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下,出舱者的求职路

2022-05-30 10:48冯蕊
读报参考 2022年23期
关键词:电子厂王琪方舱

传闻一些大型企业招工时明文规定,“确诊过阳性的、进过方舱的不要”。7月5日,记者来到上海浦东周浦镇实地调查,那里坐落着上海最大的劳务市场之一。采访后发现,“出舱被拒”正逐渐变得隐形。一边是部分失业的出舱者为生计发愁,另一边是企业与劳务中介对“复阳”仍有顾虑,他们的求职困境短时间依然难以消除。

“隐形”规则下的出舱者

在上海浦东周浦镇,每年都有大量的打工者从全国各地“迁徙”至此,他们多数依靠短期工作谋生,青睐工厂、快递、酒店等体力岗位。俞丽和陈明便是这些“打工候鸟”的代表,但如今的他们却多了重敏感的身份——出舱者。

今年4月底,俞丽经人介绍去位于浦东的上海新国际博览中心方舱做志愿者,直到6月4日出舱。此后,她一直找劳务中介询问“哪些厂子能找到工作”,中介听说她是方舱出来的便表示:“都不要的。”

“我找各种中介问过电子厂、线塑厂、快递公司,他们都不要方舱出来的。”40岁的陈明经历与俞丽相似,他今年4月到5月在上海某方舱当过“大白”,虽然有志愿者的证明,但仍然被许多工厂拒绝。

对此,一家劳务派遣所表示,许多企业在6月初及之前明令拒绝“阳过的”“出舱的”,大概6月中旬之后就基本没有明文规定了。“反正他们给我发的微信消息上没写,你自己不说就没人知道。”

一些求职者与劳务中介告诉记者,目前“出舱被拒”正成为隐形规则。职介所门口的两位求职者透露:“现在很多厂都很敏感,有些中介就会查,面试再查一遍。”中介黎振强则向记者证实:“阳过的都不能进厂,目前来说还是这样。”在他看来,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规矩”。

在许多浦东当地的求职者眼里,阳性或者呆过方舱是不会“主动提的”,但一部手机却会让这一“不能说的秘密”无处遁形。

求职者沈杰在6月20日左右参加了一家电子厂的面试,他说面试官“会直接把你的手机拿过来看,查健康码里的核酸记录”。王琪则在7月5日当天参与了浦东某汽车坐垫工厂的招聘,她表示在面试前的填表环节就需要查验是否有阳性或进舱历史:“他们会刷身份证看,手机也看的。”

黎振强和沈杰向记者演示了电子厂工作人员“查验”的大致操作:点开支付宝健康码、点击疫苗/核酸,向下翻动一般至2月底或3月初。当记者问道:“如果我不给他看手机会怎么样?”沈杰不禁发笑:“当然是被‘请出去啊,想都别想!”沈杰和王琪反复提到,“手机核验”的行为并非求职者自愿,而是应企业工作人员要求不能拒绝。

“为难”的劳务和企业

“准备好了吗?3、2、1,开始!”缝纫机前,王琪吸了口气,快速踩下踏板。只听“哐当”一声,缝纫机的针脱落在地。“这可怎么办!”“这要怎么考呀?”“我们不会白来了吧!”议论声在10平方米的空間里来回响起。

“大伙儿别急啊!”35岁的黄旭峰拍了拍桌子,努力提高嗓门:“我已经打电话让企业送过来了。”

这是发生在某职介所的一场特殊面试。黄旭峰就是这家职介所的老板。浦东某汽车坐垫企业直接将缝纫机搬到了黄旭峰的职介所,让黄旭峰拍摄求职者的操作视频后发回厂家,最终入围的考试者才能进厂进一步面谈。

“企业就是担心有阳的才不让直接去。”黄旭峰说,“和不让‘阳过的进厂一个道理,就是怕出事。”

黄旭峰解释,疫情刚刚缓和,许多企业也是刚刚渡过难关。如果不慎招聘了“复阳”的求职者,可能会在大筛中显示异常或引发聚集性疫情,进而为企业带来损失。

从金山坐了一个半小时的车来面试的王琪,目前在另外一家汽车用品厂工作。从去年底开始,工厂一线员工的计件工资在疫情冲击下下降显著:“本来是十几块一件,现在是几块钱。”同样过来面试的许坤曾是某自动化企业的小时工,他提到,疫情隔离期间,企业会给每个人发每月4000元左右的底薪,但解封后大批员工仍然选择离职:“跑了一百多个人吧,我老板头都大了。”

据黄旭峰和黎振强描述,电子厂在求职者面试通过后会要求其在厂内隔离两到三天,其间天天检测核酸以防有“漏网之鱼”;沈杰曾在浦东某大型电子厂流水线上工作,他表示车间空间密闭、人流量大,一旦“复阳”后果“不堪设想”:“企业这么做也有他们的考虑。”

不只企业,劳务中介们也对“复阳”有所顾虑。黄旭峰已经有两个多月不敢做“日结中介”。原因是今年4月底,有出舱后的求职者在大筛时被检测出“复阳”,却参加了“日结工”集合。当天中午,集合活动被街道派出所现场叫停,职介所也因此被责令整顿,至今仍未开业。“今年本来生意就一般,日结赚得再多我也不敢做了,还是安全点好。”黄旭峰说道。

在温暖中寻找生计

特殊的时期里,劳务中介对求职者既因规则有所猜忌,又因相似的处境不免心生共情。

缝纫针总算“跋涉”6公里抵达店中。3小时的等待里,没有一位应聘者愿意放弃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又过了1小时,坐垫工厂的面试落下帷幕,大家围在黄旭峰两侧,盯着手机屏幕不敢松懈。“出结果了!”黄旭峰喊道,却突然顿住沉默了几秒:“只进了两个,可惜了。”

王琪瞪大双眼,一把夺过黄旭峰的手机,“我没进吗,我没进吗?”她边踱步边喃喃自语。这时,其他人已悻悻离开,王琪仍陷在职介所的沙发里,像是进入了沉思。

“我帮你安排个服装厂吧,明天一早就去面试。”黄旭峰笑着望向王琪。黄旭峰已经开了7年职介所,附近多是他熟悉的面孔:“大家都有感情了,我的店里每天都是老朋友。”在他看来,8月就过了就业的旺季,求职者们如果在这之前找不到工作,之后的几个月会很辛苦。“我也狠不下心,能帮一把就是一把。”遇到有志愿者证的出舱者,他也会尽力帮他们介绍工作并免除佣金。

孟凯也是一名劳务中介,就在黄旭峰的隔壁工作,同时,他也是一位退伍军人。面对出舱的失业者,孟凯常常感到“为难”:“我也不想拒绝这些兄弟姐妹,这几天这么热,碰到阳性史、方舱史的我都会叫他们来店里休息。”“我会努力帮他们的,部队教的东西我是不会忘的。”

“可以肯定的是,企业拒收的做法属于违法违规行为。”在实地调查与见闻后,记者采访了上海锦天城律师事务所的资深律师蒋尧。她同时指出,“企业直接拿手机查记录”的行为同样涉嫌违法。手机内信息属于个人隐私,如果“直接拿”的行为属实且有相关证据,的确涉嫌侵犯公民隐私权。

但出舱者能否维权?怎么维权?企业与劳务中介的顾虑又如何消除?蒋尧对此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对于企业、工厂拒收的出舱者们,蒋尧认为他们可以先尝试申请法律援助,由律师或具有专业法律知识人士帮助维权;当然是否符合法律援助条件,还需结合申请人相关条件审查后综合判定。即便审批未通过,还可以考虑通过向劳动保障部门举报投诉、申请调解或通过司法救济等途径进行维权。

对于这些“漂流者”的就业前景,蒋尧还是持乐观态度:“他们是社会重要的一分子,城市美好生活、社会的烟火气同样离不开他们的参与。”在她眼中,改变对有阳性史、方舱史应聘者的就业歧视需要一些时间和耐心,也需要社会公众点滴的温暖与关注。

(摘自《解放日报》冯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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