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吐鲁番出土医药文献中著录出处的亡佚隋唐医方考❋

2021-05-29 02:07政,万
中国中医基础医学杂志 2021年4期
关键词:医书医方吐鲁番

葛 政,万 芳

(1. 中国中医科学院中医药信息研究所,北京 100700; 2. 中国中医科学院中国医史文献研究所,北京 100700)

隋唐时期印刷术尚未广泛应用,限于写本的传播数量与方式,加之战乱、灾害、时间久远等因素,众多医籍亡佚是为憾事。19世纪初,敦煌莫高窟藏经洞与新疆吐鲁番地区古遗址、墓葬出土了大批珍贵的历史文献资料,其中保存了部分医药文献,我们可将其合称为敦煌吐鲁番出土医药文献。敦煌吐鲁番出土医药文献主要记录南北朝、隋唐五代时期的医学发展,内容涉及医经医论、针灸、脉诊、本草、医方、佛道医药等多门类。据统计,敦煌吐鲁番医药文献中的医方有1240余首[1],多为经效验方,其内容广泛,内、外、妇、儿、五官等各科皆有分布,还有部分佛道医方。敦煌吐鲁番出土的医药文献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隋唐时期的医籍空白,具有十分重要的学术价值。

亡佚隋唐医方系指出自于亡佚的隋唐医方书(如唐·刘禹锡《传信方》、唐·甄权《古今录验方》等)中的中医方药,具体佚文内容来自中国中医科学院基本科研业务费自主选题项目“马继兴古佚医籍基础文本手稿整理”。目前已有学者对敦煌医方中署有医家姓名的医方进行了组方探讨[2-3]。本文是对敦煌吐鲁番医药文献中著有出处的亡佚隋唐医方重点选取,计医方10首,涉及医家3人、医书1部,将其内容与传世医书中保存的亡佚隋唐医方进行比对分析,并通过爱如生《中国基本古籍库》《中华医典》等数据库探索其佚文流衍,于此展开相关研究。

1 韦慈藏医方

韦慈藏,唐代医学家,中宗景龙中历官光禄卿[4]407。史书、医籍中,未言其有著录医书传世。目前仅于《外台秘要方》(简称《外台》,下同)卷第三十二“头发秃落方一十九首”收录《近效方》转引韦慈藏两首医方,分别是“近效韦慈氏疗头风发落并眼暗方”及又方“防风蔓荆子丸方”,经比对此两方亦未见于敦煌吐鲁番医药文献之中。

表1示, 敦煌卷子P.2565无标题、撰者,藏于法国国家图书馆,卷中有武周新字,可证其为唐代武则天时写本[5]268。该卷收录韦慈藏两首养生补益方剂,是《外台》所未见者。

表1 敦煌卷子P.2565引韦慈藏医方2首

通过方名、药物组成进行多方检索,上述“四时常服方”“常服补益方”在其他传世医书中均未载。“四时常服方”方名见于《外台》卷第十二引《广济方》及《普济方》卷一百七十五,但药物组成相异,非同方。“常服补益方”无同名方。虽然《外台》中引韦慈藏医方仅两首,敦煌医书中对其记载亦仅有两首方剂,但在发现新的文献记载前,这两处内容可作为碎片线索存在,以期日后会有所补充。

2 张文仲医方

张文仲,唐代医学家,历任侍御医、尚药奉御等职[4]407。撰有《疗风气诸方》《四时常服及轻重大小诸方》十八首,《随身备急方》三卷。后又有明·徐春甫《古今医统大全》载:“《救急方》十三卷,唐张文仲著。[6]”以上四部医著均已散佚,目前在《外台》《备急千金要方》(简称《千金》,下同)《医心方》《证类本草》中可见其部分佚文。此外,《外台》中有部分佚文注明为“张文仲”,又称为《张文仲方》,此部分方药中有疗风类方剂、有与“备急同”的方剂等,由此推断,《张文仲方》应泛指张文仲所撰医书中的部分内容。

敦煌吐鲁番医药文献中载有张文仲医方的卷子有三种,分列于下。

2.1 敦煌卷子P.2565载张文仲医方两首

敦煌卷子P.2565(卷子介绍同上)收录张文仲医方两首,一首缺名,一首名石龙芮丸。此两首方剂未载于《张文仲方》《随身备急方》《救急方》佚文,亦未见于其他传世医书,可作为辑佚张文仲医方的补充资料。限于篇幅,在此不列原文,详见《考释》[5]271《新辑校》[7]25。

2.2 敦煌卷子P.2662载张文仲医方一首

敦煌卷子P.2662无标题、撰者,馆藏情况、抄写时代同 P.2565[7]31,卷中载张文仲医方一首如下。

《外台》卷第四“诸黄方一十三首”中载《崔氏》疗黄兼主心腹方:“蔓荆子一大合拣令净。右一味,捣碎,熟研,以水一升更和,研,滤取汁,可得一大盏。顿服之,少顷自当转利,或亦自吐,腹中便宽,亦或得汗,便愈。《备急》、文仲、《深师》同,并出第一卷中。[8]66”此方为张文仲同方,内容与卷子P.2662中的又方内容有部分相似。

又见《外台》卷四“急黄方六首”中载《近效》疗急黄方:“取蔓荆子油一盏,顿服之。临时无油,则以蔓荆子捣取汁,水和之吃亦得。候颜色黄或精神急,则是此病。[8]67”此方非张文仲同方,但其内容与卷子P.2662中的又方内容大致相似。

检索其流衍,见《证类本草》卷二十七载《伤寒类要》治急黄“服蔓菁子油一盏”,《普济方》卷一百九十六载“治酒疸,黄色通身者”用萱草根捣绞汁,与上述内容相同,但二者未标注引自张文仲医方。

卷子P.2662所载张文仲医方内容有缺字,不能完全确定是否还有其他医家内容,而《外台》中收录两方内容与其相似,其中一方并未标注为张文仲医方。由此推论,该方内容或为多家医书引用,张文仲亦引之。

2.3 吐鲁番卷子Ch1036 V(TⅡT)载张文仲医方三首

卷子Ch1036 V(TⅡT)出土于新疆吐鲁番,现藏于德国普鲁士学士院。原卷子首尾均缺,无书名标题及撰者。《考释》据该书内容所记“文仲”字样,属唐人选辑唐以前医方而成,称其为《唐人选方第二种》[5]300。原卷载三方,两首全方一首残方,前者见于《外台》卷第十四“张文仲疗诸风方九首”,后者未见。

表2示,《考释》与《新辑校》均据《外台》内容对该卷进行了校注,为了更直观地进行比对,此处除异体字,其他如缺字、字序颠倒等情况不作改动(下同)。

表2 吐鲁番卷子Ch1036 V(TⅡT)与《外台》引《张文仲方》佚文

吐鲁番卷子Ch1036 V(TⅡT)中“桑枝煎”“疗一切风”二方与《外台》引“张文仲疗诸风方九首”佚文内容高度相似,二者对比,前者行文较后者明显简略,如“桑枝煎”的服用、“疗一切风”的用药禁忌。

再观其内容,“桑枝煎”较《外台》有明显的字序颠倒。“疗一切风”的方名较《外台》少“十九味丸”四字,方药组成、用量也略有不同。如缺玄参一味;茯神、桂心、牛膝用量《外台》为八分;枳壳(六分,炙)于《外台》作枳实(炙,八分);用药三十五丸,后者作三十丸。

检索二方的后世流衍,“桑枝煎”见《证类本草》卷十三引《外台》“治偏风及一切风”,但“桑枝煎”中的“不用全新嫩枝”在《证类本草》作“用今年新嫩枝”,疑为抄写错误。“疗一切风”见《普济方》卷一百十四“防风羌活丸”,言其“宜四时常服,永无风疾之患”,但未标注其文献来源。

若以《外台》引张文仲的医方为基准,以上吐鲁番卷子Ch1036 V(TⅡT)内容情况或为行文简写,或抄录错误,不似为临床发挥。“镇心丸”原卷残缺较多,就现有的文字进行检索,未见于传世医书。此方主治为“疗人五藏风虚惊悸”,与前两首同属于“疗风方”,虽于《外台》中未见,但很有可能亦为“张文仲疗诸风方”的内容。

3 《古今录验方》医方

敦煌卷子P.3596首尾均缺,无书名标题及撰者,藏于法国国家图书馆。《新辑校》据避讳字认为,该卷抄写年代为五代[7]117。卷中载《古今录验方》医方一首,《旧唐书·经籍志》中载《古今录验方》为甄权撰[4]157,《旧唐书·甄权传》附《甄立言传》则记载作者为甄立言[4]407。甄权与甄立言为兄弟,因母病而学医。高文铸[8]931-932通过考证《外台》引《古今录验方》佚文,初步认定该书的作者为甄权,其弟甄立言应该是协助编写或进行补充修订。

《古今录验方》已有谢盘根辑校的辑佚本,敦煌卷子P.3596载《古今录验方》“虎眼汤”未见于其辑佚本,可补充《古今录验方》佚文。经检索,《千金》卷十四载有“虎睛汤”。二者相较,《千金》“虎睛汤”较敦煌卷子P.3596“虎眼汤”行文略简,组方缺当归一味,药量小异。《千金》成书于公元652年,《古今录验方》具体成书年月不可考,然其撰者甄权卒于公元642年,可知《千金》成书晚于《古今录验方》。此“虎眼汤”或原出于《古今录验方》,后孙思邈引之(原文见表3)。

表3 敦煌卷子P.3596“虎眼汤”与《千金》“虎睛汤”比对

4 崔知悌医方

崔知悌,唐代医学家,唐高宗时任中书侍郎[4]196、户部尚书[4]217。撰有医著《崔氏纂要方》十卷、《骨蒸病灸方》一卷、《产图》一卷,其中《崔氏纂要方》在《旧唐书·经籍志》载著者为崔知悌[4]157,《新唐书·艺文志》言著者为崔行功[4]583,新旧《唐书》中均载崔行功传记,未言其通医理,或为传抄错讹。

敦煌卷子P.3596(卷子介绍同上)中载崔知悌医方一首,《新辑校》据《外台》卷十五“五邪汤”校注该方[7]133,而《千金》卷十四中亦载此方,故列表4以比对三者原文。

表4 敦煌卷子P.3596、《千金》《外台》引崔知悌医方

表4示,《千金》与《外台》所引“五邪汤”基本一致,应为同方。二者与敦煌卷子P.3596引崔知悌医方相比,行文略有差异,组方均多雄黄1味。

敦煌卷子P.3596标注“邪气啼泣或歌哭方”出自崔知悌,《千金》未注该方出处,而《外台》则标注该方出自《古今录验方》,该书作者为甄权。检索该方后世流衍,见《普济方》“禹余粮饮”、《古今医统大全》“五邪汤”、《医学纲目》“五邪汤”、《证治准绳·类方》“五邪汤”,前三者均标注引自《千金》,未提及崔知悌或《古今录验方》。

见《千金》《外台》在雄黄下的小字,可知此方是深师(南北朝僧医)的同方,即此方在南北朝时期已见成方。又察崔知悌、甄权、孙思邈所处年代相近,为初唐时期,由此推论此方或为一方多书同引。

5 结语

敦煌吐鲁番出土医药文献十分丰富,保存着大量的经验医方,至今拥有着无可替代的学术及临床价值。其所记载著录出处的亡佚隋唐医方很好地完善了亡佚隋唐医方书的内容,也使我们进一步印证传世医书中亡佚隋唐医方的真实性。同时,传世医书中著录出处的亡佚隋唐医方为完善敦煌吐鲁番出土的残缺医籍提供了校勘线索,二者可互为补充印证。

考查敦煌吐鲁番出土医药文献中著录出处的亡佚隋唐医方对研究亡佚医籍,校勘传世医籍,拓宽临床用药思路等方面具有十分重要的学术价值。随着大数据时代的到来,信息化为中医药的发展带来了新的突破口,古老的亡佚隋唐医书会因科技的推动焕发出新的光辉。我们应进一步整理研究,并结合现代科学技术,以深入挖掘其理论价值与临床实践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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