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穿过工厂(组诗)

2021-03-26 03:42林子懿
滇池 2021年4期
关键词:侄子雪山麦子

林子懿,1991年生于河北唐山,现居河北石家庄,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2019级研究生在读。2016年参加诗刊社第32届青春诗会并出版诗集《红树山人》,2020年获全国大学生第七届“野草文学奖”诗歌组特等奖,作品见《山海文化》《山花》《香港文学》《诗刊》《星星》等杂志。

白夜酒吧访翟永明

我想远离人群,可一小撮霞光偏要加持他们

树叶开始落了,天空干净得只是盛下了风筝

人工造一个词汇,也许轻得过自然界里

最薄的那片云。当然坐在巷子中游

我的心还是沉重地蹲守在阴影区域

面对游客三三两两地分支,也并不觉得突兀

那白夜的到访者,直接要走了诗歌主人

贴在黑暗挎包中的名片,印着金色的仿宋字体

他并没有因为不消费而产生某种亏欠和紧张

在盂兰盆节这一日,得道的众僧也需要解夏自恣

受人衣食。神通第一的目犍连于恶道救母的典故

依然在悲欣交集中传诵,被当作这一天的缘起

既然,都是既然,当一只蝉落在酒吧的黄昏上面

黄昏和酒吧必然落在这心蝉的饥空和鸣叫声里

既不分蘖也不转喻的幻影

愣在那里的时光,像橘红色老鼠刚刚到达阴霾

的海岸

北冰洋上垒起巢穴,冰在分娩

语言尽头母亲是寒冷的。即便靠近窗棂

星空也在感冒,一朵长长的鼻涕流下来

我愣在那里,用黑夜蒙面,吸疼第一口奶

当阳光打在山上,橘红色老鼠

和被你在摇篮揭下去的《旧约》碎片

又纷纷跳入了大海掌心。当你把拳头攥紧

上帝就会宽恕创造者们,像他安息之后

把火山埋在黑夜炉前。虽然使用修辞

对于魔鬼来说,有,且只有一次

金马奖最佳短片

瘸子架起了单拐,他平时不架

秃子系上了头巾,他平时不围

傻子唱起了《主啊,我需要你的话》

等和歌。他平时工作在教会

汉子举高了锤子,反倒像

锤子,小看了他

一包烟、两棵菜也能凑合一阵子

疯子朗诵《再别康桥》,他大哥

不是个诗人,石库门外搞房屋中介的徐志摩

却是个诗人。侄子十三岁就学会了抽烟

侄子十三岁,站在南方的广场上唱卡拉OK

侄子十三岁一直在用东北话唱家乡东北

以便赚一个民俗的差价。侄子十三岁

活像一个不知道什么是忧愁的小土匪

我二十三岁了,刚刚给看完的上一部

金基德的电影《撒玛利亚女孩》

轻轻地念了一段“扣钟”

念着念着,便觉得自己虚伪

巨蹼

秋天,人们赶着公交车从学校穿过工厂

工厂穿过工厂,一只鸟眼睛里的工厂

生产的灰色鞋垫,被白云扔在路旁

教堂顶楼的十字架,看上去也越来越消瘦

喊一声主,肋骨就会自动逃脱,拆掉篱笆桩

肺叶片就会纷纷飘落,铺满去门诊

和癌症病房之间的安全过道……但这些事情

都不在时间机器的眼皮子底下,耗着

此刻,它正凝望着一只未加工的大雁说

飞得慢了点儿。于是我们怀疑起秋天

谁带来的阻力?可另一拨人却怀疑起产品

怀疑起我们生产过的每一双鞋子,和鞋垫

它们究竟走了多远,它们究竟遇到了什么

它们究竟能不能够适应,新经济常态下

财政和流水的翻番儿?最后

怀疑起自己的人,选择退出怀疑者的行列

在社会主义金黄遍野的秋天的闹市,抱起了孩子

菜篮子那边,妻子的藕荷色风衣

扣子上一滴灰眼仁在闪

麦子熟了那些年

麦子熟了,那些年

家的背面是山

风刮在父亲的后背上

比麦田更宽

村口,井里的月牙儿

刚融透,路还没修

那些年,只有雨水常走

父亲扎紧的包裹,搁进了几粒麦子

背在背上,像一包

分量不轻的降落伞

刮风那些年,灶台的领空

常被剪刀差侵犯。苍蝇自由地飞舞

还有风,从麦田刮到了海

告诉我,远在蜃楼那边的家里

父亲的麦子熟了

天气沉默,雨水不来

树叶也干枯得偶然

悲伤的麦子一夜之间全都熟了

而月光在井水里,蛇一样地蜿蜒

我还是分辨不清,麦子和父亲

究竟哪个是符号,哪个

才是身体?一切好像从未改变

老牛依旧嚼着那片苜蓿

在黄昏的后背上,做一个关于合作化的美梦

那些年麦子熟了,又死了

它们站在山洼,举着村庄的火把

壮烈地点燃了自身

天空也黄了一夜。开发商和领导

也黄了一夜。他们眼球中的黄体现在酒精肝

和秘密的合同页上。父亲吃过饭

沉默地找灯、脱鞋、上炕

父亲老了

三杯米酒,鼾声响了一晚

星巴克里的雪山

我从未见过雪山

那次从冬天回到西藏的时候

雪山已高出十座

一汪盐的天空,捧着橘红色心跳

疼痛不已。向回返的树梢

飞来一些翅膀高低不齐

刮伤鹰所说的、粗糙的道路

道路总要变得光滑,直至輪子滚远

滚丢。还是去羊群那边找找吧

牧羊人永恒的寂静

在玛尼堆上磨刀。我问他

当初的废奴,到底意味着什么

而火车的回音拉长了《阿姐鼓》

甚至将沙哑的屋顶,像跳梦一样穿破

早晨醒来,文学史上的两匹马

也随着月光踏入旗语密处

而雍和宫前,被唐卡坛城圈住的河北游客

看到雪山,早就已经高出十座

是的,我还从未见过雪山

但知道须弥山并非物质意义上的

珠穆朗玛。大城市中

星巴克热卖的雪顶咖啡

就是形象的小世界模型,之一种

而我们的世界观,也允许一粒草芥

把全球化的消费一揽子装下

那次佛光阁的电刚刚被人接走

雪山却出现在,十根白蜡烛虹化过程中

牧羊女烟黄的骨器空处。因为这空

所有对神秘主义的做多,都显得孤单、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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