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体:“一个人的文学史”景观

2022-03-17 14:35薄思达吴玉杰
关键词:当代文学文学史先锋

薄思达,吴玉杰

(辽宁大学 文学院,辽宁 沈阳 110136)

从常规的视角来看,中国当代文学史的书写是文学史家的任务。而实际上,随着文学主体(作家、批评家、理论家、文学史家、编辑家等)文学史意识的增强,他们都希望通过自己的方式参与建构中国当代文学史,进而写出“一个人的文学史”。《一个人的文学史》出版于2018 年,由《收获》杂志编辑程永新编著。由于“程永新”“《收获》”和“当代文学”这三个词语之间的密切联系,《一个人的文学史》一经问世便引发了学术界的广泛注意。作者程永新在“信件:作品问世的蛛丝马迹”部分袒露了编著这本“文学史”的意图:“我将陆续把活跃于当今文坛的作家们赠予我的信函经挑选后奉献出来,让广大文学爱好者对作家们十多年的思考脉络有一个真实可靠的印象。”同时也是“为文学史家提供一些实证,使他们不至于迷失在虚浮的哀叹声中。”[1]9作为一部新生的“中国当代文学史”,它呈现出与通常意义上的由文学史家撰写的中国当代文学史著作迥然相异的特征。《一个人的文学史》辑录了20 世纪80 年代以来作家与编辑程永新的往来信件、合影和对话录,以及作家的手稿、书法等,它们保留了当代文学产生之初的原始面貌,甚至展现了文学作品面世前的修改历程,这对于那些已逐步走向经典化的当代小说文本和逐渐趋于固化的文学批评观点具有较强的冲击力。《一个人的文学史》将活生生的、正在发生中的历史现场呈现出来,将当代作家们的个人气质和文学观念加以展现,为研究者们提供了一份丰富的、可靠的当代文学史料。

一、《收获》杂志与中国当代文学史

提到作者程永新,他被文学界所熟知的身份是《收获》杂志的编辑。自1982 年程永新来到《收获》杂志社实习以来,他的名字便与《收获》紧密联系在一起。程永新几十年的编辑生涯和他的这部《一个人的文学史》都与《收获》杂志自80 年代以来的发展历程息息相关。

《收获》杂志自创刊以来,始终与作家保持着唇齿相依的关系。正如《收获》编辑部主任钟红明所说:“《收获》的贡献,是它以审美的敏锐和海纳百川的气度,打造了一个文学的平台,使许多作家许多优秀作品在这里诞生。实际上它是一个文学推手,但从不自以为是领袖。”[2]从这个意义上说,是《收获》成就了当代作家,与此同时,作家的成功也推动了《收获》的繁荣发展。类似的表述在《一个人的文学史》中也有出现:“优秀的作家依托文学杂志这块平台施展才华,在这片土壤上春耕秋收,成就梦想,同时,优秀作家的优秀作品也培育了文学杂志,它们是文学杂志的乳汁。”[3]331两位《收获》编辑都以相当谦逊的态度看待《收获》杂志的文学价值,然而《收获》杂志为中国当代文学做出的巨大贡献不该被忽视。

陈村曾评价《收获》是“中国当代文学的简写本”,这一说法并无夸张。1956 年,随着“双百方针”的提出,文学界开始讨论现实主义深化问题,写人情、写人性的问题成为讨论焦点,作家的创作也开始出现了一定的新异色彩。正是在这一文学的“早春天气”的背景下,《收获》杂志开始筹办。《收获》杂志于1957 年创刊,是一部大型文学双月刊,也是中国当代创刊时间最早的纯文学杂志,主要刊登中长篇小说和散文。《收获》编辑部设在上海,并由中国作家协会主管。由于上海从中国现代文学时期延续下来的文化中心地位,以及巴金、冰心、艾青、郑振铎等编委会成员的文学实力和威望,使《收获》从创刊伊始便刊发了诸多当代文学经典,推动着《收获》成为一部具有全国性影响力的文学刊物。从1957~1959 年期间,《收获》刊发了老舍的《茶馆》、艾芜的《百炼成钢》、柳青的《创业史》、郭沫若的《蔡文姬》等。1960 年、1964 年和1966 年经历了三度停刊后,《收获》于1979 年1 月复刊,改由上海作协领导,并成为了新时期“伤痕文学”“反思文学”“改革文学”的重阵,发表了张一弓的《犯人李铜钟的故事》、路遥的《人生》、张洁的《方舟》、冯骥才的《三寸金莲》等文学作品。

《收获》杂志在80 年代的最大成就莫过于对先锋文学的策划与推动。“一大批探索小说从《收获》呈爆破之势涌现,《收获》成了先锋刊物中最成熟的平台,它直接推出了一批所谓先锋小说家。”[3]321985 年,编辑程永新以其敏锐的文学感知力察觉到了一批青年作家,从1986 年起连续三年《收获》的第五期和第六期都集中编发当时青年一代作家的作品。扎西达娃、马原、余华、苏童、格非、北村、孙甘露、皮皮等人的作品通过《收获》登上文坛,引起了批评界的广泛注意。《收获》一改当代文坛“重写实”的主流倡导,大力推介先锋小说,这些“接受非理性思潮的先锋小说更加强调拆解经验现实的内心真实”[4]。正是《收获》对先锋性的偏爱与扶持,才使得“先锋文学”在文坛上蔚然成风,成为一股势不可挡的文学力量。关于《收获》杂志与先锋文学之间的联系,孟繁华和程光伟合著的《中国当代文学发展史》中提到了文学杂志对现代派文学作品的“鼓吹”与“倡导”[5]。而在其他文学史中,则鲜少论及《收获》对“先锋小说”“现代派文学”的推动,或是《收获》对先锋作家、现代派作家的推介。

叶兆言在致程永新的信件中写道:“《收获》于我是有恩的刊物,一向放心中很重要的位置上,不敢怠慢,有好稿子,自然先给《收获》。”[1]207程永新也在答《人民日报》记者问中说:“如果我们把近六十年的《收获》看作是一座长长的艺术长廊,这里面呈现的是尤为丰富尤为显赫的当代文学精品。”[3]306可见《收获》以其独特的艺术品位创立了一个文学品牌。以《收获》为中心构建的《一个人的文学史》,凸显了这部文学刊物在当代文学史上的重要价值。相较于其他传统意义上的学者撰写的文学史,《一个人的文学史》似乎更敢于标榜其“个人性”特征,它无意采用集体撰史以采百家之长的方式,也无意像个人撰史那般在文学史的叙述中竭力秉持客观立场,其背后支撑的刊物、编辑,乃至当代作家们,都使这部“中国当代文学史”带上了天然的可信性与权威性。

二、“一个人”:编辑个人的文学史

总览中国当代文学史的书名,大多都含有“中国”和“当代”这两个词语来框定文学史叙述的空间和时间界限。而“一个人的文学史”将“一个人”作为“文学史”的前缀,是前所未有的。程永新在修订后记中自述了“一个人的文学史”的含义:“至于‘一个人的文学史’这个书名有点唬人,有点浮夸,有点大而无当,那也是出版的策略,十几年前的出版业好像就流行‘一个人’的标签。以我自己的理解,‘一个人的文学史’的含义就是一个人在文学史里前行、成长和变化,作家朋友们是我的良师益友,他们的智慧才华和文学理想影响我照拂我,让我学到很多悟到很多。”[3]340在他与作家的书信中也曾多次强调他编著的更贴近于一部“与文学有关的个人史”。程永新通过《收获》杂志的编辑工作与中国当代作家建立起了紧密的联系,《一个人的文学史》中收录的作家来信也大多围绕着《收获》杂志的投稿事宜和与程永新的人情往来展开。虽然程永新总是对自己的编辑身份秉持谦逊的态度,但从作家的信件和“作家:文学活动的捕风捉影”这一部分中能够侧面反映出程永新曾在写作上给予他们的巨大帮助。诸多作家在寄给程永新的书信中都表达了对他本人的尊重与感激。韩东在1991 年致信程永新,表示自己的作品《同窗共读》之所以在发表后收到好评,是因为有程永新和黄小初的帮助,他甚至称“是你们拯救了这篇东西”[1]39。孙甘露更是将程永新作为自己在文学创作上的知音,他在1987 年致“永新兄”的信中表示:“倘若哪天还能写出点什么令自己满意的,还是想寄给你,我不敢设想会有很多人像你那样接受这类作品的。”[1]138程永新将自己与作家之间的关系比喻为医生与病人,认为编辑要用心灵感受作品,“解剖”其中的问题。

《一个人的文学史》既是程永新与当代作家们的深厚友情的纪念,也是程永新几十年的《收获》杂志编辑职业生涯的总结。许多情况下,一部作品在被文学评论界、被读者认识之前,首先是被编辑认知的。从作品到编辑,再从编辑到作家——文学生产的这一幕后环节在大多数文学史的叙述中是不曾被提及的。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会长白烨在中国人民大学举办的程永新《一个人的文学史》研讨会上指出,在改革开放40 年的历程中,“有两种人的作用通常会被忽略掉,即编辑家和文学翻译家,只有将他们对文学的推动与作家功劳结合起来看,才能见出新时期的文学整体发展。”[6]就80 年代的先锋文学来说,倘若谈先锋文学而避谈编辑程永新,那么对先锋文学的把握将是不全面不完整的。北村曾评价程永新为“先锋中的先锋,作家中的作家”,并认为他具有比先锋作家更加广阔的先锋意识,有更完整的成熟的力量来把握先锋文学潮流。北村还认为“批评家在书写文学史的时候遗漏这样优秀的编辑家是奇怪的事,他甚至比批评家更贴近那个时代的文学的胸膛”[3]33。

作为一部“个人”文学史,除了表达程永新作为一名文学编辑文学理想与文学信仰,《一个人的文学史》还展示了一个作为作家和批评家的程永新。格非曾这样评价程永新:“程永新先生作为一名编辑的盛名也许部分地掩盖了他在小说和散文创作上的建树和追求。”程永新曾写诗,写小说,写话剧。他的小说《穿旗袍的姨妈》《到处都在下雪》都收到了作家朋友们的高度评价。此外,程永新在其编选的《中国新潮小说选》的每篇作品后都附上一个编后语,即一段批评文字。他在编后语中将残雪的创作基调总结为“一个甚怕遭到别人伤害的患有狂想症的女人的梦呓”[3]13。这一评价不无概括性,体现了程永新本人对文学的高度敏感和超强感知力,显示出其作为文学批评家的品质。程永新《一个人的文学史》中显露的文学理想与文学信仰是一种偏向个人化的表达。在他看来,文学创造应当是极其个性化的创造,文学创作需要“感性与直觉,更需要悟性与形而上”,也“需要惨淡经营,需要举着火把孤独前行的探索者。”[3]92

虽然同是以“个人”为关键词,《一个人的文学史》并不同于於可训《中国当代文学概论》和洪子诚《中国当代文学史》为代表的个人撰写的文学史。首先,后二者的撰写者以深厚的学识、鲜明的学术个性使文学史的个人撰写成为可能。而《一个人的文学史》相较于个人撰史便显得更加轻松。它不需要着力拉开与文学现象之间的历史距离,它所选录的文学史料本身便是其他文学史的研究对象,即文学发生的历史现场,因此它需要完成的任务恰恰是贴近文学发生的现场,记述文学发生的实况。然而,这也并不是说《一个人的文学史》缺乏一种对文学发展内在的、深刻的规律的总结。其中既有历史现场的实录,也有跳脱现场的审视。其次,个人撰写的文学史呈现出将客观性、全面性与个人文学史观和个人经验相融合的特征。於可训和洪子诚都将个人经验无形地渗透进文学史的叙述中,而程永新在其著中的所言所感大多没有刻意藏匿个人经验,反而处处彰显个人交际,乃至琐碎日常。由于程永新《收获》编辑的身份,他能够以亲身经历者在《一个人的文学史》中将文学现象作为与自身联系紧密的事件进行记录并加以评述。从这个意义上说,《一个人的文学史》的优势是无可替代的。

三、“一个人”:作家个人的文学史

前文提到:“‘一个人的文学史’的含义,就是一个人在文学史里的前行、成长和变化。”这里的“一个人”不单单是指作者程永新,也是指当代作家们“一个人的文学史”。《一个人的文学史》中收录的作家书信、手稿等材料也反映出了马原、余华、苏童、毕飞宇等当代作家在文学路上的“前行、变化和成长”。

中国当代文学史书写多重视宏观视角和理论逻辑的探析,而较少有针对作家个人生平的具体研究,这是因为文学史料的缺乏。由于《一个人的文学史》作者身份的特殊性,这部文学史因此具备相当充分的史料支撑。从撰史者个人的立场出发,能够更好地聚焦作家个人,充分尊重作家的主体性,挖掘作家于群体之外的创作个性。朱栋霖主编的《中国现代文学史·下》和董健主编的《中国当代文学史新编》等文学史都将当代分为几个阶段,并在各个阶段中分文学思潮、诗歌、小说、散文、戏剧与电影这五大部分,在各个部分内又按创作特征进行分类,最后在这个分类中对作家个人及其代表作品进行一定篇幅的介绍。上述这种条目清晰的文学史结构的优势在于能够使阅读者宏观把握文学史发展的总体概况,对文学发生的时代背景形成一个总括性的认识。然而在这类文学史中,作家及其代表作品总是作为某一文学思潮的例证出现,作家的创作个性在其中并未得以充分的论述。这种注重“大时代”的文学史缺失了一种毛绒绒的“现场感”。《一个人的文学史》没有使用一个显在的一以贯之的纵向时间线来串联起当代文学思潮和文学现象,也没有按文学体裁将文学史划分章节,因此它固然不具备上述文学史的优势。然而,《一个人的文学史》没有将作家的名字放在某一个文学思潮或某一个作家群体中去考量,而是直接把作家的姓名呈现在目录中,显示出对作家个体的重视。王瑶在《中国现代文学史论集》的《后记》中指出:“作为历史科学的文学史,就要讲文学的历史发展过程,讲重要文学现象的上下左右的联系,讲文学发展的规律性。”[7]就这一定义来说,《一个人的文学史》不算是一种“文学史”,因为其中缺乏一条线性的历史发展过程,缺少文学现象与文学现象之间的连续性。《一个人的文学史》展示的更像是一个个零散的历史场景,场景与场景之间作者没有设置“转场”,不同场景之间的关联性的发掘只能靠读者阅读来实现。

《一个人的文学史》秉持作家本位,文中对作家性格、经历的叙述篇幅明显大于对作家作品的评述。从程永新的文字中能够看到作家其人,如马原的自信,扎西达娃的淡泊,毕飞宇对“当下”生活的“正视”等。书中关于日常生活和人情往来的书写使我们看到作家除了文学创作之外,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这个“人”不是“古人”,也不是“圣人”,而是亲切真实的“友人”。由于《一个人的文学史》对作家个人的关注,作家经典之作问世前的创作过程、创作转向与修改过程也进入了这部作品中,这些内容曾是一种不被载入文学正史的“前历史”。在史铁生的信件中,他记录下了对《务虚笔记》所做的删改。史铁生将自己删改稿件比作一个老财迷不得不扔掉钱袋里的假币,并期望自己钱袋里剩下的都是“可以保存的‘真币’”。这样逐字逐句的删改,显示了史铁生对文学创作的精心打磨和编辑们在文学作品发表前的默默付出。由于程永新和作家们结下的深厚友谊,使他更加了解作家的个人特质,也就使他更能够发现作家独特的创作个性。比如论及马原,大多数文学史都聚焦于马原小说的叙事圈套和小说形式。而程永新则认为:“尤为重要的是,马原的小说中出现了神(信仰)。而这一点几乎被所有的批评家所忽略。人类优秀的文学作品,不外乎表现人与人,人与自然宇宙,人与神(信仰)的关系。”[3]19

《一个人的文学史》对作家个人的关注还体现在大量照片、手稿的编入。在如今这样“一个网络时代、信息时代,在纸质媒体上保留作家的手迹,有不同凡响的意义”[3]324。中国当代文学史著作中有插图的不在少数,陈思和主编的《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便将作家照片、会议合影或书籍封面插入到文字叙述中,图文并茂,比纯文字叙述更加直观。然而,似乎再找不到一部像《一个人的文学史》这样以图集方式大量呈现照片的文学史。照片是新媒体时代非常重要的史料,大量图片的展示则更加具有一种视觉冲击力,使读者联想作家的生平经历,并且私人照片的公共化对打捞被遮蔽的历史具有重要意义。在以往的文学史中,作家进入文学史要通过批评家对其创作特色和代表作品的评述来实现,而在《一个人的文学史》中,创新性地加入了作家个人的声音。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是,那些本身被批评界公认为“先锋作家”的作家们也曾对先锋文学发表过一些看法,或是作家在信中也曾对自己作品中的人物形象和艺术手法进行过评述。这些文字被程永新辑录进来,成为补充或佐证文学批评界观点的声音。贾平凹在1996 年寄给《收获》编辑部的信中对修改后的作品《土门》做出了自我评价。从人物形象到小说的结构、手法和语言均有论及,这些自评或许会为文学研究提供一定的帮助。余华在1989 年的信中指出:“我担心刚刚出现的先锋小说会在一批庸俗的批评家和一些不成熟的先锋作家努力下走向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这表达了一个先锋小说家对先锋文学的忧虑。作家声音的加入为看似已成既定的中国当代文学史撬开了一角,使原本下定论式的文学史观点变得松动起来,为未来中国当代文学史的多样阐释提供了可能性。

四、《一个人的文学史》与中国当代文学史

《一个人的文学史》的出发点固然是“个人”,然而其价值和意义已远远超出“个人”。由于程永新身份的特殊性和私人信件的公开出版,以其个人为中心构织的这部文学史已远远超出了独语的可能,而加入了中国当代文学的发展与研究的众声喧哗中。

《一个人的文学史》中的“一个人”代表着整个《收获》杂志编辑部,是巴金、靳以、李小林、钟红明、程永新等一众编辑们共同努力的缩影。不仅是《收获》杂志,《一个人的文学史》也提及了《钟山》《作家》等文学刊物对文学理想的坚守。正如程永新所说:“倘若今天我们回望新时期文学繁荣的景象,不难发现,那些年除了语境剧变,阅读对象对文本充满热忱之外,遍布全国各省市林林总总的文学期刊对推动文学运动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一个国度里拥有那么多的文学刊物,堪称空前绝后的世界奇观。有句话叫做作家选择刊物,刊物选择作家。连接作家与刊物之间的中介就是编辑。编辑是作品的首轮读者,好的编辑应该是作家的知音,而优秀的刊物无疑是作家的摇篮。”[1]36《一个人的文学史》彰显了文学刊物和编辑在当代作家创作过程中起到重要作用,而今他的这部著作也将对当代文学研究者的研究工作起到“提衣人”的作用,成为文学史研究的宝贵材料。

在《收获》编辑部这“一群人”对文学的坚守背后,隐藏着的是更为宏大的中国当代文学史。“一本好的文学杂志是一个民族的精神标高,是一个时代的记录。”[3]325《一个人的文学史》记载了时代变迁中的当代文学,它体现了小说创作的历史意识由1950~1970 年“‘政治—历史化’阶段”到80 年代“将历史被揉捏为叙事语言游戏的‘去历史化’阶段”[8]的转变。或许《一个人的文学史》选择在2018年再版是颇具深意的。这部著作既是程永新四十余年编辑工作的总结,也是改革开放四十周年的献礼。作为作家眼中的“当代文学的护卫队长”,程永新的个人交际如同一个巨大的网络,将以《收获》杂志为阵地把作家集合起来。程永新不仅仅是一个作为个体的人,他同《收获》编辑同仁们一道成为了80 年代以来文学发展的参与者和见证者,甚至是创造者。《一个人的文学史》以“个人”一词替代“当代”,无意追求“当代文学”命名下的意识形态内涵,也无意书写一部面面俱到的文学通史。它看似摒弃了一种力求宏大的、全面的文学史图景,实则已超越了“个人”,使读者能够在个人话语的缝隙中窥见时代文学变迁的暗流。从一个人到一群人,再从一群人到一个时代,《一个人的文学史》不仅仅是程永新作为编辑的成果的展示,也是中国当代文学史上每一位作家的成果。它也不仅仅是编辑程永新一个人的四十年,更是中国当代文学发展的四十年。

《一个人的文学史》以文学编辑撰史的方式展现出了文学史叙述视角多元化的可能,将“当代”本该拥有的“开放性”归还给“当代文学”。其提供给我们的文学史景观不是已成定式的文学史,而是拥有更多可供解读的角度的开放型文学史。其中有关文学的点点蛛丝马迹好像散落在当代文学史角落处的线索,待文学研究者串连起更为丰富、更为完整的当代文学图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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