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局

2022-03-09 21:54鄢元平
小说林 2022年2期
关键词:王丹

明心最近心里有点烦,烦弟弟明潮。明潮打游戏据说到了骨灰级老鸟级,这几年还真靠打游戏赚了些小钱,卖装备、代人冲关、带练小虫赚的。网名老鹰的明潮带练小虫,小虫叫甜甜,游戏迷,嘴甜,手法却不长进,把个明潮气疯了,所有能骂的词全骂了,包括:你那火枪是自己拉的屎捏的?他妈的该打不打,不该打乱打,臭得要命,练个屁!但没办法,骂不走。视频一两次,讲冲关细节,不骂了。甜甜太像那游戏里的小花精,大眼小嘴,生就一副男人不忍骂的可人相。说,到铁堡来吧,看能不能给你一点儿好基因。

真来了,真给了。给多了,明潮身子虚,人也不专神起来。游戏比天大,一辈子的活儿,哪敢为了小花精毁了前程。明潮约他曾带过的小田鼠替他带小花精练,不到半月,小花精还真有长进,为奖励她,明潮赠了她价值上万的装备。

明潮哪料到小花精与小田鼠居然合伙把他的比身家性命还重要的游戏号给盗走了。

明潮疯了,上蹿下跳,先去公安局报了案。报案时,把办案的经警说昏了头,个把小时硬是没听明白他要报什么案,要告谁?一会儿说要抓小花精和小田鼠,但小花精和小田鼠是谁,真实姓名是什么,住址和电话号码也不知道!又说要告游戏网站,但游戏网站的法律责任是什么?不知道!临走时,经警问,一个号,真值上百万?重新注册一个不就得了,说得那玄乎。明潮实在忍不住了,咬着牙说,游戏盲,白痴!

找到明心,死活让她帮忙找律师。律师懂一点儿,从网上调出游戏网站的协议,说,协议,你肯定是签了,不然你进不去。从签的协议条文看,告他们,白费工夫。所以,只能找公安机关,抓这两个骗子。

明潮苦不堪言,忽然记起三人一起打“暗黑”时,小花精在关键时候,水平直涨几个档次,而且把个魔法道具用得出神入化,他当时就疑惑,这水平哪是新手,起码老手级。现在冷静下来,明白了,小花精,哪里是游戏迷,是“戏精”!

明潮在酒吧里沉沦了十几天,被一老鸟级的姐姐给骂振作起来了。他重拾信心,却苦了姐姐明心。

明心,空姐飞七八年,飞的还是国际航线,钱是得不少,但平时手松,加之老公又是个拿工资的公务员,职位不高,副处。所以,家里并没多少积蓄。明潮要重振河山,哪管姐姐的财经状况,最亲的姐姐必须出血。

明心总共5L的血,明潮却要抽去将近一半儿,这哪是让她活命的搞法?她爸死得早,老娘利用老爸原来在钢厂做销售主任的人脉关系,在改革开放头几年,几乎成年人满处倒钢、倒水泥的关口,狠狠赚了一笔,钱捂到房子商品化,又把钱买了房子。她眼光毒,老天夺走她的老公,却给她开了一扇赚钱的天窗。拉扯大三个儿女,生活还算富足。成家的每人给一套房,没成家的明潮,也给一套,但房子略小,九十平方米,被他装修得像个兵火库,叫什么铁堡。总觉有愧于他,前年,明潮一磨一闹,狠下心,把积蓄又拿些出来,给他买了辆军车形状的“牧马人”。说:“老子的血,都被你们三个讨命鬼榨干了,以后,互不相欠,老娘也没指望你们几个养老,剩几套房子,是老子的棺材本,谁再惦记,莫怪老子捅娘!”

说到做到。房子租金一年二十多万,三个崽子被断奶。老娘满世界转悠,前些年还加入了“中国大妈抢金团”,甚至忍痛卖了两套房,与那些富奶奶们拼着增加黄金储备量。三个儿女,虽没栽培出个把人尖,但个个特色鲜明。

老大明德虽然长相承接的都是父母的糟粕,一只眼有点儿歪斜,但聪明,会读书,好脾气,年纪轻轻,在名牌大学当上了副教授,却仍低三下四,在老婆面前,像条狗,整日摇尾巴。

老二明心长得像仙女似的,从小到大惹祸少。祸都在别人家,打架斗殴,只为她的一颦一笑。桃花的模样,自然也犯桃花,朋友谈了一大堆,没一个自己愿意带去婚姻殿堂。当然,吃馆子换风味,也有代价,人流做多了,把个桃花的脸做成了惨白的梨花。父母担惊受怕,羞恐不堪。考上空姐,自涨了些品位,找了个名牌大学毕业,极擅谈心做思想工作的公务员,姓秦,天上地下没有说不出道道的,把个明心说得服服帖帖,那些泛滥的桃花情思,只能在心里张合。

老三明潮最得父母真传,眼睛是父亲聚光的小眼睛,嘴巴是母亲的薄嘴唇。人也聪明,却没聪明到正道,只怪小时太被宠,各种游戏玩具,只要他要,多少钱也给买。游戏玩成了精,结果玩成一偏门职业来。混迹游戏界,在大江城也算是个人物,如今,号被盗,也无其他谋生手段,不能倒下成为废物啊。

明潮对姐姐让找母亲和哥哥要钱的说法很不受用,说:“老娘你还不知道?前年为买一车,像挖了她祖坟一样,车买了,娘没了。这两年防贼一样防我,说现在钱就是她的命,动一分钱就是动她的命。”

明心说:“那明徳呢?他一大学教授,缺钱?嫂子还开火锅店,流动资金充足得很!”

明潮看着明心,欲言又止。

“说呀,号被骗走了,讲话的胆也没了?”

“他炒股,荐股老师帮他赚了不少钱,又说公司有任务,让帮忙开一个期货的账户,放几万块钱,不交易都行。結果远程帮他在网上开了户。他好奇,在老师的指导下,十万的资金,一晩上赚了三万。把他贪的心撩起来了,股票的钱全转进期货,听说是买原油、黄金、沥青、水泥什么的,我也不懂,一百多万,不到一个月,玩儿完了。他肠子都悔青了,后来,网上爆出是个骗局,像他那样的高知白领有几百万上当的。到现在,工资卡都被嫂子控制着呢。”

“你说你们这兄弟俩,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那骗子是你们家祖宗,回来找你们讨债?父母还总说你们聪明,说我胸大无脑,蠢,我看他们是瞎了眼。”明心听说明德受骗的事,气不打一处来,再看明潮的可怜样,更是心痛,牙也咬得痛。忽然想到一破绽,说:“不对呀,嫂子那么凶,怎么可能让明德手里掌握那么多钱?”

“骗老娘的钱呗,你赚钱容易,哪管那钱的事。明徳说他是老大,偏让老娘把最大的那套房给了他,房子到手,转手就卖了,买了大学自建房,还骗老娘说价格与那套大房差不多,主要是上班方便。其实中间差价一百六七十万,学校自建房优惠得一塌糊涂。钱到手了,嫂子知道是骗老娘的钱,也不好全收去,留一百万,让明徳炒股,钱生钱。”

“你们这些啃老的,老天都长眼坑你们。”

“我怎么啃老了?我房子最小,加一辆车也抵不过你们的房子,借一点儿钱,受你一顿骂,好像你不啃老似的。”明潮压不住脾气了,受了骗,本来心里就窝了火。

“借钱还这么横,我不是你娘,犯不着被你啃。钱买理财了,活钱就两万,要就拿去,不要就滚蛋。”

明潮瞪明心一眼,脸上布满失望,说:“几十万的破钱,借你的命一样,我卖车卖房,再不受你们的污气!”说完,摔门而岀。

到底是亲弟弟,关键是他也确实需要钱,明心不是喜欢纠结的人,但这事却纠结了她许多天。想去老娘那儿替明潮说情,也想干脆一个电话把他再叫来,把钱借他,纠结几天,仍没想好。明潮也硬气,转身不回头,一个背影让她失了姐姐的情分,所以,心里烦。

赶上特殊时期,国内通过种种措施实现完全控制病毒,但国外却愈演愈烈,弄得明心与胡莉静、夏婷几个闺蜜无法飞国际航线,失业般在家悠着。在家闲几个月,用胡莉静的话说,生生不知自己是干什么的了。

老公秦处长被派去江城附近的杜堤区麻村的扶贫点儿驻队,明心彻底成了孤鸟在巢。

明潮气鼓鼓走后,明心去了小区附近的“红毛金剪”。“红毛金剪”的阿良正在发廊不远外看人“斗地主”,看见明心,连忙跑了过来。明心的头发一直是由阿良掌管的,洗、吹、烫,手法柔和,指法到位。阿良二十刚出头,眉目清秀。明心每次来,看见阿良,心情就会由阴转晴。今天看见阿良,明心心中的桃花又怒放了。几个月不穿职业装,她几乎忘了自己是个人模人样的空姐,所以,江城开城,秦处长一离家,明心那邀战的心思便愈来愈浓。

发廊老板阿莲不在,其他小开也不在店里,店里空荡荡的,弥漫着淡淡的精油香味。

阿良从柜子找出Amino mason氨基研洗发水,这是明心寄存在这里的,自己专用。干洗洗出满头泡沫,阿良柔柔地揉着明心的头发,问:“轻还是重?”

“正好!”明心从镜子里看着阿良的脸回答。洗了十几分钟,阿良问:“头皮还痒吗?还要揉吗?”

明心没吱声,阿良头探到明心正面看她。明心说:“不痒了。”又将湿头发捋向一边,说,“脖子上痒。”

阿良看见明心白净的脖子靠背的地方有个小红包,把手洗干净,然后拿了瓶喷雾酒精过来,将酒精喷在小红包上,揉了揉。

“还痒?”

“不痒了,蛮舒服!”

阿良冲完头便给明心按肩膀按脖子。明心明显感到阿良手法有点儿乱,甚至有几次试探着要往下滑,明心心里升出一丝暗笑。

阿良的手忽然半天不动了,明心有点儿奇怪,仰起脸看阿良,只见阿良一双清澈的眼正可怜巴巴地看她的脸。男人这种求偶的眼神是明心从未见过的,带点儿猥琐、羞涩甚至还有乞怜意味。这眼神,大大激发起明心的欲望。

洗完头,明心加了阿良微信,然后笑吟吟地上下打量他,说:“下次洗头能不能去我家?洗发水、发胶、吹风机,都现成的。”

胡莉静知道明潮被盗号的事,一通电话打给明心,说,你弟养命的号都被盗了,你怎么没事人一样,也不帮帮他?你是他亲姐吗?

胡莉静是明心的闺蜜,比明心小几岁,也飞国际航班。她以前与明潮处过朋友,后来分了。分的原因,按明潮的说法,这妹妹太浪,搞不定。明潮分了,胡莉静却没分,隔段时间照样约吃约喝,酒喝晚了,占他的床不走。胡莉静没定性,甚至有几次还撩过秦处长。明心烦她,但甩不开她,整日一脸热乎,亲得像妹妹一样。

明心说,他蠢,蠢丢了号,难道让我给买一个不成?

胡莉静说,那总得想办法抓骗子。

明心说,怎么抓,那小狐狸精真名都不知道,连警察都说,这事连案都没法立。就一破号,你借他几十万,让他重新搞不就得了。

胡莉静说,我想借,他不肯要呀。反正你当姐的不管,我当妹的管。

胡莉静真上了心。上午去了明潮的铁堡,下午便要来明心这儿商量怎么管,弄得明心连忙给阿良发短信,说,晚上急事,头不洗了。

胡莉静到了明心家,就去冰箱找饮料,看餐桌上没收拾的碗筷和酒杯说:“没到周末,秦处长就回了?”

明心说:“没有呀,他周末都不回了,月末才回。”

胡莉静一边喝着格瓦斯一边看着餐桌。明心知道她的意思,说:“他不回,我就不能找个人陪呀。”

胡莉静撇撇嘴说:“怪不得不上心你弟的事。来的车上,想起一个人,让他到江城抓骗子,肯定有戏。”

“谁?”

“诚哥!”

“吴诚?他不是回杜堤了吗?人家在杜堤搞拆迁队,还是小头目,搞得好好的,会回江城帮你抓骗子,做梦吧!再说,他走时,王丹那样留他,他仍要走,他回来,王丹还会要他?”

吴誠原来在王丹开的“王婆肥虾”当“虾王”,把个虾庄在江城弄出了名。去年,不听劝,硬是回了老家杜堤,原因只有一个,江城医院太贵,他半瘫的妹妹住不起。王丹与明心和胡莉静都是朋友,是去她那儿吃虾认识的,也认识了诚哥。

“杜堤的那个棚户区改造项目早完工了,房子都起来了,诚哥在那还有什么事,再说,诚哥走后,王姐的那‘王婆肥虾面临倒闭,又遇今年的疫情,王姐以前赚的钱都搭进去了,这马上到了吃虾的季节,王姐那人都还没招齐整,若诚哥能回,她不喜得浑身发抖?”胡莉静说。

“王姐不是在做小额贷吗?去年还追着我存钱,利息高得离谱,我没敢存,她虾庄还在开?”明心问。

“开着哩,前些天还和我视频,说让我们仨去吃几天,不要钱,让我们把空姐的服装穿着,帮她的虾庄做广告。”胡莉静说。

明心不问了,看着胡莉静,说:“闲得无聊,是不是饱暖思淫欲,想诚哥了?这么一心想把他搞回来!”

胡莉静笑了,说:“你还不知道我这点儿坏毛病!”又睁圆眼说,“姐,我这不是在为你弟想办法吗?”

明心说:“想叫,你就去叫,那明潮为借钱与我闹翻了,你去帮,我懒得管,我也不信那诚哥有多大能耐!”

“他的能耐你会不知道?前年他为救他妹,把个传销的窝点都端了,政府还给他好几万的奖励。还有去年,帮王丹姐,硬是把那个骗色骗钱的假博士整进了大牢!他自己都说,他是骗子的天敌,一辈子,整死那些骗子。”

胡莉静说着,走到餐桌边,把高脚杯里的半杯红酒喝了一小口,又在盘子里抓了几颗花生米丢进嘴里,一边吃一边坏坏地看明心:“真有野男人呀?”

明心说:“野你个头,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骚呀!”

胡莉静又喝一口:“其实,有,也没什么,你那秦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长得倒白净可人,但我估计一肚子水,肯定是黑的。”

“黑水,你还撩?”

“姐,这,你就太不领情了,说了多少次你才信,我不是帮你试探吗?”

“我看你也是个骗子,没撩上,就说是试探,真撩上了,还不像你喝这剩酒吃这剩菜一样,有滋有味。”

明心说这话,让胡莉静正要抓花生米的手停了,看着明心说:“别一天到晚把我当偷人的贼一样盯着,你去把夏婷多盯些,她与秦处是老乡,我从眼睛缝里都能看出秦处看她时,那小偷的神态。”

“又不是什么好东西,绣花枕头,废物一个,要,你们拿去。”明心有点儿烦了。

这话却让胡莉静来了兴致,涎着脸问:“真绣花枕头呀?功力不行?”

“莫一天到晚就想着床上那点儿事,你不能正形一点儿!”明心嗔她一眼。

“好,好,说正事,我刚才可是拍胸脯给明潮保证过了,肯定帮他把号搞回来。”胡莉静说:“秦处不是也在杜堤区的麻村驻点吗?明儿我们杀过去,突击检查他在村里有没有偷腥,顺带把诚哥叫去,看能不能把他带回江城抓骗子!”

明心想了一下,说:“把夏婷也叫上。”

明心、胡莉静、夏婷去杜堤,开的是胡莉静刚买的车,奥迪A5,枣红色。地点约在杜堤城区到麻村的路边农庄,叫“一撮毛农庄”。

秦处长和诚哥先到,诚哥不知从哪儿拎来两只王八,送给了农庄的老板,还带来些刚从地里摘的青菜,他一来便进厨房帮忙打理菜。

农庄的一间大房子里面有餐桌,還有沙发茶几,茶几上的盘子里有新鲜桃子、李子也是诚哥带来的。诚哥提前倒了三杯茶,摊凉着等明心他们。秦处长坐在沙发上,一边吃李子,一边喝茶。

明心她们三人一下车,胡莉静便给诚哥一个紧紧地拥抱,说,想死我了。抱过后,又说,肌肉还那么硬!秦处在边上,明心也想给他点儿温存,但最近满脑子都是阿良,装不出来。秦处长看着夏婷,说一句,来了。

没到饭点,明心几个喝了茶,又吃了水果,明心说,这地方,蛮漂亮的,要不,我们出去转转吧。

秦处长说,我驻队,中午在这吃喝,被人看见不好,你们去转吧。

农庄餐房外面有个荷塘。荷塘从岸边搭了个木台,木台一直伸进荷塘,木台两边的荷叶青翠青翠的。三个人顺着木台往塘里走。荷叶壮而高,齐腰,把木台都遮没了。

胡莉静忽然停了下来,对明心说:“看,那边有两个漏网之鱼。”

几个人,低头顺着叶缝,果真看见有两个没被摘的莲蓬。不远,但伸手去摘有难度。

明心对胡莉静说,你把我的手抓住,我来摘。

胡莉静把明心一个胳膊抓住,明心身体半斜去够莲蓬,够了几次,没够着,对胡莉静说,你抓得紧紧的,我怎么够得着?胡莉静松了一些,明心说再松一点儿,又松了一下。够着了,但捏不住,说,再松一点儿,话没说完,明心身体太斜,重力前倾,扑通一声栽进了塘。幸亏夏婷手快,一把抱住要跟着一起掉进塘的胡莉静。水不深,但明心是头朝下栽进去的,脑袋半天才出水面。胡莉静和夏婷大惊失色,叫了起来。在后面的夏婷一边叫,一边往回跑着去叫人。

诚哥把明心从塘里拉上木台,明心从头到脚全湿透,嫩白的脸上被荷叶杆划了两道血印。进了房,秦处长看见老婆这种状况,急得团团转。诚哥要了胡莉静的车钥匙,说,我去城区,几十分钟!

明心要了毛巾,脱了外衣,穿着胸罩,擦头发,擦身子。

半小时不到,诚哥车子回了,把一塑料包递给胡莉静,说,鞋子太贵,没买。又与秦处长一起出房间,让明心换衣服。

胡莉静打开塑料包,拿出一套衬衣长裤,又拿出一个胸罩和一个内裤,皱了下眉,说,“这种东西,一个大男人,也帮着买?”

明心说:“他不买,我穿什么?”

换上胸罩,正合适。胡莉静酸酸地说:“这诚哥,眼睛毒,目测就知道你的胸要C杯的。”

打开门,诚哥拎着明心刚才脱了的一双鞋子进来,说:“电吹风是找女装店老板借的,鞋子吹了一下,没完全干,你吹了头再接着吹。”

明心接了电吹风,感激地看了一眼诚哥说:“谢谢诚哥了,多少钱?”

“一共三百八十六!”诚哥说着将两张小票递给她。

明心看一眼秦处长,秦处长正和夏婷说话,没在意她的眼神。

明心从包里拿出四张大票给诚哥。

诚哥接了,说,身上没零钱找呀。

明心说,别找了。

诚哥说,那不行,钱的事,不能马虎。说着要了明心的微信,然后通过微信转给她零钱。

明心一边吹头一边说,幸亏手机没带身上,不然,损失大了。

吃饭时,胡莉静把明潮号被盗让诚哥回江城帮忙抓骗子的事说了,对诚哥说,昨天电话你了,说考虑的,考虑得咋样了?今儿我们就是来接你的。又说,王丹听说你能回去,高兴坏了,说工资不变,另每月加一千块,给你妹妹治病。

秦处正与诚哥斗酒,秦处张扬,两瓶啤酒下去,脸有点儿发红,诚哥话少,酒没少喝,跟没喝一样。秦处与诚哥是第一次见,之前,耳里灌满明心她们几个女人对他的赞扬,又因刚才对其老婆有点儿过的关心,心里有梗,想在气势上压压他。胡莉静打断了他谈论杜堤建设发展的高论,又说的是他居然不知道明潮被骗的事,多少有点儿不受用,看一眼明心,说明潮被骗,找公安局报案呀。找民间野路子,不等于病急乱投医?

明心和胡莉静都没搭他的话,只拿眼睛一起看诚哥。

诚哥棱角分明的五官紧了些,他拿起啤酒杯喝去了一大半,说:“想好了,不去!”

“为什么?”胡莉静急了。

“王姐的虾店欠那些卖虾的一屁股账,我每次收虾,他们价低得仗义,结果王姐还拖着不结钱,我是脸没处搁才辞了职回的杜堤,我最恨骗子,我不能也被当成骗子,做生意不讲诚信,我凭什么还要去做?”诚哥说。

“就为这事?”胡莉静松了口气,说,“王姐昨天专门说了,以前的账全清了,你去,以后任何采买不赊账。”

明心说:“我弟明潮那事,你也莫要有什么压力,他上当,活该。”

诚哥说:“明姐的事,我不去江城,也会帮忙。”又对胡莉静说:“今天肯定去不了,我得把我妺妹安顿好。”

诚哥的妹妹被一叫黑皮的男人骗进了一个传销的团队,与另一姐妹逃出来时,摔断了脊椎,已瘫了一年多了。

事情定下来了,胡莉静有点儿兴奋,要给诚哥喝酒,被明心拦了,说:“你那新车,我可不敢开,我替你敬。”

酒喝了,诚哥说:“明天去江城,晚上,我就去你弟那儿,这事拖不得,万一那骗子把号转卖了,再追回就难了。”诚哥对游戏盗号这事不生疏。

“现在,怎么骗子那么多?前些时,我父亲也被骗了一次。”夏婷小声说。

“可不是,那些骗子最偏爱老年人,怎么,夏局长那么精明的人,也中了计?”秦处长问,夏婷的父亲原来是县里的文化局长,退了。

“他在任上积攒了些好酒,退休了,只抽烟,不喝酒,就把酒拿去烟酒店让换烟。第二天,那老板把四瓶茅台都退回来了,说是假的,我父亲气得不行,真以为是原来的下级送的假酒,后来一打听,才知,酒肯定是被那烟酒老板给调换了,父亲面子薄,酒又不是正当买的,只得哑巴吃黄连!”

秦处笑了,他与夏婷是老乡,与她父亲熟,以前为亲戚工作的事还找过夏局长。秦处说:“那四瓶茅台,其中有两瓶肯定就是我送的,我敢肯定,绝对真的,我是通过关系从茅台江城总代那儿搞的,有编号,所以,酒肯定是被调换了!”

秦处又说:“你们知道,中国從古到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骗子?”秦处问的是大家,但除夏婷,其他人没太注意他说话,胡莉静与明心正问诚哥妺妹的事。

秦处看夏婷专注地听他说话,所以把凳子移了移,脸朝她,继续说:“骗子多其实与中国的传统文化是有极大关系的。传统智慧文化最讲究的是谋略,谋略是什么?说直白一点儿,谋略就是阴谋,阴谋里攻心、伪装、骗术是基本手段。要命的是,传统文化把谋略提得很高,从来就是赞赏有加,东方智慧,一大半标榜的就是东方谋略,刚才说了,谋略就是阴谋,就是骗术。”秦处眉飞色舞的话终于让其他人有了兴趣,其他人不说话了,都把注意力放在秦处的嘴上。

秦处兴奋了,继续说:“中国历史上最经典的一次骗术,你们应该知道是哪一件吧?后人不断歌颂,吹捧,把一个骗术神化成高智慧高境界,让后人去效仿传承。”

胡莉静说:“是‘狼来了吧?小时候老人总讲的骗人的故事。”又说:“不对不对,这故事是教人不骗人的!”

诚哥说:“应该是诸葛亮的空城计吧?”

秦处赞许地看诚哥一眼,说:“对,就是诸葛亮的空城计。大家知道,空城计就是诸葛亮设计的一场攻心的骗局,其实诸葛亮还有一场骗局更经典——草船借箭!《孙子兵法》里有句被中国人奉为经典的话:‘兵不厌诈,战争讲究谋略,无可厚非,关键是不能当成一种文化去标榜去赞颂。正因为此,才形成我们子孙后代把阴谋当成智慧,把骗术当成手段,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秦处的分析让在座的人很佩服,他停了一下,喝口酒,继续说:“烽火戏诸侯的故事大家都知道。这故事传得广的原因是什么?骗人,会遭报应,包括小时最喜欢听的‘狼来了的故事都是这样,这也从另一方面说明,中国太多人因为崇尚谋略而失了诚信,得用遭报应来吓吓他们。”秦处引经据典,说得大家频频点头。诚哥站了起来,拿一杯酒,走到秦处旁边,说:“秦处说得蛮深刻的。敬秦处一杯。”

饭毕,秦处长去买单,老板说:“诚哥不是说好了吗?两只王八,抵一餐饭钱!”

明心到红毛金剪时,阿良正给安妮洗头。安妮的头也是阿良包下了的,安妮有钱,气场也大,按老板娘阿莲的话,她能来“金剪”做头发,抬了“金剪”的身价。安妮与明心都相当于“金剪”的金客,明心每次预存一千,而安妮,一甩手,一万。玛莎拉蒂停在发屋门口,让发屋顿时经典。

金剪的男技师五六个,但阿良只有一个,而安妮只认他。每次她来,若阿良在给明心洗头,明心明显地能感到程序会减少许多,有点儿敷衍。若是其他人,阿莲会亲自走过来,与客人商量换技师,给安妮让位。明心虽然不满发廊里人的势利,但也能接受,主要是安妮性格好,见人一脸笑,找不出有钱人的那种浅薄和傲慢。与阿良没那私情之前,明心对安妮还好,偶尔还对上几句不咸不淡的话,但现在,不行了。看见明心来,阿良贴得有点儿紧的身子往后挪了下,说:“估计得多等一下,安妮姐刚来!”

安妮从眼睛的侧光看见了明心,说:“阿良说你的Amino mason氨基研洗发水不错,让我试用一下。这牌子,我还真没用过。”

明心看妆台上真的放着她的那瓶氨基研,对阿良拿她的东西献殷勤,有点儿反感,她瞪了阿良一眼,没吱声,装没听见。低下头,玩手机。前几天,家中的一条大中华烟被阿良拆了几包,明心曾笑着对他说,你还真没把自己当外人。阿良不是个大大咧咧的人,所以,这做法,不好说。

有点儿冷场,安妮似乎感觉出坐在一边等的明心的不快。她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对阿良说:“把洗发水换过来吧,用我的,这洗发水,味有点儿冲。”

阿莲似乎感觉出这边有了小状况,在阿良换洗发水时,笑吟吟地走了过来。但明心却没给她好脸色,说:“存这儿的洗发水,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用吗?”

阿莲笑的脸,像弹簧弹了两下,散了。“哪里,哪里,是安妮姐!您那氨基研,洗得头发柔顺,我推荐给安妮姐,让她试一下,看以后是不是换成您这牌子。”

“多少钱,要不我赔一瓶给空姐?”安妮脸沉下来了,脸也有些红,但仍不失风度。

明心冷笑一声,没搭理她,低下头来继续玩手机,不再搭理其他人。

这次安妮的头发做得有点儿快,是她让阿良弄快点儿,说有事。

去划账时,安妮问阿莲:“存的钱还够吗?”

阿莲:“够,够,还剩一点儿,今天要续钱吗?”

安妮回头看一眼明心,见阿良拿着毛巾,站在明心背后,明心头不抬,仍玩手机,阿良站不是,走不是,一副可怜相。安妮对阿莲说:“不续了,你这地人太杂,档次也总上不来,得换地了。”说着,甩头走了。

这边,明心站了起来,说:“没心情了,懒得洗。”说完也走了。

明心快走到小区门口时,被阿莲追上了。她的钥匙忘在了发屋。

阿莲将钥匙递给她,又把她拉到树荫下,说:“姐,今天的事,真的是对不起,让阿良给安妮姐试用您的洗发水,我以为姐不会在意。现在一个大单也泡了汤,好后悔。”

“你们还真是缺乏职业性。不是在不在意的事,是尊不尊重人的事。你們这样做事,谁都会烦。你以为我不知道是阿良搞的事,你把事往自己身上揽”明心仍没好言语。

阿莲脸色有些暗,说:“我这不是怕你闹心,吃醋吗?”她把“吃醋”两个字说得有点儿小声,但还是被明心听到了。

明心睁圆眼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阿莲的脸由暗到暗红,在阳光照射下,树枝的投影在她脸上晃动。她要说的话,在喉咙里堵了半天,出不来。

明心转身要走。阿莲的话也终于被她挤了出来:“其实你和阿良玩的那事,让我们也蛮不好办的。”

明心回过身,脸有些白,目光也开始有点儿散了,语言却硬:“什么事,你说清楚!”

“阿良在你们家拍了些照片,听说阿水看到过。阿良那人,你懂的,哪知道什么隐瞒。”因为挪了位置,阿莲脸亮了些,阳光透过树缝直射到了她的脸上。

“屁,懒得听你那些鬼话。”明心大脑里已轰轰的,她转过身躲瘟疫般地快步走了。

回到家,看见桌上半杯阿良没喝完的咖啡,她把它狠狠地摔在地上,杯没破,但木地板上一摊咖啡渣。她瘫坐在凳子上,心里想的是,这阿良不是个东西!又有点儿慌,不知这事往后面走是什么状况。

最初的几场激战,明心在迷醉处也确实说过,莫替那阿莲卖命了,被管天管地,时间不自由,姐帮你整一个发屋,让你当老板!

现在,相当于提前试用了个奢侈品,试用个把月,新鲜劲儿没了,也不想用了,但不知道价格,更不知道如何退货,接下来肯定是漫天要价,或满城风雨。明心越想心里越烦,像在繁华街道掉进了井盖里的下水道,既羞愧,又无助。

正在这时,胡莉静的电话过来了。说:“虾庄的湖二包房,明潮请客,庆祝他游戏号的归来,一些你想见的人都坐这等你哈!快来。”

诚哥回江城不到半月,就帮明潮把游戏号给追回来了。据说到江城的第一个晚上,一整晚逼明潮想小花精和小田鼠身上特征和细节,头发的颜色、发夹的款式、衣裤的品牌、耳环的质地等等等等。快天亮时,明潮一坨屎,厕所门没关,臭得诚哥受不了,用清新剂解臭,结果让明潮突然想起一件事,说小花精喜欢喷香水,在广州独家定制过一款香水,香水的名字就叫“小花精”,怕别人抢她这款名称,还去做了注册。诚哥便用那坨屎带出的定制香水,通过各种关系,最后找到了小花精。号搞回来了,对小花精的处置,明潮与诚哥却出现分歧,诚哥要报警让小花精坐牢,明潮却执意要放她一马。说,小嫩妹,蛮可怜,电游已修炼成高手,莫误了她前程。诚哥哭笑不得,说不进牢里修炼几年才误她前程。

事搞定,明潮神魔一般地夸赞诚哥,把明德说动了心,请诚哥把他做期货被骗的一百多万能不能也帮忙追回来。诚哥听明德讲了一半儿受骗的经过,便拒绝了他,说,这事太大民间的手段完不成,相当于用砍刀砍坦克,必须得由政府的大手段来搞定,得用原子弹。

诚哥回江城后,明心还是第一次去虾庄。诚哥确实有经营手段,把个虾庄的餐厅分出五等:湖、江、河、塘、田。标明湖的包房,上的是最高档的大虾。

明心到湖二包房时,虾庄的老板王丹正与胡莉静眉飞色舞地谈一服装城投资门面的事。夏婷坐旁边在手机上发信息。

明心坐下,胡莉静停下话,转头对明心说:“明姐若没情况,我敢把胡字倒着写。人说,女人有秘密了,首先排斥的就是闺蜜。那句有文化的话怎么说的?情到——”

“情到深处人孤独!”明潮说。刚才他正坐边上听王丹与胡莉静扯门面的事。

“孤你个头,我是你姐,你听那狐狸精诋毁你姐?”

“姐喝汽油了?火星子都没有,就一通爆燃!王丹姐,你把那赚钱的事给我姐说说,让她把心事放在抢钱的事上来。”胡莉静说。

原来,王丹有一姓房的富商朋友最近在生意场栽了,投资的一家大餐厅,因几个月疫情封城,流动资金出现状况。手上与人合投的一房产项目在高新区,眼看房子封顶,也是因为封城,工期往后拖了数月,损失几百万,又听说高新区即将调整领导班子,可能因为班子调整而出现政策变化,所以必须尽快让房子封顶,拿到预售许可证。而餐厅开业,房子封顶都需要大量流动资金,无奈,一方面找政府申请疫情后的疏困资金贷款,一方面将自己的资产大量贱卖,以套活钱。其中江城服装城有十个门面,当时找房主花五百万签下十年租期,转租了三年,剩余的七年准备四百万贱卖,谁先给钱谁先抢。

明心说,这也叫生意,这不是骗钱吗?五百万,转租三年,还要四百万?这不是挖一坑,让傻子往里跳吗?

明心的话让王丹与胡莉静都有点儿吃惊,她们完全不知道明心如此不了解服装城。

胡莉静说:“你不知道服装城门脸儿价?这几年网购把好多服装店给灭了,但对服装城哪有影响?服装城门脸都是以批发服装为主。那些网店的货不少都在那批!那门店都抢疯了,每年十万的租金,不少人都拿二十万来抢了。四百万,三年就妥妥地可以收回钱,剩四年,白赚。”

明心知自己讲话幼稚了些,但仍嘴硬:“行,服装城撒钱,你们都去抢,姐没闲钱,也做不起钱生钱的生意。”

诚哥没掺和讨论,但听得仔细,一边听一边看几个人的表情。菜上来了,诚哥连忙去帮忙上菜放酒杯等。

明心忽然来了电话,看见电话显示“玩玩”的代号,脸色变了,是阿良!她迅速掐了电话,说:“骗子电话满天飞,搅人。”说完,借口去了洗手间。

刚坐马桶盖上,电话又来了,阿良说:“没看我短信?电话也掐!怎么鞋垫下的钥匙找不着了,我急着进门拿东西。”

“你拿个屁,你那拍的视频和照片是什么意思?你弄得满城皆知对你有什么好?你不赶快给我把照片和视频删了,姐对你不客气。”只几句话,便把阿良骂熄了,半天不回声。明心见阿良半天不讲话,准备关了电话,但阿良那边出声了:“姐,我错了,但衣服在房里,今天有点儿冷,我得拿。”

“你的衣服、鞋什么的,都在门边的垃圾袋里。以后莫想着再进房了,与那富婆淫妇安妮混去!”

“还有充电器……”

“充电器自己不会去买?今天开始莫再缠姐了,给老子滚蛋!”明心挂了电话,仍不解气,把厕所的门重重地拍了一下,这一拍,手很疼,但远没解除对阿良、對自己的讨厌。

酒桌上,王丹与胡莉静继续讨论买门面的事,明潮说,这抢钱的事,我那抢金老娘肯定在行。

明心哪有心思听他们叽喳,面上谢了诚哥,又看微信。

果然有阿良的微信,是:“姐玩儿爽了,是不是也应该兑现一下爽时的承诺?”这微信让明心吃了一惊,她终于知道这事的后果了。

明心忍住气,回一句:“什么承诺,讹人?”回:“为我开家新门店,五十万!”

明心脑袋炸了,回:“脑残,想钱想疯了?讹钱,整残你!”明心气得身子发抖。她缓了一下,喝一口啤酒,让自己平静下来。忽然发现诚哥正看她,她倒满杯酒,下桌走到诚哥旁边,说:“哥,敬你。”

诚哥端了杯,但仍有些疑惑,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觉得你人好。”说完,咕咚咕咚把酒喝了。

胡莉静坐在诚哥旁边,收住与明潮正说的话,转头对诚哥说:“明姐肯定有什么事要求诚哥帮忙。”

这话把明心的脸说红了,觉得自己那惯性的媚眼有点儿不明不白。

酒席结束,天已有些晚了,而且下起了雨。明心酒喝得有点儿多,坐在凳子上发呆。其他人都站了起来,胡莉静、夏婷、王丹都住东城,顺明潮的车。明潮见姐的状态,有点儿犹豫,说,你们找个的士吧,我得送我姐。明心说,不用,你去送几个姐姐走,我坐一会儿,自己打车。

人都走后,明心仍呆呆坐着,有点儿神伤。刚才看短信,发现阿良发来句硬话:“姐无情,弟无义!”

留下来收桌子的服务员开始清理碗筷了。诚哥住店里,一直没走,看明心恍惚的状态,有点担心,说:“要不,我送你吧,下雨,天又晚,估计交警不会找这天气查酒驾。”

明心看诚哥一眼,站了起来,站时有点摇晃,诚哥连忙上前去扶她的腰。

一路无话,车进小区,在明心家楼下停下来时,诚哥熄了火,回过头看明心时,吓了一跳,明心眼睛直勾勾地看他。诚哥连忙转身躲开她的眼睛。

沉默了一下,明心小声说:“要不,上去坐坐?”

诚哥答:“太晚,你也喝多了,不上去了。”

“没事,我老公不在,就我一个人。”

这话含义太明显,把诚哥的身子都说得有点儿抖,半天回不上话。

明心见他半天不言语,用指头在他背上戳了一下,这一戳,还真让诚哥身子一紧,条件反射地躲了一下。

半天,诚哥才说话,声音倒平静沉稳:“姐有什么要帮忙的,放心,一定尽力!”

明心叹口气,说:“姐是有点儿事,再说吧!”说完,拉开车门下了车,头也不回地进了门洞。

回到家,在浴室洗澡时,明心脱得一丝不剩,在镜子里细细看着自己的胴体,嫩白的皮肤,凸凹有致的曲线,心里赞叹:这身体,哪个男人不想享用!热水的雾气把镜子渐渐模糊了,她忽然又想起与阿良的事,一下子变得烦躁起来,变得讨厌这身好皮囊来,在有雾气的镜子上写下一个字:贱!

阿良被阿莲从局子领出来时,白皙的脸上泛着病态的红,黑白分明的眼睛有点散光,看人时变得阴沉了,而且露出了些凶光,是那种柔弱被欺辱后所显示出的一种反叛的凶。

昨晚上,他在明心家门口敲了一晩上的门,他只想让明心开门跟她说句话,他觉得明心仍是喜欢他的,只是嫉妒太深。自从明心与他翻脸,他感觉自己完全崩溃了,心空了,身子软了,整天变得恍惚,死的心都有。他开始悔恨自己气极时在短信中对明心说的那些话,他以为自己与明心情事过后的收场便是金钱的抚慰,他一点儿没想到明心收场了,从沼泽地走出去了,他这边却越陷越深。他疯狂地给明心发短信,打电话,认错、忏悔、央求。然而,明心电话不接、短信不回。

昨晚,发现明心家灯亮时,他又去敲门,敲了一晚上,门没开,凌晨三点,他被两个巡警架上了警车。他知道,是有人打了110,报了警。

“莫再碰那些毒女人了,没有好结果的!”出租车上,两人一直无话,下了车,阿莲对阿良说了这句话。

阿良没应声,阿莲看他一眼,发现他眼角有泪水,有些怜悯,说:“今天别上班了,在家休息一天。”

阿良是阿莲的老乡,阿莲待他像亲弟。阿良仍没回她的话,与她一起进了店里。有点儿早,其他人仍没来上班。阿良勤快地扫地,收拾镜台等。

阿莲去买了热干面和豆浆。两人默默地吃着。阿良忽然对阿莲说:“姐,你把安妮姐的电话给我,我去找她,大客户不能因了那人弄丢了不是。”

早晨,明心刚化完妆准备出门吃早点,门外又传来敲门声,昨晚,她把门铃的线用剪刀剪了。

阿良的敲门声搅得她一晩上心神不宁。阿良在她这里已彻底翻篇儿了,他之后要死要活地央求,倒让她对善后多少有了点把握。要钱不好办,讨情,好解决。但这没日没夜地纠缠,就有点儿过了,必须来点儿狠的,就报了警。

明心拉开门,怒气冲冲,睁圆着眼。门外的两个人却是笑眯眯地看她。一个是胡莉静,一个是她老娘。

“这是要和谁拼命?难不成,昨晚上被侵犯了?”胡莉静阴阳怪气地说。

“鬼丫头,别瞎说,来,儿,快把你最喜欢吃的烧梅吃了,还有蛋酒,吃了,我们好一起出去办事。”明母穿大红绸缎衬衣,外面是件绵羊皮坎肩,头发刚被染过,油黑发亮,齐齐整整。浓妆,让人无法判断她的年龄。只有有事相求,母亲才可能对自己有超寻常的殷勤。但明心哪里知道她整什么幺蛾子。

“一大早,讨债鬼似的敲门,不能先打个电话?”明心心情本来不好,又感觉被人求事,哪有好态度。

“从昨晚到现在,你手机开过吗?逼债?我看你倒像逃债,情债吧?”胡莉静一顿反击,说得明心不好招架。

吃早餐时,明母告诉了她要做的事。原来王丹给胡莉静说的去服装城“抢”门面的事,被明潮透给了母亲。明母去年就打上了服装城门面的主意。有一租主,儿子犯事被抓,要处理门面保人,明母提二十万现金去抢,结果,晚了一脚,被人截了和。这事让她后悔了好一阵。

明母在江城的几套房已撑不起她的脸面了,而且物价长得猛,租房价,几年也难涨一次,所以,去抢几处门脸儿才是既赚钱又长脸的事。同旅游同抢金的几个富婆,手里都有撑脸面的门脸儿。这次听说有一大票,又是抢手的服装城,这让她既兴奋又感激,她感激老天又给她一赚钱的机会。老企业都在转型,她也得调整自己的产业结构了。

明心哪有兴趣去搞什么门脸儿的生意,无奈,母亲亲自开车来,只得吃了早点,顺从地上了车。

明母的计划是暗察三个地方,一是服装城,二是那姓房的老板在高新区做的房子,最后在那老板开的饭店吃饭,实地考察。

明母在险恶的江湖生意场也算混了许多年,见过一夜暴富,也见过千奇百怪的骗术,巨额资产被掏空,一夜成为穷光蛋,甚至负债累累。她一直守着她那几套房,有了闲钱,便买黄金。但这一次,她压给自己一新挑战:抢门脸儿。

到了服装城,按王丹的说法,进“江城服装城”门牌靠左的十个档口便是房老板要处理的门脸儿。

服装城繁荣几十年,到现在早已不是当年只批发服装的地方了。如今,这里各种小商品应有尽有,来送货取货的人络绎不绝。

明心三人的穿戴气质与这里的环境氛围有点不搭,立马引起几个店主的注意。一平头中年男主动与她们搭讪,问:“进牌子服装吧?往里走五百米,这里都大路货。”

明母停下来,看着他问:“我想找这里的房老板。”

平头男眼睛边在明心身上打转边说:“你问的是房山呀,他一大老板,怎么可能在这儿?一年来不了两次。他妹子房潭上午好像来了,说要提前收明年一年租金,黑心黑肝,这疫情几个月没开张,租金一分不少,还要提前收租子。”平头男与美女搭讪的好心情一下子被房租的事搅坏了。

在一个批发内衣的店铺里,找到了房潭。“是为接手店铺的事吧?”明母没说话,房潭先问了话,一副心直口快的样子,估计早有人传了信。

明心和胡莉静对店铺里的情趣内衣产生了兴趣,一边看一边小声议论调笑。

明母说:“随便看看,你哥房山不在呀。”

“他来这破地方?你们若是想接手店铺,找我没用,我可以把我哥电话给你,你们直接找他。”

明母早從王丹那要了房老板的电话,而且打过几次,都没接。她决定去房老板开发的楼盘看看。

“刚才一小老板说封城几个月,要减房租,你们不准备减?”明母问起另一事。

“不涨租金就对得起他们了,再扯皮,让他们滚蛋!拿钱等着租门脸儿的人多的是,要不是碍于服装城管委会,租金早翻了番!”房潭没好气地说。

房老板在高新区做的楼盘叫“科技港”,主体停了工,只有十来个工人在做些杂事。一管事的听说明母是来看房的,边喝茶边摇头说:“这房子没戏!你说这房子马上就要封了顶,忽然来一新冠疫情,一拖几个月,好不容易开了城,听说资金链又出现了问题。你说姓什么不好,做房子的,两个老板偏偏一个姓吴,一个姓房,‘无房你去做什么房?”

其实,明母来,也就是想证实一下房子是不是房老板在做。也不愿意与这几个闲人多扯,便拉着明心他们走了。

在房老板开的“新大陆”酒店,胡莉静执意要把诚哥叫过来一起吃中饭,说:“他好像也想入百分之十的股,小股东也应该叫来一起商量不是?”

菜快上齐时,诚哥过来了,从店里拿过来一盘虾,说:“这店的经理,熟!同意我带虾进来。”又看着明母,点了点头,说:“明姨好年轻呀!”明母第一次见诚哥,看他不卑不亢,又会来事,满心喜欢。

诚哥手里还拿着一纸袋子,说:“明潮说阿姨喜欢吃炒板栗,正好我们店旁边有一家,给您带了一点儿,刚出炉,热的。”

明母接了板栗,笑吟吟看着诚哥,说:“这崽子,看着就亲!”

大家一边吃,一边商量事。明母说:“那王丹说的门脸儿的事,从我们今天看的情况,应该是靠谱的,而且事还有点儿急,钱给晚了,恐怕还不一定抢得到。唯一让人担心的是,那房老板只认王丹,见都懒得见我们。你们这些年虽然与王丹熟,哦,对了,王丹还是虾庄的老板,诚哥的领导。但再熟的人,你哪里知道她会不会玩阴的,我遇到好多骗子,都是熟骗,一骗一个准儿。”

胡莉静有点儿听不下去了,打断明母,说:“姨,王丹是我们的姐,她也没逼着让我们买那门脸儿,她那天也只透了个信,不是明潮丢您一肥鱼引子,您也不会像猫一样抓我们到处找腥,事没开始做,可不能把个‘骗子的头套先给人戴上。”

“丫头,你阅世浅了,你爸做生意的,你家有钱,你回去问一下你爸,他生意做得这么好,生意场上,哪个不是谨小慎微地防骗?话说回来,生意手段,斗智斗勇,骗怎么了,那叫智慧,没手段,骗不赢或受骗的,那才叫笨蛋。”明母一通江湖理论,说得几个人目瞪口呆。

“若这样,老老实实做事,莫去掺和什么抢门脸儿,既不当骗子,也不受骗。”明心说。

“赚钱,哪有不担风险?我们话也别扯太远了,我就是想问,我们把钱都交给王丹,王丹靠不靠得住?”明母问。

“王姐有什么靠不住的,怕她跑了?跑了,还有那虾庄。”胡莉静小声说。

“这不,回到正题了吧,虾庄值多少钱?我们把钱给王丹,能不能让王丹给我们签订一个以虾庄作抵押的合同?”明母问。

“我敢说,不可能,王姐发疯了?听王姐自己说,她也只愿拿八十万,与我们搭伙买两个门脸儿。现在,为了让我们放心给钱,把自己的虾庄拿来做抵押,这不有病吗?”胡莉静说。

“若王丹不拿虾庄做扺押,这事我不做,即使抵押,也还得了解清楚那虾庄值不值三百二十万。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不可能拿几百万冒风险。”明母说。

明心有点儿佩服母亲了,既缜密又谨慎,还霸气。

说事时,诚哥没参与,他一心吃菜,又戴了手套给大家剥虾子,但听得却细致。明心怕手弄脏,又不愿戴手套,所以,诚哥剥的虾子都被她一人吃了,吃得满嘴油油的,诚哥隔一阵便给她递张餐巾纸。她就拿眼睛笑着看他一眼,算是一种感谢。

胡莉静有点儿泄气,心里有点儿怪明潮,不该透了信,把这大神招来搅事。胡莉静咬了咬嘴说:“反正姨若不愿投钱,我们也买,无非找我老爸多要点儿!”

“傻丫头,这不为你好吗?”明母有点儿急了,“你以为你爸赚几个钱容易?我把话丢这里,你爸知道情况,照样得把这事前后摸个透!”

胡莉静不吱声了,但仍有点儿不以为然。

明母忽然想到什么,侧过脸:“诚哥不是虾庄总管吗?说说,那虾庄值三百二十万吗?”

诚哥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说:“去年刚又交了五年租金,一百五十万,听说之前装修花了一百七十万,现在虾庄在江城创出了牌子,三四百万总应该是值的吧。”

“有没外债?”

“外债不多,几万块吧,现在与那些供虾的,都是一周一结。”

“你觉得你王姐愿意做抵押吗?”

“这说不好,不过我的想法和姨一样,若我们把钱交王姐让她做总代理,她不给个抵押,我也不会拿钱,你们钱多,我一穷人,不是为我妹以后考虑,谁愿意担惊受怕瞎折腾!”

“看看,这才是能成事的人。莉莉,莫把个朋友的面看重了,凡事先小人后君子,吃了饭,我们就去找王丹,谈得成,我们各自去找钱,谈不成,也只当我们是没豪横气赚大钱。”

王丹在虾庄一楼的贵宾室,贵宾室两间,里面一间,是间卧室,诚哥住,外面是间接待室,有沙发和高档茶具。王丹中午在诚哥的卧室打了个盹儿,起来后,正独自泡了茶在细细的品。

知道明母与胡莉静是来谈买门脸儿的事,王丹眼睛放出了光。先谈到的是门脸儿分买的事,明母自作主张,说自己要四个,明心一个,一起五个,两百万,莉莉两个,王老板两个,诚哥一个,加起来两百万。

王丹说,我最近手头紧,要一个就行,重要的是帮大伙把事办成。

胡莉静说,王姐若只要一个,我可以要三个。

明心没出声,进贵宾室时,发现王丹居然睡诚哥的卧室,多少对她们的关系有了点儿猜测,又见王丹说话时,时不时拿眼睛看诚哥,心里便有些捣鼓,似乎也猜到诚哥那天晚上为什么要拒绝她了。

谈到抢时间尽快交钱的事,王丹轻描淡写地说:“那房老板只认我,钱,你们打我卡上,找律师签了合同,钱给了,就拿门面。”这话把其他几个人的话说没了,大家不出声,只拿眼睛看明母。

明母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把之前与大家商量的,让王丹以虾庄做抵押的事说了。

王丹的反应果然有点儿大,说:“四百万的事,我虾庄这租金这门面装修,还有这红火的生意,哪只值四百万。诚哥是知道的,上周,我给人谈的收购价是六百万。”

这话说完,大家都拿眼睛看诚哥。

诚哥小声说:“六百万,不是没谈成吗?”

王丹有点儿惊讶,瞪着诚哥,脸渐渐有些发红。明心看着他们,忽然觉得自己的猜测好像有问题。僵了一段时间,王丹叹口气,说:“现在骗子多,你们信了门面,信了房老板,转过头不信我,这很正常。但我不能为了我自己的一个门面去承担其他九个门面的风险吧。要不,我给房老板打个电话,我们几个买门面的一起找他,一起把钱直接交给他,也省得把事搞复杂!”王丹说了这话,便拿了手机去二楼给房老板打电话。

电话打的时间有点儿长,半个多小时。王丹回来时,整个人变蔫了, 说:“房老板还是只认我,说三天之内,钱不到位,门面肯定是别人的了。你们想怎么扺押就怎么押吧,这次算我做次善人。”

谈抵押的事时,明心收到条微信,看了微信,当时脸色就变了,拿了包包就往门外走。

胡莉静问:“干吗去?”明心头都没回。

微信是她老公秦处长发过来的,是她与阿良在房间里的不堪入目的几张照片。

在出租车上,明心接到隔壁张阿姨的电话,说:“快看我们小区那‘好菜群,好像有人在诬你呀,那些照片,P的吧!”

晚上,明心是带着哭腔才把诚哥求到自己家里来的。明心把她与阿良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诚哥,最后拿一双泪眼婆娑的大眼睛看着诚哥,一副无助的可怜相。

诚哥脸有点儿发青,两眼冒出凶光,他这样子,明心第一次见。

诚哥说:“你老公那边,我没办法。”

明心说:“大不了,離婚,早知道他有外心了,他喜欢夏婷!否则,我也不会这样!”

“阿良那小子,看我不整死他。”诚哥牙齿缝里吐出这句话。

“关键是他手上的照片,还有网上发的那些!”

“晚上,我去整了他,要了照片,你再在群里一通骂,说照片是假的,P的!”

明母做梦也没想到,她谨慎再谨慎,细致再细致,结果,还是一脚踩进了坑里。

钱给王丹,王丹再把钱给房老板快半个月了,明母再也懒得听王丹各种理由了,门店到不了手,她邀了诚哥,通过各种手段,摸清了房老板经常出现的地方,开始堵房老板。

半个月,事情发生的有点儿多。首先是诚哥把阿良打了,下手有点儿狠,原只打算吓唬吓唬的,谁知阿良仗着同室有阿水,以为两个对一个,可以拼一下,结果诚哥的手就下重了些。

阿水肩膀被扭脱了臼,鬼哭狼嚎了一阵,便在房角缩成一团。阿良一只眼被打青了,右脸被打得又青又肿,嘴巴和鼻子不断流血。

打完,诚哥要了阿良的手机,说,为什么整你,你比我清楚,我最恨骗女人钱的男人。你玩了女人还骗钱,钱骗不到,还诬人,你人没长成形,下三烂的手段倒敢玩儿,不给你一点儿教训,让你玩儿顺了,以后祸害的人就多了。又说,凭你手机发的短信,可以到官府告你敲诈,但我诚哥这人在道上混,从来都是用民间的手段处理事,除非处理不了,才找官府。我今天打了你,你可以验了伤去找官府,但若是那样,那就是结了梁子,坏了规矩,那以后我们就是官府的事和民间的事一起搞,我可以奉陪到底。

诚哥说完,便把一个新手机丢给他,说,手机,我不是抢,是换。

阿良擦着嘴鼻上的血,用一双血眼睛放出火一般地瞪他。

诚哥走前,把阿水扶了起来,三下两下,把他的肩膀复了位。

再一件事,便是秦处回来与明心离了婚。离婚的代价,便是明母给明心的房子归了秦处长, 秦处长将许多年积攒下来的七十多万,给了明心。

明母过后知道此事,气得脸发白,浑身发抖,但明心却觉得秦处长已经仁至义尽,再者房子所在的小区因阿良的那几张照片,闹得沸沸扬扬,她哪里有脸还在那小区待。

明心的事让明母捶胸顿足,凑钱买门店的事,又出了问题。顺风顺水的明母快急疯了,疯到一早起来便指着老天恶毒地骂。这时才明白,这老天哪里是给她抛一赚钱的机会,活脱脱是在她头上抛了一坨屎。

王丹开始解释给钱没给门面的原因是物主去了香港,房老板不能单方面签转租合同,得双方!一个星期后,又说物主不同意转租,十年租期,价格不变,亏了,转租要加钱。

明母哪是省油的灯,硬是通过各种人脉,找到了物主。物主被明母一顿抢白和求理,弄得一脸茫然,满头雾水,说,房老板没说要把门店转你们呀?七年,四百万?傻子吧。又明白了似的同情地看明母:“姐姐被骗了吧,房老板最近资金到处是窟窿,你那点小钱,多少可以补点漏。”

明母脸绿了,知道骗子的网,满处都是,她如今也在网里了。回来便满处找王丹,但王丹哪里敢露头,去了成都老家,之后便关了机。

明母把人全集中在“王婆肥虾”,差点掀了桌子,被诚哥拦住了,说:“万一钱搞不回来,这虾庄可能就是我们的,我们可不能自己砸自己的店。”

明母说:“我拿钱买门面,谁瞧得上这破虾庄。”又说:“要不回钱,我和王丹那婆娘拼命。”

其他人也急,但他们的急被明母盖住了。他们被明母暴跳如雷般的急给吓住了,一个个大气不敢出,无名中升出些愧疚,仿佛他们与王丹是一伙的,一起骗了明母。

唯有诚哥冷静。分析整个事情来龙去脉,最后得出,钱在谁那儿去找谁!他不相信钱在王丹那儿,他认为钱只有可能在最缺钱的房老板那儿,没准王丹也是被房老板骗了。

明母和诚哥是在房老板常去的一个隐秘会所堵住他的。正请客,五六人。当时明母便要冲进去搅饭局,被诚哥拦住了,说:“事没弄清楚,我们忍一忍,先礼后兵,莫开始就把仗打得太低级。”

诚哥一个人进去,蹲在房老板座椅边,对他耳语了几句。房老板礼貎地与他点了点头,说,饭后。

等了一个多小时,客人全部送走,房老板在会所的另一个茶房接待了他们。

房老板戴一眼镜,文质彬彬,待人谦和礼貌,不像商人,倒像大学里的教授。这与明母心目中的骗子太不搭,所以,想好的对待骗子的那一套有点儿用不上,冲天的火,也毫无理由地被几口香茶冲得发岀嗞嗞的焦煳味。

去茶水房时,房老板交代司机去公司拿票据什么的。票据没来前,他一直细心听明母和诚哥说买门面的事。不插话,也不接话。明母说话,被茶水冲熄的火又上来了。房老板不恼,甚至理解地点头。

司机把票据拿来了,复印件,房老板把票据给明母和诚哥看。是王丹开给房老板的一个四百万的收据。另外还有一个金久发展有限公司与房老板手下公司签订的协议,金久公司的法人是王丹,还有一个担保合同,担保合同方是“王婆虾庄”,法人签名栏居然有两个名字:王丹、吴诚。

明母有点儿不解和警觉,看着诚哥。诚哥连忙说:“这担保合同的名字不是我签的,不知王姐用的什么办法把我的名字搞上去的。”

房老板說:“有没有你的名字不重要,有王丹的名字就逃不脱了,还有公章手印。有这收据、合同、协议,你们就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王丹去年搞小额贷公司,我当时有闲钱,给了四百万,百分之二十的年息。今年初,新冠突袭,她的小额贷遭了重创,我这边的流动资金也吃紧,四百万的一年期限到了,她拿不出钱,我原打算收了虾庄变现,她说再给十天让她想办法,没想到,她还真是有办法,把你们的钱骗给了我。这事,你们吃了亏,我也吃了小亏,她死搅蛮缠,把利息降到百分之十。本金收回,但利息亏了四十万,还有四十万利息没到手,但我不怕,因为虾庄是担保方,现在虾庄生意火起来了。王丹答应了,三个月。”

明母听得仔细,听完后眼睛变空旷了,空旷中,几星火苗明明暗暗地闪,忽然有风吹过,火星跳动起来。

“不对呀,”明母说,“我去了服装城,还见到你妹房潭,她也说你要卖门面,难不成,你是有意放出话,配合王丹一起骗?”

坐得有点儿近,许是明母讲话的唾沫喷在了房老板的眼镜上,他拿下眼镜,擦了擦,然后戴正,说:“姐姐,生意场,你也知道,你骗我我骗你,成为常态,成为智收的手段,其实,为商这多年,我最讨厌一个‘骗字,大家诚信一点儿多好,用实力用诚信做事,压力也轻。当然,这也不是说我这辈子没骗过人。但你说的这事,我还真没骗,我在高新区做房子,要回王丹的那点儿钱哪够,门面本来就是要卖的,这不,三家在抢,把价格抬高到了五百万,钱已经到手,这两天就要过户了。”

明母与诚哥回到虾庄,明母瘫在沙发上,无精打采,一句话不想说。明心也在,看架势,大扺猜到情况了,她默默地给母亲和诚哥倒了凉茶,又吩咐领班让厨子整几个菜,炒两碗花饭过来。

离婚后,明心把自己的东西搬到明母的家里住了几天。本来心情不好,还天天挨母亲的骂,门面出事后,骂得更狠,实在忍受不了,让诚哥帮忙找了个两室一厅的房子租了住。新租的房,人生地不熟,白天闲着无事,便天天往虾庄跑,

又嫌打的士麻烦,干脆用秦处长打到她卡上的钱,买了辆宝马X3,气得明母又一顿骂:“把个家弄没了,把个房整给别人了,把个门面也搞得被骗了,还有心思买车?讨债鬼!”

在母亲面前,明心被骂习惯了,从不反抗,被骂,也就脸一红。

诚哥帮她收拾了阿良,又要回了有恶心照片的手机,离婚之后,事事帮衬她,小心地呵护她,她在租的房子里不愿自己开伙,诚哥让厨子包许多她喜欢吃的芹菜馅饺子塞她冰箱里,她不喜收拾房间,诚哥隔天来帮她打扫房间,清理卫生,又帮她买各种她喜欢吃的零食和水果。诚哥的好,她无以回报,唯有一副让男人馋的身子。但几次引诱,几次心甘情愿自主地奉献,都被诚哥委婉地拒绝了。她不知诚哥到底要什么,她甚至对自己有点浊的身体变得没信心了。

王丹跑路后,诚哥整天里被明母叫去找人托事,虾庄正好缺一个管事的,明心便在虾庄帮诚哥做起了主。整日里迎客送往,安排后堂,做得像模像样。人长得漂亮,待人也和气,店里人、客人满心喜欢她,老板娘、空姐、仙女,各种叫法,叫得她也开心。

饭菜摆上来了,明母仍瘫在沙发上闭着眼不动弹。明心做眼色,让诚哥去劝她母亲,她近段时间,不敢招惹母亲,一惹就爆,劈头盖脸一阵骂。诚哥显得有点儿疲倦,没去劝明母,倒把明心拉到房子外,把去房老板那儿了解的情况给明心说了,明心睁大眼睛,慢慢地,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诚哥连忙去抽餐巾纸给她。明心之前一直心存侥幸,现在,那一点儿希望的小火苗也熄灭了,她可怜自己,更可怜母亲。

诚哥劝慰说:“莫急,总会有办法的。”

明心梨花带雨,说:“还能有什么办法?一家人,不知被谁诅咒了,上了降头,一个个被骗,这日子还怎么过!”说完泪如雨下。

诚哥用一双大手给明心轻轻地擦眼泪,擦着擦着,两人便抱在了一起。

进房来,明母已经坐起来了,正坐茶几旁吃饭。诚哥搬一小椅子,坐明母对面开始吃饭。

领班进来汇报事,看诚哥在吃饭,便给明心说。说的是一家饭馆老板找过来,想借名做加盟店的事,明心吩咐了几句,让留下老板电话和地址,下周考察了他们店面,再谈。

明心打发走领班,坐下来,小心翼翼地问诚哥下一步怎么办。

“怎么办?明天,你就与我一起去成都找那骗子王丹。不是还有扺押合同吗?钱要不回来,我们把这虾庄给占了,幸亏之前我有这警觉。”明母说。

说到虾庄,明心终于记起老娘先见之明,强硬要王丹签抵押合同的事了。说:“是呀,按抵押合同,这虾庄差不多就是我们的了,这事若成,那不比买门面更划算?”

“划算个头,这事复杂着咧,王丹是法人,又是持股人,她不出面办理股权转让,这官司还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打得成。”明母说。把明心的喜出望外一下子按了下去。

诚哥怜爱地看一眼明心,又把碗筷放下,看着明母。

“虾庄的法人是我!”诚哥一字一句地说。只一句话,把明母和明心说愣了。

“我回虾庄后,王丹因经营上的事上了黑名单,为便于扺押虾庄贷款,她临时去工商将法人和持股人换成了我。结果贷款仍没办成。上个月,买门面与我们签了抵押合同后,一直逼我与她一起去工商换法人和持股人,我硬顶住,说身份证丢了得补办,硬是没办!”

诚哥的话,让明心恨不得上前去亲他一口。明母虽喜,但神情却有些古怪,她看着诚哥那深邃的眼睛,那眼睛就像一口井,让她产生出落井般的慌乱。

诚哥的忽然失踪是明心怎么也想不到的。头天,诚哥与明母一起去工商局调出了“王婆肥虾”的一些资料,又请了律师。律师看了所有资料,说,法律上不存在障碍。法人和持股人都是吴诚,吴诚先对虾庄做一个清产核资,然后请评估公司做资产评估,评估完后,直接召集所有抵押方进行股权变更就可以了。评估价不重要,关键是持股人与抵押方的意见要统一。

然后,几个人又坐在一起商量股权分配的事。胡莉静看着明母、明心和明诚,说:“这虾庄股权一分,差不多成为你们家族企业了,我一外人,股份也不多,掺在里面,沙子一样,要不,明姨拿一百多万,把我这沙子抖出來?”

明母说:“不是你被王丹那婆娘说动心,让明潮以为可以抢到金元宝一样给我报信,我会受这大骗?怎么着,你想再骗我一次?”

诚哥说:“你们还真不要看贱这虾庄,若你们信任我,不用三年,我在江城做十个连锁店,让虾庄资产翻几番。”

“谁敢不信任你呀?你能耐本事多大,我们不知道?”胡莉静本来这些天因明心和诚哥走得近而有气,终于找到发泄机会了。见诚哥不还嘴,继续说:“没准儿这个局就是你设的,把我们的钱哄骗到一起,帮你抢虾庄。”

“胡莉静,你说什么屁话?我也懒得与你们说了,明天就收拾行李回杜堤去!”诚哥被胡莉静的话气得脸苍白,身子都有些发抖。明心连忙走了过去,用手掌拍他的胸。

胡莉静见不得这场景,站了起来,说:“一切你们定,你们怎么定,我都签字。”说完,转身走了。

诚哥将明心白滑的手摸了一下,气缓了些。明母第一次看诚哥动气,有点儿惊讶,看女儿一副黏他的贱样,心里是满满的无奈。

诚哥站了起来,很快恢复成那种干练办事的状态。他联系了几家审计公司和评估公司,然后一一谈价格,再一一向明母汇报,讨主意。

原定第二天,审计公司便要进虾庄,没想到,诚哥忽然失踪,手机关机。

明母也觉得诚哥消失得奇怪,她狐疑地看明心,逼问她与诚哥的情况,逼急了,明心说:“除了没上床做那事,好得像一个人似的!”

“你不从?”

“不是,是他不从。”

“你天生就是贱,说不准也被他看贱!”

诚哥的消失,把明心急得没了魂儿,哪还能在虾庄管事,没有办法,明母只得硬撑着,每天到虾庄管事。有虾庄员工问诚哥何时回,明母红着眼晴骂:“你们诚哥就是个骗子,天下最大的骗子,他要敢回,我送他进大牢。”

因为明母骂诚哥,明心与她大吵了一架,明心说:“诚哥最恨的就是骗子,谁骂他是骗子,我捅他祖宗十八代。”明心又哭着对明母说:“老娘,你真莫把他往骗子方面想,他与王丹不一样。我以我的命做赌咒。”

虽然,明心坚信诚哥不会骗,但她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失踪。他的突然消失,把她的心给挖走了,她的急盖过一切,她从没有如此地珍惜过一个男人,她觉得天垮下来了,压得她喘不过气。

诚哥失踪的第四天,明心从虾庄领班那要到诚哥妹妹在杜堤的地址,然后要一个人开车往那边去找线索。明心毫无理由,却又十分坚定地相信诚哥不会骗,这多少也给了明母一些微弱的希望,所以,明心去杜堤,明母没有反对,但她抽不开身,让明心找胡莉静一起去。打电话时,胡莉静却说已向公司申请转飞国内航线,刚接到公司电话,得去公司办手续。又说,夏婷已在国内飞了好几天了。末了,又支支吾吾说夏婷已与秦处长好上了。胡莉静说的这事明心没多大反应,现在她心里只存着一个诚哥,别的事,不入脑。

诚哥的妹妹在杜家湖的一个小岛上。岛上有一个梨花岛康养中心。

明心将车子停在湖边,然后提着两大包营养品坐机动船去岛上。机动船早晚两趟。

早船,人不多,六七个。遇到一个叫梅姐的大妈,正让人往船上搬米面青菜等货品。明心连忙向她打听康养中心的情况。梅姐称自己是在康养中心后勤打工的,说:“岛上有车接我们,妹子可以搭我们的便车过去。路不远,但有车可以少走冤枉路。”

明心问梅姐,是不是有一个叫吴诚的男子经常去岛上看他妹妹?无意中的问话,却让梅姐的眼神闪了一下,她从头到脚把明心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离开她去把放在前面的东西挪了挪,一边挪一边不经意地问:“你是去看诚哥的那个,什么妹子?”

“是呀。”明心答。

梅姐“哦”了一声,不再与明心多说话。

梨花岛四处是梨树,梨树花季已过,正是挂果的时节,果子都不大,青青的。

坐拖货的面包车到康复中心,在护理部查了半天,没有吴姓的年轻女病人。明心急了,说:“每次来交钱的吴诚,档案里总应该有吧。”

护理部主任说:“你说的是万小兰呀,她哪里姓吴,明明姓万呀,刚才你不是坐梅姐的车一起过来的吗,梅姐是万小兰的妈,她怎么不带你直接去看万小兰?”又问:“你是诚哥的什么人?是他们店里的服务员?他没时间来,派你来?钱带来了吗?听财务部的人说续费时间已超三天了!”

明心在糊涂疑惑中被护理部主任带到了财务部。主任对财务部的女会计说:“给万小兰交钱的人给你带来了,才晚几天,就到院长那去告黑状!”说完就走了。

康养中心每人每月护理治疗费七千,按季度交。明心迟迟疑疑地拿出卡,又仔细查了吴诚的交款记录,说:“我替诚哥交吧。”

交费时,会计一边在电脑上账,一边与明心商量,说:“要不这次一次交两个季度吧,老板黑心得要死,晚一个星期,扣奖金,提前交,有业绩奖励。”

明心说:“那就两个季度吧,四万二,你直接从卡里划。”

拎着东西去康复病房找到万小兰,万小兰正斜靠在病床看手机。万小兰长相与梅姐酷似,但面相让明心有点儿意外,不像诚哥的妹,倒像诚哥的姐。

万小兰只看了明心一眼,眼睛便变暗了,她没有搭理明心,只低头看手机,客套话都没有。

明心把给她病房续费的事说了,她没吱声。明心一张热脸贴在冷屁股上,多少有点儿不自在。大脑里许多疑惑让她实在理不清头绪。原以为找到诚哥的妹子,誠哥的下落便有了着落,没想到是这种无法把事情往前推的状况,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正在这时,明心听到了嘤嘤的哭声,是万小兰!明心不知所措,到处给她找纸巾,却见梅姐在门外站着,正给她做让她出去的手势。明心连忙拉门出去。

梅姐把明心带到楼过道顶头的窗子边,看着明心,问:“钱,是吴诚让你交的?”

“没,交钱,诚哥不知道。”明心说。

梅姐盯着明心,眼里闪出些感激。

“小兰在哭!”明心小声说。

“她这两天,心情坏透了,那害她的黑皮从监狱里放出来了,诚儿又出了事!”梅姐说。

“诚哥出了事,出了什么事?”明心一惊,看着梅姐。

“他被人用刀子捅了,你不知道?”梅姐有点惊讶。

明心的脸顿时变得苍白,问:“被谁捅了?有没危险呀?他消失了四天,我到处找他,担心死了!他在哪呀?”明心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梅姐赶紧说:“没事,没事,人没大事,脸划了一刀,身上被捅了三刀,好像是被破了相,估计是因为破了相,才躲你的!”

梅姐的话,让明心的急减弱了些,但眼泪仍然哗哗不断地流了出来。

离开梨花岛时,明心小声问梅姐:“那小兰,真是诚哥的亲妹?”

“是前妻!当然,现在当亲妹子了!诚儿十三岁就没爹没娘了,十五岁去福建、广东打工,吃了不少苦,学了各种营生的本事。他跟班的一个大老板看他很聪明,就出钱让他补习文化,刻苦了两年就考上了大学。为报答上中学时小兰偷着给他带饭带菜的那点儿情分,毕业回杜堤就娶了小兰。可我这娃,不知好歹,被村里的黑皮骗了!诚儿讲情分,分了好几年,还照顾着我和小兰,唉。”

明心晚上九点多在胡氏骨外医院的病房找到诚哥时,诚哥的点滴刚打完,正在床上看一本《细节决定成败》的书。五六个人的病房,只有诚哥孤孤单单一个人。

明心把随身带的包丢在一边的床上,然后搬一个缺了一个角的木凳,坐在诚哥的床边,见诚哥床边木桌上有半杯没喝完的凉水,她拿起来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说:“渴死了!”

诚哥一直没说话,只拿眼睛看著她。他脸上缠着一块纱布,遮住了右脸和右眼,实际上是用一只眼看明心。

喝完水,明心把盖在诚哥身上的薄被子掀了起来,诚哥只穿着短裤,肚子上缠着纱布,右胸也缠着纱布。明心用手去摸了一下诚哥伤了的地方,手却被诚哥的手抓住了。明心的手不动了,另一只手把诚哥的大手一起抓住。明心忽然身子僵硬了,手也僵硬了,接着,诚哥感到手上不断有明心的眼泪滴在上面。诚哥把另一只手移过来,拍明心的背。明心的抽泣由小变大,直到身子也开始抖动,最后,不管不顾地扑在了诚哥的身上。诚哥一阵剧痛,但没叫出声,任由明心的头和身子压住他的伤口。

明心自顾自地宣泄了一番几天来的担心和委屈,“呀”地叫了一声:“出血了!”身子连忙直了起来。

诚哥说:“没事的,都是外伤!”

明心这才揩了眼泪仔细看诚哥的脸。

诚哥说:“本来就长得一般,脸上再划这一刀,这以后怎么见人呀!”

明心问:“是那个搞传销的,还夺了你前妻的黑皮吧?梅姐都告诉我了!”

诚哥的一只眼睛直了下,很快垂了下来,说:“不是,是阿良。估计傍上了什么富人,那捅刀子的是江城黑帮的正门,估计要价不会低。”

“阿良那狗日的,那肯定是傍上了安妮那婆娘,天杀的,老子找人整死他。”明心眼里闪出凶光。

“别,别,男人的事,我吴诚让女人出头,那不成了道上的笑柄。”他又苦笑了一声,说:”也蛮好,住这地方,昨天居然认识了潜江一做虾子生意的老板,也是挨了黑刀,住五楼的高级病房。“

明心的情绪缓了缓,去扒诚哥脸上的纱布,又怕他痛,一边扒,一边吹着香气,问:“眼睛不会瞎吧?”

“眼睛没问题,刀子是从眼角划过的。”扒开纱布,明心看见刀子划得有点深,血口子上缝着针。

明心轻声细语地笑着说:“老天为我着想,赏你这么一刀,以后没人要了,踏踏实实归我了!”

诚哥有点儿感动,一双大手把明心的小手捂住,说:“梅姨都给我说了,还说你帮小兰垫了钱,我以为你明天来!晚饭都没吃吧?”

明心这时才感到肚子空空,浑身乏力,委屈地说:“全天只吃了一碗面,肚子饿死了!我要你陪我一起出去吃夜宵!”

诚哥说:“好呀,我也好几天没出门了。”说着掀了被子去找衣服。

明心看见诚哥胸上缠纱布的地方浸出了血,犹豫了,说:“你这伤没好透,别出去了。”说完,将诚哥按住,把他的被子盖好。

“不碍事的!”诚哥说。

“听话,不出去!”明心说完,用一双大眼睛柔情地看诚哥,说:“你亲我一下,就当是报答。”说完,把脸凑了过去。

这一次,诚哥深深地吻了她,不是以前的那种应付。

明母执意将法人换成了明心,又将自己的股权转了百分之三十给了她,另百分之二十,明德、明潮各百分之十。明母对明心说:“老娘也只能这样帮你了,你是最大股东,那诚哥必然供着你,不会看贱你。你那诚哥是个狠角色,现在可以肯定,我们抢门面,他开始抢的就是虾庄。在抢门面之前,他肯定与王丹就有勾当,只是他的勾当更大,在合起来骗我们的时候,他把王丹也骗了。他没想到,抢虾庄,捡了个大便宜,把你这个傻里傻气的金元宝也抢到手了!”明母说这些话,看见明心睁着惊讶的大眼睛,于是,口气缓了些,继续说:“老娘这辈子,什么人没见过,没钱没势的小人物的发迹,我见过无数。他们有能耐,能实干,做事能屈能伸,锲而不舍。一旦有机遇,他们中总有一个两个能露头、成功!”

“王婆肥虾”更名为了“明诚汉味·虾庄”。

“明诚汉味”越做越红火,很快在江城开了十几家分店,直播带货也做得风生水起,销量占了实体店的半壁江山,小龙虾、螺蛳肉卖到全国各地。没用几年,诚哥成了江城数得着的年轻企业家。

当然,这些,是在虾庄控牌时,明母的推断。

作者简介:鄢元平,男,1963年出生,湖南常德人。1985年毕业于华中师范大学历史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1983年开始文学创作,先后在《诗刊》《散文》《人民日报》《中国作家》等报刊发表诗歌、散文300余首(篇),在《当代》发表中篇小说。并在《星星》等十余家报刊获诗歌创作奖。出版诗集《女人与风景》《赤色诗屋》,散文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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