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生涯

2021-11-11 11:15李宏川
火花 2021年6期
关键词:平湖李明工会

李宏川

1947年元旦夜。

刚刚参加完新新百货公司工会理事会年会的魏柏青顶着寒风往家中去。风吹得身上冷飕飕的,他的内心却很火热,仿佛有团火在燃烧。

新新百货是上海八大商业公司之一,新新百货公司工会成立于一年前,全称为三区百货业工会第二分会。工会理事会成份很复杂,有中共地下党、国民党和托派成员,也有像魏柏青一样的普通职员,但是工会的主要领导权始终掌握在中共地下党手中,理事长一直由中共地下党员姜书汉担任。

今晚的年会有个重要议题,就是讨论筹备三天后召开爱用国货抵制美货大会。抗战胜利后,由于美国政府将大量战时剩余物资向中国倾销,使尚未恢复元气的上海民族工业又遭摧残,许多工厂纷纷减产以至停工倒闭,大批职工失业。新新百货公司工会准备召开职工大会,号召公司职工团结起来,抵制美货,反对倾销。

会议争论得十分激烈,国民党员、工会理事柳煌言公开反对,说:工会不应该过问政治,惹火上身。

魏柏青是公司账房间职员,因平日敢于仗义执言,被职工推举为工会的组织股干事。会上,魏柏青出于义愤,作了发言:政治不是应不应该过问的问题,而是每个人生活中时刻碰到的问题。召开爱抵会是群众拥护的,符合民族的利益,符合职工的利益,作为工会,就是要代表职工和群众的意愿,这次斗争是为了谋生存,是正当正义的。

这番激进的表态,在会场引起了很大反响。姜书汉赞许地朝魏柏青点了点头,而柳煌言则诧异地盯着他,恶狠狠地说:魏柏青,你这话很危险呀!

经过表决,会议最终以多数人赞成通过了召开爱用国货抵制美货大会的决定。

散会后,姜书汉将魏柏青单独留了下来,说:你刚才的发言很好。这样吧,你晚上就写一篇稿子,谈谈工会工作影响政治的问题。明天交给我,我让人在会讯上刊登出来。

姜书汉三十八岁,比魏柏青大六岁。魏柏青觉得姜书汉为人正直,有思想,不仅是他工作上的良师,更是他尊敬的大哥,因此和他走得较近。因为有姜书汉担任理事长,新新百货公司工会在维护职工利益方面一直发挥着重要作用。

上年6月26日,蒋介石悍然撕毁停战协定,国民党军队大举围攻中原解放区,内战全面爆发。上海同样陷入风雨飘摇之中,国共两党力量如同拉锯一般在较量,气氛日益紧张,斗争异常激烈。国民党政府的腐化无能,让魏柏青这样的爱国人士越来越失望,而共产党的主张渐渐深入人心。人们私下传说,姜书汉就是共产党员。魏柏青感觉,姜书汉处处是为职工着想的,不管他是什么党派,跟着这样的人干不会错。

回家的路上,魏柏青在街边小店买了一盒“利男居”的奶油椰蓉酥。儿子魏小强一早就说,要等爸爸回家来才睡。这新年第一天,魏柏青也渴望和儿子早点见面。

听了魏柏青讲述年会的情形,妻子孙红荷边糊纸盒边担忧地说:你在外面说话做事可要小心点,现在世道不太平,你要出了事,我和小强可怎么办呀?妻子失业在家,靠帮火柴厂糊纸盒补贴家用。

魏柏青扭头望了望儿子,小强正津津有味地吃着他买来的糕点。儿子五岁了,却还是那么的瘦弱,明显营养不良,家里主要靠魏柏青的工资收入,上海通货膨胀得厉害,妻子省吃俭用才能维持一家生计。魏柏青心生愧疚,点点头说:我知道。我是工会理事会成员,职工信任我,我做事得凭良心。召开爱抵会对我来说不是支持什么政党的问题,而是关系到我们新新百货生存的大事,关乎全体职工的利益。如果说爱抵会是共产党搞的,那说明共产党是搞对了。

孙红荷紧张地望望窗外,低声埋怨:小声点,胡说什么呢!这话要是被人听到了,还不知会惹出什么祸来。

魏柏青不再说了,伸出手抚摸着小强的头,心疼地说:儿子,慢慢吃,别噎着。又对孙红荷说:你也别太累了,早点歇吧,我还要去写个材料。

在工会多数人的努力下,新新百货爱用国货抵制美货大会取得了圆满成功,职工群众积极性调动了起来,公司上下爱国热潮涌动。

在新新百货公司的影响下,上海三区百货业决定成立“爱用国货抵制美货委员会”,号召全上海的民众来抵制美国的倾销。2月9日,成立大会在南京路劝工银行大楼召开。不料,国民党当局派出大批特务扰乱会场,打伤群众百余人,永安百货公司职工梁仁达被当场打死。

惨案震惊了整个上海,三区百货业随即掀起了声势浩大的“二九惨案”声援活动。魏柏青积极协助姜书汉组织新新百货职工罢工、游行示威,迫使国民党当局对遇难者家属予以抚恤。

斗争中,魏柏青和姜书汉的心靠得更近了。

三月的一天,公司打烊后,其他职员都走了,姜书汉和魏柏青还在工会办公室闲谈。姜书汉说:柏青,这段时间工会的工作成绩不小,你表现很好,在职工中很有号召力。

魏柏青不好意思地说:我不过做些具体工作,还是姜大哥领导有方。

姜书汉说:现在形势非常复杂,我们都要做好应对更为严峻斗争的准备。他又压低嗓音说,你我已经同事十年了,我对你是信任的,你也比较了解我,现在有件事我想和你说说,听听你意见。

见姜书汉一脸严肃,魏柏青不由坐正身体,说:姜大哥,有话你就说。

姜书汉说:最近苏北那边有人到上海来,是我的老同学,我和他商量想同他一起到解放区去,你看怎样?

魏柏青身体一震,望着姜书汉,说:你,你真是……

姜书汉食指放到嘴边“嘘”了一下,说:我就想和你商量商量,是不是该去。

魏柏青激动地说:那很好呀,说心里话,我也很向往那边呢,就是没有人引路。你有老同学在那里,为什么不去呢?

姜书汉说:我问过同学,他说要我打个报告,先送到那边去批,同意了才能去。我正在写报告。

魏柏青问:你能否问问他,也替我带个报告去?

姜书汉微笑着说:我没看错人,我问问再说吧。又叮嘱道,这事绝不可透半点风声。

魏柏青郑重地点头:我懂。

隔了几天,姜书汉答复魏柏青:我问过同学了,说可以替你也带报告去。他很快就要回解放区了,你要快一些写。然后又详细和魏柏青说了写报告的提纲:家庭情况要从祖父写起,要谈对共产党的看法,要写清为什么到解放区去,今后准备怎么办?等等。谈得很细,魏柏青认真倾听,并就有关问题进行了询问。

姜书汉最后说:主要内容是这些,另外你想写什么也可以写。

回到家里,魏柏青心潮澎湃,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孙红荷关切地问:怎么啦?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魏柏青很想和妻子说说去解放区的事,又怕她担心,再说去得成去不成还是个未知数呢。他只说:没什么,你睡吧。

望着黑黑的屋顶,魏柏青却仿佛看到万丈光芒倾泄而至。他通过和姜书汉的接触也了解了一些解放区的情况,知道那是一个人人平等、充满生机和活力的地方。如今,自己也有机会投身其中,他觉得有一扇窗户即将为他打开,窗户外面的世界精彩无限。

魏柏青第二天就开始写报告,他写得很慢。他觉得这是一件无比重大的事,容不得丝毫马虎,以至三天后才写了三分之一。

这天姜书汉找到他问报告写得怎么样了,魏柏青将写好的部分给他看。姜书汉翻了翻,说:我先带回去让同学看看。又从包里拿出一本书,叫《共产党宣言》,让魏柏青学习,帮助写报告。

就这样,姜书汉天天来问魏柏青,魏柏青写一部分他就拿一部分走,这样写了一星期总算都写完了。姜书汉拿去后隔了十多天,又带了一份文件给魏柏青,是毛泽东同志写的《三个月总结》,姜书汉说:这个文件对当前形势分析得很透,你好好看看。

到四月中旬,姜书汉通知魏柏青:今天晚上到我宿舍去谈谈。

打烊后,魏柏青跟着姜书汉来到位于文监司路旁一条弄堂,进到一幢旧房子后上了楼上房间,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和几把藤椅。姜书汉说:这是我独住的地方,爱人和孩子在乡下住。

两人面对面坐下,姜书汉说:柏青,你的报告组织上已经看过并研究了,同意正式吸收你为中国共产党党员。现在你就宣誓吧。

魏柏青心情很激动,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姜书汉说:你随便说,就说你心里想说的话吧。

魏柏青平复一下心情,就说了一句:我愿意把我的一切贡献给中国共产党!他实在想不出更能恰当地表达此时此刻心情的话来。

姜书汉站起,双手握住他的手说:我代表中国共产党吸收魏柏青同志为中国共产党党员。我们现在是同志了,今后我们多谈谈,有什么事互相商量互相帮助。

魏柏青问道:书汉同志,不是说入党要有候补期吗?我这就算正式党员了?

姜书汉肯定地点点头:在你入党前组织已经对你进行了考验,特殊时期不用候补期。

魏柏青才明白这一段时间姜书汉要自己写报告,谈生活和政治问题,实际上就是对他的考验。他又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去解放区?

姜书汉说:目前去解放区的条件还不成熟。党中央、毛主席正在部署和国民党军队全面决战,全国解放的日子不远了,这个时期,党更需要我们留下来从事地下工作。

哦,魏柏青懂了,之前姜书汉提到的解放区来老同学以及想去解放区的说法,是他发展自己入党的策略。那,党要我做什么呢?他热切地望着姜书汉问。

现在你还像以前一样,以普通职工身份做好工会的工作,发动群众同反动派作斗争。姜书汉望着魏柏青,脸色凝重地继续说,你始终要牢记,我们党还处于隐蔽阶段,我们这些地下党员要成为发面的酵母菌,让中国革命这块面发得更大、发得更香,直至取得最后的胜利。在这个过程中,要注意保护好自己,要像酵母菌一样,让敌人看不到我们的存在。我是你的入党介绍人,也是你的直接上级,以后保持单线联系。

几个月来,新新百货公司工会推举姜书汉等五人为代表与资方进行谈判,要求解除黄泽友总经理职务。

黄泽友抗战期间投靠日本人当汉奸,卖国求荣,欺压群众,行径恶劣,职工意见很大。由于黄泽友在抗战胜利后为国民党接收新新公司鞍前马后卖命,并见风使舵加入中统组织,因而得到了国民党势力的支持,谈判进行得很激烈,资方和工会间处于胶着状态。

9月28日,工会代表和资方进行第五次谈判,会议在新新公司四楼举行。魏柏青和李明在二楼工会办公室整理有关谈判的报道,李明是五金部职员,二十八岁,也是工会理事,平时表现积极。魏柏青曾向姜书汉打听李明是不是共产党员,受到批评。姜书汉指出:党是有纪律的,不该打听的不要乱打听。

下午三点,门外有人叫魏柏青,他抬头一看,是堂弟。他这才记起之前和堂弟已约好一起回苏州老家过中秋节,他是来等自己的。

魏柏青让堂弟先去家中接孙红荷和魏小强到火车站等,他抓紧把手头工作完成再赶过去。这次谈判直到下午四点才结束,魏柏青又将当天的谈判情况补充进报道中,才对李明说:我先走了,三十号我会赶回公司。然后他匆匆赶到火车站,和堂弟、家人会合,乘晚上六点的火车去苏州了。

9月30日赶早,魏柏青独自先行返回上海。妻子儿子难得回趟老家,让他们多住些日子。赶到新新公司门口时已经九点,公司开门营业了。魏柏青感到气氛有些不对,公司每个门口都有两名持枪的警察守着。他进入一楼商场,见袜子部廉价柜前站着一个营业员,就上前问道:小朱,发生什么事了?

小朱低声说:姜书汉昨晚被抓走了。

魏柏青脸刷地白了,还想再问,小朱却不愿多说,只说:你到上面去就会晓得了。

魏柏青来到三楼账房间,同事张佩方已经开始工作,他也是工会理事会成员,比魏柏青大一岁,平时两人挺谈得来。魏柏青问他,他也只知道姜书汉被抓走了,什么原因不清楚。魏柏青心里既紧张又焦急,又转到出纳处打了一个电话给五金部,找李明,可是五金部的人却告知他李明不在。

魏柏青只有又回到账房间。这时出纳部部长老马进来,说:二楼布匹部的银员请假,柏青你去代一天班。

魏柏青心里七上八下,不愿下去,但又怕引起老马怀疑,只好下到二楼去代班。

在二楼布匹部的一天中,魏柏青陆续听到来交款的营业员的一些议论:这次抓捕行动是有组织有计划的,前来抓人的都是便衣特务,据说抓的都是中共地下党员,被抓的人中三区百货业的永安、新新、先施、大新、国货、三友实业社等公司都有,一共有十多个人。二十九日中秋晚上,特务抓了姜书汉后,还曾到逢吉里职员宿舍来抓李明,李明装着发高烧躺在床上,经宿舍其他工会同事拦阻,才未被带走,但特务走时通知李明不得离开逢吉里宿舍。公司里的国民党员今天都不在公司,据说在外面一个旅馆里集中开会。

吃晚饭时,李明用帽沿压着半边脸,随着上楼吃饭的职员经过二楼收银台旁时,轻声对魏柏青说:你自己小心,如果情况不对就先找地方避避。说完匆匆走了。

魏柏青不清楚李明真实身份,他所说的不知算不算组织通知,不由有些茫然。

打烊后,魏柏青到账房间交账,各个收银员正聚在那里议论今天公司里的恐怖气氛。张佩元将魏柏青拉到一旁,关心地提醒:出去当心“尾巴”,最好不要回延平路的家。

魏柏青心中本来就很不安定,确实不愿一个人回家去,主要是怕路上出问题,倒还没有想到家里的情况。他犹豫地问:那住到哪儿去呢?

张佩元说:你今晚住我家吧。

晚上,魏柏青和张佩元交换了白天所了解的情况,张佩元所知道的基本上和魏柏青差不多。他们谈到,公司如要解散工会,应该怎么办的问题。两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准备第二天还是去找李明商量。

第二天一早,魏柏青和张佩元绕道北京路来到逢吉里职员宿舍,李明的房间却是“铁将军”把门。

两人只能往新新公司去,或许在公司可以遇到李明。公司还没有开张,却远远地望见门口已和昨天一样有持枪的警察站着。魏柏青心里不由慌乱,他对张佩元说:我昨天能够在公司呆上一天,是由于那些国民党员不在公司,今天要是再进去恐怕有危险。

张佩元点点头:是呀,公司里谁都知道,你平时和姜书汉关系好,这种时候还是谨慎些好。张佩元还不知道魏柏青已经加入共产党。

魏柏青想回延平路家中看看,张佩元提醒:你家不知是否被监视,还是先打听清楚再去。

魏柏青接受了张佩元的意见,让他先去公司,约定再通电话。张佩元虽然是工会理事会成员,但不是中共党员,回公司应该不会有事。

两人分手后,魏柏青就到重庆路新华小学找堂外甥女李菊珍。她也住延平路,或许知道一些情况。

李菊珍看见魏柏青,惊讶地问:舅舅,你怎么来了?

魏柏青说:我昨天早车到上海的。

李菊珍说:昨天我一早去火车站等你,可是一直等早车人都走完了,也没看见你呀。接着说,中秋节晚上,好几位军警到延平路家中搜捕你,没找到人后,曾通知里弄的甲长,如果看到你回来,就要打电话给警备司令部。因此,我30日一早就到火车站等你,要拦你回去。

魏柏青听得心惊肉跳,暗自庆幸。至于在火车站为什么和李菊珍错过了,他想大概是由于自己换了衣服,并且是一个人回上海的,李菊珍没注意到。

李菊珍建议魏柏青还是先回苏州老家暂避。

事已至此,魏柏青也认为到公司或是延平路家中都不安全。作为中共地下党员,上级联系人姜书汉被捕,情况不明,这种情况下,自己随时有被捕可能。因此他向李菊珍借了五块钱,买了回苏州的火车票。

临上车前,魏柏青找地方打了个电话给张佩元,请他代为向公司请假,就说他突然生病了。

魏柏青10月1日重返苏州,对孙红荷说公司在闹罢工,没办法上班,所以先回老家住几天。孙红荷听了,连连叹气。

孙红荷的焦虑是有道理的,一家人闲在老家,没有收入,父母年迈,吃饭是个问题。除了经济上的,魏柏青心理压力更大,脱离了组织联系,离开了一起斗争的同事,他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感。特别是姜书汉生死不明,他心中更是挂念。

一个星期后,魏柏青决定让孙红荷回趟上海,想办法找到李明。他始终感觉李明也是共产党员,想通过他使组织上知道自己在苏州。

孙红荷到上海呆了一天就回苏州了,带回来十多元钱,说是新新公司工会接济他们的。孙红荷告诉魏柏青,在上海是李菊珍陪她去找到张佩元的,没有见到李明,据张佩元说,自30号之后李明就没有回公司。张佩元叫孙红荷赶快离开上海,说警察到处在抓共产党,魏柏青也在抓捕名单之中,并嘱咐魏柏青不要在苏州老家住,以防发生危险。

当天,魏柏青便带着妻子儿子转到张果老巷舅父家里暂住。

孙红荷问:柏青,你真的是共产党吗?

魏柏青拉着她的手,安慰道:你别怕,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你要相信我,我所做的事绝对是有道理的,困难总会过去。

孙红荷说:我不怕吃苦,只是世道这么乱,你凡事要小心。

魏柏青点头:我会注意的,这段时间你和小强没事不要外出,以免生出事端。

舅父家隔壁有个叫吴汉民的邻居,二十九岁还是单身,他曾做过日商翻译,见魏柏青闲在家里,便常来串门,打听他在上海犯了什么事?

魏柏青敷衍他:上海闹工潮,因我是工会的人,所以被停了工,只有回老家暂住些日子。

吴汉民说:干脆你和我一起参加国民党吧。据吴汉民说,他已报名参加国民党军统组织,如能拉两个人一起参加,他就可以当个小组长。所以他企图拉魏柏青和他表弟一起参加。

魏柏青说:我是工会的负责人之一,现在虽然离开了公司,但是公司的会员们还是支持我的,在争取我复工,经济上他们也有接济。会员们是不同意工会负责人参加政党的。

吴汉民说:那你能不能做做你表弟工作,让他和我一起加入?

魏柏青说:我舅舅最怕政治活动了,表弟年龄还小,自己不能做主,舅舅是不会允许他参加的。

吴汉民见没有希望,悻悻地走了。

魏柏青一家在舅舅家住了二十来天,看看没什么动静,决定还是搬回和父母一起住。

十一月份的一天,张佩元和公司工会两位同事来到苏州看望魏柏青。

张佩元告诉魏柏青,“九·二九”事件不久,上海社会局命令三区百货业各公司资方以“匪谍嫌犯”名义开除了一批职员,其中就有姜书汉、李明和魏柏青。同事们知道他现在生活很困难,这次带了十几块钱来,是同事们募集给被开除职工家属的救济款。目前国民党员已全面控制了工会,但是在职工中毫无威信,因此,不得不拉拢张佩元等老理事会成员加入,借助他们开展活动。通过张佩元等人暗中做工作,职工对现在的工会提了很多意见,许多老职工也勇敢地站出来说话,在群众的压力下,现在的工会不得不同意职工们募捐救济被开除的职工。

魏柏青向他们打听姜书汉和李明的情况,他们都说不清楚,李明联系不上,只把救济款交给了姜书汉乡下的家属。

就在张佩元等人走后不到一星期,李明突然来苏州找到魏柏青。

李明说,这段时间他一直没有离开上海,而是秘密隐居。他受上海地下党组织指示,和同志们一起在进行营救被捕人员的工作。当时因只知道魏柏青是工会积极分子,加上形势复杂,不敢贸然联络,只是匆忙间关照他几句。后来,通过组织活动,联系上狱中的姜书汉,姜书汉从里面带出话来,才确定魏柏青是他发展的同志,所以赶来苏州和他联系。

魏柏青很高兴,终于和组织联系上了!他急切地问:组织上需要我做什么?

李明说:因为你也被国民党当局列为了重要嫌疑人,不再适合在上海工作,因此,上海的组织准备适时将你的关系转到苏州的组织来,目前暂时由我联系你。上海白色恐怖日益加剧,加上叛徒的出卖,革命斗争更加困难。组织上决定将我和三区百货的其他六位地下党同志先转移到苏北解放区去,我们需要先在苏州暂避一段时间,等待组织安排转移。

魏柏青说:你们都去了,我怎么办呢?我也想到解放区去。

李明说:组织决定,还是将你留下来工作。一是你有家庭负担,不是说走就走的。二是你是姜书汉同志发展的党员,一直只和他单线联系,而姜书汉同志是我党坚强的战士,他在狱中经受了敌人各种残酷的折磨,英勇不屈,已被敌人秘密处决了。因此,你的身份尚未暴露。

姜大哥牺牲了?魏柏青仿佛受到重重一击,和姜书汉共事的一幕幕不由浮现在眼前,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这一刻,他深深感到革命斗争的残酷性。

李明说:柏青同志,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我们只有继续战斗,彻底推翻这个吃人的世界,才能真正告慰牺牲的同志。

魏柏青擦去眼泪,说:李明同志,你说吧,要我做什么?

李明说:你在这边比较熟,想由你出面为我们租间房子。

李明等人在苏州住了半个月,这段时间,他们一直深居简出,外出联络主要靠魏柏青。临走的前一天,李明通知魏柏青来到临时租住的房间,告诉他,他们要启程前往苏北了,并说他的身份虽然没有完全暴露,但由于他在工运中是积极份子,已被特务列入黑名单,目前不宜回上海。组织上很快会另外派人来联系他,并说了联络暗号。

同时,李明让魏柏青将他们吃剩的半袋米拿回家去。

十二月中旬一天下午,张佩元从上海再次来到苏州魏柏青老家。

简单寒喧后,张佩元和魏柏青对上了暗号,原来,张佩元就是上海地下党组织派来和魏柏青接头的同志。张佩元在“九·二九”事件中得到了锻炼和考验,李明将他的情况反映给了自己的党小组,并引荐将他发展为中共地下党员。

张佩元说:组织派我来看望你,看看你生活上有什么困难没有。

魏柏青说:谢谢组织关心。生活上的困难我自己可以克服,只是我整天这样闲着也不是个事。

张佩元说:目前严峻的形势下,隐蔽下来,保存党的有生力量是最重要的任务。你不要着急,等待机会,组织会安排的。

看着张佩元这些曾经朝夕相处的同事,纷纷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生死与共的同志,魏柏青不再感到孤独和空虚。

张佩元必须当天赶回上海,他留下了一些钱,说是组织安排的,并说,如果有什么事可以给他写信。

新的一年又到了,过了元旦,新新公司首饰部职员胡康平从上海回苏州,专程找到魏柏青。胡康平也是苏州人,是和姜书汉、魏柏青走得较近的老职工。他找魏柏青是想邀他合伙开店。

胡康平说:我有个内弟叫申志泉,目前在苏州一家绸布店做账房,积攒了一些钱,他想跳出来自己开店。只是他缺乏经商经验,就想要我一起做。我呢,觉得一起开店也可以为将来谋个退路,只是目前我还不想辞职,因此才想到你。

见魏柏青在认真听,胡康平继续说:你失业在家,家庭负担很重,不如我们一起开店,你有经商经验,我信得过你。

魏柏青斟酌着说:我还是想找工作的,没打算做生意,再说,我也没有本钱。

胡康平说:钱主要由我和申志泉凑,你象征性拿一点就可以。又说,你权当先帮帮我们,以后找到了其它的事可以离开的。

魏柏青说:让我考虑考虑再说吧。

魏柏青将这一情况写信告诉了张佩元,征求组织意见。很快张佩元回信:组织研究了这个问题,同意你和胡康平、申志泉一起开店,这对你隐藏身份有利,但是你要提高警惕。另外,组织经费目前很紧张,开店的钱你要自己想办法。

春节,胡康平利用回家过年时又来看魏柏青,问他考虑得怎么样?

魏柏青想,没事在家呆久了也是个问题,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既然组织已经同意,就答应他吧。于是说:我考虑好了,可以和你们一起开店。

胡康平很高兴,当天就拉着魏柏青一起到申志泉工作的绸布店里见面,并约好第二天到魏柏青家商量筹备事宜。

听说要开店,孙红荷大力支持,这样可以缓解家庭困难的窘境。她出面向魏柏青内弟和她堂妹各借了二三钱金子和胡康平、申志泉合伙,大部分资金由胡康平、申志泉二人出,魏柏青借来的金子大概只及他们一个人的十之一二。出面联系的事主要由魏柏青负责,他在苏州报上以“魏吟秋”的名义登报寻找铺面,到三月间,就在景德路口开设了一家“三多百货商店”。

开始谈的时候只说三人合伙,没想到正式开张时,却来了一个姓王的,是申志泉的连襟,申志泉入股的钱是他和连襟共同的。姓王的是国民党军官,他只出钱入股,不参与店里经营活动,偶尔会来店里走动,每次来都穿着草绿色呢制服,臂章符号是“军官训练总队”。

三多商店名义上是胡康平的经理,实际上是申志泉管账掌权,魏柏青是营业员。为安全起见,魏柏青和胡康平私下约定,让他在上海新新公司不要说自己在三多,他也不去上海批货。胡康平表示理解。

经营一段时间后,魏柏青了解了申志泉一些情况:此人曾经在上海先施公司做收银员,是汪伪汉奸申振纲的侄子,当年申志泉为了投靠申振纲,在抗日战争后期辞了先施公司的职务,去当了伪警长。抗日战争胜利后,他才跑回苏州到绸布店里做事。对这样一个人,魏柏青是鄙视的,加上又有个申志泉国民党军官连襟的股东,他心里不由后悔和他做生意,也加强了警惕性。

五月上旬一天下午,将打烊时,魏柏青正在柜台里面弯腰整理地上的货物,忽然听见账房间有人在和申志泉寒喧,苏州口音,听起来比较熟悉。他停下手上的活儿,仔细听起来,这一听不由大惊,居然是柳煌言的声音。据张佩元讲,柳煌言在“九·二九”事件中充当抓捕中共地下党的急先锋,如今是被国民党接收的新新公司工会的理事长,是党的敌人。以前只听说他是苏州人,没想到他居然和申志泉熟悉。

魏柏青不想见柳煌言,可是,商店的柜台没有门,要出去必须经过账房间,自己又不能老是弯着腰不起来。魏柏青思忖片刻,觉得这种情景下自己更不能示弱,不如先出去,随机应变,于是起来往账房间去。

柳煌言看见魏柏青,也是一愣,一脸窘态,讪讪地问:你也在这里呀?

魏柏青镇定地说:是呀,失业后没有地方去哟。

那你为什么不回公司?柳煌言问。

魏柏青答:听说警察要抓我,我怎么敢回上海呢!

柳煌言说:你本来是没有什么的,是上了别人的当。

魏柏青说:你现在是工会理事长,那你帮我说说,让我复工吧。

话说到这里,实际上已经说不下去了。柳煌言扯开话题,敷衍一下就离开了。

申志泉奇怪地望着魏柏青,问:你是在上海犯了事,跑来苏州的?

魏柏青说:我一老百姓能犯什么事,不过是跟人一起闹罢工,被公司开除了。

申志泉阴阳怪气地说:这年月,要识时务,和政府闹会有什么好结果。

魏柏青本不愿和他多说,但为了探听虚实,还是陪笑着和他闲聊,套出了柳煌言来的目的。原来,柳煌言是为他父母落葬而到苏州的,因他已全家迁到上海,所以到苏州就只能住旅馆,而住旅馆是要铺保的。申志泉在上海做伪警长时和柳煌言就熟,两人又是老乡,知道申志泉在这里开三多商店,所以柳煌言来找他盖铺保。

魏柏青越想越怕,不管柳煌言是来干什么的,自己被他发现了,总是有危险的。当晚,他就写了一封信给张佩元。

信寄出去后只隔了一天,魏柏青正在店里上班,他父亲来叫他,说杭州有快信来,孙红荷要他马上回家商量一下。这是魏柏青和妻子商定的暗号,如果有急事就让父亲到店里找他。

魏柏青和申志泉打声招呼赶回家中,原来是张佩元来了。他一见魏柏青,就说:你马上离开苏州到上海去。你在这里有危险。

魏柏青说:那我明天一早走。

张佩元说:不行,现在就和我一起走,这是组织的决定。

魏柏青不再犹豫,他一边叫孙红荷整理一些轻便行李,一边跑到店里,对申志泉说:我岳母他们婆媳吵架,要我去调解,我想请半个月假。

申志泉说:既然这样,你去吧,我找人先来店里顶段时间。

临走前,魏柏青向申志泉借了一个月工资,匆忙间离开了三多商店。

回到家里,张佩元已买好火车票,俩人赶到车站,坐上了去上海的火车。

俩人到上海时正是晚饭时间,张佩元直接将魏柏青带到家中,暂时住在他家,并叮嘱他没有事不要出去,特别是白天不能到外面去。

两天后的一个晚上,魏柏青化装去了趟延平路的家,自全家去苏州后,房子一直委托堂外甥女李菊珍照应。他和李菊珍见了面,说了家里的情况,报了平安。又拿了一些要用的东西,嘱咐她继续帮着照顾房子,就赶回张佩元家。

张佩元正在等他,说:你不能再回苏州了,组织决定把你调到浙江去,浙江地下党组织也向我们上海要人,现在已经联系好了。

魏柏青问:那我怎么去呢?

张佩元说:你就去杭州岳母家等着,浙江方面会派人联系你。

魏柏青说:浙江来的人我也不认识,总得约定一个联络暗号。

张佩元点头:好的,你说吧。

魏柏青想想,说了一个联络方式。

张佩元说:我记下了。

魏柏青找来纸笔,写下了杭州岳母家的地址交给张佩元。

第二天下午,张佩元从外面回家,交给魏柏青车费,说:你今天就动身去杭州吧,浙江那边很快就会去联络你的。

魏柏青在杭州岳母家等了几天,却一直没有人来联络他。他觉得附近也没什么人认识自己,思想上比较麻痹,无聊时会到街上逛逛。

这天,他到佑圣化路走动走动,在回来的路上,突然碰见了申志泉的连襟那个姓王的国民党军官。姓王的说他是为公事到杭州来的,又说:苏州店里生意很忙,你快些回去吧。

魏柏青说:等这边事情一办完,我就回去。之后二人也没有多说,便分开了。

这件事引起了魏柏青的警惕,后来的日子他只呆在家里,很少到外面去。

直到6月20日下午,一个湖北口音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找到魏柏青岳母家,见了魏柏青便问:方先生托你买的小核桃买了没有?

魏柏青答:现在没货,要等下半年。

来人说:那算了,我另托别人买吧。

魏柏青一阵激动,上前握住来人的手,说:同志,让我好等。

原来,上述对话正是魏柏青设定的接头暗号。

中年男人是杭州淳安来的李家桢,是淳安地下党负责人。李家桢告诉魏柏青淳安的情况:淳安地下党是新建的组织,隶属中共地下杭州市委领导,目前很需要人。本应早点来接他,因公开身份限制抽不出时间,所以拖延了,这次是趁到杭州出差的机会来的。李家桢问:你什么时候能动身?

魏柏青说:我早做好了准备,随时可以出发。

那我今天去买票,明天早晨七点我们在汽车站会合,一起动身,李家桢安排。

到淳安后,李家桢先将魏柏青安顿在他家。当晚介绍了两位同志,一是他爱人鲁友枝,一是史新近。李家桢的公开身份是国民党淳安专员公署的主任秘书,鲁友枝是监印,史新近是机要秘书。这样,加上魏柏青,四人就是一个党小组,组长是李家桢。大家公开都是利用国民党淳安专员余森文的关系作为掩护的。

余森文虽然是国民党官员,但心向着共产党,是党组织积极争取的对象。介绍魏柏青来淳安工作也是李家桢请示余森文同意了的,先安排在公署做校正工作。

半个月后,李家桢对魏柏青说:专员公署决定在离淳安六十公里的威坪设立一个区署。专员公署还要成立武装,在威坪也要成立区中队。余森文任命我为区长,上级党组织要我们党小组抓住这一机会,利用威坪区署设立一个秘密据点,准备接应山上下来的游击队。你跟我一起到那里工作。

魏柏青很兴奋,说:好呀。

过了几天,李家桢和魏柏青一起,还有一个国民党的指导员以及一个工友,一行四人,乘船到了威坪。

魏柏青在威坪区署的公开身份是事务员。初到威坪,李家桢忙于应酬当地的“绅士”,魏柏青则跟着他借家俱布署区署。

待区署成立的准备工作基本妥当,李家桢交给魏柏青一张提粮单,是区署的工作“经费”,叫他带人到淳安粮局去领粮。

魏柏青开始以为凭单领粮很简单,不料当时粮局是空的,据说粮食都在农村交给当地保管员保管。粮局另开了一张提粮单,要魏柏青到金峰乡去找保管员领粮。魏柏青找到那个保管员,他也交不出粮食,还借口说粮食存在别处,要魏柏青跟着他去拿,可跑了好几个地方,也没有见到粮食。魏柏青暗中了解到,实际上粮食都被保管员放高利贷了。魏柏青识破保管员的欺骗行为,就拉着他一起到淳安粮局去,不料粮局的人是与保管员串通一气的,竟然置之不理。这样一拖就是好几天。

魏柏青只有去找李家桢商量办法。见到李家桢,魏柏青还没开口,李家桢就说: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接着他告诉魏柏青,史新近打电话来说,余森文突然接到浙江省政府调职任建设委员会委员的决定,等新专员一来交接完就要走。这样我们在淳安将失去掩护,针对这一变故,上级党组织决定,史新近随同余森文去杭州,我们夫妇将到南京晚报工作,而将你转移到嘉兴的平湖去工作。平湖新任县长楼正华是余森文在警官学校任副校长时的学生,又曾做过余森文的主任秘书,和余森文感情很好。这次楼正华上任,写信给余森文,问他有没有人介绍去,所以组织通过关系让余森文介绍你到平湖去,另外余森文还推荐了几个人。

魏柏青感到很惋惜,威坪的工作刚刚开展起来,眼看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没想到功亏一匮。

李家桢说:革命斗争是曲折复杂的,不要灰心。

魏柏青建议:山上的游击队反映缺粮,现在区署反正要撤了,我们何不趁这机会将这单粮食提出,送给山上游击队。

李家桢认为这方案可行,又一起商量了具体的办法,然后带着魏柏青一起到余森文住所。这时已过晚饭,余森文正和家人在院里乘凉聊天。李家桢对余森文说了领粮的事,魏柏青在一旁添油加醋,说:下面有些人听说专员您要调走,开始不买账了。

余森文很生气,说:老子人还没走呢,反了他!

说完就进屋去写了一张便条交给魏柏青。第二天魏柏青再到粮局,粮局局长看到这张条子,无可奈何地找到那个保管员,要他立即解决这个问题。保管员只好领着魏柏青到左口乡去取粮,原来在那里还有一些存粮。

这批粮食,在运抵区署的途中,由魏柏青联络游击队拉走了。李家桢指示魏柏青:如果有人问起这批粮食,就说运输途中被人抢劫了。

好在当时人员调整,时局混乱,也没有人过问这事。

魏柏青处理好粮食的事,从威坪再回淳安那天,李家桢已在整理行装。李家桢说:我们准备走了。这次除了你,还有专员的两个副官一起去平湖。他俩已先走了,你后天走,也抓紧准备一下。

隔了一天,李家桢交给魏柏青一封余森文写给楼正华的推荐信和专署出具的填着他名字的差假证(凭证买车船半票),并给了他一个南京朋友的地址,让他有事就写信寄到那个地址,他会收到的。当天下午,李家桢、鲁友枝夫妇和史新近跟随余森文一起乘汽车离开了淳安。魏柏青则乘轮船由建德转乘汽车到了杭州,在岳母家住了一晚,就赶到苏州老家,他决定先回家看望一下再去平湖。

之前,三多商店的申志泉写过两封信,要魏柏青回店里上班。魏柏青开始以杭州的事没处理完为由推托,后来干脆说在淳安找了工作,要求退股,让申志泉另外找人。申志泉无奈,但以生意不好为由一直拒绝退股。因为之前在店里遇到过柳煌言,魏柏青怀疑柳煌言已将自己在上海新新公司的事告诉了申志泉,所以也不好过份催要。他想趁这次回苏州的机会,看看能不能将入股的钱要回来。

没想到,一进家门,孙红荷就告诉他,一个月前,三多商店在金圆券抢购风潮中被人抢购一空,倒闭了。申志泉裹挟着剩下的资金不知去向,连胡康平都从上海过来找他也找不到人。怕魏柏青着急,孙红荷没有写信告诉他。

魏柏青心知借来的金子打了水漂,很心痛,更是觉得对不起孙红荷,让她和孩子跟着自己受苦不说,现在还让家里背上了这么多的债。

孙红荷安慰他:你也别太往心上去,我已和你内弟还有我堂妹说明了情况,钱我们慢慢还。小强现在也大了,平日让他跟着爷爷奶奶,你走之后,我已在长裕棉织厂找了份工作,债总会还清的。

魏柏青不由搂住她,说:我这样漂泊不定的,让你和孩子受苦了。

孙红荷说:我相信你,你做的事情总归是对的。家里你不用担心。只是,你在外面要注意保重自己。

魏柏青忍着泪说:现在形势在向好的方向发展,苦日子不会太久的。

一九四八年八月上旬,魏柏青赶到了平湖。

他到县府拜见楼正华,楼正华看了余森文的推荐信后说:你休息几天后再说吧,我让人安排你的食宿。

魏柏青打听到,余森文的两个副官已先行到了,楼正华安排王副官做了侦缉队长,董副官做了自卫队队长。至于为什么不安排他的工作,他一时搞不清楚,只有先等着。两个副官虽然同是淳安来的,但不是自己人,魏柏青不敢过多交流,只是觉得董副官平时为人友善,不似王副官那般颐指气使,因此魏柏青和董副官接触多些。

魏柏青被安顿在县府大宿舍住宿,到自卫队搭伙。无所事事地晃了十天左右,仍然没有安排工作的消息,他不由心焦,决定再找楼正华问问。

敲开楼正华办公室的门,还没待魏柏青开口,楼正华就说:我已将你安排在税务处工作,担任处长。前任马处长要调到嘉善去,只是因为一直没离开,所以让你暂时候着,他后天就要走了,你抓紧去和他办交接吧。又问,怎么样?来平湖还习惯吧?有钱用吗?说着掏出钱给魏柏青。

魏柏青推辞,说:钱我还有,只是这样荡来荡去的心里不安。

楼正华硬将钱塞给他,说:钱你先拿着,别着急,到时有你忙的时候。

魏柏青的心安了下来,拿着楼正华开的介绍信,到税务处正式上任。

到平湖后,魏柏青仍然是和李家桢通信联系。李家桢也说过,组织会派人到平湖和他接头,共同开展工作,但三个多月过去了,还没有人来。

而这时,却来了一位魏柏青不愿看见的人。

这天,魏柏青到县府办事,突然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仔细一看,居然是吴汉民,他一身笔挺的国军军服,佩戴军统少校徽章。原来,吴汉民邀请魏柏青加入国民党没成功,不久后他自己加入国民党,进了军统。由于在抓捕中共地下党方面积极卖力,他现在是军统浙江嘉兴站副站长了。因解放军逼近杭州,战事紧张,吴汉民被派到平湖来督导防变。虽说是临时差事,但他却在平湖住了下来。

吴汉民对魏柏青在平湖工作也很吃惊,他向楼正华报告了魏柏青在上海曾经从事过工运活动,并不愿和自己一起加入国民党,说这样的人不能委以重任。但楼正华却斥责了他,说魏柏青是老上级余森文介绍来的,能有什么问题?让魏柏青当税务处长是因为他有这方面的经验,党国正是急需用人之时,怎可随便怀疑呢?

吴汉民没有办法,毕竟他对魏柏青的情况也不是很清楚,但他以一个特务的敏感,觉得魏柏青和他不是一路人。平日,他以和魏柏青是老相识为由,经常和他套近乎,其实是监视观察他,让魏柏青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魏柏青写信向李家桢报告这一情况,却一个星期都没有回信。他觉得要有应变的准备,于是借口去杭州岳母家拿东西向楼正华请假,准备去一趟省建设厅,找余森文。

临走之前,魏柏青向董副官借了一枚自卫队的证章以做掩护。平时,魏柏青常请董副官喝酒,交流中,感觉他还是有正义感的,而且随着战事的推进,他对国民党的前途感到心灰意冷,并不想死心塌地为国民党政权卖命。魏柏青把董副官的情况也写信告诉过李家桢,李家桢同意他和董副官保持适度的联系,条件成熟时可以考虑争取他投诚。

魏柏青带了一些糟蛋、生姜、蜂蜜等平湖土特产,赶到杭州已是傍晚,他直接去余森文家。他这次主要想向余森文再要些子弹。在平湖他这种文职人员是不配枪的,但当初在淳安工作去威坪区署时,余森文曾给了李家桢一把马牌手枪和十发子弹,李家桢去南京前把枪和子弹给了魏柏青,这事余森文也知道。魏柏青练枪时把子弹都打完了,而这种型号的手枪子弹比较难找,因此他想再找余森文要一点,带在身上以防万一。

敲门后,是余森文开的门,他见了魏柏青很高兴,边往客厅走,边问他一些情况,又问:你们在平湖怎么样?

魏柏青说:有您的关照,楼县长对我们挺好的。

到了客厅,魏柏青惊奇地发现,史新近也在里面,正在整理桌上的文件。史新近作为机要秘书,余森文一直带在身边。魏柏青只装着普通熟人和史新近打了个招呼,就和余森文说明了来意,说现在平湖地面不太平,特别是乡下时常有土匪出没,他的工作又常要下乡,因此想再要些子弹,带在身上防身。

余森文很爽快地说:正好我家里还有一些,我上楼帮你去拿。

史新近东西整理好了,马上要出门,魏柏青轻声问他要去哪,史新近却反问:你和李家桢通信吗?

魏柏青说:前几天还写了信给他,但没回信。

史新近压低声音说:不要再写信给他了,有消息说他和鲁友枝同志在南京被捕了,目前情况不明,杭州地下党组织让我最近到南京去看看情况。你看,你是不是要离开平湖?

魏柏青想想说:如果我这样离开了平湖,就不能再回去了,那平湖的地下工作怎么办呢?我是相信李家桢夫妇不会出卖我们的。我暂时不走,你不是要去南京吗,你到了南京看看情况,如果有发生危险的可能,就发个电报给我,说我母亲病重,我接到电报就跑。

史新近点头说:好。

余森文从楼上拿来一梭子弹,魏柏青借口还有事拿了子弹就告辞了。

之后的一段日子,魏柏青始终悬着一颗心,为李家桢夫妇担忧,手枪更是不敢离身,随时做好撤退的准备。好在一直没有收到史新近的电报,心才稍安。

十二月上旬的一天,魏柏青正在办公,门外有人敲门,他说声请进,推门进来一位戴着礼帽、穿着长衫商人模样的人。他以为是来办税的人员,问道:有事吗?

来人脱下礼帽,叫道:老魏。

魏柏青仔细一看,嘴张开着却说不出话来。他连忙起身上前关上门,才回身握住来人的手,惊奇地说:新近,你怎么来了?原来,来人是史新近。

史新近说:李家桢夫妇经南京地下党组织营救已经出狱,因为他们身份暴露,被送往解放区了。为了配合你在平湖的工作,组织上派我来和你联系。

魏柏青高兴地说:你来了就好了,我正愁如何和组织联系呢。

史新近说:你就是我们党布在平湖的一颗棋子,现在是你这颗棋子发挥威力的时候了。目前,通过杭州地下党组织的努力,余森文已经被策反,为了顺利解放平湖,打通解放军进攻嘉兴的通道,上级决定由你出面负责做楼正华的工作,争取策反他,和平解放平湖。我这次带来了余森文的一封秘信,你先去探探楼正华的口风,如果他有策反希望的话,合适时间安排我和他见面。

魏柏青兴奋地说:太好了,终于等来这天了。楼正华这人平时对共产党并无恶意,现在解放军大军压境,又有余森文的密信,策反他应该有希望。

史新近说:这边的工作由你先做,我还要赶回杭州去,那边还有事情要处理。

魏柏青决定先从董副官身上着手,此人掌管着自卫队,将他拉过来有利于工作。平时接触中,魏柏青有意无意也套过他的话,董副官说过,兵败如山倒,按现在的情形,国军恐怕是没有赢的可能,他一家老小性命堪忧。有一次酒后,他甚至说,可惜没有关系,不然与那边联系联系,也好将来为自己留个后路。

经过魏柏青的工作,董副官虽然没有答应马上带兵投诚,但也没有告发魏柏青,只摇摆不定地说,如果解放军真打过来了,再说吧。

魏柏青再找楼正华谈,开始楼正华很谨慎,甚至威胁要将魏柏青交给吴汉民处理。直到魏柏青拿出了余森文的密信,楼正华才相信了他。楼正华知道,凭他的自卫队,平湖肯定是守不住的,他同意合适时间和史新近见面,具体商谈和平解放平湖一事。

按照上级指示,魏柏青告诉楼正华,目前最重要的是稳定平湖的局面,保护好平湖境内重要工厂、建筑的安全,同时尽快把乡下粮食集中到城里,等解放军来了要用。

楼正华说:行,我会安排的,运粮一事我让警察局赵局长去办。另外,你有事也可以找赵局长,我已和他说了我的想法,他是我从老家带过来的,对我很忠心,可以放心。

1949年4月26日,局势更加紧张,传说解放军到了杭州郊区。魏柏青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他拍电报给史新近,要他尽快赶来平湖和楼正华见面。

收到魏柏青电报后,史新近立刻往平湖赶,到了嘉兴,不料国民党江苏保安队败退到平湖城外,驻扎下来,到平湖的汽车已经停开。史新近只有步行到平湖,直到第二天下午四时才赶到。

见面后,魏柏青汇报了平湖的工作情况,史新近顾不上脚后跟走起了泡,微瘸着说:事不宜迟,马上带我去见楼正华。

到了楼正华办公室,只见王副官正在和楼正华谈话。以前都是淳安公署的同事,王副官和史新近他们打过招呼,楼正华让他先退出去。关上门,魏柏青介绍史新近和楼正华认识,楼正华说:情况魏处长已和我说了,余校长的信我也看到了,下一步怎么做?

史新近说:目前,平湖外围的江苏保安队是解放军进入平湖的主要障碍,你想办法绘制一份平湖周围的地形图交给我,我要抓紧将情报送出去。

楼正华说:行,我尽快弄好,过两天就交给你们。接着他又反映了一个问题,目前还有一批粮食在新仓乡,乡下游击队在路上设伏,我派出去的人无法运粮食进来,你们能不能去和他们沟通,打个招呼?

史新近说:这事由我们负责,你先做好城内工作,等我们消息。

史新近和魏柏青商量:现在城外的游击队还不了解我们的情况,必须尽快想办法和他们取得联系。这样,你在城内配合楼正华,注意保护他的安全。另外帮我借辆脚踏车,我连夜赶到乡下去,让游击队配合城内工作。你等我回来。

送走史新近,魏柏青刚回到住处,王副官随后就进来了。此人来平湖后,担任侦缉队长,死心踏地剿共,军统特务吴汉民来了之后,他又和吴汉民狼狈为奸。魏柏青对他一直很提防。

王副官问:史新近怎么来了?

魏柏青说:他来看看我,另外,余森文让他带点东西给楼正华。

王副官“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就走了。

二十七号中午,楼正华让人把魏柏青找去,把新绘的平湖城周边地形和江苏保安队军事工事布局图交给他后,说:昨天海盐的县长和我通电话,说海盐的局势很紧张,商量怎么办。这人平时和我联系挺多的,关系也不错,我就对他说,不要紧,前面有我,你只要把粮食集中一些就行了,万一不行就开城投降,我们犯不着为老蒋陪葬。没想到我这样一讲,把他吓跑了,今天传来消息说他乘汽车到上海投奔警察局长毛森去了。我才知道这人是毛森的学生,也是特务,他如果赶到上海对毛森一讲,肯定要出事,你看怎么办?

此时,城外有江苏保安队守着,去海盐和那边的地下党联系已经来不及了。魏柏青焦急万分,又不好埋怨楼正华,只有先稳住他,说:不要慌,我会想办法。

魏柏青找到警察局赵局长,一方面让他组织人员负责维持好秩序,保护城内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迎接解放军的到来;一方面要他配合工作,抓紧准备楼正华乔装出城所需的证件和物品,自己今晚十二点动身,负责送楼正华出城去,以免他落入敌手,而致策反工作全功尽弃。

安排妥当后,天色已黑,魏柏青往住所去,远远发现史新近已回来,正在门口等他,不禁喜出望外,连忙将他拉进房中,将目前情况和安排说了。

史新近说:你做得很对。城外游击队我已联系,运粮问题解决了。现在解放军已经到城外五十公里处,正在对平湖形成包围之势。

两人正商谈着,突然门被踢开,闯进来几个人,为首的正是吴汉民和王副官。

原来王副官向吴汉民报告了史新近来平湖的消息,引起了吴汉民的警觉。在大敌当前的敏感时期,作为余森文的机要秘书怎么单独跑来平湖呢?太不正常了!吴汉民通过秘密电台和军统杭州站取得联系,得知余森文已经被策反,带着杭州城防布局方面的重要情报逃跑了。于是,他才派特务盯住魏柏青,得知史新近回来的消息,他和王副官马上带着侦缉队的人赶了过来。

魏柏青厉声喝问:你们想干什么?

干什么?请你们去侦缉队走一趟!王副官说。

这是误会吧?魏柏青边说边思索应对办法。

误会?我已查明,这个姓史的是杭州地下党,我现在怀疑你也是!吴汉民狰狞地说。

我们是地下党?哈哈,这肯定是误会。去就去,怕你不成!魏柏青假装不在乎地说,边说边从椅背上拿起外套,右手已伸进口袋,迅速掏出手枪,左右开弓,一枪一个放倒了吴汉民和王副官,拉起史新近就跑。

跑出二十余米,不料史新近被追上来的特务一枪打中后背,魏柏青将他的左臂搭在肩膀上,扶着他继续跑,情况万分危急。

紧急关头,赵局长带着一队警察赶来,拦住了追来的特务和侦缉队员。赵局长说:魏处长,你们快走,这里我来处理。

转过街角,又跑了百十来米,史新近喘着粗气说:我不行了,老魏,你赶紧去找楼正华马上出城,到王店找游击队,让他们带你们去找解放军,将情报送出去。我上衣口袋有一把钥匙和一盒火柴,你把它们交给游击队的朱队长,就说史先生让配的钥匙配好了。说完头一歪牺牲了。

后面,赵局长带着两名贴身护卫赶到了,他命护卫将史新近的遗体抬走,然后说:那几个特务和侦缉队员已经被控制住,我借口调查将他们先关了起来。现在怎么办?时间一长会出问题。

魏柏青说:你先回去,尽量拖延时间,我现在就去找楼县长。

赶到县府楼正华家,楼正华已换上了便装,原来,听到枪声,他知道有变,已经做好出城的准备。

见到魏柏青,楼正华吩咐两个民工抬出一副担架,他则乔装成病人躺了上去。

按照事先的安排,由魏柏青领路,拿着赵局长准备的证件,闯过了几道江苏保安队的岗哨后,魏柏青付钱给民工让他们回去,自己带着楼正华深一脚浅一脚于深夜两点赶到了王店。

很快,两人被放哨的游击队员抓住,魏柏青说:我要见你们朱队长。

游击队员将两人带到一个黑脸的汉子面前,说:朱队长,抓住两个城里来的人,说是要见你。

魏柏青连忙拿出钥匙和火柴,交给朱队长,并说:史先生让配的钥匙配好了。

朱队长上前握住他的手说:同志,辛苦了。他当场拆开火柴盒,原来那盒火柴是夹底的,朱队长看了里面的一张小纸条,说:你们在这里先歇一晚,天亮我带你们去找解放军。

第二天一早,朱队长和魏柏青扮成当地农民模样,去城外找解放军。考虑到沿途有国民党兵拦路抢劫,为安全起见,朱队长让楼正华在王店等候。

沿途为了避开国民党兵,两人东绕西绕,直到快中饭时才赶到解放军驻地。有战士领着魏柏青他们到营部指挥所见营长。

魏柏青和营长一见面,都不由“啊”了一声,很快又走上前,四只手紧紧握在了一起。魏柏青禁不住大叫一声:李明同志,是你!原来,进攻平湖的解放军部队营长正是当年撤离到苏北解放区去的李明。

李明说:团首长考虑我对这边情况熟悉,这次由我带部队进攻平湖。你怎么也在平湖呢?

我是去年组织安排潜伏平湖的,和史新近同志共同做和平解放平湖的工作,只是,昨天史新近同志不幸遇难牺牲了。停了片刻,魏柏青说,时间紧迫,别的咱们以后再谈,我先说说平湖的情况。

魏柏青拿出楼正华绘制的图纸,摊开,边指点边简要介绍了平湖城外江苏保安队的情况。又告诉李明,平湖县长楼正华已被我们策反,平湖自卫队有争取战场起义的可能。楼正华目前在王店乡下等消息。

李明说:怕是来不及了,我们部队已前往包围平湖,准备先解决外围的保安队,再攻城,战斗即将打响。

魏柏青很着急,现在还没有与董队长沟通好,城内自卫队没有起义的思想准备,仗一旦打起来,就很难控制,难免引起无谓的牺牲。他当即与李明商量:李营长,要不我马上赶回王店,让楼正华写一封信带给自卫队的董队长,劝诫他放弃抵抗,并告诉我军的行动计划,由我送进去,让他在城内配合解放军行动?

李明同意,又担心地说:只是这样,你的处境很危险。

魏柏青淡然一笑,说:没什么,想想姜书汉,还有史新近这些牺牲的同志,我觉得自己特别幸福,因为我有幸能亲眼看见即将到来的胜利。就让我去吧!

李明和魏柏青商量了到时接应的具体细节,并派三名战士骑马护送魏柏青往王店赶去。

快马加鞭,魏柏青下午一点赶到王店,把情况向楼正华一说,楼正华也很着急,连忙手书了一封信交给魏柏青。

解放军战士只能护送到城外三十里处,魏柏青下马混在老百姓当中到了城门口,拿着赵局长办的文书混进了城。

平湖城内各重要路口都有警察在维持秩序,老百姓还不知道县长已离城,虽然不时有自卫队员持枪跑动,往来行人也是神色匆匆,但局面还没有完全失控。

但到了县府就不一样了,里面早已一片混乱,那些主任、秘书、工作人员都在准备逃跑。魏柏青先找到赵局长,并让他带人护送自己去自卫队见到了董队长,将楼正华的亲笔信交给他看,并将李营长的话转告于他,规劝他认清形势,带兵投诚,将功补过。

董队长没有犹豫,同意起义。魏柏青让董队长控制好自卫队,按照约定做好起义准备。他自己就留在城内,负责到时和解放军联络。

解放平湖的战斗下午四点半打响,解放军的炮弹准确无误地落到城外江苏保安队的防御工事上,炸得敌人哭爹喊娘,很快保安队就溃不成军。随着冲锋号吹响,解放军战士们旋风般朝敌军冲去,被打得晕头转向的保安队员纷纷跪地举枪投降。

平湖城门已被董队长提前打开,自卫队放下武器整齐列队,魏柏青、赵局长陪着董队长一起站在队列前面迎候解放军入城。

夕阳下,红旗猎猎,李明带领解放军战士精神抖擞往平湖城走来。魏柏青不由心潮澎湃,热血沸腾,他挥动着右手,跳着,欢呼着,眼里热泪盈眶。

猜你喜欢
平湖李明工会
吟荷
谁的蛋
晨游湘园
网剧《平湖往事》开拍
辽宁省各级工会收看十九大开幕会
AnAnalysisofCohesiveDevicesinARoseforMissCaroline
做勤政廉洁的工会人
进退维谷
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