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食物

碎宝

因为一场薄雪，我想起了冬天的人与事，还有少不了的食物。

一定要有一只小泥炉，里面燃着木炭，火焰上端端地放一个砂锅。砂锅里炖着羊肉或牛肉，有肥有瘦，加了黄酒、酱油、八角、花椒、桂皮、香叶……

有时候，则用白萝卜、玉米、海带、龙骨、排骨一起炖出清汤来，出锅前撒一把绿色的香芹碎末，也可以再煮几颗潮汕手打牛肉丸，浓浓的南粤風味。

10多年前初入社会，我在广州与一位潮汕姑娘相遇相识，她曾请我们几个要好的同事到她家吃饭。她煲汤，做客家酿豆腐、酿苦瓜。我记得那是个冬天，屋里比屋外还冷，但大家喝着汤，身体就暖和起来了。姑娘虽然清贫，家里却拾掇得一尘不染。她复姓欧阳，我们只叫她“欧阳”，仿佛她没有名字似的，叫久了，就真的忘记了她的名字。

有一年广州的冬天极冷，我跟同事加班到凌晨。实在冻得厉害，两个人便去“7仔”（广州人对某连锁便利店的昵称）买鱼蛋吃，挤上番茄酱、蒜蓉辣酱，混合着煮鱼蛋的咖喱汤，热气腾腾吃下去，回来再继续赶工。

更早的冬天，我有印象的是在镇里读小学的时候。那时，我每天中午回家吃饭。有一天中午，突然下起了大雪，我和同院的几个同学不敢走。那天，我们几个的母亲便穿过风雪，骑着二八大梁自行车，如远方旅人般抵达校园，给我们带来了牛肉包子。包子装在饭盒里，热气腾腾的很美味，面粉的香气混合着油脂的味道，到现在我都记得。

然而母亲却不记得了，怎么提示都没有用。我问：“那你都记得些啥？”她说：“早晨那么冷，我要骑车送你去学校，偏偏迟到了，还得求老师把你塞到跑步经过的队伍里；有时工作忙得脱不了身，我让邻居董艳的爸爸带你一起回家，你不干，非要自己走回来，气得我要再去接你，把你一路骂。”

母亲记得的总是那些苦的、难的、令人气愤的事，远比温暖的记得深刻。我一直以为母亲讨厌我，长大以后却听她说：“总觉得以前年轻的时候根本不会爱孩子，不知道对你好，让你受了委屈。”我才明白，母亲有母亲的迷茫和脆弱。

电影《小森林》里面的冬天，独自生活的女孩总是吃很多甜和滚烫的食物，她把白萝卜切成片，在屋檐下晾成干，吃的时候用水泡开，跟昆布、小鱼干、萝卜、蘑菇、牛蒡、山药一起小火慢炖，扫完雪之后吃刚刚好。

电影里有一个情节让我印象深刻。主人公在炒青菜时发现，怎么炒都没有妈妈做的味道好。后来她偶然将青菜的筋剥去，才做出了同样的味道。那一刻，她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总怪母亲做饭太简单，但其实，哪怕是一道简单的炒青菜，母亲也是费了功夫的。

我们每个人都按自己的理解去对待身边人，去跟整个世界相处。人跟人之间，最大的问题就是误解，有时候刻意解释也没用，只能等时间长了，大家自己明白。有些陈年往事，就像一个谜语，会在很久以后自己打开谜底，仿佛雪融化了，万物再次现出最初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