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鸽子

方吟

黑鸽子总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醒过来。我们都祈求着在哪里见一次面，可事实上总是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她知道我总是好奇她的想法，这个习惯她是从很小的细节处发现的，比如我在文具柜前试那些五花八门的笔，中性笔、圆珠笔、自动铅笔、荧光笔，我总是会写下“什么”、“为何”之类代表疑问的字眼，夹杂在试笔纸上各种线条和“我”或是“你”的缝隙里。啊，试笔纸这个词是我瞎编的，意思就是“用来试笔的纸”，那大多数是不用了的废弃便签条和文具包装纸，我总喜欢给还没有被大众命名的东西下定义。

继续说回来，黑鸽子知道我有着天生的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当然也知道我喜欢瞎命名的习惯，我和她难得一致地认为这是个不错的习惯，“黑鸽子”这个名字就是我取的，虽然我和她的关系紧密不可分离，但由我来取名字，还是让我很有优越感，不过就算是我赋予了她名字，她仍不愿意见我，固执得让我头疼。

要知道，我为了能感知到她的存在，花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她实在缥缈，不像你我，此刻能用双手捧着书、手机、电脑之类的媒介，用肉眼看着这段文字。清晨的雾气尚能在日光未强时望见，伸手摸到它凉丝丝的触感，而黑鸽子却总是在我神智清明的那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带走她曾来过的，应该保留在我脑内的记忆。她就是那么任性，让我为了想起她，不得不开始早起早睡，因为如果赖床，有关她的记忆就越容易遗忘。

你能猜到她是谁了吗？还不能吗？那继续听我说。

起初我以为她只是飞禽，我不止一次地幻想，并梦到自己化作白色的飞鸟，从星光闪烁的夜空中飞过。白色的什么鸟？我看不清楚，或者说，我所知道的鸟类本就寥寥无几。白色的鸟，我第一时间便想到了鸽子，你也许会说还有海鸥、白鹭等等之类的白鸟，抱歉，当我暗下主意认定那是鸽子后，那白色的鸟禽形状真的就变幻成了鸽子的样子，展翅时温柔宽大的羽翼，圆圆的灵巧脑袋，尖锐短小的鸟喙，那就是一只象征着美好意义的白色鸽子。

在我很小的时候，其实也没有多小，已经上学了，曾和父母外出游玩，观光景点里有在微型米粒上刻字的摊铺，把刻了字的米粒放进一个只有几毫米粗细的小瓶子中，穿上绳子，可以系在脖子上做项链。父母问我，想要这样的纪念品吗？

我是很少忤逆长辈的孩子，做过的坏事都是偷偷摸摸的，不过是把作业本丢在沙发底下，还有把零分的试卷团成纸团扔进花瓶里之类不入流的把戏。表面上我还是个乖孩子，总被大人夸懂事，所以即使心里觉得这纪念品有些怪异，我还是点点头，露出想要它的表情。刻字的人问我，小妹妹你想在米粒上刻什么字呀？最多四个字喔。

我说，叔叔，那你就给我刻“飞上蓝天”吧。

说出口的时候，我只觉得胸口忽然闷了一记，赶紧扭头咳嗽几声，父母拍着我的背部，以为是岔了气。

我连说没事。不多时，手中便多了一个放着微型米粒的小瓶子，里面的米粒只有三分之一根绣花针大小，泡在液体中，扭曲的瓶身使液体起到放大镜的作用，“飞上蓝天”四个字静静地望着我。

是的，是这四个字在看我，不是我忍不住看它们。非常奇怪的文字组合，如果是“考试双百”、“活泼伶俐”这种词，也许会更让我喜欢，也更符合当时的年龄。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字，而是这些字选择我做它们的主人。当我把它带回家，挂在床头时，我仍能感受到来自微型米粒的注视。那天晚上，我第一次梦到了白色的鸽子，我的梦境里是一大片夜空，辽阔悠深，不远处有树林;站在山谷上，夜晚的风轻柔地拂过，尖锐的啸叫响起，惊起一片白色的飞鸟群，从树林中飞出，掠过黑夜。我向前飞跑，感觉自己也飞了起来。那是我吗？还是白色的鸽子们？是我，还是它？

从那之后，我总能梦到这场景，黑夜，与黑夜一样幽深的树林，还有惊艳的白色鸽子。我不清楚是不是所有人和我一般，会为梦境所苦恼，失眠和多梦似乎是两种已经被现代医学命名的病症，那我此刻写下这样的文字，我是否也生病了？会被定义为臆想症吗，如果真会如此——黑鸽子，生活在钢筋森林里的人们，总是不能像你一样自由，連脑内的想法都必须规整，伸出的多余枝丫必须被修剪。我知道你不了解精神病患是什么样的，也许就是我这样的。

我看到你露出了迷惑不解的表情。这没什么，无法理解也没关系，总之大多数人不能接受你的存在，他们还试图抹杀其他人的黑鸽子——在我生活的地方，就是有这样的常规的。

说到这里，你是不是有些害怕，啊，原来自己在看一个疑似精神病人所写的文章？请放心吧，隔着几万几亿层的粗纸张纤维，即使我真的是精神病患，也无法实质性地伤害到你，所以大可放心，请继续阅读下去吧，对了，“粗纸张纤维”这个词也是我编的，希望真正懂行的专业人士不要挑我的小刺。

模模糊糊地感受到黑鸽子，和清楚地意识到她的存在，这要花费大量时间和功夫。许多人可能只知道自己在做梦，而不知道那是一个不同于自己的精神体。古人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思是什么思？梦为我所思，那我思又何不为他人所梦？谁思谁梦、梦谁思谁，谁为主、谁为客，岂是我们能言说，能证实。我坚信那梦中之人是我的分身，她有着和我一样的脸，不停奔跑在我幼时生活过的乡间小河之上，她体态轻盈如鸟雀，在我的梦境中，一日一日陪伴我长大。

我今年二十九岁了，明年就该三十而立，皮肤不再如做学生时那样光滑。也许是做着办公室文员的工作，太久不运动，又不注重保养，眼角竟出现了淡淡的细纹。太久了，活在这世上的日子，之所以到这个年纪才写，是因为近几年来，黑鸽子的样子不再变幻了。好长时间，她依然停留在我中学时期的样貌——我是什么样子，会随着时代的潮流改变，今年还是中分的发型，明年说不定就流行玉米卷发，衣服也一年年更新换代。黑鸽子的样子却不会变了，齐刘海的妹妹头，宽大的校服遮住双手，将校牌别在肋骨下近小腹位置的拉链旁，长到能踩在脚底的校裤下只露出一点点鞋尖。

那是我，上课时总侧着头看窗外，脸颊边的短发毛茸茸地蹭着我的皮肤，为了躲避老师目光而低垂着头用刘海遮挡视线。在某一夜望着窗外的梦境里，我第一次通过玻璃窗的反射看到了黑鸽子的脸，虽然我明白她长得定和我一模一样，但那日真的瞧见，还是让我们俩都欣喜不已，她笑得腼腆，带着年少时特有的青涩，在说：你终于看到我了。

我点头，说：你和我想的一样，是一只鸽子。

她冲我惊讶地张着嘴，眼睛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皮从前眼睑往后翻，似乎是我猜错了的样子：咦，你怎么知道我是鸽子？

因为我就是你啊，你看，我是白色的鸟，那你也一定是。

是白色的鸟没有错……她带着略为苦恼的表情凑近我，圆圆的鼻子上下轻动着：可是，你是只乌鸦啊。

什么？我猛地站起，身旁的教室场景急速扭曲，消失在一个黑点中，四周变得寒冷无比，好像在冰山里，就是在冰山里。我震惊地看着她，她亦看着我，从头到脚打量着我，点点头：是了，白色的乌鸦。

冰面上倒映着一黑一白两个身影，我定了定心神，指着影子：你在骗我，你是乌鸦，你的身影是黑色的。

她笑了，我看得出那是嘲讽的笑。中学时期我一旦觉得某人可笑，就会扯着右边嘴角歪笑，这并非真心的笑容出现在与我容貌相同的脸上，让人有些晕眩：是啊，我当然是黑色的，我是黑鸽子啊。

就是这么奇妙，我并没有告诉过她我为她取名“黑鸽子”，她便能成为黑色鸽子的样子。而我没有想到自己是一只白乌鸦，在她的地盘，被她一语道破——或许是在我也没有意识的时候，她早已将我唤为“白乌鸦”，于是我就成了这个样子？

那，那夜空中的白鸟，难道都是白色的乌鸦吗？……我问。

黑鸽子否认了：那确实是白色的鸽子，最常见的鸽子。

可没有记错的话，我就是那时候看到的你，你也在那白鸽群中吗？我追问。

她点头，漫不经心地回答：是啊。

但我没有发现你……看到冰面上黑白的影子，心里一下了然.我的梦不知为何，永远是黑夜_在永无止境的夜空中，黑鸽子是很难被发觉的.现在也是，这是我的梦境，她的现实。

发生上面这些对话的时候我已经二十有五了.可能你觉得，这是再年轻不过的年纪，可对我和她而言，我们已经无声息地联络了十几年，算是彼此的老熟人了，这十几年的日子实在不好熬，为了捕捉到她的信息，我养成了记录每一个有她的梦境信息的习惯，这很不轻松，可以说非常艰难.有时大梦一醒，深更半夜，睡意太过浓烈，如同一口气饮了五十杯超浓黑咖啡那样失眠般地想睡觉，但没有办法，还得挣扎着起身记录下梦境的片段.这绝对是个酷刑，而且大概率会让你度过失眠难熬的后半夜。我坚持了下来，在获得了连粉底遮瑕都无法掩盖的黑眼圈的同时，几乎没有落下几次与她的相见。就这样，长期下来大概记录了五六本黑鸽子出现的梦境，我现在能清晰地写下这些与她的交流，实则是断断续续几个梦中的记忆。要是中途忽然醒过来，梦境被打断，我们之间没说完没做完什么事，过几天，她还会再出现，只要我耐心等待。我问过现实中的朋友，他们很少做延续的梦，所以我想，黑鸽子大概也在那一端努力，像我一样，做着一切可以让我们相聚的事。

你觉得这样就很好，是吗，我感觉你似乎想微笑，是啊，是挺好的。

最近，由于年歲渐长，我被家中安排着相亲了几次。很幸运，现在已经确定了一个固定交往对象，在我们的世界里，和他外出，喝茶，游玩，一切井然有序。他体贴，温和，与我门当户对，是不可多得的良人，像我这样明年就该奔四的大龄女性，就该牢牢抓住他，等年末时见父母，说不定就能和他成家。

可是黑鸽子不喜欢他，在她的世界里，几乎不曾让这个人出现，不是几乎，我有记录，是一次都没有出现过。我不怪她，因为数十年来，黑鸽子不管是和谁一起出现，在哪里做什么，在她最危急时，出现的永远是哥哥——一位我中学时期的学长，无数次她坠楼，掉入悬崖，困在沼泽，被人追杀，也有可能是忘带准考证，忘了升旗的时间，丢了玩偶，被人捉弄，哥哥就出现了，帮她解围，救她于水火之中，他自然也是个精神体，是黑鸽子创造出的精神体，不生不灭，不伤不死，只要她召唤，她遇险，他便会出现在我的梦境中。以至于黑鸽子一看到哥哥，就心安，并微笑。她的世界里，哥哥就是神。

这些都没关系，起码这么久以来，我并没有把这看做是很严肃的事去对待。但相亲对象的出现，让我渐渐地对黑鸽子颇有微词，再怎么说，我和她是一体的。在我的世界里，和这位学长早已是陌路人，将近有十年没有联系了，还是通过看朋友圈才得知他去年抱上了大胖儿子，而我不出意外也会在新年到来之前和相亲对象结婚。黑鸽子在这时还如此，便是在给我捣乱，添麻烦，总让我分不清现实和梦境，这很不好。所以我才提出：你不喜欢我相亲的那个男人，是因为你没有了解过他。你也未曾来过我的世界，总是引着我去你的世界中，什么时候我们见一面吧，在我这儿？

这是我第一次向她提出邀请，没承想，黑鸽子有些恼怒地看着我：你希望我和你一样，变成乌鸦吗？

她很少对我发火，应该说她和我一样，都是好脾气的人，我有些无措：不是这个意思，你听我说，他真的是个不错的人……我也到这个年纪啦，你不要让我为难。

是谁在让谁为难？她对我怒吼，她是真的生气了：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是只白色的乌鸦？你又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是只黑色的鸽子？你说啊，你给我解释啊，解释得出来吗？我们能存在吗？你告诉我啊，要是回答得出来，那我就与你一同去！

错乱的感觉出现了，眼皮沉重得厉害，太阳穴旁的神经突突地跳着，猛地睁眼，耳边响起白噪音的轰鸣，周遭一片漆黑，窗外马路上飞驰着深夜运货的大货车——啊，我被暴怒的黑鸽子踢出了她的世界。

所以……你猜到了吧，我写这些文字，就是想好好梳理一下这二十年的思绪，好去回答她问我的问题。她确实比我聪明，问的那些问题开始让我怀疑是自己做错了，也许是生活工作中我要操心的太多了，才忽略了那些本该认真思考的事。这点你应该也能感同身受，一旦坐起身，脑袋离开枕头，就好像两片藕当中的丝不堪重负忽而断掉了，夜晚的梦境会瞬间离开，几乎不可能再想起来。我们每天要忙的事根本数不清，大多数人，睁开眼的时刻，就已遗忘了自己的黑鸽子的存在，不记得那迷离的情愫，悠长的下课铃声，不记得曾经为了什么而心动，为了什么而去努力。

说起来，乌鸦在我们这里是不吉利的鸟儿，光是活着，就耗尽心神，叫声难听，长相丑陋，连飞在空中的样子都是那么阴森，让人捉摸不透。但若每一个人其实都是乌鸦，还会有人厌恶乌鸦吗？还是会对洁白的鸽子加以污蔑？若是让黑鸽子来我的世界，不用多想，定是要被欺凌的，这是异类，不同于大多数人的人的待遇。我和她都会被如此。

但我为什么会是白色的乌鸦呢？白色的乌鸦，乍一看，不就是最普通不过的鸽子吗？只要粗心些，不仔细看，也许还能平安无事地呆在鸽子的世界里。黑鸽子也是，为什么在她的世界里，其他的鸽子都是白色的，而她是黑色的呢？

我成天都想着这些事，以至于工作时都无法集中注意力，更不用说和相亲对象的交往中了。他开始抱怨我，常说我心不在焉。在和他相伴的日子里，他总看不透我在想什么，好像我只是个身子在他那儿，心却不知道飞哪儿去了。他每晚回来的时间也变晚了许多，有时甚至就不回来了，而我竟也不想去关心他到底去了哪里。这真是奇怪，明明之前我们都快谈婚论嫁了，我差点就成了这个人的妻子，要和他一辈子相处，相夫教子，为他烹茶煮粥，可现在这一切都让我难以置信，甚至有些恐惧。

前些天，我在家中整理柜子，整理出了一大堆中学时的杂物，其中夹着许多笔记本。我在中学时，脑子里能想到的奇幻事物多得几乎要从我的耳鼻口处喷涌出来，为了防止这样的事真的发生，我不得不每天上课时都奋笔疾书，拼命写着些奇怪的话。那时候的我也许就是黑鸽子吧，她洋洋洒洒挂了许多门功课，写出了数十本小说和漫画，其中完结的有两三本，其他的一应夭折，多数有头无尾，或是被没收了，被撕坏了，她为此也没少被老师责骂。写到这儿，忍不住要嘲笑黑鸽子一番，难怪到现在，她还老是拉着早已步入社会的我去重温少时，被师长发现上课写小说的时候魔鬼般的容貌。

到现在为止，我已经很少很少，不，是几乎不会再像黑鸽子那样用已经过时的纸笔来写小说了，太累也太耗时。

可到这段话，这个字，也包括后面的每一个字，都是我在工作闲暇之余用黑色水笔写在随身所带的小记事本上的。按理说，我不会再做这种事了才对。

难道现在的我是黑鸽子吗？

这个问题，若你们能看到，那一定是这潦草的笔记被输入电脑，并转换成了印刷字，才能让你们看见的。你们见到的我，只可能是白乌鸦，是我真实存在的本身，你们看不到黑鸽子，无需担心;或许有人看到过其他人的或者自己的黑鸽子，把他们当做怪力乱神，吓唬人去了吧。

将这些本子放在地板上，有一本记事本的一角高高翘起，引人注目。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里面写着的也是未完成的小说。摊开那堆本子，我特地将那本已经有些泛黄的，粉白色封皮翘起的本子放在最中间——这应该是那本记录梦境的杂文，那时候的自己就有记录梦中所梦到的好玩事情的习惯了，还记得当初写的时候十分轻松愉悦，怀着毫无压力的心情记录着，读过这本小说的朋友也说它有意思极了，特别想看我再写下去……

等等。

记录的梦境？

那时候是黑鸽子在描绘我吗？像现在的我记录她一样？

这样的念头一出现，立刻让我浑身颤抖，那本粉白色的记事本被我牢牢抓在手中。我隐约还记得，那时候我，不，是黑鸽子，明明只是个涉世未深的中学生，却老爱写一些已经工作了的职场女性的恋爱小说，连做梦都会梦到些奇怪的桥段，毕竟读中学那会儿，市场上流行着大龄剩女相亲时遇到真爱之类的老套言情杂志。

是我吗？如果是我的话，我有可能看到黑鸽子描写我的本子吗？那黑鸽子会看到我记录她的那些话吗？如果真的能这样做，这太违背我掌握了近三十年的科学常理了。她怎么可能会真的出现在我的世界，我又怎么会看到，想到这些？要是能看到梦里的对方记录自己的话语，这个梦一定会被强制暂停吧，这应该是各个不同世界自我保护的措施，就像我能被黑鸽子驱逐出她的世界一样，就像我们看的科幻电影里所存在的平行世界，一旦有一方出现在另一边的世界里，那就会产生混乱……我在说些什么呀，冷靜，冷静下来，为什么我会被做梦梦到的精神体踢出梦境？这有可能吗？再怎么说，这个大脑也该是我在掌控啊。所以，是我在梦里，还是她在梦里？

还是我们都在梦里？

到现在我还在我的小记事本上不停地书写着。没有关系，如果一方做了错误的事，会被那个世界强行修正过来，没有关系，科幻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梦是一定会醒的。如果是黑鸽子真的来了我的世界，并在这个世界找到了我记录她的本子，想要翻看，也是会被送回去的，她的梦就会结束，没有关系。为了证明我不是被梦到的那一方，我必须要证实自己的存在，对吧，是吧？

怀着巨大的，五雷轰顶般的疑惑，我将手伸向了那本粉白色记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