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拓跋思恭勤王时的 “夷” 兵

2020-12-06 12:05周永杰
西夏研究 2020年4期
关键词:兴宁朔州拓跋

□周永杰

晚唐党项拓跋部的兴起,传世文献言之甚简。最早的记载是《旧唐书》中拓跋思恭参加勤王,“太原节度使郑从谠发本道之师,与北面行营招讨副使诸葛爽、代州刺史北面行营马步都虞候朱玫、夏州将李思恭等行营诸军,并赴京师讨贼”[1]709-710。不过,与行营诸将的明确身份相比,拓跋思恭的职务相当模糊。《资治通鉴》(下文简称《通鉴》)的记载稍为详细,“宥州刺史拓跋思恭,本党项羌也,纠合夷、夏兵会鄜延节度使李孝昌于鄜州,同盟讨贼”[2]8249。结合定难军自撰文献《白敬立墓志》:“大寇陷长安,僖宗卜省于巴蜀。王自宥州刺使率使府将校,统全师问安赴难。”①可知《旧唐书》中“夏州将李思恭”即是宥州刺史拓跋思恭,《通鉴》的记载更为准确。

对于拓跋思恭所部勤王军,《通鉴》特意提到:“纠合夷、夏兵会鄜延节度使李孝昌于鄜州,同盟讨贼。”[2]8249“夏”与“夷”连用,“夏”应是华夏、汉之意,可知勤王部队兼有“汉兵”与“夷兵”。当时拓跋思恭已任宥州刺史,前引墓志中提到:“王自宥州刺使率使府将校,统全师问安赴难。”“汉兵”应该是宥州戍兵。关于“夷兵”,《剑桥中国辽西夏金元史》指出:“拓跋思恭集结汉—党项羌军队,帮助唐朝效忠的武装。”[3]184言下之意,“夷兵”即是“党项羌兵”。这种观点应该是由拓跋思恭族源推演而来的,并未被充分论证过。由于勤王时的军队涉及早期拓跋部势力的形成,是了解党项崛起的重要环节,仍有进一步考察的必要。

靖边县出土《白敬立墓志》记录了拓跋思恭担任宥州刺史前后夏州政局的变动。特别是关于拓跋思恭发动兵变、勤王过程的记录为了解其势力构成提供了线索,可补正以前的认识。

一、夏州兵变中的拓跋思恭势力

关于晚唐夏州发生的兵变,景福二年(893)定难军节度判官李潜追述道:

王始为教练使,公常居左右前后,凡边朔战伐、军机沉密,多与公坐谋。时有征防卒结变于外,突骑得入屠灭权位,其首乱者逼节使,请署为马步都虞候。半年之□,凌慢愈甚。时朔方王集部下,伺隙尽擒诛之。公弟兄皆与其事。洎乾符年,大寇陷长安,僖宗卜省于巴蜀。[4]84

拓跋思恭被封为朔方王后,定难军自撰墓志中就以王位尊称[5][6][7]。所记“征防卒兵变”与“拓跋思恭兵变”两事,发生于拓跋思恭任教练使到乾符年(874—879)之间。关于拓跋思恭任教练使的时间没有明确记载,根据宣宗大中六年(852)五月敕书:“天下军府有兵马处,宜选会兵法能弓马等人充教练使,每年合教习时,常令教习。仍于其时申兵部。”[1]630-631唐朝全面设置教练使始于大中六年(852)。那么,拓跋思恭任教练使的时间应在大中六年以后。志文还记载拓跋思恭任教练使时的人事交往,“王始为教练使,公常居左右前后,凡边朔战伐、军机沉密,多与公坐谋”,表明拓跋思恭为教练使时志主白敬立已经成年。白敬立生于大中五年(851),咸通元年(860)方才九岁,则拓跋思恭任教练使不会早于咸通以前。因此墓志所记夏州兵变应发生于咸通年间(860—874)。这与《新唐书》对拓跋思恭由教练使再任宥州刺史的记载吻合,“拓拔思恭,咸通末窃据宥州,称刺史”[8]6218。

咸通年间夏州兵变前,会昌(841—846)、大中(847—860)年间对平夏、南山党项的战争方才结束。据唐朝善后纲领《平党项德音》记载,党项之乱很大程度上是由帅臣贪尅所致。唐廷在党项地区增筑堡寨、屯戍,逐界制置把捉,禁止与部落交易兵器。[9]710在此基础上,调整军政结构,“夏州节度使增领抚平党项等使”[8]1785,意图加强夏州节度使对党项部落的管控。不过上述措施却未能缓和与党项的关系,史书记载:“今委李安业依朝廷制置。差兵建筑防守。尤恐部落心怀疑虑。委令李安业驻军塞门。朕之屈法从人。斯为极矣。”[9]700唐廷增加戍守兵力,“尤恐部落心怀疑虑”,镇戍军队只在塞门驻军,以示弹压。征防军队与党项部落的关系仍相当紧张。

夏州兵变就是在这种政治形势中发生的。墓志云:“时有征防卒结变于外,突骑得入屠灭权位,其首乱者逼节使,请署为马步都虞候。”[4]84“征防” 为唐初兵役,服役者称“防人”或“征防人”,施行于府兵制时期,如《旧唐书》载:“凡卫士,各立名簿。其三年已来征防差遣,仍定优劣为三第。每年正月十日送本府印记,仍录一道送本卫府。”[1]1843府兵制解体后,沿用于各地屯戍部队,墓志中的征防卒即指夏州地区的戍兵。征防卒兵变后升任马步都虞候。据严耕望考证,“诸府都虞候似仅一人,亦称为马步都虞候。但亦偶分兵种马军步军各置都虞候”,德宗时代以行军司马为储帅,“都虞候亦常得继任府主,或为行军司马”[10]442-443。由此可知兵变后征防卒一系已跻身夏州节度使高层,节度使府权力结构发生巨大变化。

此后教练使拓跋思恭势力受到压制。志文称:“半年之间,凌慢愈甚。时朔方王集部下,伺隙尽擒诛之。公弟兄皆与其事。”②征防卒兵变后对党项部拓跋思恭等“凌慢愈甚”,极易使人想到此前平夏党项与戍兵的紧张关系。可能兵变使夏州节度使内部的势力平衡被打破,所谓“凌慢愈甚” 应指拓跋思恭的势力受到了压制。这成为拓跋思恭兵变的引子,“时朔方王集部下,伺隙尽擒诛之。公弟兄皆与其事”。

值得注意的是兵变中拓跋思恭势力的构成。“集部下”的概念相当模糊,可以理解为教练使所部,也可认为是党项拓跋部,或者兼有。若要细究,“集”的字义倾向从分散到聚合的状态,这与教练使所部编制整齐的形态有些不符,认为是教练使所部的话,文意显然有难解之处。墓志接着说,“公弟兄皆与其事”,可知咸通年间兵变拓跋思恭“集部下”,其中就包含白氏兄弟。白氏家族在咸通年间就是拓跋思恭势力的重要构成,此后还参与了勤王战争。

二、拓跋思恭所部白敬立家族考

据《白敬立墓志》记载,白氏有兄弟五人。乾宁二年(895)任官如下:

公长兄承袭,见任兴宁府都督元楚。令兄忠信,检校吏部尚书、前绥州刺史。令弟敬忠,检校左常侍、充亲从都兼营田使、洛盘镇遏使、御史大夫。……其季忠礼,检校右常侍。[4]85

白氏家族在定难军中担任官职,与其在拓跋思恭创业期间的重要贡献有关。而其之所以受到拓跋思恭重视,关键是家族在夏州的深厚根基。墓志云:

公家自有唐洎九世,世世皆为夏州之武官。曾祖父字令光,年一百二十四岁,充兴宁府都督,娶高氏,生祖父,字奉林,充兴宁府都督,娶婆高氏。祖父字文亮,充兴宁府都督,娶婆王氏,生公。③

白氏“世世为夏州武官”,确切而言是世袭“兴宁府都督”[11]69。唐朝“自太宗平突厥,西北诸蕃及蛮夷稍稍内属,即其部落列置州县。其大者为都督府,以其首领为都督、刺史,皆得世袭”[8]1119。羁縻府州长官世袭统领部落,享有相对独立的权力。由此看来,咸通年间拓跋思恭“集部下”兵变所依托的武力中除了白氏兄弟,还有其兴宁都督府部落兵。

关于兴宁都督府,有两种推理。一是党项说,周伟洲认为“兴宁府都督”即是党项“清宁都督府”[12]79,但并未给出推论的依据,很可能是由于白氏为党项拓跋思恭所部,且两者都有宁字,有误写可能。但是《新唐书》记载“清宁都督府” 隶灵州都督府,与白氏“世世皆为夏州之武官”并不符合;且墓志中四次出现“兴宁府都督”,撰志时白元楚“见任兴宁府都督”,官职因袭有印信依凭,似乎不应该出现误写。二是兴宁府都督白氏为汉人。这种说法源于白氏墓志中南阳郡望的记载[5][6]。不过依据郡望判别族属的前提是排除攀附的可能,从后晋吐谷浑《白万金墓志》中自称南阳郡望看,[13]160[14]636-637时至五代边疆少数民族攀附南阳白姓的情况仍然存在。况且认为夏州兴宁都督由汉人世袭,与我们对羁縻府州制度的常识也有很大出入。这两点是夏州白氏汉人说成立的关键,却都无法考证。兴宁都督府也有再考察的必要。

值得注意的是墓志中有关兴宁都督府的一组地理信息。白敬立“薨于夏州之故里”,白氏世代为兴宁府都督,“故里”当指兴宁都督府治地。至于“故里”所在,墓志“葬地”信息中说“乾宁二年,葬于夏州朔方县”,说明兴宁府都督寄治夏州朔方县。《白敬立墓志》出土于今陕西靖边县红墩界乡华家洼林场[4]83,85,在唐朝夏州朔方县境内,与基于故里、葬地信息得出的地理位置一致。因此,朔方县寄治的羁縻府州和内附人群就成为解开兴宁府都督的重要线索。

《旧唐书》记载云中、呼延州、桑干、安化州、宁朔州、仆固州等六都督府寄治朔方县,其中云中、呼延州为党项内附部落[1]1414-1415。对此,《新唐书》的记载有三处不同,一是无呼延州,另有不明寄治的呼延都督府;二是云中都督府为突厥内附部落;三是有两个宁朔州,安置回鹘部落之宁朔州寄治朔方县,与《旧唐书》同,代宗时的吐谷浑宁朔州也在夏州,寄治县则不明确[8]1120。两书分歧中需要指出的有二,云中都督府是贞观四年(631)析颉利右部置,为突厥部落[1]5163;岑仲勉指出呼延州所分党项部落可能有误,吴玉贵进一步指其所领三州中至少贺鲁州、□跌州与党项无涉[15]248[16]254。由此可知,朔方县至少分布突厥、回鹘等内附人群及其羁縻州。

寄治朔方县的六都督府中宁朔州为回鹘、突厥种落。《新唐书》记载:“白元光,其先突厥人。父道生,历宁、朔州刺史。”[8]4594《新唐书》新增白元光传,应是根据私家传、状、谱牒采访所得[17]658。据《白道生神道碑》:“(白道生)镇在疆场,统其蕃部,寻为宁朔州刺史兼部落主。”[18]4779[19]7白道生任职为“宁朔州刺史兼部落主”,那么“宁朔州”应该是羁縻府州,并非相继任宁州刺史、朔州刺史。前面提到,唐时有二宁朔州都督府,一为安置回纥部落,“宁朔州都督府侨治朔方”[8]1122;一为安置吐谷浑部落,“宁朔州初隶乐容都督府,代宗时来属”[8]1125。吴玉贵认为白道生“‘诞自朔漠’,则所统应为回纥部落所置之宁朔州”④。这种观点是合理的。同时也要注意到,白道生系突厥种落,碑文称其“镇在疆场,统其蕃部,寻为宁朔州刺史兼部落主”。宁朔州都督府虽为安置回纥部落,应该也有部分突厥部落。

安置回鹘部落的宁朔州都督府由突厥白氏世袭,“户三百七十四,口二千二十七”,在朔方县六都督府中户口数第三[1]1414-1415,是夏州都督府内的重要势力。更重要的是,它与白敬立家族世袭的兴宁都督府一样,都在朔方县境。根据《新唐书》记载,代宗时原属乐容都督府的吐谷浑宁朔州被安置在夏州。按照古代行政区划通名原则,推测回鹘宁朔州都督府在代宗时期已经撤销或者改名了。又《白元光传》云:“元光初隶本军,补节度先锋。安禄山反,诏徙朔方兵东讨。”[8]4594安史之乱前白元光还隶属本部宁朔州。那么回鹘、突厥系宁朔州都督应该是在安史之乱到代宗朝之间发生了整合。地缘、姓氏与首领身份提示我们兴宁都督府的出现很可能与此有关。

之所以认为两者之间存在渊源,还在于白敬立与白道生家族之间的谱系关联。《白元光传》云:“白元光字符光,其先突厥人。父道生,历宁、朔州刺史。元光初隶本军,补节度先锋。安禄山反,诏徙朔方兵东讨。……其后历灵武留后、定远城使。贞元二年卒,赠越州都督。”[8]4594白元光主要活动在安史之乱(755)到贞元二年(786)间,生年应在8世纪初期。世袭兴宁府都督的白敬立家族曾祖白令光不单名字与白元光(或符光)相联,生活年代亦有交集。《白敬立墓志》记载:“曾祖父字令光,年一百二十四岁,充兴宁府都督,娶高氏,生祖父,字奉林,充兴宁府都督,娶婆高氏。祖父字文亮,充兴宁府都督,娶婆王氏,生公。”[4]84白敬立与白令光之间有两代兴宁府都督继任,若以白敬立卒年乾宁二年(895)为基准,按一代二十年至三十年推算,白令光生卒年当在835—855 年间,白令光“年一百二十四岁”则其生年当在711—731年间。与白元光的生年相近,生活年代有很多重合。名字和生存年代的关联显示,白元光与白令光很可能是具有血缘关系的同辈。

更为重要的是两者间的郡望。《白道生神道碑》中白元光“累迁太子詹事,封南阳郡王”[8]4594。白氏望出南阳、太原,其中南阳为武安君白起郡望[20]91- 92。汉唐时期封爵传统中郡望是重要依据[21]。唐朝重视氏族谱系,白元光封爵南阳郡王,说明突厥系白元光家族是以南阳作为郡望的。这也恰恰与《白敬立墓志》中的族源书写吻合。

公讳敬立,字□,秦将军武安君起之后。武安君将秦军,破楚于鄢郢,退军筑守于南阳,因而号其水为白水,始称贯于南阳。武安君载有坑赵之功,为相君张禄所忌,赐死于杜邮。其后子孙沦弃,或逐扶苏有长城之役者,多流裔于塞垣。[4]84

白敬立家族与白道生家族居地、郡望一致,世系关联,都是羁縻府州首领,说明兴宁都督府与回鹘、突厥系的宁朔州都督府之间存在着密切关联,前者应该是在后者基础上整合而来。这种调整应该发生在安史之乱后到代宗朝之间,很可能与仆固怀恩叛乱引起的民族政策调整有关。

三、拓跋思恭勤王战争中的番将

白敬立在拓跋思恭担任夏州教练使时就亲随左右,咸通年间的政变白氏家族都参与其事。其之所以能有如此地位,当然是由于家族世袭回鹘、突厥系的兴宁都督府。换言之,最晚到咸通年间,白氏家族与其兴宁都督府已成为拓跋思恭势力的重要组成部分。黄巢占据长安后,“王自宥州刺使率使府将校,统全师问安赴难,及于畿内。公时以亲信从”。拓跋思恭起兵勤王时,白敬立以亲信将领随从。“及收复长安,王独怜公之功,升居右职。命幕下为奖饰之词云:破黄巢于咸阳原上,非我不存;避洪涛于鄜畤城南,唯尔之力。时皆谓赵襄子举高共,蜀先主得孔明,擢终始之功,言鱼水之道,不过于此。”[4]84白敬立荣宠如此,肯定与其谋略过人有关,更与突厥、回鹘系兴宁都督府部落兵在战争中的作用脱不开干系。

传世和出土文献中记载有党项拓跋部参与勤王的将领。《宋史》李继迁世系云:“高祖思忠,尝从兄思恭讨黄巢,拒贼于渭桥,表有铁鹤,射之没羽,贼骇之,遂先士卒,战没,僖宗赠宥州刺史,祠于渭阳。”[22]13985由此可知,随拓跋思恭勤王者当有其弟拓跋思忠。另外,据《李彝谨墓志》载其祖:“思□,皇任京城四面都统教练使。”⑤京城四面都统教练使应该是“思□”参加勤王时的官职。由此可以推测,拓跋家族“思”字辈在勤王战争发挥了重要作用,这在平定黄巢之乱后“思”字辈的将领的政治安排中也有反映。不难知道,拓跋家族所领党项部落兵应是“夷”兵的核心。

党项部落兵中除了我们知道的拓跋部外,还有其他部族。据《李彝谨墓志》世系记载:“曾祖讳重建,皇任大都督府安抚平下番落使。曾祖妣破丑氏,累赠梁国太夫人。祖讳思□,皇任京城四面都统教练使。”[4]130关于“思□”,前文已提到是拓跋思恭勤王时期的重要将领。值得注意的是,其父拓跋重建,任大都督府安抚平下番落使。大中年间平息党项之乱后,“夏州节度使增领抚平党项等使”[8]1785,安抚平下番落使的设立可能与此有关。拓跋重建与破丑氏联姻表明,早在拓跋思恭勤王前拓跋部与破丑氏的联系就相当紧密。拓跋重建与破丑氏之子思□率军勤王时,所部包括有破丑氏部落是情理之中的,也应是拓跋思恭所部“夷”兵之组成部分。

勤王前拓跋部已经通过联姻整合其他部落。五代宋初的定难军墓志中仍有节度使与破丑氏的联姻记载。在《白敬立墓志》中也看到类似的情况,“十七娘,适事王门,郎君司空”[4]85。以兴宁府都督为代表的突厥、回鹘系等首领与破丑氏为代表的党项他部酋长以联姻的形式成为拓跋思恭势力的重要部分,这种联合在起兵勤王前就存在,是勤王军中“夷”兵的主要来源。

此后文献常称定难军武力为“杂虏”。《旧唐书》记载:“大顺元年六月,濬率军五十二都,兼邠宁、鄜、夏杂虏共五万人骑,发自京师。”[1]4658[23]3652定难军时期的何德璘家族、康成家族均为粟特人[24]。其中何氏于开平二年(908)就已继职军门[4]102,康成家族亦世为夏州武将[4]112。长兴四年(933)后唐军队进攻夏州,李彝超“遣其兄阿啰王守青岭门,集境内党项、诸胡以自救”[2]9083-9084。《资治通鉴》所记战报云:“壬辰夜,夏州城上举火,比明,杂虏数千骑救之,安从进遣先锋使宋温击走之。”[2]9084此处刘敬瑭、阿啰王所率定难军武力被称为“诸胡”、“杂虏”。可见拓跋李氏对境内番部的整合在担任定难军节度使后进一步加强,但是从拓跋思恭时期就已经存在了。换言之,起兵勤王前以党项拓跋部为主体、族群成分多元的区域势力已有初步发展。

四、结 语

咸通年间接连发生的兵变是影响夏州政治局势的大事件。先是征防卒发动兵变,获得定难军马步都虞候的重要职务,这使得定难军原来的政治平衡被打破。重组后的节度使政权采取了针对拓跋思恭势力的打压政策,这导致了拓跋思恭势力反抗,很快发动第二次兵变。征防卒与拓跋思恭的矛盾,很可能是不久前会昌、大中年间平夏、南山党项之乱的余波。透过双方势力较量,可以观察到拓跋思恭早期势力的构成。

兴宁府都督白氏家族是拓跋思恭兵变的重要支持者,又随从起兵勤王。通过对白敬立家族郡望、世系、居地、任官的考察,我们发现他跟该地的另一支白姓——白道生家族有着诸多相关性,兴宁都督府与回鹘、突厥系宁朔州都督存在渊源关系。这只回鹘、突厥系的势力参与拓跋思恭兵变、勤王等创业过程,是拓跋部势力的重要部分。当然,从勤王战争中将领和事后的政治安排看,拓跋部党项仍是拓跋思恭势力的核心,不过其中已联合了部分破丑氏部族。从勤王时的“夷”兵看,拓跋思恭早期的势力构成并非单是党项拓跋部,已经成为突破党项拓跋部、扩展到党项其他部族集团,甚至其他族群的区域势力了。拓跋思恭勤王军队中的汉人,前引《通鉴》中有明确的记载。结合《白敬立墓志》的记载,“王自宥州刺使率使府将校,统全师问安赴难”。勤王军中有宥州戍守的军队,这说明拓跋思恭担任宥州刺史后所部汉人逐渐增加了。而此前拓跋思恭势力中的汉人成分目前还不易考订。

注释:

①全称为《故延州安塞军防御使检校左仆射南阳白公府君墓志并序》,为引用方便,本文一律称为《白敬立墓志》。收于杜建录《党项西夏碑石整理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第84页。另外,本文使用墓志录文以《党项西夏碑石整理研究》为底本,并参考《榆林碑石》、《中国藏西夏文献》等,若无录文修订一般不标注参考文献与原图版出处。参见康兰英主编《榆林碑石》,三秦出版社,2003 年,第75、242 页;宁夏大学西夏学研究中心、中国国家图书馆、甘肃省古籍文献整理编译中心主编《中国藏西夏文献》第18 卷《金石编、碑石、题记》,甘肃人民出版社、敦煌文艺出版社,2007年。

②杜建录《党项西夏碑石整理研究》第84页。另外据图版,“之”后字应为“间”,改正,参见宁夏大学西夏学研究中心、中国国家图书馆、甘肃省古籍文献整理编译中心主编《中国藏西夏文献》第18 卷《金石编、碑石、题记》,甘肃人民出版社、敦煌文艺出版社,2007年,第27页。

③按照志文结构,“祖父字文亮”应为“父字文亮”。详见杜建录《党项西夏碑石整理研究》第84页。

④吴玉贵《突厥第二汗国汉文史料编年辑考》下编《突厥第二汗国历史编年辑考》,中华书局,2009年,第1235页。王义康考证兴宁府都督时,已提到夏州尚有白道生所领羁縻府,但是并未论证两者的关系。参见氏著《唐代边疆民族与对外交流》,黑龙江教育出版社,2013年,第69页。

⑤杜建录《党项西夏碑石整理研究》第129 页。墓志所载“思□”的身份,诸家存在争议。一种是认为其当为“李思恭”。(参见邓辉、白庆元《内蒙古乌审旗发现的五代至北宋夏州拓跋部李氏家族墓志铭考释》,《唐研究》第8卷,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年,第384页;周伟洲《早期党项史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年,第252 页;杜建录、白庆元、杨满忠、贺吉德《宋代党项拓跋部大首领李光睿墓志铭考释》,《西夏学》2006年第1辑,宁夏人民出版社,第83页。)另一种以汤开建为代表,认为可能是“李思孝”。(参见汤开建《隋唐五代宋初党项拓跋部世次嬗递考》,《西夏学》第9辑,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第101-102页。)从现有材料看,汤氏对“李思恭说”的否定是合理的,不过是否为“李思孝”尚需更直接的材料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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