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剧《红与黑》:“孟氏美学”对现实主义文学的个性解读

2022-05-09 18:29梧桐
北京纪事 2022年5期
关键词:司汤达孟氏孟京辉

梧桐

传世的文艺作品,一定是有思想的大彻大悟而不是不走脑的大歌大颂。

孟京辉对经典的解读从来都没有停歇过。从1991年刚出道时的《等待戈多》,到2022年在北京公演的《红与黑》。这期间,每一部作品都是谨慎而又相对有棱角有个性的解读,这是一个有责任、有底线的艺术家的“初心”价值。

遥远的意识流迩近的硬摇滚

司汤达在《红与黑》的最后一页注解了这么几个字:“献给少数幸福的人”。

孟京辉在《红与黑》的三个多小时中,仿佛是在用尽平生的智商和情商,来绘制一幅惊世骇俗的智殇与情殇之画卷,这画卷用各种诡异而浅显的肉眼可见,铺满了两个似字非字的字——“情欲”。

情欲,当然并不只是字面上的或是通常认知的“情欲”。

被尊严裹挟的情欲,被怆痛裹挟的情欲,被幸福裹挟的情欲,早已不是动物原发、物理质感的那个所谓情欲了。

尽管对这种情欲的表达,只是类同于羽毛球场上的点杀,还披着一个貌合神合的“后现代”的外壳,但隐匿着的犀利和硬朗,是挥之不去的。关于“红与黑”的呐喊,关于“红与黑”的放纵,关于“紅与黑”的社会稀释,关于“红与黑”的自我救赎,也是挥之不去的。

难得的,就是这种“挥之不去”!

难得的,就是这种对戏剧本就该有的样子的坚守。

客观地说,当下绝大部分的戏剧家是无法留进戏剧史的,屈指可数的几位,孟京辉一定是赫然在列。作品是一方面,思想和气质以及个性,更重要!比如这部《红与黑》。

此剧在孟京辉的所有作品中到底处在什么位置,定论尚早。但这是一部经过思想之后的作品,显然是无疑的。

司汤达的这篇百年巨著之所以“永垂不朽”,“意识流”也好,“心理系”也罢,跨越时空和国界的共情共理才是根基。75个章节的恢宏架构,散文化的夹叙夹议,给予文学的是饱满而立体的丰盈感和通透性,给予戏剧的则是无与伦比的改编走向和视听可能。于连这个貌似无拘无束却又时刻被各种无形的理念和力量约束着的“少年野心家”,他的躯体和灵魂的哲学意义,是参透历史的,也是直抵未来的。

我们常常挂在嘴边的所谓“现实主义”,它的内涵和外延,它的特质和品质,到底应该如何定义,如何释义,《红与黑》是绝佳的范本之一。

源起层面,有资料记载说,该作品的“原型”是1828年2月29日《法院新闻》所登载的一个死刑案件。

影响层面,红与黑分别特指“军队”与“教会”这两个当时法国青年上进上升的唯二渠道,当年甚至有“不读《红与黑》,就无法在政界混”的新民间谚语。

主旨层面,小说以“1830年纪事”为副标题,19世纪初的法国的政坛民间及社会境况跃然纸上,批判现实主义的奠基品相水到渠成。

以上三个层面可以佐证的是:好作品一定是执笔者有感而发的深思熟虑,而不是跟风,不是盲从,不是媚时媚世的功利起意。当然跟风跟不出于连,盲从盲不出司汤达,媚惑也媚不出孟京辉。

自由的炸裂点保守的舒适圈

《红与黑》的阶级观是跨时空的,亦可以说是伴人类的。

于连出身卑微,志存高远,与德·瑞那尔夫人和玛特尔小姐的两段情事,成全了他,也毁灭了他,最终充溢着幸福感的断头台,是尘埃落定还是涅槃重生,或许已不重要!奋斗了就好,又有几个奋斗不是以失败告终的呢!

尤其以爱情为底色的“政治小说”,以及以此为蓝本的当代戏剧。

原作中的三个场景是绝对独立又相对开放着的,维利也尔小城、贝尚松神学院和巴黎莫尔侯爵府,封闭且独立,但因有了于连这颗不安分的心的闯入,一系列偶发事件所形成的必然逻辑,把政史与情史勾勒得惊心动魄、荡气回肠。于连与两个女人的纠葛,所阐释出的上流与下作,高贵与卑贱,浮华与尘埃,理智与失智等等,都是与现当代所共情互通的。

由此出发,孟京辉的这版《红与黑》,以“情欲”为支点的改编是聪慧的,是恰如其分的,是最容易引起当下年轻人共鸣的。

当然,前提是你要了解并喜欢孟氏的那套视听语境及审美套路。

否则,退场或者吐槽或者诋毁,也是可以想象的。

个人观点:孟京辉的这次创作依托起原作的底蕴和承载力,把所有的宣泄和叛逆以及嚣张,统统稀释于司汤达的深刻和内敛之中,这样的中和,成就了这一次的孟京辉。

以于连的连番炸裂包容孟京辉的屡次喷薄,交集起所有的波澜壮阔和野心勃勃,用心比天高的于连的毁灭,托举其心比天高的孟京辉的神坛静坐。或许,这就是最理想的舒适。

这种舒适,最贴切的张武的舞美架构,百余根钢铁支架搭起的情欲楼阁,禁锢着一颗普世的脑回路,其间的酝酿和迸发,就是永恒的人间轮回。

杂乱的戏剧场独立的孟家军

中国戏剧的近30年,孟京辉是个绕不过的关键词。

你可以根据传闻中的只言片语来断章取义地否定他排斥他不喜欢他,但你不能否定他的存在,不能否定他自食其力的存在,不能否定他在恪守初心底线基础上的自食其力的存在。

你可以像这次《红与黑》的现场,半小时内就有观众陆续退场。但你不能否认“孟氏审美”或者说“孟氏套路”的魔力,该走的少量观众走掉之后,近两个半小时的后续演出把留下来的近九成观众牢牢“控制”在座椅上,与角色同呼吸共命运。

要知道,几乎所有观众都是购票入场的。

要知道,少量赠票也都是极为挑剔极为苛刻极为不给情面的内行人士。

要知道,京城的“主流”戏剧演出,组织观众已成定式,这种定式对戏剧生态的破坏显而易见,却又无心无力去遏制。

这样的大环境下,仅有的少量商业演出在勉力维护着戏剧的尊严。孟京辉及他的团队是其中的典范,《红与黑》以及由此剧而引发的争鸣是其中的璀璨之珠。

关于剧坛的孟家军,的确是一个独立的存在。他们的表演体系完全沉浸于孟京辉的导演美学,张弌铖、罗欢、李智浩、杨佐夫、吕京、郭炳琨、张功长、陈育新、刘爽、张亚茜等,这些“空花”嫡系准确而完美地承载起孟京辉的舞台光芒。

当然,《红与黑》的看点,也离不开梅婷。她的美,是克制而又洒脱的,尤其最后的那场舞台下三人紧张对峙的“尬聊”,呼吸间的神韵和情致以及随时准备着的灵魂扫荡,徜徉在咫尺间的不动声色和四两拨千斤的惜字如金。这是明星话剧中不多见的高质量。

总之,这场《红与黑》,依旧张扬,贵在克制,对名著的个性解读值得嘉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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