玛卿山的庄严时刻，挥手开渠，一条大河便沿着阿尼玛卿山之下秩序井然地绕行180度的水湾，于是，天成一方雪山环绕，百水汇流的辽阔草原，地造一座河湖绵延，碧草连天的天然蓄水池。

这就是玛曲，她捧着一颗慈母的心，孕育着东方世界灿烂的黄河文明！

一

8月，黄河玛曲第一湾短暂却富有的夏季蓬勃而来。在这草原上绿色鼎盛，牛肥马壮的季节里，年年都要举办彰显智慧与蛮力的“格萨尔赛马大会”。8月初，藏族作家陈拓先生邀我到玛曲，想让我这个黄土原上爬在毛驴和牛背上长大的人，感受一会格萨尔王的发祥地——辽阔的天下黄河第一湾烈马腾空，风鸣马啸的壮烈遗风。

我连夜查阅典籍，顿生无限敬畏：格萨尔王乃阿尼玛卿山神与龙女果萨拉姆梦合而生。12岁时值少年的格萨尔，在玛曲寻到了“河曲神骥”，16岁在赛马争夺王位时，便力挫群雄，捧冠为王，从此开创了以王者“格萨尔”命名的赛马大会，历经数千年而不衰。而称王的格萨尔，叱咤扬鞭，一统150多个部落，依托河湖连绵、牛羊如云的天下黄河第一湾殷实的家园，以护佑草原、广济苍生、疏通商道、扶正灭邪为天职，建立了马嘶牛哞，万物和谐的岭国。于是，后人们用一部《格萨尔王传》记录和演绎了这个草原帝国在格萨尔带领下休养生息，呵护众生的善举和无量功德。

《格萨尔王传》是世界上最长的一部英雄史诗，是藏族人民正义、智慧的经典化身，被誉为东方的“伊利亚特”，雪域高原战马之“离骚”。

二

出得四百多年前羚羊自由奔跑、如今却只有高楼林立和几只羚羊雕塑颔首的甘南合作城，仰望玛曲的路上，往来的红衣喇嘛手捧佛珠，节奏鲜明地撒落于绿色正浓的甘南草原。青翠欲滴的草色润透了我拜读天下黄河第一湾的激情。只觉得，这圣山净水的清凉，正将红尘飞扬的都市里淤积在心头的污浊之气层层涤荡而去。然而，无意间，发源于碌曲草原黄河支流的洮河，荡着山地起伏的旋律，从一片被水珠压低的草丛中朝着我的视野滚滚而来。

走近玛曲北边缘的尕海湖畔，抬头望去，苍山邈远，水天茫茫，缺少飞翔力度的水鸟，三五成群，凭借水的浮力，正朝着我的视野游弋而来。而一群牦牛神态庄重地缓步于湖畔湿地，这便是洮河源头。令人安慰和感恩的是：洮河上源的碌曲，多年来60%已干涸了的山泉又涌出了清流。眼前的尕海湖，遭遇几经干涸的磨难后，水面却由20世纪90年代初的5平方公里，增加到现在的20平方公里。在全球水资源和生态环境持续亮起红灯的当今，这些从表象显示的良性变化，仍然令人感慨这片土地不忍抛弃人类的天高之恩，水阔之德啊！

视野内一条远离尕海湖通往玛曲的公路正在修筑中，通车后，尕海湖与湖畔的众生就可远离红尘的烦扰和践踏。保护好一泓源于大自然的方塘吧，只要涵养天光云影的“原始股”在，升值空间便会地久天长！

三

出玛曲县城，细雨中跨过名副其实的天下黄河第一桥。沿着微澜起伏、深水舒缓的黄河溯源而上，我的思绪将视线从天下黄河第一湾投向远方，刻在心版上的巴颜喀拉山真实地屹立在离我们并不遥远的青藏高原上方：那里是原版的冰川雪野，绵延于世界屋脊之上，圣洁而庄严。手扶黄河源头旷世风雪刻写的苍茫，凝眸雄峻的冰川脚下：约古宗列盆地依次排列的圣洁泉水，清澈见底，汩汩潺潺，自由地流淌于绣着千年细草、万年小花的盆地之间。不择细流，从容淡定，顺乎自然地汇成一条渐有力度的小河，向东北的星宿海滔滔而去。

所谓星宿海，乃巴颜喀拉山群峰之间荡漾的近百泓泉水，自成格局又绵延一体，东西长30多公里，南北宽10余公里。若天开云净之夜，银白色的月亮穿透星际，高悬于天海之间，光浮水面，就岸观之，恍若大海汪洋中涌出了一轮冰镜，轮廓浩渺而分明;又似大珠小珠镶嵌于冰轮之上，其状若群星闪烁于苍穹，广邈如二十八星宿分布于深远的太空，故得名“星宿海”。

面对天水相连的人间盛景，我却无限担忧：在一个环境日渐令人忧虑的星球，或许它将会成为人类最后一泓“高悬云天外”的生命之源，雪域高原最后一座冰川融水。想到此，谁还有心境躲进小楼陶然于读书三昧啊！

水出星宿海，陆续增补的水流，向西南方滔滔奔涌，汇入华夏高原最大的两座雪域天湖——扎陵湖和鄂陵湖。这双亿万年厮守于海拔4200米以上的姊妹湖，是我国海拔最高的淡水湖。2010年，实测扎陵湖、鄂陵湖两湖蓄水量为150多亿立方米。这就是21世纪又10余年黄河母亲源头乳汁珍贵的家底。

当春暖大地，岸边草泛青绿，花洒荒滩的季节，大雁、赤麻鸭等数十类候鸟从南方万里迢迢而来，栖居湖心小岛，追逐嬉戏，上下翻飞，击水湖中，悠然自得，呈现着母亲河源头活水搏动有力的胎音……

扎陵湖和鄂陵湖每年输出6亿多立方米的清流，白浪喧腾，浩浩东注。越过雪野沟壑，越过苍茫荒原，抵达川甘交界的若尔盖唐克草原，奔流至甘肃地域的索克藏寺前，便与从四川诺尔盖草原滚滚而来的白河形成两河对直“碰头”亲切“拥抱”的自然奇观。白河是一条草原的河流，流淌着诺尔盖藏族人民赖以活命的水。远望，其状如哈达，形似玉带，携带着涵养于源头的福报，掉头从西南進入辽阔的玛曲大草原，造福皇天后土、哺育着天下黄河第一湾水丰草茂的旖旎风光。

四

于是，在这片生命修行至境的佛教圣地，两条河水汇流的缘分，演绎着红尘中一桩有关爱的故事：却原来，蜿蜒于玛曲东端若尔盖唐克草原的白河是人间轻云闭月，风舞雪回的草原公主。每日里，她以雪山初升的太阳为镜，梳妆打扮，放马牧羊于若尔盖唐克草原的花草之间;夜幕降临，她步出毡房，含脉脉深情，沐浴在草原的月色中，等待着心中的王子。而奔流在青藏高原巴颜喀拉山脚下的黄河，是位智勇双全的英俊少年，他慕名出生在若尔盖唐克草原的白河姑娘的美丽温柔，知书达礼，便不惧千里艰辛，从青藏高原只身奔涌而下，来迎娶心中的白河公主。经历了数不清的日升月落与无数险途奔流，黄河王子终于到达索克藏寺脚下，迎向自东南方到此苦苦等待他的白河公主。是时，草原滴翠，鲜花盛开，百鸟和鸣，众兽起舞，同为一对新人永恒的爱情见证祝福。一见钟情的白河公主与黄河王子，遂难分难舍，激情相拥，合而为一，石烂海枯为盟，开启了九曲十八弯永不分离的浪漫情奔……

是啊，你若有情有缘，登上诺尔盖草原任何一座山梁远眺，可见原配的黄白二河，从遥远的天际缠缠绵绵，款款而来;至索克藏寺，又朝水草连天，苍茫辽远的天之尽头龙腾而去！

然而，当黄河进入甘、青、川三省交界的辽阔草原，正朝东南的川北尽情奔流时，睿智的造物主却将松潘高原和西倾山屹立在了黄河面前，用巍峨峻拔的身躯，挡住了黄河的去路。于是，黄河便温顺地进入玛曲，舒展身躯，奔流至阿尼玛卿山主峰——黄河流域的最高点玛卿岗日，又稳健地折而向西北，节奏鲜明地划出了一道180度的精彩弧线，再次流向青海，依着阿尼玛卿神山北侧奔流而去。造物主的大慈悲在于：黄河从青海进入玛曲时，年径流量为137亿立方米，而在玛曲怀抱里433公里的流程中，汇纳百川，涵养水源，出玛曲境再次进入青海时，年径流量增至164.10亿立方米。同时，在433公里的河水两岸，在阿尼玛卿山脚下，抚育了1400多万亩连绵起伏的“玛曲乔科”——这一举世闻名的“中国第一湿地”。亿万斯年，“玛曲乔科”绘制着一幅草原苍翠，千水汇流的江南胜景，涵养着黄河源头一座功德盖世的蓄水池，成就了黄河文明浩浩荡荡，“西兴东渐”的完美历程。

有赞美诗为证：万涓成水汇大川，千转百回出险滩。滔滔长流济斯民，力发黄河第一湾。

五

依恋在玛曲草原的日子里，无论登上山头，还是走向路口，无论漫步河畔，还是驻足湖边，总有一座座堆砌着祈福生命密码的玛尼堆，扎满经幡、飘扬着哈达的神坛与你结缘，不禁让你静心止步，默告你对自然与神灵的信仰，祈祷藏传佛教直指本心的生死观，滋润你的修行，净化你的灵魂。登高放目，四衢无阻，地阔天高，令人神思驰骋。黄河之水穿越古老的滩涂，穿越高远的行云，穿越无垠的红花绿草，从天边的地平线蜿蜒而来，沿着众生的家园滔滔而去。在红日的映照下，光波荡漾起伏，直走到视野的尽头，仍然像一条蓝茵茵的飘带，扯在你我的心头……

在天下黄河第一湾，劈山斩石的黄河面对阿尼玛卿山的神威，不得不敛去掀巨浪，走长鱼，一泻千里，问鼎中原的浩荡气势。虔诚宁静地涌动着柔而阔的波澜，尽显水利万物而不争的品格滋润着辽阔的草原。然而，就在这碧连天际的草原上，在这深水静流的胸怀中，我们从蓄势待发的水塔深处，仍可聆听到黄河汇流百川，浪激龙门，瀑飞壶口，水落东海强大脉搏的律动！

……

从盘山公路的半山腰登玛曲海拔4000多米的尕玛梁，是诗人扎西才让留给我眺望黄河第一湾最精彩的伏笔。尕马梁，是玛曲和碌曲二县的界山。清晨，从半山腰踩着青苔，扶着浅草，攀到梁顶，回头的瞬间，山风像清凉的飞瀑顺势灌满了我的胸膛。虽气如牛喘，然而登上黄河第一湾一个海拔高度的庄严感，却不禁涌上我的心头。顺着扎西才让一挥手的方向望去，朝阳下，从天地相接的远方，迂回曲折，缓缓而来的黄河，像一条巨幅的哈达，轻轻地飘落在年年更新的绿色巨毯上，舒展而从容，漫过人们的心湖缓缓而去。此刻，我想，诗人的想象無论如何丰富也超不出自然的魅力。倘若从此刻向历史深处倒流而去，一千多年，诗仙李白放歌“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那千古绝唱的一刹那，他决然难以想到，从天上而来的黄河之水，乃是源自雪域高原汩汩的泉水、潺潺的溪流和宁静的湖泊！

扎西才让望着远山深情地告诉我：黄河因傍藏区六大神山之一的阿尼玛卿山滚滚而过，所以在藏语中黄河意为玛曲;又因草原湿地河水漫流如网，朝阳照临，波明如镜，恰似孔雀开屏，故又称之为美丽的孔雀河。

六

出玛曲县城朝西南行50公里许，天下黄河第一湾的天心地胆——豪华版的草原湿地在视野左右迅速地舒展开了。这便是名闻遐迩的阿万仓湿地。站在海拔3500米、碧色直铺天涯的湿地上，诗人完玛央金指点着这片无垠的绿色告诉我，“阿万”是古时候一个部落头人的名字，“仓”是家园的意思。然而，眼前这个曾属“阿万”的“仓”，早已无可阻拦地演变为牧民们一顶帐篷，一群牛羊，家很小，园很大的家园。说话间，与几位结伴而行的藏族老阿妈擦肩而过，尽管我听不懂她们的语言，但从她们满脸沧桑却笑容可掬、与有节奏摇着转经筒的手势中，就分毫不差地感受到了牧人家园艰辛中深蕴的安宁与幸福。

乡政府西侧一座山头飘拂的经幡似在静候着人们的朝拜。顺着经幡飘扬的方向望去，阿万仓茫茫的草海和穿行其间如网的水流顺风扑面而来。顿时，你会真切地感受到：九曲十八湾的水流，星罗棋布的湖泊，浩瀚淡定的碧草构筑着玛曲湿地珍贵的内涵。行走在湛蓝的天空下，绝不会遭遇挣扎在世态中的色情画和虚张声势的广告牌，更远离着官场的尔虞我诈、商场如战场的机关算尽……没有被坚硬的钢筋水泥割裂的阿万仓，在天，恰似佛国其大无朋的九品莲池;在地，犹如人间没有边缘的绿色盆景，阿万仓的芸芸众生就禅定在这碧绿的天地间，滋阴养阳，延续着人类童贞的梦想……

8月的阿万仓数百种草色绿得分外慷慨。在河湖连绵的青草碧水畔，点缀着洁白的羊群，安闲着墨黑的牦牛，星星点点，像无边的绿色棋盘上，造物主随意撒落的一捧黑白棋子;水鸟迎着太阳，从这片沼泽飞向那片沼泽，觅食嬉戏，自在而快乐;沼泽内纵横铺陈的溪流，却一律面朝蓝天，天壤之间，辉映着金色的光波;平缓的制高点上，不时有牛哞马嘶，如天籁般滑过水草连天的画卷，原始而现代。任凭岁月更替，历史兴衰，阿万仓依然故我，坚守着亿万年前高贵沉静的容颜。我们应该庆幸，阿万仓尚远离着真诚与善良搁浅的十丈红尘，远离着希望与失望折磨的名利场，远离着光怪陆离的伪现代，灯红酒绿的假文明……

置身于这博大的天堂之山，宁静的母爱之地，我想圣明的佛祖缔造的所谓雪山为城，江河为池，白雪上空彩云缭绕，滴翠的草原被江河摆布成无边的八块，状如池中绽放着八瓣莲花，且黄金为栏，玉石铺路，这等美满富足的精神家园——所谓香巴拉圣境亦无非高贵如此……

七

离开了掌控众生命运的阿万仓，思绪刚转向正前方，一抬头，满河谷的天蓝色便迎面从车窗外涌入眼帘。陈拓先生没来得及提醒，直觉告诉我藏族人心中花和鸟的“海洋”——西梅朵荷塘到了。西梅朵荷塘地处玛曲欧拉秀玛乡，距离玛曲县城120公里。站在滩边望去，此刻西梅朵荷塘以蓝为底色的画幅绵延了数十公里平坦的河谷滩地。望滩谷两岸，雪山耸峙，飞泉流溪，鹿鸣山野，鸟啼花间，恍若摇魂动魄的仙境。

藏语意为吉祥滩的西梅朵荷塘，景色的奇特集中在一年花开三季的此起彼伏中。时值8月，西梅朵荷塘盛开于7月的金莲花悄然隐退之际，天蓝色的龙胆花已花放如云铺天盖地了。整个草滩是一片寒烟似的蔚蓝色，如诗如歌，更如一幅磅礴而典雅的油彩画。我正惊诧于滩蓝与蓝天对接、天地一片令人难以信其真的蓝色，陈拓先生手扶着刚谢幕的金莲花和绿草间正为绽放蓄势的毛茛花枝，顺势把我的思绪引到了西梅朵荷塘7月和10月的色彩：

数年前的7月中旬，我来到西梅朵荷塘，正是金莲花绽放最盛的时刻。整个滩上是一片整齐而平展的金莲花，像无数巧手编织的巨幅地毯，绵延数十公里，金光灿灿，富丽堂皇。那是绿草托着金莲花，与蓝天构成的一幅只有造物主的大手笔才能绘就的画卷。我正凝眸滩上一朵挨一朵，一片连一片铺展到远方的金色花朵，藏胞的一匹红鬃烈马从我的眼前奔驰而过。馬蹄过处，溅起了一抹金灿灿的花尘，顿时花香四溢，引得蜂蝶嘤嘤起舞……

而上苍的皇历一翻，10月的寒风便漫过了西梅朵荷塘。那一刻，高山顶上白雪如银，绿色植被纷纷谢幕，西梅朵荷塘随之从容地换上了斑斑点点的毛茛花。那是如繁星满天的花朵与白雪对映、令南国的梅花不得不仰望的造像，给人的将是一种抚慰灵魂的遐思与庄严冷峻的魅力……

据证，“西梅朵荷塘”是格萨尔王的故地。一个建立在草原上的帝国曾从这里走向了辉煌，故有“岭国京都”之称。在这片花草织绣的草原上，自古就是达官显贵，高僧大德避暑驻锡之地。在悠悠的岁月中，以卓格尼玛外香寺、乔科参智合寺、木拉宁玛寺为代表的12座佛教寺院，承传着神秘瑰丽的藏传文化。这里也是唐蕃时期连接拉萨与长安的“唐蕃骏马之道”和“茶马古道”。据史料记载，夏河拉卜楞寺院第一至五世嘉木样往返西藏与拉卜楞之间，都要小驻这里，尤其是第五世嘉木样曾在此一度常驻，弘扬佛法，普度众生。于是，数千年来，藏汉经济文化在黄河第一湾水草连天的西梅朵荷塘撞击出了千古不灭的辉煌。

八

人们常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而黄河源头的水流却横贯华夏大地之西东，以5460多公里的长度，施恩于黄河流域辽阔的田野和无可计数的生命，对众生可谓恩重丘山。当你享受着黄河水为您带来富可敌国的财富;或以千万、以亿计的身价招摇于市;或场院里稻粱堆积如山;或守望着一亩三分地，享受老婆娃娃热炕头的天伦之乐;抑或捧一杯清茶荡漾于春江花月夜的旋律中时，是否想到过高处不胜寒的扎陵湖、鄂陵湖、天下黄河第一湾艰难孕育的164亿立方米流水，才是您不竭财富的正源，是你和芸芸众生的命脉？是否也曾关注过黄河源头、诗意的天下黄河第一湾的背后，也有绝无诗意、而艰辛危机的一页？

若将饮水思源的一颗心朝向雪域高原，朝向天下黄河第一湾时，您就会得到这道题的标准答案：循环到草原上空的水汽，除以雨雪的形式直接降落外，另一种方式是空气中普天的水汽与草接触后，便在草尖上凝结为水珠，再从草尖流到草根或直接落到草地，一点一滴坠落，坚韧不拔，久久为功，累叠至无穷滴，滋润土地之余，便终汇而成溪水，汇而成河流。相对而言，“草尖聚水”比以雨雪的方式直接降水，更普及，更恒久耐心，是雪域高原“水塔”的重要蓄水源。倘若草原不幸消亡了，空气中的水只能以降水的一种方式回落到地面，那后果将是万劫不复！

自然公正的法则是水生土，土生木，循环往复。只有链链相接，环环相扣，才能千年不变，和谐相处，繁育众生。如若草原一旦被破坏，草根盘结的薄薄的土层就会松散裸露，若遇雨水冲刷，就会形成泥石流，把更多的土壤带走，将绝难再生。摆在人类面前一个残酷的事实是，大自然经历几千万年艰辛的进化，雪域高原只能形成不足20厘米厚的地表土。而这20厘米厚的表皮土是草木唯一的立足之地。草木对身下扎根的泥土更是珍惜和依恋，他们把绝大部分的身体都紧紧扎进土壤里，只留出一小部分的头颅，接受着阳光雨露的滋养。无形之中，草又成了土地的保护网，草木的根系在土壤里互相辛劳地纠缠、盘结，把土壤紧紧地置身于“草皮”之下。雪域高原，黄河源头，水草与泥土三者相依为命，互为因果，互相支持，任何一方紊乱，都会造成另外几方的失衡，这是造物主道法自然的定律。而地球表面含有洁净水的10厘米厚的地表土层，两千年方可形成。清水之美也，成土之难也，水与泥土之秀于万物者尽在此也。

九

新世纪走过了20年，与黄河第一湾血脉相连的玛多县传来了令人宽慰的信息：境内的扎陵湖、鄂陵湖的水体面积在2003年降到了有记载以来的最低点后，面对黄河源头这对姊妹湖走向干涸的频频红灯，国务院审议通过了《青海三江源自然保护区生态保护和建设总体规划》方案。从2005年开始，决定投资75亿元用于保护区的生态恢复和建设。于是，保护三江源迟到的行动在巴颜喀拉山下拉开了序幕。国家和地方政府经过一系列生态保护工程，尤其是人工增雨等措施的实施，到2010年，用了5年时间的治理与休养生息，扎陵湖、鄂陵湖的水体面积分别扩大到560平方公里和677平方公里。扎陵湖、鄂陵湖再现了沙鸥翔集、锦鳞畅游的景象，让人们看到了人类停止掠夺的黄河源头出现的生机，给人类生存环境保护、延续黄河九曲十八弯的人类文明以新的支撑……

2011年，电波从北京传来一条信息：国家决定在青海三江源地区建立第一个“国家生态保护综合试验区”。这项绿色的治水工程决策的背景是：

三江源生态保护与建设工程实施5年以来，虽然移民与减畜工作在稳步实施，草原退化趋势有所遏制，径流调节功能也逐步好转，但形势依然严峻：三江源90%以上的草原在继续退化，其中中度以上退化1.87亿亩，占58%，4200多万亩黑土滩亟须治理，植被仍处于恢复初期，尚未形成稳定群落……

另外一大背景是：

到20世纪90年代初，全国已有300多座城市缺水，其中地级以上城市109座，占市级以上城市总数189座的57.7%。长期的干旱给这些城市造成了更为严峻的缺水形势。

近30年来，在社会的畸形发展中，全国有243个面积在1平方公里以上的湖泊消亡，因围垦而消失102个，约占消失湖泊总量的42%。时下仍活着的湖泊，也因人祸而备受摧残，污染严重，生态继续遭受着破坏……

放眼全球的生态状况，三江源的保护已不仅关系到中国，也关系到全世界。中国政府设立第一个以生态保护为主要内容的“国家生态保护综合试验区”，标志着国家开始着手三江源保护模式创新的措施，是面对人类生存还是毁灭这一严肃命题做出的一项恩泽千秋万代的决策。祈福三江源地区打造全国生态文明的“先行区”、“示范区”，不再是诺亚方舟和大禹治水的传说，也不是政治家拍胸脯的表决心和诗人的想象，而是以科学为依据挽救三江源头的有效策略，其实施的成功，在中华民族治水史上将具有里程碑的意义！

十

近读报纸，有人在古都长安“西部论坛”演讲时发出预言：五十年后黄河水将会变清。我没看到细节的表述，然而，就算这只是今人意欲恢复“八水绕长安”式的遥远梦想，只要是人们已经走进了有梦的季节，就是梦想也会萌芽、生根、开花而结果;只要大河上下都在积极改变黄河自古“一石面而六斗泥”的形象和颜色，就是五十年后，负载着这个民族未来无限希冀的黄河仍然是黄色的，我们的子孙也愿意为这个预言再努力一个五十年！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如沐甘霖的辩证法音，导引一渠碧水穿山越岭，从发源于天下黄河第一湾的洮河滚滚而来，陇原黄土高原数百万人喝上了甘甜的洮河水;近期规划截引格萨尔王的故地甘南藏区长江支流白龙江上游之水进入渭河流域，滋养8000年前老祖母女娲氏抟土造人河畔的芸芸众生，续写人文始祖伏羲氏演绎八卦的智慧。

大道自然，江河有情！我们必须如老祖宗一般，饮水思源，固本润枝。按照背依青山，门盈绿水的自然范本，在人类为之歌、为之哭、为之生、为之死的土地上续写黄河玛曲第一湾的新篇章！

责任编辑：魏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