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廉臣鲜药临床应用特点浅析

2022-04-24 09:31胡文盈许二平
浙江中医药大学学报 2022年4期
关键词:温病何氏枇杷叶

胡文盈 许二平

河南中医药大学中医学院(仲景学院) 郑州 450046

何廉臣(1861—1929),字炳元,号印岩,晚号越中老朽,浙江绍兴县平乐乡人,民国时期著名医家,邵派伤寒传承发展代表人物,被誉为“绍派伤寒之中坚”[1]。何氏行医四十余年,勤于著述,在诊务之余整理编撰了30多部重要医籍及医学教材,为温病学说的继承与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其中 《重订广温热论》《湿温时疫治疗法》《增订通俗伤寒论》为绍派伤寒学术思想之代表作[1-2],也是温病学史上的重要一章。何氏善治热病,主张寒热一体[3],运用鲜药是其治疗温病的一大特色。鲜药是指未经干燥、加工处理的新鲜草本植物和鲜活动物体[4],由于鲜药的药材成分未发生改变或损失,药性保存较为完好,在治疗某些疾病时往往具有很大的优势[5]。鲜药的广泛应用与明清时期的温病学派盛行关系密切,在治疗急证、表证、热证等疾病时往往能取得显著的疗效。本研究通过分析何氏的鲜药用法规律,总结其使用鲜药的特点和学术思想,以期指导现代临床上鲜药的应用。

1 鲜药的性味归经分析

在《重订广温热论》《湿温时疫治疗法》《增订通俗伤寒论》3本著作中,以“鲜”“汁”“活”“露”为检索词进行检索,并对照《中华本草》和《中药大辞典》第2版,规范鲜药名称并分析其性味归经。结合药物来源,共检索出66种鲜药。见表1。

表1 何廉臣临床应用鲜药Tab.1 Fresh herbs used by HE Lianchen

1.1 鲜药的性味分析 鲜药同干药一样,具有寒热温凉、酸苦甘辛咸的四气五味性质。将书中提及的66味鲜药进行性味分析可知,何氏使用寒性药物最为常见,有36种之多,占比54%;其次为性温和性平的鲜药,分别为13和11种,占比分别为20%和17%;有关凉性的鲜药在何氏的著作中论述最少,仅有6种,占比9%。见表2、图1。此外,在其著作中未有记载热性鲜药的条文出现。根据五味特性进行分析发现,在所有药物中味甘、味苦、味辛者使用较多,其中味甘的鲜药有36种;味苦者次之,有29种;味辛者有20种。味酸、味咸和味淡的鲜药使用较少,分别仅有4种、3种和2种。见图2。综上可见,何氏在临床遣方用药时善用性味偏寒,味甘、味苦、味辛之鲜药,苦寒可泄热,体现了其善治温病的临床特色。

表2 何廉臣临床应用鲜药性味Tab.2 Flavor of fresh herbs for clinical application by HE Lianchen

图1 鲜药四气分析Fig.1 Analysis of the four properties of the fresh herbs

图2 鲜药五味分析Fig.2 Analysis of the five tastes of the fresh herbs

1.2 鲜药的归经分析 将书中提及的66味鲜药所属归经进行分析,发现鲜药归经涉及足阳明胃经、手太阴肺经、足厥阴肝经、手少阴心经、足太阴脾经、手阳明大肠经、足少阴肾经、足太阳膀胱经、手太阳小肠经、足少阳胆经及手厥阴心包经。见表3。其中,以足阳明胃经最为常见,涉及鲜药多达38种;其次为手太阴肺经、足厥阴肝经、手少阴心经、足太阴脾经,而手阳明大肠经、足少阴肾经、足太阳膀胱经、手太阳小肠经、足少阳胆经及手厥阴心包经涉及较少。见图3。何氏治疗湿热时喜用归胃经的鲜药,可能与其认为伏火多发于脾胃有关。

图3 鲜药归经分析Fig.3 Analysis of the channel tropism of the fresh herbs

表3 何廉臣临床应用鲜药归经Tab.3 The channel tropism of fresh herbs for clinical application by HE Lianchen

2 鲜药的性味归经应用特点

2.1 鲜药的性味应用特点 何氏所居的绍兴为江南滨海之地,气候温暖潮湿,外感病多夹湿热,故其治热病同时重视治湿[6]。《素问·至真要大论》云“诸湿肿满,皆属于脾”,表明湿病与脾的关系密切,故治疗湿证,先要调理脾胃。甘入脾经,何氏重视甘味鲜药,充分说明了其重视治湿的临床诊治思想。除了甘味药物,何氏还经常使用苦味药,苦能泄能燥,具有清热燥湿的功效,多用于治疗湿证和热证,这也表明何氏临证重视治湿。何氏所处的地域多为湿热,故在其用药时,寒性鲜药占据了半数以上,寒性药物主要用于热证,具有良好的清热效果。

2.2 鲜药的归经应用特点 鲜药的归经特点,与温病之病因病机相关。病因方面,何氏[7]认为“凡伏气温热,皆是伏火”,伏火乃温病之致病因素。其中,燥火多发于阳明胃肠,实燥多责之于肝胃,湿火多发于太阴肺脾;此外,由于何氏居于绍兴湿温之地,人多肆食瓜果、喜饮茶酒,易损伤脾胃。病机方面,何氏认为伤寒先入太阳、少阳,病变终归于阳明胃土,故以顾护脾胃为治疗基础[8],有助于截断病程。脾为生痰之源,胃为储痰之器,二者运化失司则湿邪内生,郁而化热变为湿热;肝主疏泄,气郁化火或升发太过而致气实化火,均可致内生湿热,湿热困阻,浊气蒸腾,上蒙心包,易扰乱神明,发为邪陷心包之证。胃主一身之津液,甘寒为滋,故常用鲜石斛、鲜沙参等滋阴清热、益胃生津。肺主通调水道,脾主运化水湿,前者宜辛淡清化,故用鲜葱须、鲜生姜等发汗解表;后者宜辛淡温通,故用鲜藿香、鲜佩兰等芳香化浊、燥湿健脾。湿热郁阻肝经,少阳气机疏泄不利,故以鲜薄荷、鲜青橘叶疏肝理气、化痰散结。湿热之邪循经侵犯心包,故以鲜石菖蒲、鲜竹沥等开窍豁痰、醒神益智,祛除心包污秽之邪。

3 用药轻灵疗效佳,巧用鲜药施八法

3.1 发表 发表为治疗温病第一大法,“凡能发汗、发 、发疹、发斑、发丹、发痧、发瘄、发痘等方,皆谓之发表法。”[9]117温病发斑时,遍布胸胁或四肢,多由于温毒发病,经络血热之毒迫而妄行,外溢于皮表而表现为斑,血热且有瘀者发为黑斑,“紫黑蓝而枯晦者死”[9]120,这是发斑中症状最严重的一种。当出现黑斑且舌现黑苔时,首先凉血攻毒,一夜连投多剂十全苦寒救补汤,并重用生石膏,泻出黑粪;下后再用犀角大青汤加减清热发斑,此时方中加入鲜生地这味鲜药,生地黄具有滋阴清热的功效,遇到急症热症时,相比于干地黄,鲜用具有更好的凉血清热功效,黑斑发时即用鲜生地可起到快速凉血清热消斑的作用,热已泄,斑已发,而病即自愈也。

3.2 攻里 “凡能降气、祛痰、导滞、逐水、通瘀、退黄、下胀、追虫等方,皆谓之攻里法。攻里法者,解其在里之结邪也。”[9]125何氏认为,湿热结邪,皆属于伏火的范畴,湿热结邪与外感风寒不同,湿热结于内,如氤氲之气绵延难祛,故宜用淡渗轻薄之鲜品,以霜桑叶、鲜枇杷叶、茯苓、蔻仁、薏苡仁、芦根六味药治疗湿温犯肺之轻症。巧用鲜药枇杷叶起到了清肺降气之功,相比于干枇杷叶,其药性更为轻薄,仅通上焦而不动中下两部,伏邪从上而去,不伤病体之虚弱。

3.3 和解 “凡属表里双解、温凉并用、苦辛分消、补泻兼施、平其复遗、调其气血等方,皆谓之和解法。”[9]129何氏认为久病之后津液枯竭,同时出现气逆、肝火上冲,此证者最难和解,非童便四草汤、参麦冬瓜汤等经典方剂可消。而鲜药保持了其水分和原有的成分,具有更好的养阴生津之效,故何氏巧用鲜药汁,以五汁四磨饮最妙,将广郁金、广木香、上沉香、乌药四味药各磨汁一茶匙,再加入西瓜汁、甘蔗汁、雅梨汁、鲜生地汁各一瓢,冲等量的开水,搅拌均匀后即可饮用。方中以各种鲜药汁滋养胃液,鲜药汁性味辛香,有行散上逆之气的功效,凡是治疗阴虚气滞者,都可以此方药和解。

3.4 开透 “凡能芳香开窍、辛凉透络、强壮心肌、兴奋神经等方,皆谓之开透法。惟一则去实透邪,一则补虚提陷为异耳。”[9]133里窍为神气所出入的神窍,属心络脑,当痰浊蒙蔽神窍心包时,经络壅闭,神气出入受阻,则神智昏迷,先用卧龙丹、导痰开关散,以通窍导痰。对于痰已吐,但神犹不醒者,何氏善用鲜药汁开神醒脑,取犀角汁五匙、生萝卜汁半碗、梨汁三瓢,和入三煎沸的雪水,最后调入炼雄丹,一日服用三次,具有较好的探吐痰涎的效果,痰清则神清。较之干药,鲜药汁药性更为轻灵,醒神开窍之功更为显著。

3.5 清凉 “温热郁于气分为伏热,郁于血分为伏火,通称伏邪。热与火,未有不当清凉者也。”[9]140对于伏气温热,何氏主张轻清化气,伏气温病自体内而外发出,先从血分转归到达气分,气分热证常为湿热、痰热,其性黏腻,迁延反复而难以痊愈,故轻清化气为首选之法,而鲜药的清灵之气远优于干药。在清气分湿热时,何氏在叶氏新加栀豉汤中活用生薏苡仁、鲜枇杷叶,在加减芦根饮中使用活水芦根、生薏苡仁、鲜枇杷叶,在芦根通橘汤中使用活水芦根、鲜枇杷叶;在清气分痰热时,在陈氏清肺饮和蒌杏橘贝汤中活用鲜枇杷叶,以清气分痰热。以上几味鲜药上可清化肺气,下可通利膀胱,凡气分热都可清除。温热大病之后,人体气血津液大伤,何氏认为此时应该使用苦寒药,切忌过早用甘寒药,苦寒以清为主,而甘寒以滋为要,易滋生体内之热,反而导致伏火不得清泄,故何氏在大热伤津时常用甘蔗汁、藕汁、梨汁、芦根汁、西瓜汁、鲜生地汁、鲜茅根汁、鲜荷叶汁等苦寒之品,而非鲜地、鲜斛、鲜元参、鲜麦冬等甘寒滋养之品。

3.6 温燥 “温热为伏火症,本不当用温燥。然初起客寒包火,搏束过甚,致伏邪不能外达,不得不暂用温散法。”[9]149何氏认为,温病初起外有夹湿时,不宜使用辛凉之药,避免里热内陷,而使用温燥之品方可宣散水气,如使用椒盐汤、生萝卜汁等鲜药可以开膈宣达阳气,使内伏之火外溃,解表与清里并用,巧妙使用鲜药,达到温燥散温之效。

3.7 消化 “消者,去其壅也;化者,导其滞也。凡人气血所以壅滞者,必有所因,先其所因而坚者削之,此即消化之法。”[9]151何氏认为,食积、痰积、水湿、瘀阻、虫积会导致温热内伏,故清内热需要消除以上病因,消化之法可以解之。鲜药轻灵而不黏滞,消化之功益效,故在消食时加用鲜竹沥汁、生萝卜汁,奏功尤速;消痰时加生萝卜汁、雪梨汁,降痰之效如奔马;清瘀时加生蒲黄、鲜生地,可清络宣气。

3.8 补益 “此由本体素虚,或因素有内伤,或为病药所戕,自当消息其气血阴阳,以施补益之法。”[9]156伏热本不应使用补益之品,但《素问·金匮真言论》有云“藏于精者,春不病温”,故因先补其不足,而后泄其热。何氏认为,补益当用轻灵平稳之品,以免滋生伏热,故强调用鲜药以补益体虚。清补时喜用雪梨汁、荸荠汁、芦根汁、麦冬汁、藕汁等;温补时善用猪胆汁、生地黄、生白芍等鲜药;调补时喜用生石斛补胃阴以柔肝,生蒲黄祛淤活血以和胃气;平补时喜用鲜生地、生白芍等平和之药调补气血津液,更用谷肉果菜等新鲜食物进行食养,以从容缓和补益身体,到达强身健体之功效。

4 结语

鲜药的使用历史悠久,最早可追溯至战国时期,《五十二病方》中用新鲜植物药汁来治疗牝痔[10],因其疗效显著,吸引了大量现代学者对其进行研究。与干品药物相比较而言,鲜药性味偏寒凉,具有显著的芳香辛散之功,同时避免了药物在炮制过程中成分或特性的改变,因此鲜药在治疗热证、血证及急危重症等方面有优于干药的效果[11]。鲜药的使用伴随着中华医药的形成与发展已有数千年的历史,已然成为中医临床遣方用药的一大特色[8]。

何氏的学术思想受叶天士影响较深,但其在临床上遣方用药并不完全拘泥于叶天士的卫气营血学说。何氏认为,疾病变化多端,热病诊治时应重视六经辨证与三焦辨证相结合。在对明清温病学医家的思想进行归纳整理时,何氏结合自己的见解,提出伏火是伏气温病的致病因素的观点[12],由新感外邪引动伏邪而发病,疾病的病位、发展与新感疾病都有所不同,风寒暑湿皆可化而为火,故四时皆可致病,从而创立了发表、攻里、和解、开透、清凉、温燥、消化、补益八法,以应对不同病情。何氏还认为,伏邪致病时患者气血顿而不灵,故善用轻灵之品,以“灵其气机,清其血热”[9]8为治疗原则,以防燥烈之品耗竭真阴。何氏认为,遣方用药的重点在于能否最大限度地发挥药性,鲜药可以较小剂量直达病所,取药物之功效而避其不良反应,激发人体气机,达到气血阴阳调和则疾病自消的效果,因此常用鲜药,凭借其轻灵平稳的特点,在治病过程中往往能发挥四两拨千斤的奇效。本研究探讨了何氏应用鲜药的用药规律和遣方特色,为进一步引进鲜药、促进鲜药的临床合理使用提供了学术参考及文献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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