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谁才是真正的主角

2020-11-23 06:31卞海松
北方文学 2020年20期
关键词:秦昭王蔺相如时代背景

卞海松

摘 要:高中教材《廉颇蔺相如列传》(节选)里的主角人物蔺相如在司马迁的笔下栩栩如生、光芒闪耀,在大争之世不仅展现了自我的才能和价值,甚至左右了时代风云。如果跳出《史记》,在时代大背景下,读者将看到左右时代风云的可能不是他,那段历史的真正主角或许另有其人。

关键词:《廉颇蔺相如列传》;蔺相如;秦昭王;时代背景

司马迁的《史记》是历史类书籍中最具文学性的作品,所谓“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其人物形象的塑造尤其突出,妍媸毕露已经不足以修饰,淋漓尽致也失之偏颇。《史记》中的人物往往妍媸皆具,刻画笔法也精彩纷呈,该淋漓时即淋漓,该隐晦时即隐晦。面对较为隐晦的人物形象,我们只有跳出某篇,甚至跳出整部书之外,才能窥得真相。

《廉颇蔺相如列传》(节选)是全书的著名篇章选段,该选段为历代文人墨客、经史学家所津津乐道。大部分人对蔺相如的智勇双全、忠君爱国赞颂不已,对廉颇的爽直果决、坦荡无私敬佩有加。少部分人从个人利益、人物内心世界关照蔺相如,得出不同见解。但总体看来,几乎都认为蔺相如是全篇主角,而廉颇、秦昭王等配角很好地衬托出了主角或光辉、或暗淡的形象。

笔者以为文章选段部分里衬托蔺相如的不是廉颇,因为两者只在“负荆请罪”里有直接对话,仅一小段完全起不到全篇映衬的作用。在选段全篇都出现的只有两人——蔺相如和秦昭王,秦昭王在“完璧归赵”“渑池之会”直接登场,在“负荆请罪”中间接出场。笔者更加认为主角既不是蔺相如,更不是廉颇,而是这位看起来色厉内荏、节节败退的秦昭王。

在“完璧归赵”中,秦国请求以十五座城池交换和氏璧。在赵国看来,秦国不值得信任,首先条件优厚得不真实,和氏璧确实珍贵,但在战国大争时代以十五座城池的广大领土来换一块美玉,未免显得过于儿戏;其次即使换来十五座城池,很可能也是暂时的,秦国随时可以夺回;唯一的可能只能是“徒见欺”。为了不给对方动武的借口,赵国不得不答应交换,可是如果被欺骗将意味着使得赵国君臣受到极大的羞辱。因此,这个出使任务的实质就是既要避免开战,也要维护国家尊严。蔺相如坦然接受了这个让赵国上下看起来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此刻蔺相如胸有成竹之智、担当敢为之勇、披肝沥胆之忠的形象特点已经展露无遗,随后的无中生有“白璧指瑕”,反客为主“赚回玉璧”,将计就计“答应交换”,缓兵之计“斋戒九宾”,最终暗度陈仓“完璧归赵”,把其智、勇、忠更加淋漓地表现出来。看到此处,读者不免为之心神荡漾、心驰神往,为蔺相如的才智勇气所折服。從描写文字的篇幅和表面来看,他确实是唯一的主角。但跳出这一章节,站在那个时代的大背景下,可能需要进行更为深入的解读了。

公元前283年,秦国进攻魏国。以东方霸主自居的赵惠文王立即派出十万军队援救魏国,燕国也派兵策应赵国,秦军不得已退兵。此事标志着赵国已成为秦国东进的最大障碍,秦、赵从此拉开了对抗的大幕。秦国在东进为赵所挫后,决心全力与赵较量。秦昭王先与楚国协调好了两国关系,以稳定进攻赵国的侧翼;接着秦国又拉拢韩、魏实施连横的策略,以孤立赵国,使赵国的盟友只剩下一个燕国。“完璧归赵”发生时,正处于秦国因面对战场上的得不偿失,而打算先从外交上孤立赵国的阶段。

“完璧归赵”中秦昭王表现得非常诡异。“传以示美人及左右,左右皆呼万岁”[1]反映出对赵国的傲慢无礼;“召有司案图,指从此以往十五都予赵”[2]却又显示一定的诚心诚意;“斋五日后,乃设九宾礼于廷”[3],欲“如约”交换得到和氏璧,更是诚意十足;习惯于欺骗他国的秦王却在“白璧指瑕”时被欺骗、“斋戒九宾”后被欺骗,随时可能爆发怒火,却拦着想要惩治蔺相如的秦国将相,忍住心中的怒火礼待赵使蔺相如。这桩史上重量级的交换最终就是“秦亦不以城予赵,赵亦终不予秦璧”[4]——不了了之。

英明神武、雄才大略的秦昭王,步步退让,明知受骗却忍气吞声,礼待有加。“物之反常者为妖”,从不了了之的结果来看,秦昭王的真实目的并非和氏璧;从时代大背景来看,秦昭王提出以十五座城换和氏璧,表面上是一种外交讹诈,实际目的则是在外交上孤立赵国。这次交易没有完成,从事件整个过程看,是蔺相如违约在先,说明赵国背信弃义,缺乏诚信。秦国可以此在政治道义层面打击、孤立赵国。在已经达到这一目的后,秦昭王并不满足,继续试探赵国。他的步步退让、忍气吞声给予赵使礼遇,显示出秦国确实只在乎宝璧而非土地,态度真诚。以此表明秦国不会轻启战端,进而麻痹赵国。但是完璧归赵的第二年(公元前281年)“秦伐赵,拔石城。明年,复攻赵,杀二万人”[5],秦昭王并没有再提交换或者索要和氏璧的事情,选择直接开战,这说明他的目的根本不是和氏璧,用十五座城来换和氏璧根本就是充满政治考量与诉求的外交战略。他的退让畏缩衬托了蔺相如的大智大勇,但他退让畏缩的反常行为却源自对两国局势的掌控和设计,从这个角度来说,蔺相如只是靓丽精致的木偶,秦昭王才是提线人。

“渑池之会”时,从选段的文字表面看,蔺相如再次展现了智慧、勇气和忠诚,在蔺相如的光辉形象的衬托之下,秦昭王的前倨后恭表现出了色厉内荏、胆怯懦弱。如果放到时代大背景之下观察揣摩,可能会有另一番意味。

此时南方强国——楚国乘秦、赵陷入战争的泥潭时,在公元前279年向秦进攻,夺回了黔中郡,并且攻入秦国的巴郡,占领了枳城。秦国的后方走向丢失的险境。在后院起火的情况下,秦也无心再与赵国相争,赵国跟秦国作战,此时也仅剩招架之功,共同的需要使双方坐到了一起,在渑池进行和谈。

两国和谈,尤其是刚从战场下来的两国,当然不会气氛和谐、其乐融融,都需要在政治上压着对方的势头,这是外交常理。于是秦昭王提出傲慢的要求,让赵王鼓瑟,这不是秦昭王没有修养,而是要在赵国身上立威,让赵国在秦国与楚国交战时,不敢主动进攻,确保与楚国开战后秦国的东方能够平静安定。蔺相如身为赵臣当然需要挽回国家尊严,因此不惜“以颈血溅大王”,用性命威胁秦王,使得秦王被迫退让。秦王虽“怒,不许”“不怿”,但终究退让,秦王的退让也是妥协,因为这次渑池会,他的战略是必须震慑、拉拢赵国,为和楚国决战做准备。

秦昭王的战略需要决定了在渑池之会上,必须软硬兼施,稳住赵国,绝不会与赵国决裂。“赵亦盛设兵以待秦,秦不敢动”[6]。貌似秦国畏惧赵国,其实此句正反映了赵国面对秦国时那种面对强敌、草木皆兵的畏惧心理。其实此刻即使赵国不设兵,秦国也不愿动。蔺相如本就不凡,又正逢其时,于是成就了一番美名。

前面两个历史事件都用秦昭王的忍气吞声、胆怯懦弱衬出了蔺相如的智勇双全。但秦王真的这么不堪吗?“负荆请罪”一段中,当蔺相如的门客们忍受不了廉颇的傲慢,打算告辞离开他时,主从之间的对话恰恰反映了在那个风起云涌的大时代中秦王的真正形象——“曰:‘公之视廉将军孰与秦王?曰:‘不若也。相如曰:‘夫以秦王之威,而相如廷叱之,辱其群臣,相如虽驽,独畏廉将军哉?”[7]

创作《史记》时秉持“实录”精神的司马迁出于对蔺相如这类智勇出众的人才的敬仰推崇,不免流露出一定的主观倾向。但其“实录”之笔记载的这段对话恰恰告诉了我们——原来,色厉内荏、忍让退缩的“配角”秦昭王拥有远超战国名将廉颇的威风,拥有变幻风云的雄才大略,是那个大时代的主角。他的色厉内荏是虚假伪作,他的忍让退缩是权宜之计,他一切的言行举止根源于国家利益需要,随天下大势的变化而改变,他的反常表现只是为了顺应甚至设计未来的天下大势。才能出众的“主角”蔺相如只是“躬逢其盛”罢了。

参考文献

[1][2][3][4][5][6][7]司马迁著,李翰文编.史记[M]. 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6:2196–2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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