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表现主义绘画风格浅析
——以德国表现主义画家路德维希·基希纳和埃里希·赫克尔为例

何 佳 （德国）乌德·杰斯克

（1.内蒙古艺术学院 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0010 2.杜塞尔多夫美术学院 德国 杜塞尔多夫 40477）

一、“桥社”的成立

基希纳和赫克尔是通过赫克尔的哥哥曼弗雷德相识的，赫克尔的哥哥和基希纳一起在开姆尼茨上学。1904年春天赫克尔进入德累斯顿理工大学学习建筑时，曼弗雷德把他介绍给自1901年以来就在那里学习的基希纳。他在回忆录中描述了第一次相遇：“一天，一个没系领口没戴礼帽的并高声朗诵《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自称是埃里希·赫克尔的男士来我这里。” 这其实反映出这些年轻学生当时的叛逆态度：他们阅读如弗里德里希·尼采的诗并刻意表现出波西米亚风，不愿意听从于父母，选择所谓有尊严的职业而去学习建筑，强烈地想做为自由艺术家来打破常规。于1905年6月成立了艺术家团体“桥社”，其中还包括基希纳的同学弗里茨·布莱依尔以及1905年春天同样在德累斯顿学习建筑的施密特·罗特勒夫。起先，他们自发的进行姿态放松和有动态的人体素描，这完全不同于刻板和姿势僵硬的人体素描课，完全是按照他们的思想和追求。原则上他们希望以一种“直接的，纯粹的”方式将所看到的和所经历的一切转化成为艺术。除了众多的素描外，他们也创作了许多油画作品，像基希纳的《背坐着的人体》，一个模特用手支撑着坐在那里，呈上升之势，表达着一种可以掌握生活的态度。在淡淡的，松散的笔触和明亮的色彩中可以清晰的感受到法国印象主义的影响，这也是早期艺术家所追求的。在基希纳的油画《赫克尔和工作室的模特》这幅作品中也可以发现相同的风格和对颜色理论的对比探讨。

二、受梵高的影响

在“桥社”成立的前几年里有对风景画的描绘，在强调艺术和恰当表达形式的统一。在1907年的春夏，基希纳和1906年刚加入这个协会的马克斯·佩希斯坦一起绘画了德累斯顿南部的美丽丘陵景观。油画《绿房子》（见右图，图1。图片内容：基希纳的油画《绿房子》，70cm×59cm，1907年创作。拍摄时间：2019年1月10日。拍摄地点：德国波恩国立美术馆。摄影：何佳）也明显的体现出受到了梵高的影响，画家们于1905年在德累斯顿的阿诺德画廊，首次看到“桥社”的这些作品，其热情的态度，明亮的色彩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基希纳1907年创作的油画完全体现出在绘画过程中丰富的情感，也是受到这样的启发，每个笔触都清晰可见。而且这些色彩是未加混合的，画作上是基于绿色，红色和蓝色总体上的协调，通过互补的对比来提高颜色的亮度。

图1

1907年夏天，赫克尔和施密特·罗特勒夫第一次在奥尔登堡附近的小北海浴场丹加斯特小住时，也借鉴了梵高的想法。他的画作《沼泽地》展现了典型的动态笔触，这种笔触也体现了他热情洋溢的创作态度。就像快速的线条画在静止的画布上一样,线条还没有完全被颜色掩盖。从根本上讲，在这幅画中同时也体现出了一种全新的可能性，不同长度的笔触和画作表面，以及粗糙的结构都传递了赫克尔在感官上的体验。通过这种表现形式，不仅使观察者可以理解用眼睛看到的事物，也可以理解对广阔视野的感知。这种内在情绪的表达也出现在同年的彩色粉笔画《丹加斯特的风景》中，通过使用梵高所提出的基础纯色，画家们经历了这种在色彩情感上的情绪的共鸣。色彩逐渐成为表达情感的重要手段。这幅画也是以黄色，红色，蓝色， 绿色的协调为基础，不间断的亮度，营造出赫克尔欣赏夏日风景时所经历的晴朗的，阳光的氛围。赫克尔此后回想到：“在亚德湾的风景因其色彩的凌厉和力量对我们产生了重大影响”。

三、自主风格的发展

在不太适合户外画画的冬季，基希纳和赫克尔都住在德累斯顿。为了研究舞蹈演员和模特们快速运动的过程，他们一起去舞蹈剧院，歌舞剧院和马戏团看表演。“与之前安静学习的状态相反，要以运动为出发点。认为人类所有的视觉和感觉体验大多都是来源于运动的状态，所以源于运动的形式要比其他形式更容易与人们建立联系。”基希纳追溯他的艺术观点时说道。这也清晰的说明了对于两个艺术家来说，夜游有着重要意义，这样既可以锻炼绘画技巧也可以训练眼睛和心灵掌握基本线条和曲线的能力。需要尽可能直接的捕捉动作重要的形式元素，同时也可以在图片的静态特征中理解所看到的动态变化。像大家看到的基希纳的《穿蓝裙子的舞者》（见左下图，图2。图片内容：基希纳的油画《穿蓝裙子的舞者》，42.5cm×34.5cm，1907年创作。拍摄时间：2019年1月10日。拍摄地点：德国波恩国立美术馆。摄影：何佳）或赫克尔的彩色铅笔画《舞者》（见右下图，图3。图片内容：赫克尔的油画《舞者》，21.2 cm×17.4cm，1910年创作。拍摄时间：2019年1月10日。拍摄地点：德国波恩国立美术馆。摄影：何佳）中也有所体现。身材比例的正确性以及对体积的描述，越来越多的被转移到背景中，画家们的注意力更多集中在动态和节奏的艺术表现上。由于脱离了这种传统的表现形式，两位艺术家越来越朝着自主风格的方向发展。

图2

在工作室的绘画中也可以发现这种传统的风格在日益减少，在《侧躺的女模特》中基希纳从轮廓出发捕捉到整个身体，轮廓通过一定的浮动，将柔软的，感性的曲线在纸上呈现出来。省略所有多余的细节，没有对曲线进行构造，而是完全从直线上展开。

图3

这种对于人体绘画的体验对“桥社”的发展是至关重要的。并且也给印象主义也带来了巨大的灵感。这是一种在户外进行人体创作的决定。1909年到1911年期间，这些艺术家到莫里茨堡进行户外写生，成为了基希纳和赫克尔共同工作中固定的部分，他们每次都是这项活动的发起人。基希纳的《湖边沐浴的少女》（见左下图，图4。图片内容：基希纳的油画《湖边沐浴的少女》，91cm×102.5cm，1909年创作。拍摄时间：2019年1月10日。拍摄地点：德国波恩国立美术馆。摄影：何佳）和赫克尔的《池塘边的沐浴者》（见右下图，图5。图片内容：赫克尔的油画《池塘边的沐浴者》，75cm×95cm，1909年创作。拍摄时间：2019年1月10日。拍摄地点：德国波恩国立美术馆。摄影：何佳）就是他们第一次在莫里茨堡写生的作品，通过同一视角下人物身材和姿势的一致性，可以发现这两位艺术家在绘画时是并排站立的。两幅油画都展示了情感上的绘画表达，表现出当下的感官体验和轻松的氛围，夏季炎热的气氛以暖红色和暖橙色进行描绘，通过绿色互补的对比来增强明亮的效果。沐浴者在清新的水蓝色中脱颖而出，进而以缩略的方式囊括了较小的人物，揭示了绘画的即时性和自发性。虽然基希纳在背部的曲线上加强了身体的可塑性，但是赫克尔将身体用宽大，柔软的笔触进行塑造，使其容易理解这种充满活力的工作过程。赫克尔后来描述道：“一个人在对作品没有特殊考量的情况下就开始创作，也会带来很多体验。当人们试图在模特上捕捉到一种非常明亮的色彩时，你会很兴奋。当然，这不是以慢速和谨慎的方式发生的，而是以快速的，扣人心弦的方式发生的。”这种扣人心弦的方式也可以在赫克尔1909年春天在意大利创作的作品中感受到，无论是作品《罗马静物》还是《年轻人和少女》都有所体现。这种明亮的颜色完全成为了情绪的载体。画面中阳光的黄色，强烈的橙色和粉色的轮廓很清晰的展现了感官上的温暖。为了加强这种效果，赫克尔将这种色彩统一到越来越大的区域，并且应用在图像表面上。为了获得更灵活的处理效果，他用松节油稀释了色彩，使其具有流动的黏稠性，这种绘画方式让人联想到了水彩画。这种技术的经验也影响了油彩的使用，在1909年和1910年，赫克尔和基希纳首先在越来越大的表面上以稀薄的稠度使用油画颜料，随后这种方式也越来越流行。在基希纳的《裸体的玛塞拉》中也展示了这种新的维度，在平面中单个笔触逐渐模糊，从而使画面产生一种更平滑的效果。基希纳通过使用自由视角来强调这一点。随着“桥社”在艺术上发展的一个新阶段，画家们发现一种全新的，完全自我的风格突破，这种风格在1909年和1911年期间由基希纳和赫克尔以最纯粹的形式表达出来，随后其他的“桥社”艺术家像施密特·罗特勒夫，佩希斯坦也采用各自的方式进行改编。

图4

四、原始艺术的影响

这种新的二维性逐渐被引入到其他艺术技巧中，例如木版画。赫克尔的彩色木版画《沉睡的法兰西》以其绘画的广度，通过减少到三种色彩和均匀的表面展现出强大而有力的力量。在一些表现主义木版画的作品中，“桥社”艺术家重新采用了这种版画的技术，让这种技术重回大众的视野，将其提升为一种独特的艺术表现形式。这种寻求原创性和对自然生活方式的兴趣，并没有像欧洲人那样陌生化和过度文明，同样也很快引起了关于原始居民的探讨。这也导致了“桥社”艺术家们，特别是基希纳，在德累斯顿市政博物馆收集人类学的物品，在那里他首先借鉴了来自大洋洲的雕塑，按照非洲雕塑的模式进行绘画，并将它简化。这种处理过程可以从更简化的图形中看出，这也将木版画的特征转移到其它绘画艺术中。

图5

在那时基希纳和赫克尔，也开始向往原始居民的生活，在莫里茨堡的写生创作就是最好的例子。在那里，画家们体验到了与大自然的和谐，在自然中，试图尝试通过雕刻弓箭或者悬挂吊床，来体会原始人的生活方式。并且两位艺术家开始进行手工艺品制作，以这种方式为家庭和工作室制作一些日用品，从而有意识的远离大量的工业制品。赫克尔的画作《孩子》在右边展示了一个用木头雕刻而成的椅子，上面刻有一个非洲人下蹲的形象，基希纳的《椅子》是“桥社”工作室迄今保存下来的，自我雕刻风格的少数例子。这两位艺术家频繁的在他们的工作室碰面，在简陋的住处中，对原始美学展现出了巨大的热情。他们经常一起画画，用相似的主题或者相同的房间摆设展示不同的绘画风格：在基希纳《抬手坐着的女模特》和赫克尔《蓝色沙发上的两个女人》两幅画中前面相同的红绿地毯就可以辨认出两人是在同一场景下创作的，从赫克尔的住处和工作室的背景墙上的装饰壁挂也可以显示出这种相同性。在德累斯顿的这几年，他们合作的非常密切。

五、个人风格的确立及“桥社”组织的解散

1911年秋天，“桥社”成员决定一起搬迁，把首都柏林作为他们的工作中心。从艺术层面上讲，画家们希望在那里，对他们的重要展览和艺术交流以及观众能有更好的条件。这种大城市快节奏的碰撞，引发了技术化，现代化和艺术的推进发展。这个时期他们的发展越来越个性化，两位画家都渐渐地显示出了各自的风格，这意味着“桥社”集体化的风格已经过时了，逐渐淡化了共同的工作。二者的共同点是一起创造了全新的色彩板块，明亮的，未加混合的色彩，逐渐被深色的，凌乱的色调所取代。“桥社”表现主义绘画风格的出现，使色彩已经成主观表达情绪的一种方式，色彩的深度也是大都市感官氛围的自然结果。

基希纳在柏林的这段期间，总是将素描本带在身边，用笔记录下来所看到的和所经历的东西。并且也经常去酒吧和音乐咖啡馆，歌舞剧院，街道和拥挤的人群中以及在林荫大道上写生。尽管线条仓促，但是画作上的每条线，每条阴影，每个缩写字符都有它自己的意义，这些紧密的细节也能被捕捉到，创作过程的速度和感受，柏林的喧闹感染了基希纳，在工作室创作的后期，尤其以水彩画和油画作品，体现出了此风格。

基希纳在柏林创作了很多有感染力的作品，比如说《柏林弗里德希街景》（见右图，图6。图片内容：基希纳的油画《柏林弗里德希街景》，125cm×91cm，1914年创作。拍摄时间：2019年1月10日。拍摄地点：德国波恩国立美术馆。摄影：何佳）这幅作品，匆匆行人的面部没有精细刻画，他们都是以快速的动作，匿名出现在画作中的。充满力量的线条贯穿整幅画面，洋溢着放松的姿态。基希纳成功的将情绪表达运用到作品中，在柏林创作的大量作品使他成为了艺术史上柏林大都市题材表现主义绘画的主要代表。

图6

此时赫克尔的作品更倾向于室内创作，善于利用比例和透视的方法，注重形象的刻画。在他众多的人物画和肖像画中，摆脱了类似人类解剖学的风格。也因此在赫克尔的个人创作风格中，产生了一种经典的大头像，这对于他个人来讲在思想上有着重要意义。他热爱文学和哲学，在柏林时他有许多诗人和学者朋友。并且喜欢研究人类生存的本质，这使他在艺术上达到了一个新境界，也证明了他在精神领域的思考。在赫克尔的人体素描中，忧伤的基调变得愈发明显。他的人物画提供了一种对自然景观的全新转变，在自然的寂静中发现了关于立体主义的探讨。他的风景画体现出自然光线的折射，就是从这时起，一种反思性，决定了赫克尔以后的艺术发展。

协会成员日益强烈的个性化发展导致了在1913年五月逐渐增强，在柏林呆了只有一年半后，“桥社”这个作为集体性的艺术和生活组织解散了。不久之后，随着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特别是对像基希纳和赫克尔这样的年轻一代来讲，这是一次重大的转折。例如赫克尔的油画《发疯的士兵》，就是在此期间完成的，绘画者的内心却十分平静。然而基希纳在这一时期，产生了严重了心理危机。他开始焦虑和恐慌，他用他熟悉的表现主义的绘画手法，描绘了他的自画像，形象的表述了他的精神和模糊的外形。从前的“桥社”失去了朋友间的交流也导致了“桥社”组织的解散。

六、结 语

在这段特殊的历史时期下，基希纳和赫克尔这对早期的伙伴和艺术同盟者，对现代主义起到了推动作用。德国表现主义随着现代主义艺术的觉醒而结束，与之伴随的还有两位艺术家的人生经历和精神变化。在1905年和1913年“桥社”存在的期间，他们在表现主义绘画的发展过程中对现代主义艺术的出现和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