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本芭娜娜小说中的家庭叙事

2020-11-23 06:31晏昭平智晓敏
北方文学 2020年20期
关键词:后现代主义

晏昭平 智晓敏

摘 要:吉本芭娜娜小说中有许多关于亲情的主题,同时又与死亡、梦境等超自然现象这些主题相结合。本文结合后现代主义的特征围绕吉本芭娜娜小说中的家庭角色、家庭关系和亲属间的超自然现象、死别等方面分析吉本芭娜娜笔下所叙述的亲情。

关键词:吉本芭娜娜;后现代主义;家庭叙事;超自然现象

一、前言

后现代叙事作品创作倡导无序、无中心、无完整性,与传统反其道而行之,具有不确定的特点。“后现代主义小说不再追求宏大叙事与服务现实的文学功能,而是力图客观、直接、具体、冷静地重现生活的真实状态;在小说影像的呈现方面,不再追求立体丰满、个性鲜明、能够代表某一特定群体的典型人物形象的塑造,也不再让人物成为某种精神理念的化身,而只是将其作为一个被单纯观照的个体;在小说的艺术追求方面,不再注重跌宕起伏、符合理性逻辑的故事结构,取而代之的是情节的突兀、破碎、断裂、开放等[1]。”可见后现代主义叙事的基调是“反传统”。

日本作家吉本芭娜娜在1987年以《厨房》获海燕新人文学奖,其后陆续发表了《N.P》《甘露》《橡果姐妹》等50余部小说,在日本文坛大放异彩。吉本芭娜娜的小说重视感性描写,其中不乏“反传统”“反文学”的“破坏性”特征。其常用的创作主题有死亡、亲情、心灵感应、超自然现象等,在这其中关于亲情的羁绊则贯穿始终。吉本芭娜娜对于家庭亲情的叙述有别于传统,肖霞(2015)从日本现代女性文学的后现代主义角度分析了吉本芭娜娜《哀愁的预感》中的非血缘家庭,指出描写传统家庭崩溃的目的在于寻找心灵深处那些零碎和破损了的美好记忆与安居之所[2]。沈悦(2010)从家庭形象与家庭构建角度指出“单亲家庭”“解体家庭”甚至“人工家庭”等与传统形式不同的家庭常见于吉本芭娜娜的小说中,这些家庭模式寄予了女性对新家庭建构的深切愿望[3]。然而吉本芭娜娜对于家庭的“反传统”叙述不仅限于特殊的家庭形式,在男性亲属形象的塑造、手足之情的描写以及小说题材混用方面均具有后现代主义特点。

二、反传统的子女亲情

吉本芭娜娜作品中的多数家庭和传统的家庭有很大差别,很多都是残缺的,而且多缺少男性父辈的角色。“吉本芭娜娜笔下主人公多为女性,这些女性表现出坚强、对生活热爱、对他人展现自身积极向上的美丽。同时较多的男性形象失去了传统的性别特征,发生了嬗变。[4]”《厨房》中樱井美影丧失父母,和祖母相依为命,而小说则以祖母去世作为开场,失去所有亲人的美影在悲痛中只有在厨房的冰箱旁才能入睡。这一时期美影的悲伤不断增加,可以说是借助冰箱冻住自己的内心,才得以暂封痛楚[5]。美影搬到田边雄一家去住也是因为相中田边家的厨房,另一原因则是雄一和他“母亲”惠理子让美影感受到了另一种家庭的美好。虽说美影丧失了所有亲属,但这之后得到了“克服”与“成长”等个人灵魂的记录,从而不断地积极向上。而田边雄一的家庭则更独特,雄一出生时母亲就去世了,他父亲为了生活下去则决定变成女人,把脸整了形,开了一间酒吧,把名字也從雄司改成了惠理子。明明有父亲的雄一没有得到父爱,得到的是“母爱”,但这也让雄一在长大后对所接触的女性更加尊重。这两个都是解体家庭,是传统家庭的“变形”。作品中看似不合理的情节反而让雄一给悲痛中的美影莫大帮助变得更加合理,也让雄一和美影在这种非正常的家庭中有了更多审视灵魂的机会。美影与雄一均在一种新的家庭结构形式中逐渐成长,“这就打破了以往传统的以血缘为纽带形成的家庭或家族关系,展示了理想的共同生活体的诸多可能性。[6]”

《甘露》中同样没有父亲角色。朔美的母亲19岁时与40岁的父亲结婚,在朔美、真由两姐妹出生后父亲就因病去世了,6年后母亲再婚,生下弟弟由男,后来又离了婚,而真由后面因为抑郁而自杀了。没有了丈夫、妻子、孩子这一稳定的家庭形式后,家里就改造成了提供食宿的旅馆,一家人和表妹干子、母亲的朋友纯子生活在一起。年幼的弟弟由男是家里唯一的男性,在家里就是像个宠物,“家里有一种奇怪的和谐,像女儿国一般相处得非常融洽[7]”。也许是在这样不完美的家庭中,母亲才变得不可思议。作者这样叙述到:“母亲是个极其普通又有点清高的女性,平时容易恼火,一碰到什么不愉快的事情,马上就乱发脾气,有时也会直言不讳地发表自己的见解,反应极其敏捷……母亲发表高见时,她目光率直,语言亲切,显得非常神圣。她发音清晰,充满自信……她的神情既不是傲慢,也绝不软弱,有着一种宽容的心所拥有的伟大力量。”[8]在没有父辈的家庭中,母亲支撑起了整个家,为子女提供庇护,但母亲却没法和逃课、不怎么与家里人说话的由男进行有效的沟通。可见作者在此“复制”了其他作品中相似的残缺家庭,虽说是移植作者自己的作品,但这也可以理解为后现代主义叙事中常用的“互文”手法。而通过对现代家庭的解构,读者可以在文中看到一位独立、苦恼的真实母亲形象和组合家庭生活的点滴。

三、反传统的手足之情

吉本芭娜娜多以女性为第一人称写作,其中关于兄弟姐妹间的亲情叙述更是常见,但小说中的环境或人物特征等却常常是反传统的。《橡果姐妹》中橡子和果子两姐妹因为一次意外失去了父母,辗转在叔叔和姨妈家寄宿后被年迈的外公收养,外公过世后两人继承了房子并一直生活在一起。两人命途多舛,姐姐性格独立但时刻不忘体弱多病的妹妹。因不满姨妈安排自己将来的生活,橡子选择离家出走,走之前还告诉果子一定会回来接她。橡子喜欢谈恋爱,交往了很多男友但都没有结婚。橡子在和韩国人男友去韩国旅游时,还说这次自己先去探路,下次带果子一起去,并带回来一大堆化妆品。最后年过三十的两人开设了一个名叫“橡果姐妹”的网站,通过与陌生人书信往来排遣双方心中的烦闷,两人依然守护着彼此,生活在一起。作品中关于两姐妹的日常叙事比较碎片化,其中很多心理描写都体现出无论是橡子还是果子都有前后矛盾和自我不确定性,这突出了在没有父母呵护的成长环境中相依为命、彼此守护的姐妹之情。

同样的情感可以在《鸫》之中看到。白河玛利亚上大学前和母亲一起居住在母亲妹妹的家里。玛利亚的表妹鸫长相美丽但是因从小多病,家里人都惯着她,以至于性格粗鲁刁蛮,即便如此作者笔下的鸫和玛利亚仍然有很深的感情。比如:疼爱玛利亚的外公去世后,鸫苦练书法模仿外公的笔迹写安慰信给悲伤中的玛利亚;即使玛利亚搬到东京居住后两人也频繁打电话交流;鸫多次邀请玛利亚暑假回去玩;玛利亚也时常担心鸫的健康状况,离开小镇前制造机会让鸫和邻居的狗“小小”和好,之后鸫每天带小小散步以锻炼身体;玛利亚的父亲工作时摔伤了腿住院,但同时传来了鸫病危的消息,玛利亚打算先把父亲放一边,赶回小镇看望鸫;鸫在觉得自己快要离开人世时还顶着高烧给玛利亚写“绝笔信”等。小说中无论两人生活环境如何改变,姐妹之情反而变得愈加深厚。

《甘露》则叙述了一对不正常姐弟间的亲情。首先,由男是朔美母亲与现已离婚的继父所生的弟弟;其次,由男上小学起耳边能听到一些类似于祈祷的话语,而且在图书馆的书上能找到原话,渐渐地由男开始逃课,和家里其他人不说话,思想也更加成熟;最后,朔美的脑袋曾经被摔过,一些记忆变得模糊,自己也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帮助由男的那段时间也是自己慢慢找回以前记忆的过程。而这对不正常的姐弟却表现出了真实的姐弟之情。由男可以见到幽灵,可以预见到即将发生的一些事情,他可以感知到亲人的处境,并且能在梦境中以灵魂的方式去到远方亲人的身边,这也让他在身心上比常人有更多的烦恼。朔美信任并且始终帮助他,在和由男沟通中没有轻易否定他的想法,并且尝试相信由男所说的“奇怪的话”。比如:相信由男的预言后一起跑到神社去看到了外星飞碟、相信由男对母亲要乘坐的飞机会失事的预言、带由男去海边静养、带由男去塞班岛休养身心等。由男也因为有了朔美的信任与帮助渐渐走上了正常人的成长道路。这部作品中对于由男的超能力和鬼魂等叙事虚实交错、峰回路转,犹如一座迷宫,但读者的真实目的还是在于突出一位信任且喜爱弟弟的姐姐形象,而这其中离奇的故事情节反而让小说中的人物形象和情感更加贴近真实的生活。

另外,《哀愁的预感》《湖》《N.P》《初恋》等作品中也有叙述家人之间纯粹的亲情,其中的家庭也多是或残缺、或成分特殊的反传统家庭,也多使用碎片化的叙事方法。作者所追求的不是塑造典型人物形象,也不是标榜家人间的终极关怀,而是力求描绘出不同形式的家庭间各成员贴近现实生活的日常和心理。

四、超自然现象的家庭叙事

吉本芭娜娜对于亲情的叙述还有两个特征,其一是利用共同梦境和心灵感应等超自然现象进行叙述,其二是用死亡事件来叙述处于极限状态下的亲情。

《甘露》中朔美和由男均梦到过家人和朋友现在发生的和即将发生的事情,而且两人在梦境中的交流直接延续到现实中。由男梦到即将出发去法国旅游的母亲乘坐的飞机会失事后不惜大哭劝阻母亲不要登机,而当晚朔美梦到穿着白色衣服的母亲抱着还是婴儿的由男到她跟前,并拜托她以后好好照顾由男。两人的梦境在一定程度上有所重合,都预示了母亲的这次旅行可能会出事。通过梦境描写来体现出姐弟两人对母亲的担心和不舍。《N.P》中已嫁到伦敦的姐姐梦到了妹妹风美手挽着男友庄司的情形,然而姐姐并不认识庄司,并且庄司在四年前已经去世了。这是借姐姐的这个梦来预示风美接下来要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另一方面也体现出心有灵犀的手足之情。

“吉本芭娜娜的作品中运用了大量的梦境叙事。梦境叙述在作品的艺术性加强、故事情节的推动的方面都起了较为重要的作用。[9]”可以说这些梦境叙事让小说成了一个无形的迷宫,从文本的整体来看这些故事迷宫是碎片化的,具有不连贯性,读者以挑战迷宫的猎奇心继续阅读下去,从而深陷其中。另外,“魔幻就是现实,因为预感、异兆、梦幻同样也是现实的组成部分”[10]。小说中的梦境与现实有着极强的关联性,作者有意让梦与现实的界限模糊化,其目的是不管在梦中还是梦醒后的现实中都能够感受到小说中人物间的真情實感。

吉本芭娜娜小说中的家庭多数在成员构成上是残缺的,通过对这类家庭的叙述体现出作品中人物对亲情的追忆和对亲情的追求。“吉本芭娜娜小说中的生与死非对立,死蕴含着生,生也包含着死。不同于以往作品的是,吉本芭娜娜小说中的死亡留给读者的往往不是悲哀、沉重的感受,而是通过死亡事件描写处于极限中的人际关系,无血缘家庭共同体中产生的类似于家庭成员般的温情表现。”[11]另外,直系亲属的死亡让作品中的主人公逐渐去寻找活下去的动力,并且能更坚强地应对将来的生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去世后的亲人给予活着的人最后的爱。《厨房》中美影失去唯一的亲人祖母后不得不开始考虑房租、将来的出路等现实问题,在走出悲痛过后开始做自己感兴趣的事,也能用自己的方式去安慰亲人离世的雄一。《橡果姐妹》中橡子和果子两姐妹从小就体会到丧失父母的痛苦,在外公去世后没有了看护老人的重担,已成年的两姐妹实际上这时才有了亲自选择过什么样生活方式的权利,才开始认真考虑未来。外公留给两姐妹的不仅是住所,还有两人自己的人生抉择。“对死亡与神秘世界的描绘无不是作者企图向读者展示的微妙感受方式,透过这些微妙的感受方式,读者阅读到的并非孤独、恐惧和不安,而是正视自己、正视现实的勇气和对美好未来的期待。”[12]

五、结语

吉本芭娜娜小说中关于家庭的叙事在方法上反传统,化荒诞为圆满,在内容上融合亲情、梦幻等不同题材的文本,目的在于重现现实中的真实情感状态,具有后现代主义的不确定性、内在性等特征。作者笔下亲人死别后处于极限状态下的人物向读者展示了现实中的真实状态,亲属的死亡让生存者更加直视自己的人生。而运用梦境交流、亲属死别等叙事也可以让读者更加深刻体会生者存在的意义,更坚强地面对现实。

参考文献

[1]杨守森.后现代主义在中国将走向何方——《评后现代主义思潮与中国新时期小说》[J].中国文艺评论,2020(01):111–113.

[2][6]肖霞.“家”的隐喻——论日本现代女性文学的后现代性[J].中华女子学院学报,2015(06):61–69.

[3]沈悦.论吉本芭娜娜作品中“家庭”的形象极其意义[J].商业经济,2010,346(03):84–86.

[4]郑科研,封宵.男性形象视角下吉本芭娜娜作品中的女性意识研究[J].宿州学院学报,2017,32(10):73–76.

[5]近藤正树.暴力による死からの回復[J].立命館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紀要,2010,94(03):181–216.

[7]吉本芭娜娜.甘露[M].李重民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7–73.

[8][9]张璋,宋波.吉本芭娜娜文学作品中的梦境叙事[J].海南热带海洋学院学报,2019,26(01):83–90.

[10]谭晶华.叙事学导论——从经典叙事学到后经典叙事学[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4:255.

[11]王宗杰.向死而生——吉本芭娜娜小说的现代性死亡书写解读[J].学术交流,2007,162(09):163–165.

[12]赵群.吉本芭娜娜的小说创作主题解析[J].重庆科技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11):67–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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