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爱国学生、革命军人到黄梅戏功臣
—— 看王兆乾手迹照片的感慨

2021-11-06 03:18韩笑龙
黄梅戏艺术 2021年3期
关键词:安庆市安庆黄梅戏

□ 韩笑龙

王兆乾先生,山东临沂人,1928年4月出生于济南,本名济生,字兆乾,笔名王湛。他是黄梅戏杰出的音乐家、剧作家、资深研究专家。他把一生都奉献给黄梅戏艺术事业,并做出巨大贡献,人称天才、奇才。人们提到王兆乾的名字就会联系到黄梅戏,我也有同感,敬佩之心油然而起。

我认识王兆乾先生是在1998年,那年我刚调到安庆市黄梅戏剧院任书记、院长。刚知道他时,他已经离休十年了,人和名字我都知道,但是不知道他的业绩,更不知道他对黄梅戏做出的贡献。随着时间的推移,当我逐步了解他对黄梅戏所做出的贡献时,想和他求教时,可是已经晚了,他于2006年元月20日在广州与世长辞了。他的突然去世让我意想不到。曾记得2006年元月20日晚,时任安庆市文化局陆天平局长紧急召见我到市文化局,心想大概有什么大事要办。我尚未站稳脚跟,陆局长就说:“王兆乾同志昨日在广州去世了,你明日坐飞机去广州,办理后事”。当时我愣了一下说:“广州我不熟悉,一人去连商量的人都没有,不好办;第二,近腊月二十四马上要过小年了,客流量大,回安庆探亲的人多,飞机票不好买,骨灰盒怎么办?第三,我建议文化局要去人,王兆乾的家属王小亚要去,还有王秋贵同志要去,不如局里派车送我们到广州,将王兆乾同志的后事办好”。陆天平局长见我说的有道理,便决定派两部小轿车,一部是局长专车,一部是市文化市场管理办公室执勤车,由我负责,局办公室葛丽云,还有王秋贵、王小亚、王兆乾小儿子夫妇,我和剧院田地山,两个驾驶员一行九人去广州。第二天一早我们从安庆出发,晚上11点到广州。第三天上午王兆乾先生在广州银河公墓举行了一个简单的遗体告别仪式。晚上近7时我们从广州出发,除两部车以外,我们又增加一部七座车,作为灵车由家属陪同送行将王兆乾先生的骨灰盒送往安庆。又是一昼夜的千里行程,元月24日上午8时到达安庆。这时省有关部门负责人,安庆政府的有关负责人,市文化局主要领导和市黄梅戏剧院全体工作人员前一天就做好了王兆乾先生追思会的准备工作,灵堂设在市黄梅戏二团(现菱湖公园旁再芬公馆),提前邀请了文艺单位专家、学者、同仁参加会议,当时我是追思会的主持人,亲眼目睹这场肃穆、隆重的追悼大会。由于安庆市政府和有关文化部门的重视,灵堂设在舞台上还是第一次,学者和外地朋友们自发地前来开追悼会,这是安庆黄梅戏史上前所未有的,可想王兆乾先生是一位在人们心中有着重要地位的人物。领导、专家的追思发言让我十分感动,也使我这个当院长的清醒了,我要好好地去研究王兆乾先生。

1986年在安庆石牌召开“挽救戏曲遗产座谈会”王兆乾作大会发言

说起王兆乾先生,我曾和他有过接触,虽然不多但历历在目。记得2004年安庆和四平(吉林)联合开过一次“王少舫舞台艺术座谈会”,会议地点在安徽黄梅戏学校礼堂,参加会议的有王兆乾、王秋贵、何成结、陈中元、濮本信等专家和吉林四平的赵明春、王仁安一行六人,我也参加了会议。这次会上我做了发言,其中谈到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那会我年少,就知道黄梅调在安庆家喻户晓,人人都会哼上几句。记得1952年、1953年的时候,安庆吴越街南北大街上各挂着一个大喇叭,早晚定时播放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国家新闻,随后转播黄梅戏,当时我家就住在吴越街,民众剧院对门,那时播放的黄梅戏不是传统戏,我们都叫它为新戏,唱的是《柳树井》,唱词是:“我只说世间上无有人爱我,不料想还有个知心的好周强……我要是能逃出那王家去……是严凤英演唱的。还有《新事新办》,唱词是:“年轻的小伙子气力壮,一个要比一个强……爱国生产好榜样。”老百姓边听边唱,我也学着唱,大家都觉得调子上口好听。在会上,王兆乾先生一直看着我发言,频频向我点头,然后笑了两下。散会后,王兆乾先生走到我的身边说:“你家是吴越街开书店的吧?”我说:“是的”。这时我突然想到班友书先生知道我家开书店的,他认识我父亲,还有郑立松先生也跟我说过,你家的书店我去过,你父亲叫韩世忠(韩世忠书店为店名,本名韩宗美,安庆集贤关人,1956年公私合营为人民路新华书店门市部主任,租书业副组长),除卖文具、书画外还卖黄梅调剧本,我见过你父亲,还有张亚非先生也知道,他说还有我家黄梅调的老梓板,他们都同我说过,可王兆乾先生怎么知道我家的情况呢?后来我才知道,当年王兆乾先生住在吴越街旅社里,并且分管过安庆文化工作,那时文化馆是军管的,当年没有文化局,所以安庆的文具、租书业务也都由他们管,自然他也熟悉安庆的文化情况了。再说当年的《柳树井》《新事新办》这两部戏的唱腔都是由他编曲的,我是不知道的,可是他在会上并未打断我的发言,只是听了点头笑笑。可见他的修养很高,为人谦虚,不张扬自己,尊重小辈的发言。

1960年初我从安庆市艺术学校毕业被分配到安庆市黄梅戏剧团,因文化程度不高,剧团到武汉、上海、南京等地演出,我都会去书店转转,买一些戏曲书籍,提高自己的业务水平,曾买过的书有《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演员自我修养》《京昆丑角艺术》《白云生谈传统戏曲表演艺术的形体锻炼》《周信芳艺术生涯》《程砚秋著的戏曲表演的四功五法》等书,这些书都是我业务上的需要。我最感兴趣、最欣赏的是王兆乾编著的《黄梅戏音乐》一书,因为这是属于自己剧种的书,这是黄梅戏有史以来第一部音乐专著,我把它当成宝贝,心想通过这本书好好地充实自己。谁知道“文革”开始一年时间,我就弃艺从军参加人民解放军去了。20年后我从部队转业回安庆,《黄梅戏音乐》这本书被我哥哥保存完好,他知道我最喜欢这本书,把书又给了我。当年只知道书是有价值的,但是不知道作者是什么模样,更不知道王兆乾是何许人也。因为我当兵之前没有见过他,更没有了解过他。多次阅读后才真正知道这本书奠基了黄梅戏的音乐,而王兆乾先生正是黄梅戏音乐的奠基人。全书概括了黄梅戏曲调种类及名称,黄梅戏曲调转换演唱方法等,这些原生态的东西,最基础的知识,是我们研究黄梅戏曲调的好教材,是黄梅戏传承之宝。

王兆乾先生,拥有那么多的戏迷和票友,这与他的为人和专业影响有关系,戏迷和票友们都十分尊重崇拜他。记得2005年上半年,南京黄梅戏戏迷一行四人来安庆市黄梅戏剧院学习黄梅戏有关知识,带队的是程国云女士,我们在座谈《黄梅戏音乐》一书后,她们有一个要求,迫切地希望能见见王兆乾先生。我说可以,中午我请你们吃饭,请王兆乾先生参加。王兆乾听说戏迷们要见他,兴致勃勃地来到饭店,听介绍是南京来的远方客人,一一和他们握手,吃饭时王兆乾一股劲向客人们介绍黄梅戏的唱腔,他强调首先要唱好传统,这是基础,在传统的基础上去提高发展,创新,唱腔才不会变味。大家听得津津有味,我也受到教育。饭后,王兆乾先生请她们到他家,每人赠送了一本再版的《黄梅戏音乐》。王兆乾在吃饭中三句不离本行,并作演唱示范,使南京的戏迷朋友们都依依难舍,他们怀着感激的心情和王兆乾先生告别,同时王兆乾也希望他们把黄梅戏传承得更好。

我和王兆乾没有一起工作过,自然也没有较深的往来,可他虽然离休了,却十分尊重我,或许我是剧院的领导,可能有这么一层关系。一次他要到德国去讲学,特地到我办公室像汇报工作一样叙说一番,又像请假一样,让我知道他的行程,随后他的行程我也向文化局作了汇报。当时心想,他离休了,这组织观念还挺强,不愧是当兵出来的,保持着共产党优良的传统呀。

另有一事也勾起了我的回忆,那是2005年12月下旬的一天,市黄梅戏剧院传达室同志交给我一封信,请我转交王兆乾,这时正好王兆乾进剧院大门,我顺手把这封信交给了他。正急着要走,他说院长别走,我月底去广州,那边天气暖和,写文章好,我说祝你一路平安。这时他边说边拆信封,信封里全是照片,他随手拿出一张说:“韩院长,这是前段时间全家外出游玩时照的,送给你一张”。我一看照片,王兆乾先生这哪像是外出游玩拍的照片,而像一张采风的工作照片,你看他胸前挂了一个相机,后面的背景是一位古代名人的全身雕塑像,我也没问,只说了一声“谢谢”,就骑上自行车回家了。直到2006年安庆市博物馆举办黄梅戏艺术展览,叫我去帮助筹划,我就把这张王兆乾挂相机的照片送给博物馆展出了,现在回想起当年王兆乾为什么很干脆地送我一张照片?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是我那时在主编安庆市文化志一书,需要一级编剧,享受国务院津贴人的照片,这事我曾经对他说过;二是在十五年前,我收藏了一张1954年严凤英怀抱王小亚的照片,当年我不知道如何使用这张照片,先是好奇地收藏起来,后来想到王小亚是王兆乾的儿子,肯定他们没有这张照片,我就到照相馆把照片放大四寸,洗了几张,并且把背面严凤英的题字也放大,随后送给了王兆乾和王小亚。王兆乾接到照片很感谢,仔细地观看,并说我收了。我想王兆乾这次给我照片是否是一种人情交流,至今我不得而知。这是他最后给我的留念。

以上这些事是我在写文章之前许多美好的回忆。正因为我对王老有敬仰之情,多年有心去收藏了王兆乾先生的有关资料,特别是照片和他的手迹,十分珍贵。从他的照片,手迹中可以看出,他从爱国学生,革命军人到黄梅戏功臣不平凡的一生。

下面谈谈我对王兆乾先生的感慨:

一、王兆乾从事革命,有远大理想和政治抱负。早在1947年学生时代,他就是一位热血男儿,在贵州闹学潮,反对蒋介石在中国的反动统治,和同学们一起进行反饥饿、反迫害、反内战的正义斗争,他的这种爱国精神,却被国民党特务追踪,只得被迫背井离乡。王兆乾不畏艰难险阻,不怕路途遥远,来到了大别山投身革命,这种爱党、爱国精神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参军入伍后,无论在行军途中,还是到敌后去,在那艰苦的环境中,他能深入到第一线,开展工作,而他的工作岗位又频繁地调动,却任劳任怨干好每件事情,这对于一个知识分子家庭出身的学生,的确不容易。

为了使自己音乐方面的特长更好地为部队民众服务,他认真了解民情,广泛搜集资料,为当地民歌和黄梅调寻找第一手材料,做了大量工作,战争环境的确锻炼了他,在军队这座革命大熔炉,终于使他成为一位坚强的战士,使他逐步成长为军队中一名优秀文化人。1953年他转业到地方,专心致力于黄梅戏事业,从他的手迹中看出自1947年参军,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近38个春秋为黄梅戏音乐做出了不朽的业绩。

二、他是把黄梅调写进现代戏的第一人。1951年在安庆军分区文工队,王兆乾先生把《王贵与李香香》这部现代戏用黄梅调配曲,同年9月在安庆市民众剧场及各县演出数十场;1952年,他受命安徽省军区到安庆为严凤英等人演唱的现代戏《柳树井》配曲,王少舫等人演唱的现代戏《新事新办》配曲,同年两个剧目参加华东地区戏曲汇报演出并获得好评。这是何等的荣耀,而他不骄不躁。随后又不断地创作了现代戏,如《夺印》《探亲戚》《野姑娘》《两个苹果》《红灯志》《金沙泉》《打铜锣》《洪波曲》《血防线上》等,得心应手,一时间王兆乾成为现代戏配曲的专业户,并在1956年为《金狮子》剧目配曲,获安徽省首届汇演音乐一等奖。

三、他是一位集黄梅戏配曲、编剧为一身的杰出代表。自1948年与辛鹰合作写剧本《王贵与李香香》,在安庆、芜湖、杭州、重庆四地公演;1951年写剧本《站哨》发表于《军政报》,1952年写剧本《父子报名》,由军区文工团上演;1956年与江滨合作写黄梅戏《巨流》已出版;1958年写剧本《洪波曲》上演;同年改编黄梅戏《女驸马》上演;1959年改编黄梅戏《赵桂英》上演;1960年创作黄梅戏《钟声嘹亮》;同年创作黄梅戏《降龙滩》;1961年改编黄梅戏《窦娥冤》;1962年改编黄梅戏《红灯志》并作曲;1962年改编黄梅戏《两个苹果》并作曲;1965年与省文联合作创作《金沙泉》,由青阳县黄梅戏剧团演出,1972年创作现代戏《血防线上》并作曲。特别引人注目的是1958年左四和老艺人赠送的《双救主》手抄本,王兆乾大胆向传统挑战将《双救主》改名为《女驸马》,通过精心有效地改编,并参加安徽省会演,引起了安徽省领导高度关注,此剧后有陆洪非先生受命加工,于1959年拍摄成《女驸马》电影,由严凤英、王少舫、潘璟琍、张云风等主演,广泛地受到观众的欢迎,成为了黄梅戏三十六本大戏,七十二本小戏中不在编的黄梅戏经典剧目。《女驸马》通过电影在全国各地放映,舞台剧在城乡常演不衰,《女驸马》的影响已享誉海内外。

四、他是黄梅戏音乐的奠基人。1952年王兆乾已完成了《黄梅戏音乐》的初稿,直到1957才正式出版。要说他对黄梅戏的情缘,还要追溯到1947年的下半年,那是个战争年代,他来到安徽潜山,当时农村打土豪地主分田地,农民抱着翻身求解放的喜悦心情演出了灯会,演唱的剧目是《大辞店》,具有地方特色声腔艺术,紧紧地吸引着他,王兆乾对此十分感兴趣,于是着手采风记谱。他为黄梅戏唱腔记谱的演唱人第一个是左四和,他记下了左四和唱的一段《闹五更》,这边是他记谱黄梅调音乐和民间音乐之始。1949年安庆解放是王兆乾大显身手之时,1951年他去接管安庆市文教部门,这是个大好的机会,他充分利用这大好时机去接触各戏剧班社的老艺人,亲近他们,用专访的形式去记谱,力求掌握第一手资料,并将众多演唱资料汇集、分类,由此《黄梅戏音乐》一书应运而生。想当年,他采访记谱的老艺人,初步统计有严凤英、王少舫、丁永泉、潘泽海、潘璟琍、丁紫臣、刘正廷、吴来宝、查瑞和、熊少云、王少梅、胡玉庭、胡遐龄、陈月环、邹胜奎、程积善、陈金瓯、龙昆玉、阮银枝、杨璞、潘友之、胡玉芳、丁翠霞、张云风、李桂兰、龙甲丙、张荣华、田德胜、王会明、檀丙乔等三十多位黄梅戏及岳西高腔艺人。这时新中国成立不久,百废待兴,王兆乾先生能在1951年左右凭着坚强的毅力,顶着巨大压力去写黄梅戏音乐,一般人是坚持不了的,更是做不到,而他做到了,并且为黄梅戏留下了宝贵的遗产。

王兆乾先生已仙世十五年了,他一生建树得到很多领导、专家、学者同仁的认可,曾撰文对他的业绩做了高度评价,颂扬他终生为黄梅戏和傩文化艺术做出的贡献。他们的评价比我更有说服力,今天我只是以崇敬的心情将收藏的王兆乾先生有关史料提供出来让后人研究,同时触物生情地谈出自己的感慨。别忘了黄梅戏还有他——王兆乾。

1952年元旦皖北安庆军分区文工队合影三排左一王兆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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