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狂想症

2021-10-07 01:42千纸鹤
知识窗 2021年6期
关键词:画圈狂想卷子

千纸鹤

夏夜里,教学楼石阶口徘徊跳动的野蛙的叫声与老僧人敲木鱼时发出的声响很像,这是摒除杂念的人才能听见的。或者说是那些已经经过一番抓狂、折磨、哀怨后,将脑袋放空的人,才有心思或是闲暇听见和在意的。

当晚,有风微凉,月冷无星。我颓坐在教室座位的塑料椅上思考着什么。塑料椅的靠背很硬,其中还有一块微微凸起,硌着我的肩脊,使我浑身不舒服。

我用圆珠笔在一张薄薄的作业纸上循环反复地画圈,刚开始力道较轻,画的圆圈还算规整,越到后面速度越快,笔芯划破了纸张背面,将墨迹浸染到被教室顶端打下的灯光照得锃亮的桌面上。

这些圆圈有些成了椭圆形和方形,有些模样难以名状。它们相互交叉覆盖,组成一团漩涡状的图案,像是一个摄人心魄的神秘洞口,死死地抓住我的视线,一点都不松动。

我喜欢做这样无意义的事情,尤其是在百无聊赖、心情烦闷的时候。画圈这件事相较其他来说简单得多,是个不断重复的机械性动作,但画出的东西难以用一句话概括,好像它又包含世间万象,能带我逃离现实,神游到不知名的地方。我似乎在自己身上看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病症,像是啃噬朽木的蚁群一般,麻痹着我的肌体,又似乎是一种缓冲和停滞,让我在绷紧得快要断裂、脱弦时脱身而出,卸下心防。

我大抵知道自己患病的原因。日暮时,吃完饭,学习委员按照老师的要求收齐昨日发的卷子,到我这儿却迟迟没拿到该有的东西。我分明记得做完后,自己就将卷子塞进了抽屉里,翻找的时候却不见所踪。

于是,这么一件小事就可以成为我整日愁眉苦脸的导火索,将近期内所有的不高兴和郁闷烦愁通通拉出来挨个梳理一遍,所有没来得及宣泄的情绪和感情都压积在丢东西这件事情上。

同桌在我身边看杂志,他翻页的速度很快,快到让我怀疑他是否看清了、看懂了上一页的内容。有人转身取东西时,粗心地把堆积如山高的书撞倒了,二三十本厚厚的书籍轰然倒地,引起一阵喧哗,于是有人开始遏止这种嗡嗡的私语声。

再深入些,或是把空间限制的界限值再延伸点,能通过感官了解到更多平日里不能注意到的东西。

比如其实窗外偶尔传来的蝉鸣声和班上某些人吹口哨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显得相得益彰,音律和谐;比如其实就算垃圾倒干净了,还是能嗅到很多食物残余的味道,从而可以推断出谁偷偷带晚饭到教室里吃;比如其实蜂蜜柚子茶喝多了,会稍稍尝到一丝丝涩苦……

我不知道这些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观察,置身事外,也不作评价或者感想,像个游离在一切之外的人。

所谓“以竹窥人”,就是把自己放置在人群外围,透过微小的竹孔去观察那些我们口中的“别人”。正因为是偷偷地看,所以名为“窥”。人对人的判断总不是一成不变的,我们时常会因为自己的主观情绪不自觉地美化或者丑化别人在自己眼里的形象。

低沉的时候,我甚至不想走过这根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的竹子,去靠近那些“别人”。我喜欢且痴迷地沉浸在自己荒诞瑰丽的夏夜狂想里,有些寂寥神伤,也有些孤芳自赏。兴致高涨的时候,我在不经意间就退出了这种独立于众人之外暗自查探的行为,圈子没那么分明了,屏障化作一片虚无,我可以缓步走向人群,走向烟火。

其实,“以竹窥人”在某种含义上和“坐井观天”倒是很像。井中蛙看不分明除井盖对应的那一角天空以外的世界,却因为所视受限,能有足够的时间和心思去深挖那一方寸之地的细丝万物、一动一静。

道理我不一定懂,但我想过个安稳的人生。

有人認为,随意开脑洞、胡思乱想是了无意义的行为,甚至是在虚度光阴。也有人认为,放空自己和冥想是为了更好地小作休憩,整装待发迎战以后未知的日子。前后桌的议论声有越发强烈之势,好像越临近晚自习放学,那种狂躁的、热烈的心情越压制不住了。

他们在笑,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笑。那个哭了很久的女孩也终于止住了抽泣声。笑与哭,稀松平常;笑与哭,与我无关。

很久之后,我才意识到这种奇怪的病症很普遍,身边的人都有类似的经历,很漫长,会伴随我很长一段时间,而不仅限于初高中时代的青春忧愁。似乎每隔一段时间,我就需要这样一个时段,集中排解那些负面的、阴暗的情绪。慢慢地,我学会用文字的方式排解,把不高兴和郁闷的心情写下来,转化成段落与篇章,随时久酿,多年后回首再看,更多的是缅怀和难以割舍的日夜。

但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这些,那时的我天真烂漫,还以为自己真的病了,并决定把这种奇怪的病记录下来,那就叫它“夏夜狂想症”吧。

嗯,很好听的名字。

(作者系福州大学2019级化学专业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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