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蒙古和林格尔剪纸的文化底蕴与艺术特征刍议

2021-07-16 09:35王斯雨王永健
内蒙古艺术学院学报 2021年2期
关键词:剪纸作品剪纸文化

王斯雨 王永健

(1.内蒙古师范大学 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0022 2. 中国艺术研究院 北京 100029)

内蒙古自治区的和林格尔县,有着独特的地理位置,“和林格尔县位于内蒙古中南部,由于地理位置独特,自古以来是中原地区与漠北以及更广阔地区的大通道。”[1](56)在这里,南北文化相互碰撞,农耕与游牧文化相互交融,衍生出具有鲜明地域和民族特质的民俗文化,“它们共同孕育了和林格尔剪纸的文化内涵,是和林格尔剪纸的精神所在,并随着时代的发展,和林格尔剪纸形成了独有的文化与艺术特征。”[2](6)这种多元一体的生态环境和文化环境,滋润了当地多民族杂居、多元文化互补、彼此交流频繁的文化土壤。2003年,和林格尔被中国文化部命名为“中国民间艺术之乡”,已经彰显出和林格尔丰厚的文化底蕴。和林格尔剪纸,就是在这种文化氛围中孕育并发展起来的一种民间文化艺术。2007年,和林格尔剪纸,被内蒙古自治区人民政府公布为内蒙古自治区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名录,2008年,和林格尔剪纸,又在国家公布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中,榜上有名;2009年,和林格尔剪纸,同中国其他地区的剪纸艺术一起,作为捆绑式项目,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名录。和林格尔剪纸历经上述的发展前进的征程,都无一例外地是对其艺术魅力的肯定。为此,本文的研究,即是以内蒙古和林格尔剪纸为研究对象,从其文化底蕴和艺术特征两个方面进行探讨,希望得到专家和读者的指正。

一、内蒙古和林格尔剪纸的文化底蕴

内蒙古和林格尔当地的文化生态,是和林格尔剪纸文化赖以存在的外部条件,是其生存繁衍的土壤和根基,主要是由传统社会结构、特定地理环境和丰富礼俗生活等多方面因素构成。其中“社会结构是产生剪纸文化的最基本的文化要素,剪纸文化的基本风格是在特定的地理空间条件下形成的,多元的礼俗生活是剪纸文化的机体。”[3](37)这三种外部条件,从历时到共时,从人文到自然,从静态到动态,有机地合成了和林格尔剪纸生存、繁衍、发展的外在文化生态。

首先,我们看到的是该地区以农耕文化为核心,又融入游牧文化因素的生态文化格局。中国自古以来,以农业立国,以农耕经济为基石,形成了中国的农耕文化,随着游牧民族壮大,游牧文化也在中国北方成长起来。“和林格尔处于农耕文化与游牧文化相融合的地区,使得和林格尔剪纸文化呈现出在农耕文化特征基础上,兼有着非游牧文化特征。”[4](57)其农耕文化特征,和林格尔剪纸文化是在农耕文化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农耕文化是以亲缘与地缘相融合为特征的乡土关系、以人伦等为特征的差序格局、以克已复礼为特征的礼治秩序。生活在农耕文化中的民众的人生目标都盘桓在由农耕社会结构所限定的小圈子里——婚丧嫁娶、多子多孙、健康长寿等。正是在自给自足、安土重迁、血缘至上、家族为重的农耕文化中,和林格尔剪纸逐渐形成了以‘幸福’‘长寿’‘多子’等为主题的作品。”[5](164)

以“幸福”为主题的剪纸作品,就是向世人展示一切美好理想的核心。中国古来就有“五福”之说。《尚书·洪范》:“五福,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在农耕文化中,家和业兴为福,子孙满堂为福,健康长寿为福。”[6](22)在和林格尔剪纸中就有各种各样追求幸福的剪纸作品。如图1所示《双狮送喜》(图片来源:冯骥才,段建珺主编《中国民间剪纸集成·和林格尔卷》,河北教育出版社2014年版,第111页图版),巧妙的刻画了喜字、盛开的牡丹和对立的狮子,表现形式直白大观,意趣天成,以喻美满幸福。而以“长寿”为主题的剪纸作品,则是对生命不断延续的祝愿,在农耕社会结构中,物质生活缺乏保障,人们十分关心自身能否长存,面对生存这一古老哲学命题,和林格尔人在剪纸作品中作了最为本原、鲜活的诠释。如图2所示《大福寿》(图片来源:冯骥才,段建珺主编《中国民间剪纸集成·和林格尔卷》,河北教育出版社2014年版,第125页图版),是用来过寿时贴在敬献的果品之上,作品中的蛾子是多子的符号,寓意子子孙孙福寿绵延。另外,还有“多子”主题的剪纸作品,是对种族延续的期盼,是对社会发展与进步的重要动力源泉。和林格尔剪纸以其深厚的祈子生殖文化内涵和经典的表现手法,体现了阴阳相合、子孙繁衍不息的生命崇拜和生殖崇拜观念。如图3所示《娃娃坐莲花》(图片来源:冯骥才,段建珺主编《中国民间剪纸集成·和林格尔卷》,河北教育出版社2014年版,第160页图版),一名女性盘坐在莲蓬之上,手捧莲花枝蔓,因莲蓬多子,使人自然联想到多子多福寓意。

图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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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蒙古和林格尔剪纸的游牧文化特征,也在其剪纸作品中表现得十分明显和突出。农耕文化主张战胜自然,是人通过不断与自然斗争而获得生存的空间;游牧文化则信奉适应自然,讲求融入自然。由此,也形成了“逐水草迁徙,最大限度地利用自然资源的生活方式”[7](91)的经济文化模式。和林格尔剪纸由于长期受游牧文化的影响,在其发展过程中逐渐‘渗入’了很多游牧文化的基因。这一点可以从和林格尔剪纸作品中有很多体现游牧民族生活方式和精神文化内涵的作品中得到印证。

和林格尔剪纸的传承与发展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蕴藏在和林格尔人心中强烈的图腾崇拜,生命崇拜和生殖崇拜,这已成为和林格尔地区珍贵的活态民族本原文化遗存,是该地区古老的民族地域文化记录的重要载体。在和林格尔剪纸中,至今还有反映古代北方草原鹰崇拜的《鹰踏免》,反映古代北方民族狼崇拜的《双狼对立》,这些都具有鲜明的游牧文化特征。苍鹰作为一种漠北地区特有的猛禽,生活在这里的民族都对鹰有着深厚的崇拜之情。如图4所示《鹰踏兔》(图片来源:冯骥才,段建珺主编《中国民间剪纸集成·和林格尔卷》,河北教育出版社2014年版,第142页图版),是和林格尔剪纸表现中具有鲜明草原文化内涵的主题纹样。在和林格尔旧俗生活中,凡是鹰踏兔的地方都会被人们视作风水宝地。在和林格尔剪纸中,所揭示的其实正是天地相交,阴阳相合,生命兴旺,子孙繁衍不息的古老本原生命观和哲学观。狼是草原上最为凶猛的动物,同时也是草原生态的守护神。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将狼视为神明加以崇拜。和林格尔剪纸中狼纹样一般有祈求神明庇佑,健康平安之意。如图5所示《双狼对立》(图片来源:冯骥才,段建珺主编《中国民间剪纸集成·和林格尔卷》,河北教育出版社2014年版,第66页图版),由中间一棵茂盛的生命树,两边两头狼对立而构成,蕴含着神灵庇佑家族,生命繁衍不息之意。

图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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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我们能感悟到和林格尔剪纸,以中国北方地区剪纸的题材作品为传承基础,而展现出来的草原地域文化特色。由于各地气候与海拔等不同的地理结构,在中国有着众多的生态文化圈,不同的地理环境,形成了多种民俗习惯。剪纸文化即是在这种民俗结构中呈现出明显不同的形象特征与内涵意义。可以说,地理分野为剪纸文化的生存发展提供与之适宜的环境土壤的同时,也为其内在结构的积淀和风格的形成提供了特有的养分和深层文化基因。[9](15)

郭沫若先生曾对我国民间剪纸做了概括:“曾见北国之窗花,其味天真而浑厚;今见南方之刻纸,玲珑剔透得未有。”中国民间剪纸大致可分为南北两派。一般说来,南方剪纸比较趋向于工细、秀丽、线条劲挺、流畅,在表现手法上用线较多,用面较少,并巧于“花中套叶,叶中有花”的艺术变化,富有一种灵秀的装饰韵味。“北方剪纸则多采用块面与线结合,粗犷刚健,浓厚朴实,大方而触目,生动而耐看。”[10](296)和林格尔北部的平川地区属于以“风吹草低见牛羊”而闻名天下的古敕勒川。“这一地域性的特征给和林格尔剪纸带来深远的影响。以草原自然生态为创作主体的剪纸在和林格尔剪纸文化中具有重要的地位。这类剪纸吸收了草原粗犷而不粗俗的自然特点,蕴含着浓郁的草原牧歌风情,厚重而不失洒脱。”[11](21)游牧民游为了适应北方高寒的气候条件,实施集体流动放牧的生活方式,并逐渐形成具有游牧文化特色的民俗活动。[8](34)如图6所示《献哈达》(图片来源:冯骥才,段建珺主编《中国民间剪纸集成·和林格尔卷》,河北教育出版社2014年版,第86页图版),哈达是蒙古人民作为礼仪用的丝织品,是社交活动中的必备品,向对方献哈达有表达诚心、忠诚、尊敬的含义。如图7所示的《马背上的祝福》(现藏于中国国家博物馆。图片来源:内蒙古师范大学陈洁茹2013年硕士论文《和林格尔剪纸艺术的地域文化特质分析与应用研究》,第17页图版),作品塑造了蒙古族勇士站在马背上激情舞蹈的场面,精细的表现手法使整个物象具有张力流露出自然地力量与视觉的冲击力,形象地表达出北方游牧民族乐观向上的生活态度。

图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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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是以民俗生活为底蕴,构建的建筑艺术语言。和林格尔剪纸除了它赖以生存的民族文化架构和独特的草原地理环境这两个重要依托条件外,还有一个最为直接的生存条件,即是和林格尔地区的民俗生活。张紫晨教授说:“剪纸的大部分是以民俗为基础,与民俗活动有紧密的联系。同时,它的内容与形式又充分反映着当地的各种事象。”广义而论,剪纸是民俗文化的一个有机构成部分,是民俗观念的形象载体,是民俗活动的艺术张扬。现如今,“和林格尔剪纸主要以节日、礼仪等民俗为创作题材”,[12](36)构建了丰富的剪纸文化语码。

比如节日民俗对于剪纸艺术的影响,就是不能忽略的文化因素。和林格尔传统节俗主要是农耕文化与游牧文化的催生物。以祈丰、庆丰、等农耕文化为契机,形成春节、中秋节、冬至节等,以祈福、消灾等祭祀活动为诱因,形成清明节、端午节、中元节等。在和林格尔几乎所有的节日都浸透了浓郁的农耕文化气息,并融合一些纪念、娱乐等群体意向与事象。和林格尔剪纸作为当地重要的民俗文化符号,较早同节俗文化结缘,并在传统节日活动的承载和运行中,不断汲取灵秀与生命之气。在当地,“春节”“端午节”“中秋节”等节日,已成为和林格尔剪纸传承、“展演”的重要载体。

“春节”是中国传统文化中最为重要的节日,自然也成为和林格尔剪纸最为“靓丽”的时刻,春节期间,围绕着人们美好的祈盼,各家各户,门头窗口,铺满了红艳艳的剪纸,祈愿着子孙繁衍、家族兴旺、国泰民安。和林格尔地区春节期间除了在门上张贴春联之外,还习惯于在门笺上悬挂剪纸(见图8,“门笺剪纸”。拍摄时间:2019年2月。拍摄地点:和林格尔县大红城乡。摄影:王斯雨),祈求幸福平安。和林格尔地区在春节中另一个重要的垒旺火习俗,在旺火被点燃之前,人们常常在旺火上覆盖上三层如意云头(见图9,“三层如意云头”。拍摄时间:2019年2月。拍摄地点:和林格尔县城关镇。摄影:王斯雨),祈求新的一年里日子过得越来越旺。

图8

图9

“端午节”对于和林格尔人来说可谓一个神秘的节日。《和林格尔志草》记载:“五月五日,天中节为五毒日,悬艾虎蒲剑于门,剪纸为五毒形贴于家,以艾酒浴身,五色线避毒。”在这一天,有的人(见图10,“对鸡剪纸”。拍摄时间:2019年6月。拍摄地点:和林格尔县城关镇。摄影:王斯雨)要在家门上贴上大红公鸡剪纸禳灾祛病,还有的人(见图11,“青蛙剪纸”。拍摄时间:2019年6月。拍摄地点:和林格尔县城关镇。摄影:王斯雨)在水缸上张贴黄色或绿色的蛤蟆祈求少病少灾。

图10

图11

图12

“中秋节”时和林格尔人在晚上供祭兔爷,请巧妇剪一种圆形的“花络子”罩在瓜果、月饼等祭品上,为月色茫茫的中秋之夜罩上了一层神密的色彩(见图12,“花络子”。拍摄时间:2019年9月。拍摄地点:和林格尔县城关镇。摄影:王斯雨),人们习惯于在祭品上覆盖“花络子”,表达对兔爷的敬重。

再有礼仪民俗等,也能为剪纸艺术增添新的题材内容和创作契机,如诞生、婚嫁、祝寿、丧葬,是每个人生历程中不可或缺的重要构成部分,礼仪则是人们为了表达对生、老、病、死的敬畏而约定俗成的行为方式,和林格尔剪纸广泛应用于当地人的“婚嫁”“丧俗”等礼仪当中。

“婚嫁”是人生礼俗中至关紧要的一环。“窗花”“炕围花”“坐账花”等以静态喜庆色彩,配合鼓乐、鞭炮与嬉笑声,营造出一种热闹、欢乐而隆重的婚礼气氛。比如,在和林格尔婚俗中,新娘在离开娘家之际,母亲要将一个贴了喜字图案和莲花剪纸图案的瓶子,并且在里面插上青葱,让出嫁的女儿带走,意在早生贵子、子孙繁昌;在迎娶新娘的洞房里,不论门户贫富,必定用丰富多彩的剪纸,分门别类地装饰出红火、喜庆、吉祥的氛围。 “丧俗”对于逝者最为现实的纪念,集中体现在家族举行的各种丧祭活动中,和林格尔剪纸成为人们对故者抒情寄情的重要载体。在当地习俗中,老人去世后,在门口要挂起白纸绞制的冲天纸、云幡子;在灵前要摆放各类纸扎祭品,供逝者在另一个世界享用,常见的如金山、银斗、金童、女玉,寿纹、万字纹、盘肠纹等等。粘贴在灵前祭品上,具有护佑死者灵魂升天并得到永生的民俗寓意。

二、内蒙古和林格尔剪纸的艺术特征

自古以来,和林格尔地区便有着古拙而质朴、豪放且充满活力的人文气息,并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逐渐融入到和林格尔剪纸艺术当中,并通过和林格尔独特的造型元素、构成形式等艺术特点展现出来。

首先,是形式多样的造型艺术语言,为内蒙古和林格尔建筑,创造了无数丰富的艺术形象。从形式感的视角观察,内蒙古和林格尔剪纸里的点、线、面,感觉是一个几何形态,但从精神内容上说其实是笔、剪刀和大红纸的关系。“在剪纸图形中,对基本视觉元素“点、线、面”的合理运用,可以使得画面变化多端、层次分明、玲珑细巧、优美明快。”[13](27)

我们注意到“点”在和林格尔剪纸中的表现,尤为突出。和林格尔剪纸中运用了很多“点”元素的剪纸手法,有些画面中有两个相同的点,但分别在它各自的位置,在视觉张力上会体现出这两个点产生连续的视觉效果。当画面出现多个点的时候,具有“以点代面”的整体性效果。单从局部物体观察点在单个物体的“节点”之上,既能使画面饱满,又能使物体丰富多彩。犹如画素描时,重点刻画关节点部位。在大篇幅画面中,将“点”分布在画面中“主物体”周围,能够使画面灵动丰满,如表1所示。

表1 “点”和林格尔剪纸中的应用

与此同时,我们也注意到“线”在内蒙古和林格尔剪纸中,也表现丰富。在剪纸图形设计中“线”是构成剪纸形式美的主要元素之一。和林格尔剪纸表现手法相对单调却富有内涵,每一幅剪纸作品看似简单,若加以分析就可以发现,大多数的作品都是由一些类似的符号及基本元素组成,而这些符号是由线条组合而来。和林格尔剪纸作品主要到了圆形线条和直线线条的表现手法,主要表现为圆点、月牙纹、水波纹和鱼尾纹等等。在大部分和林格尔剪纸作品中,许多人物头部、衣服、动物身上的各种装饰物以及植物身上的纹样装饰,甚至是剪纸画面背景的装饰物,都有运用线条的足迹。如图19所示《金鸡啄子》。(图片来源:冯骥才,段建珺主编《中国民间剪纸集成·和林格尔卷》,河北教育出版社2014年版,第131页图版),是一幅具有强烈祈子、佑子观念的吉祥纹样,此作品运用曲线描绘植物根茎、叶子,运用圆点和锯齿纹加以装饰,使得造型生动,富有有感。

同样,作为造型艺术元素的“面”,在内蒙古和林格尔剪纸中,也有展现。

在剪纸设计中,“面”是线移动的轨迹,它体现了充实、厚重、整体、稳定的视觉效果。“面在空间上占有的面积最多,因而在视觉上要比点、线来的强烈。”[14](34)和林格尔剪纸中,大多以几何面塑造饱满的动物造型。如图20所示,和林格尔剪纸中的《老鼠偷油》(图片来源:冯骥才,段建珺主编《中国民间剪纸集成·和林格尔卷》,河北教育出版社2014年版,第147页图版),形象特征刻画明显,虽然只对作品进行外轮廓展现,对动物和油灯没有进行细致深入处理,这种是典型“面”的表现手法,生动描绘了老鼠偷油时的场景。

图19

图20

另外,纹样的加入,能使剪纸艺人为了能够更好地表现鸟兽等物象身体的质感和厚重感,如他们在作品中大量使用锯齿纹,在物象造型的部位,运用剪刀或剪峰与纸产生挫位、点锥的方法,能够在物象的体征部位形成点痕、线痕,有的表现得藏而不露,有时需细赏才能识辨。图21所示剪纸作品《山羊吃奶》(图片来源:冯骥才,段建珺主编《中国民间剪纸集成·和林格尔卷》,河北教育出版社2014年版,第206页图版)中,为了充分展现山羊的神韵,作者对最能体现山羊的头部和身体做了深入的刻画,分别对山羊头部和身体用不规则的锯齿纹做了宽窄、长短不同的修饰,锯齿纹的顶部有带尖的,有被剪锋削平的,最后将锯齿纹呈弧形放射状排列。在对作品中羊妈妈和羊宝宝的运剪表现手法上,镟、掏并用,外张内敛,收放得宜,整幅作品中两只羊的神态在剪锋之处被幻化出祥和、幸福的气息。

图21

在和林格尔剪纸艺术表现中,最能体现造型空间刻画表达的,还有镂空的技术手段。用当地老人讲,一个称为镟,一个称为掏。镟是剪刀走物象造型表现出的大轮廓,掏是对物象内部细节的雕饰镂空。镂空表现手法是借助掏这个手段在一张完整的纸上做减法处理,最终生成各式各样的图案和纹样,由于纸张的局限性,剪纸艺术无法准确的表现出物象的体积、空间、透视和比例等艺术效果,“但剪纸艺人们凭借大胆的创造力,凭借自己的意象思维,对生活中的元素进行概括和提炼,经过删繁就简、去粗取精的处理,最终形成具有镂空效果的线条和块面。”[15](24)如图22所示的《双狮滚绣球》(图片来源:冯骥才,段建珺主编《中国民间剪纸集成·和林格尔卷》,河北教育出版社2014年版,第148页图版),大面积采用镂空表现手法,不仅丰富了狮子抛绣球场景的空间效果,使整个画面充满了律动感。

图22

其次,是均衡变化的构图形式,也是内蒙古和林格尔剪纸艺术的一大特色。其对称式的构图特征,在和林格尔剪纸中,大量使用。如以马、牛、羊、骆驼、犬、龙、虎、天鹅、鸡等动物鸟兽为题材的对称式艺术表现形式的作品。在此类作品中,物象造型多为侧面剪影对首而立,有的在首立之物的中间添加花树或古盆钵之类的物象,视觉上呈现出结构对称、均衡的形式。在和林格尔剪纸艺人看来,只有所表达的物象造型成双成对才可以通过对称式的表现手法来表现,也使得剪纸艺人对这种对称形式带来的审美体验有着一种特殊的情缘。

如23图所示的《喜上梅梢》(图片来源:冯骥才,段建珺主编《中国民间剪纸集成·和林格尔卷》,河北教育出版社2014年版,第193页图版),采用的是轴对称构图样式,作者以竖轴为对称轴,将梅花刻画细致富有层次,鸟的神态生动有神富有朝气,使整个画面丰富多彩,意趣盎然。

图23

均衡式构图,是对称结构形式的发展,是一种左右两边不等形、不等量的图形配置,由形的对称转化为力的对称,是一种比较灵活、轻松的构图形式。在和林格尔剪纸作品中,均衡式构图纹样主次分明、疏密得当,体现为一种异形等量的平衡外观,在平衡的基础上纹样组合灵活多变,形式感强。如图24所示的《马上封侯》(图片来源:冯骥才,段建珺主编《中国民间剪纸集成·和林格尔卷》,河北教育出版社2014年版,第51页图版),马的头部被明显放大,马颈前伸且被加长,马身被表现为前倾的态势,所有这些,都明显地使整个画面的重心靠向马首处,为了避免观者在视觉有限的空间产生失衡感,作者在马背中心增剪了猴子的造型,使整个作品达到“均衡”的状态。

图24

另外,形象夸张的艺术表现手法,也在内蒙古和林格尔剪纸中较多采用。和林格尔剪纸用来表现远近空间关系和物象大小关系时经常采“无比例透视”——无视物象的大小、长短、远近比例关系,主要是按照心像构图。这种夸张的造型特点深入渗透到艺术作品角色表现中,小则刻画到人物、动物或植物的细小器官的运动,大至人物、动物或植物的重要部位的展现。在情感处理上,和林格尔剪纸做到美好的事务夸大它的美好,让美好的体验更深刻;丑陋的现象,夸大它坏的一面,让人们对之更加厌恶。从审美角度分析,和林格尔剪纸作品无论如何变形,夸大还是缩小,都给观者带来审美愉快的感觉。如图25所示的《花儿》(图片来源:冯骥才,段建珺主编《中国民间剪纸集成·和林格尔卷》,河北教育出版社2014年版,第253页图版),作者表现了一个山里女娃采到野花儿时的一种情境。在相对单调乏味的黄土丘陵的山区环境中,盛开的山花常常会带给人们无比愉悦之情。在这幅剪纸画面中,身穿花布衣的小女孩双手各执一支采集到的山花儿,花儿被表现得异常硕大饱满,花瓣肥厚圆润,其中一支花的表现几乎和女孩呈现一样的比例,这样的表现手法使我们在对作品进行审美的过程中,让人体会到作品中那种无以言状的特殊意趣之美。

图25

结 语

内蒙古和林格尔剪纸作为北方少数民族地区的艺术形式,是农耕文化与游牧文化相互融合发展的典型代表,它传承了北方剪纸的基本风格特征,又深深受到蒙古族游牧文化的影响,进而形成了其特有的文化与艺术特征。

在文化特征方面,传承数千年的农耕与游牧交融的社会结构、独特的地理环境和多元礼俗生活是和林格尔剪纸生存繁衍的土壤和机体。其中,农耕与游牧交融的社会结构是产生和林格尔剪纸最基本的文化要素,基于这一社会结构形成的“福、禄、寿、喜、丰”五大主题,构成了和林格尔剪纸文化的基本意义取向,在这些意义取向的引导下,和林格尔剪纸形成了丰富多彩的意象体系;独特的地理环境,是和林格尔剪纸文化发展所依赖的重要条件和客观依据;[16](82)和林格尔地区身处内陆草原文化圈,当地气候干燥,地貌苍凉粗犷,民风淳朴,在这里,北方剪纸粗犷豪放,古朴大方的特点得到进一步升华,尽显北方生态之美、神韵之美;多元的礼俗生活,为和林格尔剪纸剪纸提供了必要的营养成分,和林格尔剪纸同节日、祭祀、婚丧等民俗活动紧密相联,构成了其核心“语境”。

在艺术特征方面,总体而言,和林格尔剪纸一如北方其它地区剪纸,基本上遵循本土传承与异地传播相交叉、地理风貌与人文特色相结合构图原则,在技法语言上,既有用于勾勒轮廓,凸显刚毅的“直线”与“锯齿纹”,又有适合大面积装饰,凸显厚重感的“面”与“镂空”;在构图形式上,不同于讲求焦点透视规律的绘画艺术,它主要通过勾勒轮廓、均衡布局、局部夸张等多种构图形式,在古朴、大气、率真的主基调下,展示其粗犷奔放、奇特怪诞的艺术特征。

可以说,通过研究和林格尔剪纸文化与艺术特征,对“解码”北方少数民族地区文化的形成与发展具有一定的启发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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