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推崇王维之原由初探

李孟书

（中国建设银行 黄冈市分行，湖北 黄冈 438000）

人生的成功路上应为自己树立标杆，这个标杆实质是人追求卓越的目标。有什么样的标杆，就有什么样的人生成就。苏东坡就是这样树立一个又一个标杆去追赶前贤，并取得巨大成功的有识之士。他在学习、赶超中曾评价王维： “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 苏轼为何如此推崇王维诗画，谁也不能不说苏的诗画成功，就没有以王维诗画为标杆去创新发展和超越跨越的可能。通过对苏东坡推崇王维诗画之探究，果然发现苏东坡是 “站在巨人肩膀上” 实现了 “三个转变” 的。在此，试分享笔者对苏东坡 “三个转变” 的探讨。

一、以王维为标杆，实现了由境遇相似向尚艺相通的转变

公元1764年，号蘅塘退士的孙洙，与他的继室夫人徐兰英编完《唐诗三百首》，序中曰： “谚云：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吟(这在时间上同苏东坡出生时间晚了725年，但 “谚云” ，其时间无法考证)”[1]。此谚能揭示唐以后人们的共识：学诗要学唐人之诗。唐人诗是后人学诗创作的标杆。苏东坡来自民间深知此谚，且同王维境遇相似，爱好相通，立志相向，以他为标杆，追求诗、赋、文、书、画美，也自然属情理之中。苏东坡不学习王维诗画，怎能作如此高度评价？

（一）从时间看：相匹

王维生于公元701年，卒于761年；苏东坡生于公元1037年，卒于1101年。王早苏340年。唐代刘长卿、大历十才子以至姚合、贾岛等人的诗歌，都在不同程度上受到王维的影响。苏东坡是一位博览群书，注校经典，不仅知道王维，而且受其影响，并以王为标杆效法前贤，在时间上是相匹的。

（二）从境遇看：相似

①被贬：公元721年，王维中进士，任太乐丞，因伶人舞黄狮子受累，贬为济州司仓参军，官至四品。公元1079年，苏 东坡 “乌台诗案” ，被贬黄州，后一贬再贬，官至三品。②失妻：公元731年前后，王维妻子去世。之后再没有续娶。苏东坡妻子王弗结婚11年后因病逝世，年27。王弗逝去3年后，堂妹王闰之又嫁给苏东坡。在苏东坡58岁时逝世，年46。宦海浮沉，两次丧妻之痛，其境遇相似，以王为标杆，追求诗、书、画，于苏在精神上应是一个文人的寄托。③入狱：王维吃斋念佛，以修养身心，半官半隐，诗中写景并不刻意铺陈，公元756年，长安战乱，被捕下狱；公元1079年，苏东坡因生性放达，为人率真，给皇上写了一封《湖州谢表》，笔端常带感情，加上点个人色彩，说自己 “愚不适时，难以追陪新进” “老不生事或能牧养小民” ，这些话被新党抓了辫子，指责他是 “愚弄朝廷，妄自尊大” “包藏祸心” ，对皇帝不忠，结果一时间倒苏之声四起，朝廷震怒，弄了个 “乌台诗案” ，坐牢103天。唐宋时期，由科举走上仕途的官员被贬是常有的事，被捕却更严重了，苏东坡与王维可真算是同遭此却难。

（三）从尚艺看：相通

王维参禅悟理，学庄信道，精通诗、书、画、音乐等，以诗名盛，尤长五言，多咏山水田园，存诗约400首，与孟浩然合称 “王孟” ，有 “诗佛” 之称。苏东坡在文、诗、词三方面都有极高的造诣，堪称宋代文学最高成就的代表，深得道家风范，又号：铁冠道人、海上道人，文列 “唐宋八大家” 之一，诗存2700多首，词领豪放派主要代表。而且苏东坡的创造性不局限于文学，他在书法、绘画等领域的成就都很突出，书法称 “宋四家” 之首

（四）从地位看：相近

王维描绘山水田园等自然风景及歌咏隐居生活的诗篇，绘影绘形，有写意传神、形神兼备之妙。以清新淡远，自然脱俗的风格，创造出一种 “诗中有画，画中有诗” “诗中有禅” 的意境。与前人比较，他扩大了这类诗的内容，增添了它的艺术风采，使山水田园诗的成就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这是他对中国古典诗歌的突出贡献，为诗坛树立一面旗帜。苏东坡在诗、词、文、赋四方面都达到了极高的造诣，堪称宋代文学最高成就的代表；在书法、绘画等领域的成就也很突出。东坡之词改变了原有的柔靡情调，扩大了词的表现功能，开拓了词的意境，开启了 “苏辛” 豪放词派的先河。长江后浪推前浪，苏东坡地位最终从与王维相近到超越王维。

（五）从评价看：更高

他们所处朝代、地位、环境背景不同，但在文学史上都有很高地位。唐文学家、诗选家殷璠在《河岳英灵集》中评价王维之诗： “在泉成珠，著壁成绘。” 后人亦称李白是天才，诗仙；杜甫是地才，诗圣；王维是人才，诗佛。此称谓不仅是说王维诗歌中的佛教意味和王维的宗教倾向，更表达了后人对王维在唐朝诗坛崇高地位的肯定。苏东坡于王维在时间相匹，地位相近，评价相当上，昔人评价称 “苏仙” 。此称谓同李白地位相等，明显高于王维。可见苏此时已经实现了由境遇相似向尚艺相通的飞跃转变。

二、以诗中有画，实现了由超越向跨越的卓越转变

推崇前人，以古人为标杆，旨在实现自我的追赶、超越和跨越。苏东坡在诗、词、文、赋、书画等文学艺术成就上，对比王维实现了诗赋有画的超越和跨越。

（一）诗具哲理，在对待人生态度上实现了超越

苏东坡和王维进京应试，都名动京师，二人都由科举走上为官之路。可在对待人生态度上，相比却形成较大反差。王维从中年以后日益消沉，在信 “佛” 和山水田园中寻求寄托。他自称： “一悟寂为乐，此生闲有余。思归何必深，身世犹空虚。”[1]。意谓人一旦悟到寂灭的快乐，此生都觉闲余安宁；也不必再去想归隐了，仔细思之，其实人生和这世间都是空的虚的。这种心情，充分反映于王的诗歌创作之中。可苏东坡则对人生总是不断思索，面对沉浮荣辱总体上持冷静、旷达、豁然的态度。这在苏诗中也有充分的体现。如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2]630；又如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2]630。还有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3]104。东坡在这些诗中，把自然现象、山水田园上升为哲理，使人生的感受转化为理性的反思。苏东坡一边体悟、推崇王维，一边在对待人生态度上却不效法王维而实现了超越。

（二）赋中见画，在文学艺术种类上实现跨越

王维创作的诗以描绘山水田园等自然风景及歌咏隐居生活见长，写意传神、形神兼备的艺术特色流芳后世。这些自然赢得苏东坡的高度评价和极力推崇。而苏东坡学识渊博，善哲理思维，对诗尤其是词，在艺术技巧的掌握上既娴熟通观，又得心应手，对比前贤能翻新出奇，妙句连连，豪放逸趣，气贯山河，触手可得，具有纯熟跨越的境界。文学史上没见王维有赋篇流传，苏东坡却有前后《赤壁赋》，千古流芳。《赤壁赋》，与客泛舟赤壁，赋中见画。文章从清风、水波、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起，到 “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 再到 “羽化而登仙”[4]332。是一幅泛舟赤壁的美如仙境的画卷。此赋在布局与结构安排上，以独特的艺术构思彰显情韵深透、古韵心声、蔚为壮观的画面，在中国文学上具有崇高的地位。突破了汉赋格式要求，不求工整和大肆铺陈，只管气势磅礴、诗画交融，对之后的赋体散文诗产生了重大影响。很显然，苏东坡于王维不仅在文学艺术种类上实现了跨越，而且实现了超越。

（三）改革创新，在词的创作上成就卓越

苏东坡之所以高度评价和推崇王维，因为王维是唐代田园山水诗创作的标杆式人物。王维以绝句和律诗为上乘，与前人比较，还扩大了这类诗的内容，增添了它的艺术感染力，使田园山水诗的意境美达到空前的高度。王维是对中国古典诗歌具有突出贡献的人才，苏东坡当然愿意拜之为师。否则，苏东坡就成不了比较中的 “苏仙” 。王维被昔人誉为 “诗佛” ，苏东坡被昔人誉为 “苏仙” ，他俩与 “诗仙” 李白、 “诗圣” 杜甫，都是在中国诗词史上作出突出贡献的人。然而，王维在安史之乱后，过着消极隐居生活，还吃斋念佛。 “苏仙” 比 “诗佛” 无论是着官衣，还是穿布衣，苏东坡都不消沉，且以他乐观、豪放、旷达的性格，积极改革创新，将佛的精神境地转变为崇高的人生哲理境界。

苏东坡继柳永之后，对词体进行了全面的改革， “最终突破了词为‘艳科’的传统格局，提高了词的文学地位，使词从音乐的附属品转变为一种独立的抒情诗体，从根本上改变了词史的发展方向” 。因此，从诗、词、文、赋看，苏东坡文学艺术种类呈多样化，并在词的创作成就上实现了由超越、跨越向卓越转变。

三、以画中有诗，实现了由诗画相映与画诗交融的转变

（一）从小善诗善画

真正文学艺术，是来源于生活并通过积累、感悟、转化而高于生活的。据载：王维十五岁时去京城应试，由于他能写一手好诗，工于书画，所以少年王维一至京城便立即成为王公贵族的宠儿。苏东坡二十一岁进京应试，那清新洒脱的文风，如行如流水、矮肥厚重的笔墨，获得主考官欧阳修及小试官诗坛宿将梅尧臣的赏识，称苏豪迈、创新，善读书，善用书，预测他日文章必独步天下。苏东坡又善工书画，王维和苏东坡从小的生活积累，为日后诗画相映，画里有诗垫定了基础。

（二）诗画交相辉映

诗词是人类最美语言，与绘画同属艺术范畴。古希腊诗人西摩尼得斯说过： “诗是有声画，画是无声诗。” “诗以意境为上[5]” ，意境美，包含线条美。苏东坡高度评价王维，应该是他读王的诗时，从中触摸到王诗有强烈画面感。如 “积雨空林烟火迟，蒸藜炊黍饷东菑。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6]98又如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6]88，还有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6]88，都富有诗情画意的基本特征。苏东坡在词的拓展中也明显具有这一特征。苏东坡强调神韵，不拘形似，真诚抒发胸中意趣。如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3]96和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3]91都似有绘画曲线与直线的有机交融，都能感悟到他们笔墨情趣与诗画交相辉映的意境美。

（三）题诗融入画中

融诗入画相比诗中有画更难，难在题者要对线条、色彩、构图的识别，还要穿透画者心灵深处所要表达的绘画语言并得到认同。作为画者、品者、题者，都要在视觉与交流上，用心、用功力去体悟画者此时的精神世界，及其绘画语言的对接与交流，并从中形成让文史学家产生共鸣的表达。苏东坡的诗，不仅做到与王维一样诗画交相辉映，而且还能题诗融入画中，体悟画者的语言情趣，让后世广泛接受和赞扬。如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2]632。就是苏东坡题惠崇的《春江晚景》画。惠崇，是个和尚，也是宋代有名的画家。《春江晚景》画则因苏东坡这首诗而流传千古。此诗饶有风味、虚实结合，展现得那样令人神往，让读者心灵律动，进入画的诗意美。

四、在 “三个转变” 中给人生的启示

综上所论，苏东坡推崇王维，将之树为艺术创作的标杆，实现了 “三个转变” ，而且都有超越。这种树标杆式的学习和超越，在千年后的今天仍对我们的人生有启示意义，青年人尤其值得借鉴和学习。

（一）创造美丽人生须树立追赶的标杆

没有标杆就没有成功目标。无论是学生时代，还是出士入职阶段，要一个阶段确立一个标志性的远大目标。这是锻造美丽人生的必需要求。一个成功的人才，总是在不断地一边学习，追赶他人，一边从推崇他人中实现超越，使自已迈向卓越的人生。苏东坡能成 “诗仙” ，就是他学先贤，从翻陈出新走向创新的发展结果。

（二）人应在经风雨见世面中砥砺前行

人生不是一帆风顺的，不管受到这样或那样不公正不平等的谤讥，都不要消沉，克难奋发，在经风雨见世面中砥砺前行。苏东坡和王维都曾经是立志干一番经天纬地大事的人，但在仕途上都经受到挫折。只要是人才必定有成就，他们创作了千古流芳的诗赋文章。苏东坡百折不侥，旷达乐观的的精神更值得人们传承和弘扬。

(三)人应在豪放直爽中学会收敛收藏

在现实生活中，因群体组合，知识差异，政治需求，风云变化，对一个成功者来说要面临很多的失败。优势往往会变为劣势，优点有可能成为缺点。苏东坡生性放达，为人率真，笔端常带感情，即使官样文章，也忘不了加上点个人色彩，无意中得罪了小人或令人嫉妒。湖州上任才三个月被人诬陷，结果酿成 “乌台诗案” ，数十人受到牵连。因此，人在豪放直爽中要学会收敛收藏，要懂得保护自己。

五、结语

通过对苏东坡推崇王维诗、画之原由初探，留给人们有三点结论：一是人要树立远大的目标，不断努力学习和践行前贤的成功范例。二是人要树立正确的价值观，面对任何挫折和困苦，决莫放弃实现有价值的人生。王维在人生后期有消极归隐的逃避态度，可他还是不断创作诗画，并使山水田园诗的成就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苏东坡面对一贬再贬，仍然矢志不移、坚韧不拔，不断追求 “非逃世之事，而有逃世之机”[4]309的人生价值目标，超越了王维。三是要树立正确的人生发展观，立志于干大事。当官也好，从艺也好，人与人之间其实生来都没有多大差别，但在学习标杆与追求目标上的差别，给人生带来很大差异。人应致力于锻造自己专长，勇于创新，善作善成。苏东坡推崇王维虽为官不顺，但诗、画却超过了前人，而自已为官也不顺，却在诗、词、文、赋和书画上，最终都超越了王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