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远藏寨书声琅琅

2020-12-18 08:58徐中成
中国记者 2020年11期
关键词:四川读书大学

如果一个司机,不认识指路牌上的字,敢开车出远门吗?可能绝大多数的人都会摇头:不敢或不愿去尝试。

但是5年前,刚到四川日报工作不久的我,在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若尔盖县,一个叫求吉乡的边远穷乡采访,就认识了一个曾经不识字的货车司机,他叫尼美多吉。

不识字,他是怎么开车的?憨厚耿直的尼美多吉跟我说,早些年,遇到不认识的路牌,他就用手机拍下来发给朋友,让他们帮忙认路。这样做很不方便,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只能跟着识字的人一起跑运输。

这段尴尬而又心酸的特殊经历,让他下决心省吃俭用供独生女儿读书。女儿考了大学,教他认了很多字,现在他不仅能单独跑长途,还常常把有价值的货运信息带回乡里。

读书带来知识,读书改变贫困。要知道,在与达赖集团分裂势力争夺涉藏地区“下一代”的特殊背景下,在“读书无用论”依然存在的民族地区,这是十分难能可贵的。采写的这篇以《629户人的藏乡走出359名大学生》为题的稿件,通过故事和数据,展现了在党中央的领导下,涉藏地区群众对发展教育、培育人才是改变贫穷落后面貌的高度认同,告诉了世界来自四川涉藏地区最真实的声音和最真实的发展,稿件也由此获得了当年的中国新闻奖文字消息类一等奖。

在对比中找到关键数字

去求吉乡采访,当时已是阳春三月,但平均海拔3000多米的若尔盖,依旧冰天雪地,寒风凛冽。沿着蜿蜒曲折的泥巴路,我来到了退休老干部杨秋的家。

杨秋还有一个身份,是求吉乡教育助学协会发起者。坐在他家的木凳上,他给我一组数字:2014年,协会从社会各界募集爱心资金70余万元,帮助和奖励了全乡124名在校大学生。

一个地处两省交界的藏寨,居然有124名在校大学生。“其实,还有更多大学生。”一旁的乡党委书记张建荣说,他们乡这些年还出了很多干部。他的话,引起了我的兴趣。

作者徐中成(左)在四川阿坝州采访藏族群众。

这些年,求吉乡到底走出了多少大学生?

随后,在乡和协会的帮助下,我仔细翻阅普查后填写的《求吉乡在校大学生花名册》,一遍又一遍核算人数:2007年以来,全乡已有235名大学毕业生,目前有124名在校大学生。这些数字在若尔盖县教育局和求吉乡政府也得到了印证,600多户的求吉乡是若尔盖县大学生最多的乡镇。

找到这个“引爆点”,当时的我兴致高涨。通过再采访和梳理,我发现,当年在西南民族大学,仅求吉乡下黄寨村、噶哇村、苟哇村就有11名在校大学生。

除了大学生的数量多,这里的大学生“质量”也高,包括有中央民族大学、四川大学、四川师范大学等本科院校的学生,也有从求吉乡走出的若尔盖县第一个留学生。

在大黄地挖出感人故事

在涉藏地区采访,最大的难题在于语言不通,采访就很容易“夭折”,或者挖不出好故事。

在求吉乡苟哇村蒲哇寨采访,当时,贫困户米明措和寨子里的村民正在一片大黄地里收大黄。乡干部告诉我,她家三个娃娃,有两个都考上了大学。于是,我上前就去问她为什么这么重视教育。

一番采访,总觉得她家的故事没有说出来。怎么办?我就故意赖着不走,和他们一同捡大黄。捡完大黄,她跟我说,她的大女儿考上了西华师范大学,儿子考上了四川民族学院,为供孩子上大学,她和丈夫易西把家里仅有的20多头牦牛全部卖了。

牦牛,在涉藏地区,是家庭财富的象征。但她还经常鼓励当时还在若尔盖县中学读高一的小女儿,要像姐姐、哥哥一样考上大学,“要想不穷,就要读书,砸锅卖铁也要读。”

这让我想起自己上大学的事儿。我老家在四川农村,当年为了供我读大学,我的父母也是把家里还没养大的过年猪都卖了给我凑学费。大学毕业后,我当了记者,在这里采访,我才发现,这里还有这么多年轻人、这么多家庭,比当初的我,更加迫切地需要通过读书来改变命运。

在下黄寨村,村民小平就尝到了读书摆脱贫困的甜头。小平供养读大学的妹妹考上了公务员,现在当了县委书记。通过努力读书上大学,小平的大女儿在壤塘县民政局工作,二女儿在红原县瓦切镇工作,儿子在若尔盖县铁布派出所工作。“看到孩子们读书出来有出息,我高兴得很。”爱开玩笑的小平自称他是一头老黄牛,前半辈子耕地,后半辈子就是收获。

越是深入采访,内心就特别感动。在采访中,这些感人的细节故事,也让我深深明白,只有真正走下去,与群众“泡”在一起,做朋友、话家常,才能挖出更鲜活、更接地气、更有时代感的新闻故事。

扫码阅读《629户人的藏乡走出359名大学生》第二十六届中国新闻奖一等奖

徐中成四川日报阿坝记者站站长

在学校里看见发展希望

为什么这里会出这么多大学生?这种现象究竟反映了什么、说明了什么?采访时,一连串问题涌上我的心头。

采访中,有人告诉我,求吉乡历来重视教育,在1957年创办了若尔盖县第一所现代学校,逐渐形成了比学赶超、尊师重教的好风气。

有人告诉我,求吉乡教育发展与该乡经济发展十分密切。特别是上世纪末,求吉乡村民组建了潘州物流车队,走南闯北跑运输讨生活。眼界打开后,村民们才发现,由于自己文化水平低,做事处处受限,吃了不少苦头,于是空前重视子女教育问题。

还有人告诉我,是村里的村规民约要求重视教育。求吉乡上黄寨村就把重视教育发展列入村规民约:凡是家里有考上大学的,村上一律给予1000元奖励,同村村民每年每户要凑100至200元给考上大学家庭的学生当学费、路费。

连续几天的采访,这些故事、行为让我深受触动。通过报道,求吉乡的做法,也引起当地党委政府的重视,并大力推动教育扶贫,同时在全国涉藏地区率先实施十五年义务教育。如今,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13个县(市)已全部脱贫摘帽。

在党的教育政策帮助下,当地很多县出台政策,召开教育大会,建花园般学校,育花朵般的学生。很多农牧民转变观念,把孩子送进学校读书。作为见证者、记录者,这些年,我交了很多藏族羌族朋友,也写了很多教育方面的稿子,比如《牧民说:“读书比挖虫草更重要”》《最好的地段建学校》《“过去比牦牛数,现在比娃读书”》等。

其实,涉藏地区工作,位置偏远,条件艰苦,也曾让我有过彷徨,甚至冒出想离开的念头。前段时间,我又去了求吉乡,现在在乡中心校,已有10个大学生回来当老师,学校里书声琅琅。

让更多高原地区孩子的命运像自己一样得到改变,是这些回乡大学生的初心。当好一名涉藏地区的记者,是我的初心,我将继续在这片土地上奔走、记录、讲述,把它日新月异的变化告诉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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