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长大的方向

2021-03-30 19:34侯颖
中国图书评论 2021年3期
关键词:乡村教育支教留守儿童

侯颖

【导  读】《逐光的孩子》在对乡村儿童生存境遇与心灵图景、乡村教师的坚守与奉献、支教青年的人生价值等系列问题的深度挖掘中,全面展现乡村教育的发展与变化,是一部极具时代意义和文学价值的优秀儿童文学作品。

【关键词】支教  乡村教育  留守儿童

当下中国儿童文学,对农村留守儿童的书写可谓汗牛充栋,涌现出大量精品佳构的同时,泥沙俱下,也出现了一些同质化、模式化、脸谱化的平庸之作。舒辉波长篇小说《逐光的孩子》(二十一世纪出版社集团,2020年)在题材的选择上迎“多”而上,浪遏飞舟,从支教大学生“我”的视角出发,发现大山里孩子和老师们坚定的人生信念和天使般的目光,他们对生活和梦想执着追求,抚慰并拯救了“我”情感生活的创伤,响亮而圆满地回答了一道社会难题,城市和乡村从来都不是两条平行线,更不是施与舍的单向关系,而是人类文明进步与发展过程之中,搏击苦难并飞向理想天空的一对坚强的翅膀,城市与乡村需要相互救赎与守望。

“我”的女友严玲为了实现自己生命价值,义无反顾去了神农架大山里的一所小学支教。一年之后,她因为一场泥石流,將生命托付给了大山。“我”无法从失去爱人的伤痛之中解脱,沿着严玲走过的足迹来到大山里支教,努力寻找破译严玲心灵的密码,重新思考生命的价值和活着的意义。

“我”支教的蓝溪小学在神农架大山的深处。一年四季,进山出山,运送物资完全靠人拉肩扛。与世隔绝的蓝溪小学,学生流失严重,师资更无保障,只有一个半老师:一个即将生产的女老师,还有乡村老教师齐老师。这里人们物质生活的匮乏和艰难,让“我”简直无法想象。

“把眼睛放在路的尽头”等“我”来来回回十几趟的齐老师,是蓝溪小学的守护神,也是“我”生命的领路人。因他原来的身份是林场工人,腿伤之后当了蓝溪小学的民办教师,文化不高但读书很多,被称为“半个”老师。行走在群山之中,经常拖着一条断腿假肢奔波几十里山路,一个一个家庭去家访。不让一个孩子失学,不放弃一个学生。在大暴风雨来临之际,齐老师不惜生命的代价,修理吊桥,解救一个个学生。学生覃廷雍的母亲被洪水卷走,他自己也落水了,是齐老师跳到滔滔洪水中救起了这个学生;六岁的女儿穿着紫色雨衣和绿色小靴子,却像一朵鸢尾花一样被汹涌咆哮的蓝溪水淹没了。齐老师的愿望是修筑一条可以横跨蓝溪连接两座大山的桥梁,当山洪暴发时,学生不用蹚水过蓝溪,不用走老旧的吊桥。他本可以回城里福利厂领工资,过安逸平静的生活,但他几十年如一日地坚守在这里。当“我”好奇地问齐老师为什么不离开学校,他斩钉截铁地回答:“这是我的学校。”这种坚韧不拔的意志品质,感染着“我”,激励着“我”。不仅在齐老师断腿的血痕之中,在山路的崎岖陡峭之中,在蓝溪水的温和与暴躁之中,在月光的脚步漫过树梢之中,更在与孩子们朝夕相处教学相长的日子里。孩子们天使般渴望知识的目光里,“我”看到播撒的梦想种子正在生根发芽开花,“我”找到了生命的价值和坚守的意义,这里也成了“我”的学校。

生命的感恩与感动,在大山人内心深处是充盈朴实而寂静深沉的,不善言辞只用行动来表达。“我”的窗台上经常摆满了各种颜色的野花野果,随着季节变幻着魔法,都是孩子们偷偷摆放在那里的。当“我”和孩子们用一个自制乒乓球拍打赢了比赛,互相握手祝贺的时候,孩子们会喊“像奥运会”一样。“我”的到来,如一股清风吹进了整个蓝溪小学,蓝溪开始发生微妙而深刻的变化,日常生活平静的海面下仿佛卷起了一阵阵波涛。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支教从来就不是“我”一个人的生活博弈,“我”后面还有大学的老师同学领导、省市教育局以及全社会力量的支持,人力、物力、财力被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大山里的蓝溪。世界发现了蓝溪,蓝溪发现了世界,齐老师魂牵梦绕一辈子的大桥最后修好落成。从蓝溪小学毕业的学生们十五年后像种子一样撒满世界各地,有的成为打工作家、有的出国深造、有的成为教师……“我”经过三年支教生活,彻底改变了自己,跨过了情感痛苦和精神苦闷之桥,“小我”变成了“大我”,回到城里继续攻读研究生,也成为一名出色的老师。

《逐光的孩子》善于描写和刻画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从外表到内心都血肉丰满,令人难忘。这是舒辉波儿童小说创作最令人称道之处,他如雕塑家一样不仅雕刻出人物的外形,更能雕刻出一个人物的灵魂来。一个个鲜活可感、个性鲜明的人物,带着乡野的气息,倔强的个性,顽强的毅力,狡黠的微笑,向读者走来,给人们留下极为深刻而鲜明的印象。

齐老师是整部小说的灵魂。作为一个老人,他对教育、对大山里孩子的热爱融入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每一件事都尽职尽责,他的字典里只有两个字“奉献”。对犯错误的学生绝不姑息迁就,用特制教鞭打屁股,在他看来,不打这些孩子就不长记性;对学生和“我”无微不至地关心体贴,晚上甚至烧热水给学生泡脚。听说有失学外出打工的孩子,便跑几十里山路去“劝学”。他全身心地扑在孩子身上,恩威并施,成了蓝溪几代人的引路人。理想、信念、责任、担当这些词语,都不足以形容齐老师的高尚情操和对教育事业炽热的情感。正是这些朴实无华的教育工作者,托起了中国教育的未来和民族的希望,成为鲁迅所赞颂的“民族脊梁”。

在学生形象之中,作品塑造了一群个性鲜明、光彩照人的乡村孩子。如脑子有问题总也升不上初中的覃廷雍,大大的个子坐在教室里,上课时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吹油笔芯里的油,吹得满嘴满身都是,乐此不疲,满满的画面感;戚海燕是家离学校最远的一个学生,她要从早上走到黄昏才能赶到学校;也是最坚强好学的,在山洪咆哮吊桥绳索突然断裂时,女孩用坚定的话语鼓励老师:“老师,别怕。”

小小少年郑天齐长得比同龄人矮小,小眼睛大脑袋,脑子里全是鬼点子,顽皮之中带着坚定,朴实之中不乏机智,是小说中最光彩照人的少年形象。入学之前,他连名字都没有,齐老师苦口婆心到家里劝学,给他起了一个齐天大圣孙悟空一样的名字,在他身上寄予无限希望。沉重而贫病交加的家庭,让他早早担起了生活的重担。时而上学时而逃学的郑天齐让齐老师和“我”操碎了心。他性格倔强,意志坚强,用背篓在山路上运送货物,十几岁的少年比“我”这个当老师的还有力气,在狭窄的山路上健步如飞。赶集时卖大米,火眼金睛识破米贩子往他的米里掺入小石头。

郑天齐,可以说是中国21世纪以来儿童小说创作中,少有的带着乡野气息、时代色彩、少年情怀的 “这一个”性格独特的少年儿童形象,亦会在中国当代儿童文学史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让儿童小说创作落地生根,不让人物生活在一个真空和无菌状态,是对作家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和儿童观的一个重要考验。《白比姆黑耳朵》的作者特罗耶波尔斯基曾强调:“我主张写全面,不能只写善,那么恶就会成为绚丽的珍品;如果只写幸福,人们就不再去注意不幸的人,最后对他们也都麻木不仁了;如果只写那些美好的,一本正经的东西,人们就不再去讽刺生活中的丑恶。”《逐光的孩子》敢于正视人性之恶和现实生活的磨难,一个成熟的作家不能回避生存环境和社会现实的不合理性,儿童文学就是要在这些黑暗之中寻出光明来。在蓝溪小学泥泞崎岖的山路上,齐老师和“我”带领孩子们,一起举着火把跋涉前行,从不屈服于生活之中的急流和险滩,包括那恶魔一样的泥石流,亦正视并鄙视它。作品写出了苦难之中的坚强、团结、奉献、担当、勇敢等积极乐观向上的情感力量。这才是儿童文学应该有和必须有的初心和坚守的方向。

一个作家的内心格局往往会影响他作品的境界,舒辉波的小说有内在的大悲悯大情怀,作为抒情主人公的小小支教大学生苏老师,三年支教结束,他已经从个人情感的小天地里彻底走出来了,他能读懂大山一年四季的心思,他能倾听到月光的脚步声,他能理解山里的老师家长和孩子在人生坎坷之中的坚守、困难之中的乐观、危险之中的奉献。蓝溪小学是“我”播撒爱、知识、文明与梦想种子的地方,蓝溪生活更是使“我”受到人生磨砺和精神成长的神奇殿堂。

在大山深处,无人知晓的地方,却掩藏不住人们对知识文化与理想的渴望,这是一群追逐光明的孩子。正如叙利亚诗人阿多尼斯所说:“如果梦想可以长大,那是朝着童年的方向。”

《逐光的孩子》正朝着梦想的方向,在舒辉波的笔下,一天一天长大。

作者单位:东北师范大学文学院儿童文学研究中心

(责任编辑 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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