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油价下我国石油企业SWOT分析及应对策略

苗 军

(中国石化发展计划部，北京 100728)

1 前言

2020年3月9日，全球基准布伦特原油价格创下自1991年海湾战争以来最大单日跌幅，跌至34.4美元/桶，4月20日美国WTI原油期货5月合约在美国芝加哥商品交易所的场内最后交割价格跌至-37.63美元/桶，历史上首次出现油价负值，近期总体维持在40美元/桶左右剧烈波动。2014年6月至今，国际油价低位运行5年。国际石油公司发挥各自优势，采取多种有效举措，在发展趋势与应对策略上既有共性又各有特点，但是石油行业经营效益数据表明没有一家公司可以独善其身。2015—2019年，国内中国石油、中国石化与中国海油三大石油公司上游5年累计实现利润分别为332亿美元、-153亿美元、228亿美元，与2010—2014年高油价5年分别实现利润1521亿美元、458亿美元、591亿美元相比，效益大幅下滑。尤其是在国际石油公司盈亏平衡成本普遍降至40美元/桶的情况下，我国石油企业与国外同行竞争更是面临经营难题。在此背景下，应立足我国国情，掌握国内外发展环境，充分认识到自身不足，明确发展优势，为未来可持续健康发展探索出路。

2 低油价下我国石油企业SWOT分析

SWOT分析是企业战略管理最基本、最常用的一种分析方法，通过对企业外部环境和企业内部条件的分析，寻找企业发展过程中存在的机会和威胁，确定企业相对于外部环境变化和竞争对手存在的优势和劣势，确定适合自己的战略定位。

2.1 外部机会分析

第一，油气仍将是全球一次能源消费的主体。清洁化、低碳化、多元化是全球能源转型的主要方向，煤炭、石油等高碳能源需求将持续下降、天然气与可再生能源等低碳能源需求不断上升。预计全球能源需求到2050年达到287亿吨标准煤，油价持续走低，进一步抑制新能源发展，预测油气消费仍将占主体地位，占比超过50%，天然气将超过石油，成为第一消费能源。当前全球天然气和非化石能源在一次能源中占比为39.2%；预计到2030年天然气与非化石能源占比将达到45%；到2045年占比将达到51%。

第二，国家高度重视油气能源安全保障体系建设。2014年习近平总书记站在国家发展和安全的战略高度，提出“四个革命、一个合作”能源安全新战略。近年来，中国石油、中国石化、中国海油进一步深入学习贯彻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油气领域系列重要指示批示精神，制定加大油气勘探开发工作举措。同时国家出台一系列政策，鼓励国内油气勘探开发。

第三，“一带一路”倡议将引领和支撑石油企业“走出去”。“一带一路”倡议对中国能源安全保障的地位越发重要，以能源合作为重点，油气基础设施互联互通进程加快，西北、东北、西南和海上四大油气进口战略通道不断巩固完善，中俄东线天然气管道2019年12月已投产，中俄原油管道二线工程全线贯通，中缅原油和天然气管道投入运营，对外开放的深度和广度前所未有。

第四，能源行业运营模式将产生重大变化。以物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等为代表的新一轮信息技术对能源行业运营模式将产生重大影响。例如，数字技术可帮助油气工业降低20%的资本支出，将上游经营成本降低3%～5%。在本轮低油价期间，中国石化推进智能油田、无人机巡线、人工智能辅助地震资料处理解释等技术；埃克森美孚将研发重点放在自动井下工具、移动技术、高级数据分析；壳牌关注机器人学、计算科学和高级数据分析等。新的运营模式将为全球能源行业带来效率和成本方面的颠覆性变化。

第五，深化改革将为油气行业发展提效率、增活力。探矿权、采矿权两权合一能够更完整地体现矿权的经济价值，便于统筹规划勘探开发以及合理安排生产建设，从而进一步降低成本、加快资源运用，同时完善竞争出让方式和程序也将促进高效开发利用。此外，石油公司管理体制改革、科技体制改革得到深化，核心业务更加突出，管理效率、用工效率、资产使用效率将进一步提高，用工总量将逐步减少，降本增效方面将取得显著成效。

2.2 外部威胁分析

第一，国际原油价格难以回升高位。世界油气供需总体宽松，将对国际油气价格形成抑制态势，原油价格难以回升高位。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导致全球石油需求大幅下降，上半年积累的巨额库存需要两年左右时间消化，同时美国页岩油气以及国际地缘政治因素对全球供求将产生重要影响。根据预测，2021年随着疫苗大规模推广使用，新冠肺炎疫情将逐步得到控制，经济复苏拉动石油需求缓慢回升。

第二，国际化经营面临较大不确定性。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是经济全球化以来影响世界经济格局走向的一次重大外部冲击，全球经历美国“大萧条”以来最严重的经济衰退，贸易急剧萎缩，加剧国家间的结构性洗牌，加速全球供应链和产业链的本地化。例如，以美国为首的发达国家经济困局激化深层次矛盾，政治斗争加剧。当前新旧秩序交替、大国博弈升级、地区冲突频发，未来的油气供应格局以及国际化经营将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和冲击。

第三，新能源快速崛起冲击传统化石能源。在全球气候变暖及化石能源日益耗竭的背景下，大力发展可再生能源已成为世界各国的共识。从2010年到2019年，全球光伏平准化成本下降90%至0.075美元/千瓦时，陆上风电下降40%至0.05美元/千瓦时，太阳能相对煤炭、风能相对天然气在发电上已经显示出较强的竞争力。预计未来新能源消费利用会以较快速度增长，成为增长最快的一次能源。据国际能源署（IEA）预测，到2030年全球光伏累计装机量有望达到1721吉瓦，到2050年将进一步增加至4670吉瓦，发展潜力巨大。

第四，我国能源安全面临新的挑战。2019年，我国原油进口量为50589万吨，对外依存度为72%；天然气进口量为1343亿立方米，对外依存度为44%。我国能源安全面临的风险已经发生改变，除传统的资源、价格、运输等风险外，还有地缘政治、中美关系走向、投资国政策变化、企业开发配套技术等，需要积极参与全球能源治理，加强多边合作与政治互信，构建开放格局下的全新能源安全观。

第五，气候变化与生态环保要求加大上游发展难度。按照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我国石油企业已经深刻认识到安全清洁生产是企业生存发展的根基。2020年9月，习近平主席在第七十五届联合国大会一般性辩论上宣布，中国将采取更加有力的政策和措施，二氧化碳排放量力争于2030年前达到峰值，努力争取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这意味着中国将实施更为严格的能源转型和节能减排计划。近几年，国家出台《中华人民共和国安全生产法》《中华人民共和国环境保护法》，安全和环保都成为不可逾越的“红线”，特别是核心保护区已成为油气勘探开发的禁区，一定程度上制约了发展空间。油气勘探开发对象日益复杂以及严格的环保执法，增加了油气勘探开发作业难度和成本。

2.3 内部优势分析

第一，具有增储上产资源基础。我国待发现常规油气资源量较大，陆上七大盆地仍是常规油气勘探主战场，待探明石油地质资源量合计505亿吨，处于发现的中期阶段，石油能稳定增长，天然气将快速发展，非常规油气资源丰富，勘探领域广阔，页岩气地位将更加突出。根据2015年全国油气资源动态评价，我国石油资源量为1257亿吨，探明程度为31.7%；常规天然气资源量为90万亿立方米，探明程度仅为16.7%，页岩气资源量为122万亿立方米，探明程度仅为0.9%。

第二，勘探开发技术水平持续提升。我国石油企业在复杂地质条件勘探开发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精细勘探开发地质理论和技术进步支撑老油区增储稳产，海相碳酸盐岩油气成藏理论新认识开拓勘探开发领域，页岩气勘探开发关键技术突破推动非常规天然气发展，注水开采和三次采油技术在国际上处于领先地位。

第三，管理创新方法持续更新。在上游资源开采难度逐渐加大、勘探开发领域实现由陆地向海洋、由常规油气向非常规油气转移的形势下，随着生产信息化管理平台的建立，合作与共享成为新业态与新模式下的跨界融合，能源化工企业之间生产要素共享与合作力度不断加大，非能源化工行业的投资主体借助资本运作等手段逐渐进入能源化工行业。

第四，上下游一体化协同有效发展。1998年中国石油集团、中国石化集团两大公司实行重组之后，中国石油、中国石化、中国海油逐步实现了勘探、开发、炼制、运输、产销和内外贸的一体化，成为上下游一体化经营的大型石油公司。完整的油气产业链实现了优势互补，有效抵御市场风险，同时稳定的政治优势以及与主要产油国良好的地缘政治关系令我国石油企业的竞争力大幅提升。

2.4 内部劣势分析

第一，石油资源品位和原油储采比双低。从常规到非常规、从陆上到海域、从浅层到深层，上游油气资源勘探开发难度不断增大，国内资源品位持续降低。石油新增探明储量中（特）低渗储量占比由2012年之前的60%左右增加到2019年的84%，且石油储采严重不平衡，2019年中国石油、中国石化和中国海油原油储采比分别为7.98、6.13和9.13，与国际石油公司相比有较大差距（埃克森美孚和英国石油公司原油储采比分别为16.8和16.2）。

第二，勘探开发技术适应性有待提高。科技创新和技术进步成为带动石油勘探开发进步的主要动力，国际石油公司纷纷采取加大科技投入的科技驱动发展战略，在钻井、地震、地面工程建设、油气开发等方面取得了重大的成果。虽然我国石油企业的石油勘探与开采技术也取得了很大的成就，但是与发达国家的石油公司相比，在深层、深水和非常规等专业领域，还存在较大差距。

第三，减员增效工作有待进一步推动。卓越的管理机制、灵活的用工政策、合理的组织机构以及优异的人均劳效水平对应对低油价是不可或缺的。我国石油企业积极推进人力资源优化配置，减员增效工作持续推动。2019年中国石油、中国石化、中国海油人均产量分别达到800吨油当量、450吨油当量、4500吨油当量，与国际石油公司相比有较大差距（埃克森美孚和英国石油公司人均产量分别达到11000吨油当量和11500吨油当量）。

第四，国际化经营经验比较不足。我国石油企业对大国争夺石油的格局及其影响、产油国政治局势的走势、各国法律的特征和运用、地方文化与风俗关系等都还缺乏足够的认识和处理技巧，难以制定切合实际的国内外市场竞争策略。例如由于利比亚冲突和叙利亚内战，导致在当地投资的油气项目受到影响，甚至遭受损失，诸如此类折戟沉沙的投资事件屡见不鲜。

3 我国石油企业的应对策略

根据SWOT分析，应找准分析坐标，落地发展目标。面对机会与优势，应充分利用外部环境带来的机会、突出企业内部的经营优势；面对威胁与优势，应充分应对外部环境的剧烈动荡、将外部威胁作为内部改革的动力；面对威胁与劣势，应站在更高层面，从长远出发进行谋划；面对机会与劣势，应跳出企业层面，寻求国家层面帮助，尽量利用外部机会弥补内部短板（见图1）。

3.1 SO策略

一是以打造世界一流为目标，持续提高可持续发展能力。我国石油企业要紧紧围绕保障国家能源安全和建设世界一流综合性国际能源公司，坚持党的全面领导，坚持新发展理念，坚持稳健发展方针，突出创新引领、整体协调、绿色低碳、开放合作、共建共享，着力提升可持续发展能力，加强改革创新和风险防范，实现业务发展、发展动力、发展基础和运营水平上的高质量，为国家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和清洁低碳、安全高效的能源体系做出新贡献。

图1 我国石油企业SWOT分析对策矩阵

二是进一步加强核心业务竞争力，大力提升勘探开发力度。2018年，习近平总书记洞悉我国油气对外依存度不断上升可能带来的重大挑战，做出了大力提升国内油气勘探开发力度的重要批示，相关部委制订了大力提升油气勘探开发力度七年行动计划（2019—2025年）。国内三大石油公司立足国内勘探开发业务，制定了切实可行的针对性措施。要继续保持高强度稳定投入，全力以赴增储增产增效，力争原油产量稳中有升，为保障国家油气安全做出贡献。

3.2 ST策略

一是突出绿色低碳战略，推动构建现代能源体系。中央提出“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发展理念，为“十四五”时期我国破解经济社会发展所面临的资源环境问题指明了方向。我国石油企业应按照绿色低碳、清洁高效发展战略要求，加强技术攻关，创新合作模式，加快布局光伏、风电、地热余热利用等新兴产业，做大做强产业规模，提高创新能力和竞争力，推动能源消费结构调整，助推高质量发展，“十四五”期间争取打造国内一流的新能源品牌公司。

二是以成本控制为发力点，从短期被动应对向长期综合应对转变。我国石油企业已经从低油价刚开始时的被动应对转为综合施策、长效应对，发展理念从“以产量论英雄”向“以效益论英雄”转变，油气勘探从重视储量的数量向重视储量的质量和价值转变。长效应对的发力点就是全方位降低操作成本。与2014年相比，2019年中国石油、中国石化与中国海油单位油气操作成本分别下降9%、9%与41%，但与国际六大石油公司平均下降33%相比，还有一定差距（其中康菲、道达尔、雪佛龙、英国石油公司、壳牌、埃克森美孚分别下降30%、43%、41%、36%、40%与8%）。

3.3 WT策略

一是突出开放合作，打造国际油气合作利益共同体。目前，全球经济整体形势错综复杂，国际油气市场和价格跌宕起伏，我国石油企业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持续深化油气合作仍处于重要的战略机遇期，应不断优化海外资源配置和资产布局，提高风险管控能力，继续巩固和加强与中东、中亚和俄罗斯等地区的油气合作，努力拓展油气供给的多元格局，增强油气供给保障能力，不断扩大我国在国际能源事务中的话语权和影响力。

二是低油价下依然持续加大研发投入，立足科技创新谋发展。我国石油企业始终将科技创新作为支撑公司可持续发展的核心战略之一，努力确保研发投入。2018年中国石油、中国石化和中国海油研发费用分别为21.3亿美元、12.0亿美元和3.6亿美元，2019年中国石油、中国石化和中国海油研发费用分别为22.7亿美元、13.6亿美元和2.3亿美元。除中国海油略有减少外，其他公司在低油价下研发投入有所增加，占营业收入的比重分别为0.6%、0.3%和0.8%。

3.4 WO策略

积极争取国家层面的配套政策支持，为石油企业保驾护航。针对低品位、难采储量、高含水尾矿等油田开发，建议实行增值税先征后退政策或降低原油增值税税率；针对进口天然气增值税返还政策期限至2020年，建议延续进口天然气退税优惠政策，以鼓励天然气进口；对于生态红线设立前已存在的合法探矿权、采矿权以及生态红线设立后手续完备的探矿权、采矿权，建议给予一定的资金补偿，并允许在一定期限内逐步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