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望的香菜

杨威

我家已经好多年不做香菜了。昨日，父亲从老家归来，捎回几瓶香菜。一瓶来自堂兄记清哥哥，一瓶来自堂兄道华哥哥。两瓶香菜各有千秋，一瓶碧如玉，一瓶红如火。父亲拧开瓶盖，那熟悉的味道便溢满了整个屋子。

我的故乡在博望，那是位于皖苏交界的一个地方，故乡得名于一个美丽的传说：相传龙女与凡人相恋，爱女心切的老龙王叮嘱女儿，和你的爱人往前方去吧，切不可回望，哪知龙女思乡心切，刚一上岸，竟不觉忘了叮嘱。那一回望，便让沧海变作桑田。至此，博（方言不）望得名。得益于此传说，谢灵运、李白等文人墨客都曾慕名而来并留下过诗词。随着改革开放的到来，主打重工业的故乡，吸引来诸多南来北往的人才。或许，正是这包容与开放的文化，才酿出独一无二的香菜。

秋风起，蟹脚痒，秋风尽，腌香菜。秋风一尽，集市上那瘦长梗的白菜便出现了。一时间，人头攒动，大家心照不宣，不约而同，奔赴市场，开始了秘制香菜的第一步：备菜。“某某地的菜好，我们一起去……”“某某家的菜新鲜……”“某某车拉来的菜，便宜……”……香菜，俨然成了各家工作生活中必不可少的话题。香菜，就像一条神奇的丝带把左邻右舍连接在了一起。备菜完毕，便是各家女人展示自己刀工的时刻了，一棵棵长梗的白菜洗净择拣之后，便开始切条，切条很讲究刀工，切得太宽，会影响腌制的口感，切得太细，就缺乏入口的嚼劲，切得太长，又影响吞咽，切得不一，就影响美感！老一辈故乡人打趣：一个出挑的女人得先从香菜切条开始。如果，在这个季节里，哪家晚上还灯火通明，那一定是在切香菜。第二天，“你家菜切好了吗？要不我来帮忙”便成了邻里寒暄的通行语。从切菜那天开始，不知为何，大家都变得好乐呵，乐呵呵地看着菜条放入竹匾，乐呵呵地看着太阳升太阳落，乐呵呵地在晴朗下一遍遍地翻着菜条，乐呵呵地准备着八角香料、芝麻椒粉。印象中，那个时候家家户户的大院的門是不锁的，若是，突然雨来，邻里有人没有回家，左邻右舍一定会帮忙将晒香菜的竹匾搬回廊檐下，以防被雨水打湿。

当菜条彻底被阳光脱水后，香菜腌制便开始了。那时候，我最喜欢站在母亲旁边，给她打下手。而母亲就像一位将军，父亲和妹妹同样在她旁边随时待命。洗坛子，打井水，放芝麻，倒菜油，撒椒粉，搅拌料……热火朝天，不亦乐乎。终于，当所有的菜条都被封存进坛子时，剩下的，便是等待。一个又一个日月星辰的盼望，终于到了开坛的时刻，母亲用筷子夹出一碗，我迫不及待，品尝一口，鲜、香、滑、嫩……再配上一锅白粥，那滋味，足以温暖整个寒冬！至此，每逢到左邻右舍家里做客，八仙桌上，总会放着一碗香菜和一双干净的筷子。“你家菜腌得好吃……”“哪里哪里……”“也去尝尝我家的……”“好的好的待会儿就去……”

“你少吃点，一顿饭被你一个人吃去大半碗了。”父亲笑着说。“怎么感觉今年的香菜特别好吃？”我笑着对父亲说，就着香菜又抿了一口许久不喝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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