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城市民族工作调查研究
——基于拉萨俄杰塘社区的个案考察

陈立明，刘超凡

（西藏民族大学民族研究院 陕西咸阳 712082）

一、问题的提出

民族地区的城镇化已进入加速发展期，不同民族间的跨区域流动正在日益普遍化。拉萨市是西藏自治区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基础设施完备，市场广阔，能够提供更好的就业机会和发展前景。拉萨市与其周边地区相比，在发展程度上具有明显优势，成为其吸引外来人口流入的主要因素。除具有全国人口流动的普遍特征外，西藏自治区及其周边区域还呈现出四周向中心汇聚的特点，拉萨市成为了这一中心。不同民族之间的跨区域流动，各民族之间交往交流交融的加深，已成为当今社会的常态。

藏族是拉萨市城镇居民民族构成中的主体。因而拉萨市除具有现代城市气息外，还弥漫着浓郁的藏族文化色彩。拉萨市城市民族工作主要涵盖当地政府对外来人口的管理、外来人口对于城市的适应和融入、本地市民对于外来人口的接纳等三个方面。外来人口在数量上是少数，在文化、信仰、风俗、心理认同上与当地居民存在较大差异，他们在进入城市后必然要面临跨城乡流动和跨民族交往的双重挑战。

习近平总书记在对城市民族工作提出的基本要求中指出：“让城市更好的接纳少数民族群众，让少数民族群众更好地融入城市。”[1]拉萨市作为边疆民族地区的中心城市，在城市文化、民族构成、功能定位等方面都有其独特性，与内地城市民族工作存在明显的差异性。在新的时代如何在拉萨这样的民族地区开展城市民族工作，引导外来人口对城市的适应与融入，加强对社区居民的服务和管理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

二、相关研究

学术界关于城市民族工作的研究最早可以追溯到1987年。陈继光于1987年对黑龙江省的城市民族工作开展现状进行了调查研究，并提出了相关建议与对策[2]。1988 年金基浩展开了对于中国城市民族工作中可能存在问题的探讨[3]。1989 年梁琴在《新时代民族工作问题与民族工作刍议》一文中指出了“城市民族工作是整个民族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城市民族工作具有长期性和复杂性的特点”[4]。早期的城市民族工作研究关注探讨问题和提出对策，为我国的城市民族工作调查研究奠定了一定的基础。

1999 年第一次全国城市民族工作座谈会召开，越来越多的学者将目光投向这一研究领域，产出了一大批学术研究成果。学者们对于城市民族工作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城市少数民族流动人口的适应与融入以及城市少数民族流动人口的服务和管理等方面。

就少数民族流动人口的适应和融入问题而言，方纲和林伯海从个体性因素和结构性因素对少数民族融入城市进行了分析[5]。从方纲和林伯海的研究中可以看出，少数民族对城市的融入程度主要取决于融入者自身和接纳者城市两个方面，解决少数民族的融入问题也应该从这两方面着手，仅关注一个方面是远远不够的。陈纪认为，少数民族人口在城市中与其他人进行交往的过程中属于弱势群体，容易遇到不公正对待，应该予以帮扶[6]。李俊清认为少数民族在城市中生活主要面临经济因素、社会因素、城市融入因素等三个方面的障碍，并且提出了相应的对策[7]。青觉[8]、胡兆义[9]、徐君[10]等学者认为解决少数民族流动人口的融入问题主要在于减轻阻力，消除斥力，从法律法规、社会政策、管理创新等角度推进融入。徐君提出：“要将教育作为引导少数民族融入城市的关键，保障少数民族学生就近入学，实现无差别融入。”[11]

就少数民族流动人口的服务和管理而言，汤夺先强调应当及时转变思路，重新认识管理与服务之间的关系。管理与服务本身并不对立，寓管理于服务之中，服务同样也是管理的手段之一[12]。徐君、赵靖认为在对少数民族群众进行服务和管理之前，先要明确客体具有怎样的特点，他们的需求是什么，这是加强对少数民族流动人口进行服务管理的先决条件，只有这样才能采取有针对性的措施[13]。孙婷认为，不仅要加强政府在其中发挥的作用，同时也不能忽视社会组织和社团组织的力量，要实现由“政府主导”向“社会协同”的转变[14]。

民族关系始终都是民族工作的重要内容。西藏地区的民族构成多元，民族关系复杂，对西藏民族关系的研究，始终都是一个热点课题。李延恺在《从文化交流看藏汉关系》一文中历数了藏汉之间在唐、宋、元、明、清等时期在多个领域进行的文化交流，并指出藏汉之间的交流源远流长，是相互的、双向的，是整个中华民族文化极为重要的部分[15]。黄罗赛在《西藏的藏族和回族关系初探》一文中指出西藏的藏族和回族之间是“结构性共生”和“差异中求存”的关系[16]。苏发祥在《西藏民族关系研究》一书中，将藏族与汉、回、蒙、门、珞、夏尔巴、僜人之间的关系源流及现状进行了概述[17]。苏发祥在《交友、礼物与交换——西藏地区藏汉民众交往情况调查分析》一文中指出藏汉民众交往之间具有交往意愿强烈、民族关系融洽、个人层面和谐等特征[18]。刘玉皑在《拉萨老城区回藏民族关系调查研究》一文中指出：“目前拉萨老城区回藏民族关系处于动态平衡之中，内部既有‘共存之和’，亦有‘分离之隔’，由生存竞争而引发民族冲突的因素随着社会的快速发展亦在积累。”[19]总体来说，学术界对于西藏民族关系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藏汉关系、藏回关系等领域，对其他民族的研究则相对较少。

三、俄杰塘社区城市民族工作的主要举措

（一）俄杰塘社区概况

俄杰塘社区位于拉萨市东郊，距离市中心4公里，是典型的多民族混居社区，是拉萨市务工、经商等流动人员的重要聚集地。俄杰塘社区占地面积64公顷，房屋以平房居多，楼房相对较少。社区居民藏族占据主体，其次为回族146 人，除此之外还有东乡族66 人，土族21 人，撒拉族族7 人，彝族4人，苗族2人，土家族4人，哈尼族4人①。俄杰塘社区居民中流动人口占比大。社区内少数民族流动人口多来自甘肃、四川等地。俄杰塘社区自1999年创建以来，逐步完善社区管理体系，多次被评为拉萨市民族团结示范社区。俄杰塘社区在多年社区治理的过程中，对促进少数民族流动人口的适应与融合，形成了一系列行之有效的措施。

本文主要通过对俄杰塘社区民族交往现状的调查，探讨俄杰塘社区的治理经验对拉萨市以及其他城市民族工作所具有的启示与借鉴意义。

（二）俄杰塘社区城市民族工作的主要举措与成效

1、民族团结的大家庭

俄杰塘社区自建立以来，在居民委员会的带领下，藏汉回等各民族关系和谐融洽，社区居民之间越走越近，越过越亲。根据西藏自治区民族团结进步活动建设的要求，俄杰塘社区高度重视民族团结建设工作，加强各民族之间的紧密联系。俄杰塘社区总是把自己看做是每一位居民的家，无论是常住人口还是流动人口，无论是藏族、汉族、回族还是其他少数民族，社区都把他们当家人对待。社区不光是通过民族团结宣传的方式开展工作，而是更多地采取实际行动拉近各民族之间的感情。俄杰塘社区中流动人口居多，居民之间曾经走动少，交往少。为了改变这一局面，社区居民委员会经常主动牵线搭桥在居委会会议室组织各种庆祝节日的多民族联谊活动。俄杰塘社区以活动为载体，建立了社区内不同民族之间居民的亲密关系，增进了各民族之间的了解、沟通和交融。在俄杰塘社区居民委员会的努力下，俄杰塘社区居民成为一个紧密相连的大家庭。

在民族团结进步活动的建设过程中，各民族之间的隔膜逐渐被打破，居民在日常生活中交往日益密切，联系日益频繁，“双语”交流日益普遍，民族关系日益融洽。

个案1：BSWD，藏族，俄杰塘社区经常在居民委员会的活动中心，组织各民族群众共同欢度节日。2014年3月2日是藏历木马年，在这一个藏历新年中，俄杰塘社区的三十多位不同民族的居民齐聚在社区活动中心，共度新年。大家彼此邀请品尝自家制作的卡塞、风干肉、敬献自家酿制的青稞酒。藏族居民捧着切玛盒、青稞酒，唱起了祝酒歌，为在场的汉族、回族同胞敬上青稞酒。社区居委会工作人员为社区居民献上了洁白的哈达，祝福大家新年快乐。各民族的居民们在一声声的“扎西德勒”中，伴随着音乐，围成了一圈跳起了欢快的锅庄舞。②

个案2：QXJ，汉族，原居住地在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2015 年来到拉萨打工，在俄杰塘居住。2016 年春节因为工程原因，QXJ 未能回家过年，由于刚刚来到拉萨，对于周围环境的陌生感和对家人的思念使他心情压抑。俄杰塘社区工作人员在了解到他的情况后主动联系他参加社区欢庆新春的活动，QXJ 半推半就地答应了。在这次活动上，他感受到了当地居民的热情，结交了很多朋友，他认为无论在哪里只要有真心的朋友陪伴，哪里都能感受到节日的温暖。③

个案3：LAZ，女，汉族，2018年由陕西西安来到拉萨。LAZ 高中毕业后在西安跟随师父学习推拿理疗，学习有成后带着一笔创业资金在俄杰塘社区的新东城安居苑内开办了奥美兰薇理疗推拿馆。在这里她招收藏族的学徒工，帮助自己一起打理生意。虽然自己在语言交流上存在障碍，但在藏族学徒的帮助下，依然能够招揽很多生意。新东城安居苑为独家独院设计，住户以藏族居多，LAZ 自己招聘的藏族学徒，能够对宣传和推广她的品牌发挥很大作用。她的学徒也在她的指导下学会了很多理疗推拿技巧。在互相帮助下，理疗馆被当地居民接受并越来越受欢迎，LAZ和她的藏族学徒也结下了深厚的友谊④。

2、深入群众的服务理念

俄杰塘社区不仅注重对社区居民的管理，同时也注重加强自身服务水平的提升。社区在多年的发展过程中逐渐形成了一整套帮扶少数民族群众的做法。社区始终坚持每一位居民都是我们的家人，每一位家人都值得我们倾尽全力付出的理念。社区自建的流动人口信息平台能够及时地了解辖区内少数民族流动人口在就业、子女入学、就医等方面存在的困难，一旦有居民反馈其面临的困难，社区都会积极主动与相关部门协商，努力解决每一位住户的难题，真正做到了急居民所急，忧居民所忧。社区居委会还对辖区内的孤寡老人、生活困难群众进行定期慰问，及时了解他们近期的生活状况，尽早发现他们生活中存在的问题。联系拉萨市内的企业及用工单位，在社区内进行招工和技能培训，使无业人员和下岗职工能够尽快回到工作岗位。俄杰塘社区的服务式管理不仅受到居民的一致好评，同时也受到相邻社区的争相效仿。

个案4：WJ，藏族，2004年从那曲迁到拉萨。她是俄杰塘社区的老住户了，但受到自身经济水平的限制，依旧还是租住在条件简陋的出租大院。老人上了年纪，腿脚不方便，体弱多病，儿女在外地打工偶尔回来一趟。俄杰塘社区居委会工作人员经常自费购买大米、面粉和水果去看望老人，帮助老人做一些家务，还不定期地将老人送到街道卫生服务中心进行免费体检。⑤

3、民族社团：阿佳之家

“阿佳之家”是俄杰塘社区内成立的民族社团，鼓励社区内不同民族的兄弟姐妹参加，共同开展文化娱乐和体育活动。“阿佳之家”通过汉语直译可以译为“姐妹之家”，因为社团的参与者多为妇女，因而得名。2000年，俄杰塘社区的党委副书记YZ 与其好姐妹BZ和PZ，为了丰富社区内居民群众的业余生活，组建了这一社团。社团成立之初，主要是排演一些具有民族特色的歌曲舞蹈。后来随着规模的不断扩大，社团的活动也日渐增多，既有藏族的传统歌舞，也有“太极拳”“健美操”“幸福拉萨规范舞”等多样形式，他们用藏语版排练的“走进新时代”在北京表演时获得了巨大成功。“阿佳之家”的成立，改变了社区妇女单一的生活方式，成为居民间相互认识的桥梁，有利于促进各民族之间的交往。“阿佳之家”常常以社团的名义向居民委员会反映社区居民们在生活中存在的问题和困难，寻求相关部门的解决，成为连接居民与社区居委会以及各级政府之间的重要渠道。“阿佳之家”作为民族社团在社区群众的维权、调解纠纷、解决困难等方面发挥了巨大作用，同时也加深了社区内不同民族居民之间的交往，对促进少数民族流动人口融入和适应城市起到了积极作用。

个案5：PMDW，藏族，出生在日喀则曲美乡切白村，以从事农业为生，小学学历，没有汉语基础，只能进行藏语交流。2013 年因丈夫到拉萨务工，为了生活方便，他们一家在俄杰塘社区租房居住。为了补贴家用，在租的房子里开起了小卖部。刚搬到俄杰塘社区的时候因为对环境的不了解和与其他民族交流过程中语言的障碍使PMDW 十分苦恼，对城市生活很不适应，甚至有回到切白村的打算。但当她无意间了解了“阿佳之家”后，选择加入其中，使她很快认识了一大群朋友，她们中有一些人还是PMDW现在住所的邻居，只是之前接触少，没有交集。这群通过“阿佳之家”结交的姐妹，经常帮助PMDW 排忧解难，教会她城市的生活方式和生活习惯。PMDW在朋友们的帮助下，汉语也有一定的进步，基本处于能听懂但不会说的程度。PM⁃DW 在“阿佳之家”成员的帮助下基本适应了在城市中的生活，逐渐建立了自己的朋友圈。⑥

个案6：LHS，汉族，河南洛阳人，因为儿子在拉萨做生意，短期跟随儿子在俄杰塘生活。LHS在俄杰塘居住期间经常和阿佳之家的成员一起跳舞，彼此之间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据阿佳之家的成员YZ说，LHS 很喜欢藏族的舞蹈，有时还会穿着藏装跟他们一起跳。闲来无事，大家也会一起相约去过林卡，虽然属于不同的民族，但彼此之间亲如一家。后来，LHS 回到了内地，临走前还给这些藏族朋友留了一封信，见证了他们之间的友谊。LHS回到内地之后由于自己比较忙和身体原因，再也没有回过拉萨。然而，他们彼此之间，在节假日时仍然通过电话保持联系。十几年过去了，他们之间的友谊并没有因为时间而冲淡。⑦

4、矛盾的消除者：调解员

俄杰塘社区有一群为了缓解居民矛盾、调解纠纷冲突而奔波的人，他们被亲切地称为调解员。调解员是一项义务性工作，没有任何报酬，主要由社区居民自发组成。最初，调解员主要由社区居委会成员担任，调解不同民族居民在日常生活中遇到的矛盾冲突。但在具体的事务处理过程中，居委会的调解有时并不能起到良好的作用，经常会出现双方相持不下的局面。然而，矛盾双方却更容易接受与自己平日关系密切的人的意见，在他们的劝说下，能够取得较好的结果。于是在社区内有一些平日里交友广泛，人缘好的人，自愿充当社区矛盾调解员的角色，使得各民族之间在交往过程中矛盾明显减少，民族关系更加和谐融洽。调解员并不一定是固定的人群，当双方发生冲突时，居委会也可以临时寻找与他们之间有着相对较好关系，又擅于化解矛盾的人来充当他们的调解员。

个案7：LAG，汉族，四川乐山人，受到老乡影响在拉萨市俄杰塘社区开了一家小餐馆，主要经营炒菜、凉菜。一次他与俄杰塘社区的居民LJ（男，藏族，45岁）发生冲突。原因是LJ在他店里点了几个炒菜，要求过几天再付钱，LAG不同意，两人产生分歧，在争论的过程中LAG爆了粗口，差点发生肢体冲突。这次冲突由他们共同的朋友SL（男，藏族，48 岁）进行调解。SL 在LAG 饭店对面开了一家小卖部，两人在没有生意的时候，经常在一起喝酒聊天。LAG跟SL表示，其实不是不可以记账，只是自己和LJ 不熟，自己又远在他乡，担心被赖账，所以才坚持不赊欠。自己是农村人，一着急就会说脏话，实在不是故意的，冒犯到了顾客，实在不好意思。LJ 通过SL 向LAG 说明了自己想要赊欠的原因，SL 也对LJ 的人品进行了担保。最终两人达成了和解，并且互相进行了道歉。⑧

个案8：MMWZ，回族，MMWZ 老家甘肃甘南，1996 年来到拉萨经商，原本在拉萨市中心开了一家面馆，后来面馆交给儿子打理，自己搬到了俄杰塘社区生活。有一天，俄杰塘社区居民BSWD（男，藏族，34岁）将一袋垃圾随手丢在了MMWZ的家门口，MMWZ 让其把垃圾丢到垃圾桶里，BSWD 没有听从，双方发生口角。正巧被回家看望父亲的MMWZ 的儿子看到，与BSWD 大打出手，两人均轻度受伤。此次事件由俄杰塘社区颇有威望的BSDZ出面调解，BSWD 承认自己的错误，并且向MMWZ老人道歉。⑨

四、俄杰塘社区的治理对城市民族工作的启示

（一）社区是城市民族工作的重点和基点

在2014 年的中央民族工作会议上，习近平总书记明确指出：“做好城市民族工作越来越重要……要把着力点放在社区，推动建立相互嵌入的社会结构和社区环境……”[20]。城市拥有更好的资源和更多的机会，是少数民族流动人口离开祖居地进入城市的主要原因。他们往往经济能力有限，在进入城市后少数民族流动人口会主动选择俄杰塘这样的城乡接合部社区作为他们的安身之所。在城市民族工作中虽然政府可以为少数民族流动人口对城市的适应和融入提供制度上的保障，却无法对他们的生活工作提供细致入微的服务，及时准确地了解他们的需求。社区由于自身与群众的密切接触性，在这一方面存在天然优势。政府与社区二者之间在城市民族工作中存在鲜明的互补性。社区作为少数民族群众进入城市后的安身立命之所，他们进入城市后的生活起居多在社区内进行，社区是他们适应和融入城市的起点。

政府和社区的城市民族工作，都是为了促进少数民族群众对城市的适应和融入，只是二者在主体和作用方式上存在不同。相比之下，社区更容易接近少数民族群众，更能够了解他们在融入城市过程中的困难和问题。社区是城市民族工作的重点和基点，应当充分发挥社区优势，把城市民族工作延伸到少数民族群众的生活领域，为他们提供更为精细的管理和服务。

（二）推动民族工作社会化，鼓励民族民间社团发挥更大作用

在俄杰塘社区的治理中，“阿佳之家”作为民族民间社团逐渐成为社区与各民族群众之间联系的桥梁和纽带。社区的各民族群众通过民间社团紧密联系在一起，能够及时向有关部门反映自己的困难，社团成员之间守望相助，彼此扶持。民族民间社团在城市民族工作中大有作为，需要政府给予适度的支持和引导。郑信哲从实证研究的角度对天津市的朝鲜族民间社团加以考察，他得出了民族社团在朝鲜族对天津的融入和适应过程中发挥了重大作用的结论[21]，对民族社团在城市民族工作中的作用进行了充分肯定。除“阿佳之家”社团外，在俄杰塘社区的矛盾纠纷调解过程中，俄杰塘居民的个体也主动充当调解员的角色，及时消解矛盾和纠纷，有利于加强民族之间的团结，对城市民族工作的开展起到了一定的积极作用。引导和发挥社区居民的积极性和主动性在城市民族工作中同样不可忽略。

民族地区城镇化的快速推进使城市的人口构成发生了很大改变，农牧民市民化、少数民族人口的跨区域流动都呈上升趋势。拉萨市城市民族工作面临工作量越来越大，工作情况越来越复杂的局面。如果仍旧仅仅依靠各级部门开展民族工作，力量单薄，难以满足现阶段纷繁复杂的民族工作任务。做好城市民族工作不仅是政府部门的分内事，同时也是全体社会成员、社团组织共同的责任。从俄杰塘社区的实践经验可以看出，社团组织和社会个体，在城市民族工作中同样可以发挥巨大作用。城市民族工作应当走民族工作社会化之路，转变治理理念，动员和利用更多的社会力量和资源投入到城市民族工作之中。应充分重视和认识民族社团在城市民族工作中所具备的能量。张红文、达顿怀指出实现民族工作社会化是做好新时期城市民族工作的实际需要，也是民族工作发展的必然趋势[22]。民族工作社会化，充分发挥社会力量在城市治理中的作用，是与现实结合、与时代接轨的举措，只有民族工作社会化，才能让民族地区的城市民族工作质量更上一层楼。

（三）将民族团结作为城市民族工作的重要抓手

民族团结进步工作在我国具有先民族地区后扩展全国的发展特点。民族地区具有深厚的民族团结基础和扎实的民族团结进步工作经验。1988年由国务院首次召开全国民族团结表彰大会，民族团结表彰范围从民族地区扩展到全国范围。[23]西藏自治区民族团结建设活动由来已久，已经形成了较大影响力。“拉萨市是一个以藏族为主体的聚居地区，也是藏族文化与其他民族文化多元交流汇聚的中心。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地区，履行好政府职责、促进经济快速发展、保持社会和谐稳定、加强和改善民生、保护好生态环境等，都与促进民族团结进步工作息息相关。”[24]俄杰塘社区多次被评为“西藏自治区民族团结模范集体”，之所以社区内各民族居民之间能够“越走越近，越走越亲”，与其始终坚持加强民族团结建设有着密切的联系。城市民族工作的内容并非一成不变的。不同的城市根据自身实际的不同，应当有一定的侧重点。协调好民族关系是一切工作的基础，只有各民族之间的关系搞好了其他的工作才能提上日程。通过民族团结进步活动的开展能够有效地拉近各民族之间的距离，建立和谐、稳定、融洽的民族关系。拉萨市少数民族群众占比高、构成复杂，必须将协调民族关系作为城市民族工作的重点，将民族团结作为城市民族工作的重要抓手。

在西藏和平解放60 周年庆祝大会上，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把西藏建设成为促进民族团结的典范”[25]，这是对西藏民族团结进步工作的肯定，也为西藏新时期的民族工作指明了方向。将民族团结作为城市民族工作的重要抓手，既符合西藏实际，又有利于发挥自身优势。

（四）转变管理观念，寓管理于服务

传统的治安管理理念中，政府部门主要采取防范性的治理措施，强调管理为主，无形中将外来人口和少数民族群众放在了社会治理的对立面。要想让少数民族流动人口对城市拥有认同感和归属感，应当转变传统的管理理念，将“政府行政供给导向”转变为“服务对象需求导向”。城市民族工作不能只把关注点放在管理上，应该深入了解少数民族流动人口的现实需求，为他们提供服务和帮扶。少数民族群众融入城市，既需要自身积极主动的适应和融入，也需要城市敞开胸怀接纳，这是需要双向的努力。

从俄杰塘社区富有成效的做法可以看出，管理并非只是制定各种各样的条条框框，寓管理于服务之中，关注和重视对少数民族流动人口服务需求侧的满足和引导，为他们提供切实需要的民生服务，采取精细化服务，同样可以取得不错的管理效果。拉萨市各社区民族成分多样，不同民族之间遇到的问题和需求不同，同一民族的不同群体之间也有差异，在拉萨市以及民族地区的城市民族工作要如何加强对社区群众的服务管理，还应当在具体实践中不断摸索经验。

结语

随着现代化进程的加快和城镇化的推进，我国进入了各民族跨区域流动的活跃期，民族交往日益频繁。少数民族群众进入城市生活已成为常态，城市民族工作的重要性日益突显。拉萨市作为边疆民族地区的中心城市，城市民族工作面临的问题更为错综复杂，既有与内地大中城市共同的特点，也有其自身的独特性。俄杰塘社区在民族工作中注重发挥社区作用、加强民族团结、转变管理观念等实践，可以为其他民族地区的城市民族工作提供有益的借鉴。面对城市民族工作发展的新形势，需要不断总结经验，进一步探索做好城市民族工作的路径和方法。

[注 释]

①人口数据由俄杰塘社区提供。

②根据笔者2019年7月19日对俄杰塘居民BSWD(男，藏族，43岁)的访谈资料整理而成。

③根据笔者2019年7月23日对俄杰塘居民QXJ(男，汉族，35岁)的访谈资料整理而成。

④根据笔者2020 年8 月4 日对俄杰塘居民LAZ(女，汉族26岁)的访谈资料整理而成。

⑤根据笔者2019 年8 月5 日对俄杰塘民WJ(女，藏族，67 岁)的访谈资料整理而成。

⑥根据笔者2019年8月12日对俄杰塘居民PMDW(女，藏族，45岁)的访谈资料整理而成。

⑦根据笔者2020年7月19日对“阿佳之家”创建者YZ（女，藏族，76岁）的访谈资料整理而成。

⑧根据笔者2019年7月25日对俄杰塘居民LAG(男，汉族，53岁)的访谈资料整理而成。

⑨根据笔者2019 年8 月12 日对俄杰塘居民MMWZ(男，回族，53岁)的访谈资料整理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