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辰翁文学理论对其词意象塑造的影响

2020-12-19 18:18张丹丹
湖南人文科技学院学报 2020年1期
关键词:词作词人意象

张丹丹

(福建师范大学 文学院,福建 福州,350007)

刘辰翁(1232 -1297),字会孟,号须溪,江西庐陵人,南宋末年著名遗民作家,现存词354 首,存文249 篇,存诗205 首。除文学创作外,须溪亦评点过为数众多的前人之作,对象涵盖诗歌、散文、小说,单《唐诗品汇》收录其评语已不下700 余条。像这样一位学者型作家,其文学创作不可避免受到自身文学理论、文学评点观念的影响,呈现出鲜明的审美倾向。意象是诗词的基本组成要素,是“构建诗歌的砖瓦木石”[1]。以刘辰翁词集《须溪词》中的意象为切入点,探究刘氏文学理论对《须溪词》意象塑造的影响。

一、尚自然

有宋一代,理学之风盛行,崇尚平淡自然的诗风成为当时文人普遍的追求,如南宋严羽、刘克庄等人皆对“自然说”有所涉及。“自然”是中国古代文论的重要概念,“首先是指不见认为雕琢,文学作品本是作家创造,但文学作品不应让人感到人为雕琢”[2],这也是须溪作词的一大标准。刘辰翁在《欧氏甥植诗序》中曾道:“诗无改法,生于其心,出于其口,如童谣,如天籁,歌哭一耳,虽极梳戅朴野,至理碍词褒,而识者常有以得其情焉。”[3]174此处须溪主张作诗应追求自然,将心中情感率然道出,即使存在辞、理上较为通俗浅薄的一面,但真情尤贵,也能打动人心。这与其《简斋诗集序》一文中所持的“诗无论工拙,恶忌矜持”[3]440观点一脉相承。在《答刘英伯书》一文中,刘辰翁指出:《诗经》“情性皆得之容易……虽妇人自道亦能此,而不朽亦以此”[3]233-234,强调作品的感情真挚与自然俚俗。在《北韵序》一文中,刘辰翁亦提出,“字出于声,声制于气,皆物之自然者,所谓天命,非意之也”[3]181,对文学的自然特色极为推崇。

从刘辰翁的诗歌评点中,我们也可看出其“尚自然”的审美标准,如:

自然境,自然语。(杜甫诗《西枝村寻置草堂地夜宿赞公土室二首》其二“天寒鸟已归,月出山更静”下,刘云:“自然境,自然语。”)[4]118

豪纵自然,结语萧散。(杜甫诗《夜宴左氏庄》“诗罢闻吴咏,扁舟意不忘”下,刘云:“豪纵自然,结语萧散。”)[4]546

精练特胜,触处自然。(韦应物诗《宿永阳寄璨律师》“遥知郡斋夜,冻雪封松竹。时有山僧来,悬灯独自宿”下,刘云:“苏州用意常在此等,故精练特胜,触处自然。”)[4]407

在这些评点中,刘辰翁赞赏诗歌的率性而发、触处自然,充分体现其对诗歌“自然”审美标准的追求。宋代江西诗派发展、壮大,主张以学问为诗,尤喜化用前人典故或诗句,出现过于雕琢之弊,而这种弊端也影响到词体创作。刘辰翁追求文学创作的“自然”“情真”,作词“多真率语,满心而发,不假追逐”[5]37,一定程度上对江西诗派造成冲击,在宋末词坛上具有重要意义。

在“尚自然”文学审美的影响下,《须溪词》出现大量来源于日常生活的意象,通过白描手法入词,达到“牵雅颂,入郑卫”[3]177的境界,下面将例举《点绛唇·和邓中甫晚春》一词进行分析:

燕子池塘,乱红过尽秋千晚。絮飞欲倦。正是帘初卷。睡起无情,犹道天涯远。羞匀面。乍惊红浅。梦自无人见。

这首词中,词人选用了“燕子”“池塘”“乱红”“秋千”“飞絮”“卷帘”等意象,营造出一幅清新自然而略带冷清的晚春图。此词以描述性语言为主,选取的系列意象均是暮春时节古代闺阁女子常见之物,采用并列意象组合罗列出来,其间用字平淡,不施以浓墨重彩的雕饰,整首词显得自然朴实,毫无矫饰之病。况周颐《蕙风词话》中所云“《须溪词》中,间有轻灵婉丽之作”[5]388,当属此类词作。

再看下面一首《菩萨蛮·春日山行》:

江波何似西湖曲。村烟相对峰南北。何处不青青。青青是汉茔。长亭芳草路。寒食谁家墓。旧日厌残红。人行九里松。

这首词是词人宋亡后游临安时,途经西湖所作。词作通过“江波”“西湖”“村烟”“峰”“长亭”“芳草”“路”“墓”等系列意象,展现词人眼中春日西湖之景,暗含其失去故国的悲痛。词人着意抒写眼中寂寥之景,所用意象质实无华,虽不加雕饰但真情贯注其中,由景传情的过程自然流畅,结尾处通过朴实的并列意象组合产生“象外之意,景外之景”,词境深远。全词虽无重笔来状物传情,但在自然朴实的描绘间,词人的亡国意绪已表露无遗,正如朱庸斋《分春馆词话》中所云,“语淡而情苦”[6]。

作为文学评点与创作皆擅的作家,刘辰翁“尚自然”的文学审美与其词作意象的质朴自然特色显然不能孤立看待。正是须溪文学鉴赏观与文学创作实践中“自然”审美的相互促进,使得《须溪词》意象呈现出与同时代张炎等词人词作中工于炼造的雅化意象截然不同的风貌。

二、重奇崛

刘辰翁谈文论诗追求奇崛之色,这从其散文创作即可一窥。刘辰翁《赵信之诗序》一文中,曾赞赏赵信之诗歌“用意奇崛”[3]173;其《虚舟记》一文中,称赏罗士俊“出语英妙,有奇气”[3]75;在《茶陵陈公俊汲古堂记》一文中,须溪更是明确提出“吾之于古有不然,不然于众人之所然”[3]42,追求创作过程中的推陈出新。刘辰翁作品中的奇崛特点,历来已引起众人关注,杨升庵在《刘辰翁传》中评价须溪作品“言率奇逸,自成一家”[3]459,萧正发在《刘须溪先生集略序》中对须溪之“奇”也评价甚高:“庐陵固不乏第一流奇人也,而第一流奇人奇书,舍先生(刘辰翁)谁归哉”[3]465!张寰在《刘须溪先生记钞序》中也曾说道:“寰早尝读须溪刘先生会孟之辞,见其奇诡伟丽,变化不常[3]460”。

此外,刘辰翁的诗歌评点中,也可看出其追求“奇崛”之美,尤其是对李贺诗的评点,充分体现其“尚奇”偏好。刘辰翁评点李贺诗中,以“奇”为宗的赞赏共出现三十多次,如:“浑浑语奇”“抱天语,奇俊俯仰”[4]365。在其进行的文学评点中,与“奇”相关的还有“奇异”“奇丽”“奇崛”“奇气”等,体现了刘辰翁推崇新人耳目、别具一格的创作风格。

在这种审美理论指导下,须溪作词偏好选取“奇诡伟丽”[3]460的意象,于词中营造出险怪意境,促进词作形成奇崛之风。如《齐天乐·端午和韵》“昨日蟾蜍,明朝蝇虎,身与渠衰更悴”,词人使用“蟾蜍”“蝇虎”意象形容无处不在的危险,暗将自己比作四处逃难的小昆虫,不仅生动再现亡国给百姓带来的恐惧,也展现出异于常人的奇崛之风。须溪作词,亦喜用怪奇的语言外壳替代平凡无奇的意象,从而呈现奇崛之色。如《酹江月》中,词人在状写赛龙舟时写道:“踏鲤从鼋胥涛上,怎不化成龙去。”此处“踏鲤从鼋”即指龙舟,而“胥涛”则指波涛,词人作词时使用了奇特的意象替代语,将寻常的端午赛龙舟写得奇诡深奥。此种将寻常意象进行加工,从而“立异以求胜”[7]的创作手法,在《须溪词》中俯拾皆是,如“醋酽橙黄分蟹壳,麝香荷叶剥鸡头”(《望江南》其三)、“看取长生瓢屡倒,眼前橘粟术何玄”(《双调望江南》其六)、“蓬莱不涨枯鱼泪,但荒村、败壁悬梭”(《高阳台·和巽吾韵》)等句中,“蟹壳”“长生瓢”“枯鱼泪”等意象光怪陆离,是其“尚奇崛”文学审美下的产物。

同时,在“重奇崛”理论的指导下,《须溪词》还大量使用了志怪、神仙题材典故意象,这也促使词作形成奇崛之风。须溪作词好用典故,尤其是笔记、小说中的志怪神仙题材典故。据统计,《须溪词》中与《搜神记》《回仙录》《异闻录》等仙怪题材相关的典故有40 多处。此类典故衍化出的意象具有较强的奇幻色彩。如《内家娇·寿王城山》“橘中二老,斗智琼黄”“橘中二老”这一看似奇诡的意象,即取自唐代牛僧孺《玄怪录·巴邛人》中关于古时橘园产二大橘,剖开见两老叟相对谈笑的异闻[9]。再如《齐天乐》“海枯泣尽天吴泪”“海枯”“天吴”意象即取自《山海经·海外东经》中关于水神天吴的记载[8]219。这些化典而来、充满超现实色彩的意象的使用,使得《须溪词》的解读时有艰涩之处,但也增加了词作的奇崛之美,无疑是受到其文学理论影响的结果。须溪作词还喜反用熟典以出新意,这也是《须溪词》奇崛之风形成的重要原因。如《乳燕飞》“把手笑、孙刘寂寞”,即反用熟典。三国时期孙权、刘备于赤壁联兵,大败曹操,英雄之气无人能匹,但词人此处却笑“孙刘寂寞”,深刻地传达出“英雄已矣”之叹,此处反用熟典形成情感落差,激起读者更深的震撼感,在更好表情达意的同时造成奇崛之势,表现了“重奇崛”理论对刘词产生一定的影响。

有宋一代,理学盛行,崇尚诗歌的温柔敦厚,排斥文学上的奇崛之风。在此种文化背景之下,须溪以怪奇意象入词,表现出对词作奇崛风格的赞赏和推崇,显示了他超乎时代的远见以及对于发展不同词风的宽容。其敢于打破理学、求新求变的勇气也彰显了一代文学大家的气魄。

三、崇刚健

刘辰翁具有自觉追求诗词豪放之美的倾向,在代表其词学思想的《辛稼轩词序》中,其开篇即言,“词至东坡,倾荡磊落,如诗如文,如天地奇观,岂与群儿雌声学语较工拙”[3]177,赞赏苏轼词气势豪放,与那些学妇人之声、作矫揉之状的作品不可同日而语,表现其崇尚刚健之美。须溪作词亦具有慷慨之色,历来被认为是豪放派在南宋后期的代表,夏承焘《瞿髯论词绝句》中有云,“稼轩后起有辰翁,旷代词坛峙两雄”[12],点明刘辰翁是辛弃疾的后继之军。王兆鹏《唐宋词史论》亦曾提到,“刘辰翁、文天祥、罗志仁、邓剡、汪元量和蒋捷等人属于辛派后劲”[13],足可见须溪作词雄健之风颇为显著。综观刘辰翁评点过的诗歌,我们也可窥及其对刚健之美的推崇,如:

起得浩荡感激,言外不可知真,不得不迁之酒者,末转慷慨,令人起舞。(李贺诗《致酒行》下,刘云:“起得浩荡感激,言外不可知真,不得不迁之酒者,末转慷慨,令人起舞。”)[4]366

犹是凤台余韵,情景虽称,终觉豪胜,此以正平吊正平者。(李白诗《鹦鹉洲》下,刘云:“犹是凤台余韵,情景虽称,终觉豪胜,此以正平吊正平者。”)[4]716

气压百代,为五言雄浑之绝。(杜甫诗《登岳阳楼》“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下,刘云:“气压百代,为五言雄浑之绝。”)[4]553

以上诗歌评点中,刘辰翁明确表达对李贺、李白、杜甫诗歌雄豪之美的赞赏。诗词同源,在这种审美观念影响下,《须溪词》不可避免地呈现刚健之风,正如薛砺若所评,“其词轻灵豪健”[11]。

须溪以健笔作词的手法,最直接地落实在其对意象的选取上,《须溪词》中常使用壮大意象,促使其词“表现亡国之哀,绝无萎靡不振之气”[12],整体呈现悲慨之风。如“沧洲一叶,待借君、回我炉亭春意”(《念奴娇》)、“九点齐州,半生髀肉,烟尘苍莽”(《水龙吟》)、“万古鱼龙,雷收电卷,宇宙刹那间戏”(《齐天乐》)等,所用“沧州一叶”“烟尘苍莽”“万古鱼龙”皆境界阔大,使得词作整体呈现“风格遒上”[4]367之色。

此外,受刚健审美之影响,须溪亦好于意象修饰语方面用力,从而加深《须溪词》慷慨之气。首先,词人在意象修饰方面喜用程度极深者,如“江山如旧,朝京人绝”(《忆秦娥·烧灯节》)、“相逢司马风流,湿尽青衫,欲归无路”(《莺啼序》)、“明月满河洲”(《唐多令》)等句,通过“绝”“尽”“满”等意象修饰,强化词人情感的同时,减少了词作的衰靡之气。其次,须溪作词偏好使用庞大意象数词修饰语,如“神仙暗度龙山劫,鸡犬人间百战场”(《鹧鸪天·九日》)、“千首新诗千斛酒,管甚侯何齿”(《念奴娇》)、“便有鹄袍三万辈,应不是、旧京游”(《唐多令》)等句,通过“百”“千”“万”等意象数词修饰语,更好地表情达意的同时,促进词作刚健之美的形成。

四、提倡文学社会功能

宋末元初社会极为动荡,刘辰翁作为爱国儒士,把目光投向社会现实,国家存亡成为其词重要内容。如其《金缕曲》一词中,刘辰翁直言“老子平生何曾默,暮年诗、句句皆成史”,概括了其词“以词载史”特色。在《小斜川记》一文,刘辰翁提出“诗词末技,存江山以不朽”[3]37,主张用诗词抒写家国大事,反映社会现实。在《连伯正诗序》一文中,词人对杜甫诗的现实主义精神极为推崇,指出“若《石壕》《新安》之睹记,《彭衙》《桔柏》之崎岖,则意者造物托之子美,以此人间之不免,而又适有能言者,载而传之万年”[3]176,认为杜甫诗中反映现实之作具有很强的艺术性,可传颂万年。《陈生诗序》一文,刘辰翁提出“随事纪实,足称名家”[3]205,认为能真实反映社会时事,抒发真情实感的诗歌,即足以称作名家。以上诸例,皆可看出刘辰翁相当重视文学社会功能。而由于当时社会处于旧朝奸臣当道与新朝异族统治相交替的时代,须溪作词时往往通过寄托遥深的意象来曲折地针砭时事、表情达意,在抒发内心郁结的同时保全生命,由此《须溪词》意象具有兴寄深厚的特点。

咏春词是刘辰翁代表之作,明代厉鹗有“送春苦调刘须溪”[13]之说。须溪咏春词常以“春”喻时政,“春归意象已经成为一代王朝故去和繁华美景消逝的代称”[14]。如刘辰翁送春名篇《沁园春·送春》中,开头即写“春汝归欤,风雨蔽江,烟尘暗天”,这几句用拟人手法明写春归,暗合南宋王朝的覆灭,其中与春意象进行组合的“风雨”“烟尘”意象以一种铺天卷地的压迫形式出现,象征着社会的动荡和百姓的疾苦。送春词在《须溪词》中具有强烈的写实性,春意象成为其遗民之痛的有力寄托。《须溪词》中的东风意象也常被用来表达与送春相似的意蕴,寄托改朝换代的兴亡之感。如“便人间,无了东风,此恨难磨”(《高阳台·和巽吾韵》),词人通过描写东风消逝表现亡国之恨;“东风点点乱茶烟,留到明朝否”(《烛影摇红》),词人通过留恋东风寄寓对故国的不舍。在这些词作中,意象都一定程度上超越本身所带的自然意蕴,转化为政局势力的象征,具有很深的现实意义。以下再看《六州歌头》一词:

向来人道,真个胜周公。燕然眇。浯溪小。万世功。再建隆。十五年宇宙,宫中赝。堂中伴。翻虎鼠,搏鹯雀,覆蛇龙。鹤发庞眉,憔悴空山久,来上东封。便一朝符瑞,四十万人同。说甚东风。怕西风。甚边尘起,渔阳惨。霓裳断。广寒宫。青楼杳。朱门悄。镜湖空。里湖通。大纛高牙去,人不见,港重重。斜阳外,芳草碧,落花红。抛尽黄金无计,方知道、前此和戎。但千年传说,夜半一声铜。何面江东。

这首词作于1275 年,是刘辰翁听闻“贾平章似道督师至太平州鲁港,未见敌,鸣锣而溃”[15]1409后的感时之作,典型体现其“以词载史”的创作特色。词作首句即使用“周公”这一人物意象指代贾似道,强烈的讽刺意味奠定了词作激愤之气。接下来几句,词人写贾似道看似有建功立业之心,实则在朝中倒行逆施,此处“翻虎鼠,搏鹯雀,覆蛇龙”三个并列短语,出现了虎、鼠、鹯、雀、蛇、龙六个动物意象,形象描绘贾氏在朝中翻鼠为虎、行鸦雀相争之事的丑恶行径。“说甚东风。怕西风”两句,东风意象指皇帝,西风意象取西头为贾之意,喻贾似道,此处词人否定语气强烈,表现对皇权旁落之说的愤慨。下阕写贾似道西湖葛岭私筑豪宅,在对元战争中却不战而逃之事,极尽揭露、讽刺。词作最后用“何面江东”收尾,诘问贾似道有何颜面见南宋百姓,对贾氏的切齿之恨,对南宋前途的忧虑之情跃纸而出,使得词作激愤慷慨。

宋亡前后,刘辰翁目睹奸臣当道、国家破灭,加之元蒙新朝采取打压南人政策,其内心充满强烈的郁结之气。《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中曾提及刘辰翁“眷怀麦秀,寄托遥深,忠爱之忱,往往形诸笔墨”[15]1409,其词中强烈的现实主义精神,化作一个个讽喻现实的意象,成为宋末词史上浓重的一笔。

《须溪词》意象集中体现了刘辰翁的文学理念,但在其文学审美倾向的影响下,《须溪词》意象亦不可避免出现一些“过尤不足”之处,主要体现在以下两点:

其一,《须溪词》部分意象偏于险怪,造成词意艰涩难懂。《四库全书总目提要·须溪集》曾载:“及其(须溪)所作诗文,亦专以奇怪磊落为宗,务在艰涩其词”[15]1409。诗词同源,此种晦涩也存在《须溪词》中。如“醋酽橙黄分蟹壳,麝香荷叶剥鸡头”(《望江南》其三)、“踏鲤从鼋胥涛上,怎不化成龙去”(《酹江月》)等句,所用“蟹壳”“鸡头”“胥涛”等意象皆偏于古怪。

其二,刘辰翁寿词中俚俗意象组合的使用,有时亦缺乏艺术性。如“寿酒一杯胜服药”(《减字木兰花·寿词》)、“冷冷清清冰下水,吞吞忍忍饭中砂。选到老人家”(《法驾导引·寿城山》)等句中,“酒”“药”“水”“砂”“老人家”等意象组合,造成了词句过度口语化、思想相对陈旧之类的问题,具有一定瑕疵。然而此多为词人所处时代局限下的产物。

综上,刘辰翁尚自然、重奇崛、崇尚刚健之美、提倡文学社会功能等内涵丰富的文学理念,对其词创作过程中的意象塑造起到理论指导的作用,成为《须溪词》艺术成就的内在精髓。作为南宋末年江西文坛执牛耳之人,刘辰翁的文学审美倾向,亦对后世词坛产生了历久弥新的影响,值得我们不断进行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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