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韵隽永
——合唱作品《满江红》艺术风格探析

2022-07-23 08:10王雨薇
轻音乐 2022年7期
关键词:满江红织体岳飞

王雨薇

《满江红》为宋元时期著名的词牌,《满江红·写怀》是岳飞所撰古词。[1]20世纪20年代,中国民族音乐学奠基之人——杨荫浏先生,将《满江红·写怀》改编为声乐独唱作品《满江红》,后由陆在易先生编配为合唱作品,并注入新鲜灵感、传为经典。

一、合唱作品《满江红》的音乐特征

(一)和声技法的民族性美感

陆在易先生所作的《满江红》在和声安排上、合唱声部和钢琴伴奏织体的编配上以及纵横向的音乐发展过程都显现出民族性美感,乐曲的编排分配中也体现了民族基调的风格特色。

该作品使用附加音、代替音等法则,打破西方和声逻辑中的三度叠置和弦效果,赋予了作品和声连接中的中国民族化听感。[2]例:在作品的第7小节“潇潇雨歇”处,第四拍和弦DFA和弦加入了G音,利用和弦三音F的上方附加一个大二度,即和弦四音的加入使用,构成DFGA和弦;在第7小节的左手八度和弦的横向进行中,也营造出BAC的级进式下行处理。在第10-11小节处,第10小节的第三拍位的属和弦CEGB中,E为F宫音C徵调式的偏音变宫,利用正音D替换法则,形成了CDEB和弦,使得二度音的经过性色彩转换得更自然;在11小节第一拍的DFGA上,利用和弦外音G,丰富二度色彩并以碰撞音效为下一拍的解决进行预设,左手的G音到C音与A段a、b乐句的G商到C徵调式调性布局相互契合,形成局部与整体的呼应统一。

作品的和声声部进行更尊重和弦音响的“自由性连接”色彩,降低其“功能性连接”。和弦的偏音通过一些内隐法及级进式处理,强化了自然柔和的和声连接效果。例:第12小节伴奏织体,就通过分解和弦的形式加入降E闰宫的偏音效果,并与升F形成大二度,吻合了中国民族化特性;第17小节“少年头”的徵和弦走向羽和弦,通过加入了D音(替换E音),避免西洋和声属到主和弦的生硬感。

(二)“中西交融式”的伴奏织体

作曲家陆在易先生匠心独运,这首作品的伴奏与合唱声部相映衬,结合了中国民族风味调式以及西方多声思维的创作手法,将中国式的旋律色彩和西方的记谱创作相搭配,展现出丰满的艺术形象。该作品的曲式结构为并列单二部曲式,是F宫系统产生的五声调式。(见图表)

乐段引子AB间奏A’B’乐句abcda’b’c’d’小节数4434558688小节1-45-89-1112-1516-2026-3334-3940-4748-55调式调性G商G商C徵F宫C徵C徵G商C徵F宫C徵

在《满江红》合唱作品中,根据曲式结构和歌词分类,可以将其分为上阙和下阙两片,伴奏织体也呈现出两种强烈的差异化色彩。引子部分,就以mf中强的力度从徵音C上营造八度纯音程和弦,左手以C徵音为根音用颤音形式,在低声部烘托紧张、命运不定的气氛,而右手则以八度柱式和弦在F宫系统的C、D、G、A音上以交错变化的形式,与中国五声调式色彩相契合。并且运用Lento poi accel. e cresc.(慢起渐快且渐强)的速度,最后渐慢落音至G商音,整体伴奏情绪营造出浑厚壮烈、紧张焦灼的氛围,持续性的重力感和不解决的内心提掉感,直至A段开头,合唱声部唱出“怒”才得到释放和解决,伴奏和弦也在此稳固在F宫主和弦上。

A段以Adagio molto(非常缓慢地柔板)速度进行,a乐句伴奏织体主要为柱式和弦,利用每拍的重音记号来烘托厚重雄浑的感觉,在和声连接中采用T—TSVI—SII56—S—TSVI—D7—T西方功能式进行,与此同时和声纵向色彩上却以二度音的替换使用,营造中国民族性风味。b乐句伴奏声部与合唱声部的旋律力度相互映衬配合,右手和弦高音即为歌唱主旋律。

B段Adagio(柔板)以F宫调式开始,伴奏织体采用分解和弦的形式,与A段的铿锵有力形成对比,更富有抒情性和流动性。伴奏上以突出横向流线性色彩为主,以一种叙述往事的口吻,追忆岳飞征伐、报效国家的身影。以mp的力度作合唱声部的辅助声部,配合音乐起伏,延展当年的历史情境。

间奏延续C徵调式,自然过渡到新乐段,力度上用poco a poco accel. e cresc.(逐渐地渐快且渐强),右手伴奏织体由带有中国民族调式偏音色彩的变化音、旋律走向连续上行的单音线条引入,推进至八度双音的交替使用;左手由兼具乐曲引子色彩的颤音到复震音的运用。民族韵味在此鲜明印证,左手的低音色彩又富含了西式的色彩。间奏的桥梁搭载连接作用,通过织体、力度、速度的变化,为下阙营造对比效果,能从中感受到愤懑之情企图宣泄的情绪表达。在此基础上速度过渡到Allegro(快板),伴奏织体换由附点节奏来进行处理,从而过渡到A’段落。

A’乐段贯穿运用了后附点的节奏音型,并通过配以小连线,形成连续性的切分节奏,进行曲风格特点与上阙形成对比。在听感上模拟马蹄声,营造不断向前推进的动力感,体现激进向上、不断拼搏的决心和千军万马的气势。B’乐段则运用琶音式音阶和柱式和弦交相呼应融合,体现出柔中带刚、刚柔并济。50小节到达最高点,钢琴伴奏要保持触键深的状态,以强力度推动情绪的迸发,已至53小节双手高音八度式的和声,将情绪烘托至最高潮结束。

(三)声部配合的层次错落感

陆在易先生以杨荫浏所作的独唱作品为基础,主旋律声部大量保留了原作的特点以及结构,加之艺术化地融合了声部和声的创作手法,在风格上更凸显出雄浑豪迈的气势、声势的磅礴冲击感,及审美观感上的多重性。

该作品通过引子部分强有力地烘托,递进至A段男高和男低声部共同演绎段落,坚定地唱出“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至第9-11小节,男声声部作为主旋律与女声声部形成了布局形态的“衬腔式复调”,突出了多声形态中中国民族民间音乐所特有的音乐色彩。女声声部作为分支形态与男声主干声部在节奏上保持了一致性,而女高声部在音程中保持了前句的合并统一、后句“仰天长啸”则以4度关系与男声声部相呼应、女低声部后半句则与女高形成2度叠置和4度音程的民族化音响效果。B段的力度从A段的f—mf,过渡到具有抒情性的mp—p,主旋律转接至女高声部,而其余三声部以平稳级进式音级衬托主声部,男低音声部在乐句结尾都通过下行旋律走向,再次强调和表明岳飞征战沙场的拼搏形象。B段的d乐句通过和声化齐唱以及男低声部在低音吟唱而出的“空悲切”,感叹时光流逝和对人生的期盼之情。

到快板乐段,整体的音乐情绪发生质的变化,呈现出进行曲式动力风格。陆在易在A’和B’段将合唱旋律部分时值拉宽变长,时值变为原来A段B段的两倍。在26小节女高女低就以全音符时值烘托出bB、C大二度音程的民族化特点。29-39小节男声声部则在女声声部的长音延长处,用音程呼应关系的跳音,强调作者愤懑不平的心境。B’乐段,女声与男声则形成一种卡农式的对位呼应手法,主要以二度和四度音程对位方式增加戏剧性的民族张力,复调性的音乐形式更丰富了音响效果的层次感。直到50小节迎来最高潮部分,混声合唱共同以强力度的气势推向全曲的结束。

二、合唱作品《满江红》的演绎风格

(一)诗词吟诵的情境色彩

翻阅延绵不绝的历史画卷,在焕发异彩的文化资源中,中国古典诗词是古代文人墨客的情感寄托,诗词中的希冀更是将自然与社会高度契合,渗透着思索寄往、凝练着深沉意蕴内涵。古典诗词就是一种与音乐相接壤、紧密联系的产物。诗词中的抑扬顿挫、平仄安排、交织成为特有的格律美感,其中蕴含的声韵之美,值得我们揣摩吟诵。

《满江红》上下阕的结构对仗工整,其中每片的偶数句尾都以压仄声而出现,其押韵特点也与全词的写作情绪氛围相映衬。开篇即以“怒”仄声发端,以情感为首,显现作者的怒火怒愤,奠定全曲的情感色彩。[3]“怒发冲冠”则巧用了先秦蔺相如完璧归赵和荆轲刺秦王的典故,以相似的语境表述此刻的心境。[4]“潇潇雨歇”以平声收尾,描绘了作者本人在秋季断断续续的阴雨天,内心的沉闷、忧郁,也隐晦地反映了当时国家的衰败不堪。“仰天长啸,壮怀激烈”均以仄声收尾,与开头相呼应,进一步表达了高昂愤懑的情绪、愿报效祖国的强烈欲望。“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通过对偶修辞手法,叙述性的口吻表达物质的微不足惜和人生的沉浮兴衰。以“空悲切”结束上阙,每个字都饱含了他内心的深切叹息、落寞无奈之情。上片的后半段主要表达岳飞身经百战、内心的壮志云涌;面对功名利禄淡泊名志、朝廷上却遭受重创打击;他感叹时光易逝、渴求上进、不愿报国理想就此破灭。[5]

在作品的上下阕关系中,体现为过渡承接,而并非断层式的中止形态。上阕凸显岳飞内心深处的沧桑悲凉与其爱国的壮志豪情形成强烈的冲突色彩,这更是为了铺垫出下阙岳飞意欲扭转局势的强烈诉求。回想靖康年间汴京被攻陷的耻辱,面对破败的失地,愤恨之情难以泯灭。下阙借以夸张的创作手法,通过“踏破”“饥餐”“渴饮”表明岳飞的坚定信念决心、攻破敌国的快感和报国得志的最终理想。最后尾句“待从头,收复旧山河,朝天阙”以爆破强烈的语气,淋漓尽致地彰显岳飞立志报国、满腔热火的终极誓言。[6]

(二)演唱发声的诠释表达

该作品的发声技法以美声唱法为主,在演唱发声中,需感受作品韵味语调的特色、古诗词的归韵行腔及润色、合唱团队的歌唱状态和咬字吐字的处理……从作品的本体音乐形象出发,探究作品丰富的色彩对比。

开头“怒发冲冠”就应当用“重音”突出每个音的字头,利用腹部气息的控制状态,保持音符间的连贯感,巧妙控制八度音区的转换和情感力量。“潇潇雨歇”以级进式上行线条诉说国破家亡的衰败,男高和男低在此处加大胸腔力量,加强厚重和冷色悲剧感。

到柔板的B段,“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在乐句表达中更应凸显“尘与土”“云和月”在时值力度上的分量,及韵母中“尘”的“en”和“云”的“un”的归韵咬字清晰度,并用弱声却扎实饱满的音色表达叹息式语气。该乐句以平缓的曲速与a乐句形成对比,从而叙述岳飞淡泊名利、身经百战的历史形象。“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此处应使每个字“字正腔圆”;“空悲切”三个字,通过男低的低沉音质、采用“喷口爆破式”发声方式使得吐字饱满有力;语调中代入戏曲味的行腔丰富韵味;乐句强调字头的着力重拍点并以渐慢和延长的艺术特点,突出岳飞的深切期望和落寞无奈。

A’乐段是进行曲式激进的情绪风格,每个音在时值拉宽的同时,内心的演唱速度则为伴奏音型快节奏的律动感,但保持连贯性的长乐句气口。每个字的口型唇齿要留有空间,音色不可尖锐化,充分运用后牙关张力和腹部弹跳性,发音清晰利落。男声以短促跳音,表达行军上战场的拼搏气势,再次强调作者的忿忿不平。B’段d’乐句,演唱情绪达到最高潮,腹部持续的扩张感,为作者内心深处最后的呐喊积蓄力量。

三、合唱作品《满江红》中的文化价值导向

(一)家国情怀的主题思想阐扬

该词作于南宋朝廷动荡时期、政权颓废溃败,岳飞作为爱国志士,拥有雄心壮志,一心为国建功,直捣金国老巢却又被迫撤军。他痛失良机、百感交集、愤恨至极。[7]在浴火而生的岁月,岳飞作为纯粹的爱国志士、用自己的热血和坚强身躯抗下社会的风尘衰败,其义无反顾向前奋战的精神,呈现着对国家永不消逝的爱。

该作品通过对诗文再创造的形式,汲取古典韵味的精华元素,赋予新的生机血液。其富含的精忠报国内涵和言语教化作用,深厚的文化沉淀和历史时代气息,使得作品更有血有肉。

(二)自我人文价值的时代指引

从诗文意蕴的描述、混声合唱的戏剧性强烈诠释、情感的层次化风格处理,我们感知到一位民族爱国英雄的遥远呐喊,感叹水深火热的艰苦年代对命运的不公,由此我们内心深处的爱国真情被挖掘而出、激发主体精神性面貌不断完善。

我们作为中华儿女,在中国广袤无垠的沃土上,汲取着中华民族漫长奋斗拼搏的文化养料。传统文化的芳香,指引着我们自身人文价值的探索和挖掘。作品阐述的忧国忧民情怀和报效祖国的审美价值导向,冲击着我们人文精神中的文化思想关怀,通过音乐传递美的感悟启迪。面对当下繁荣交错的艺术形态,我们应加强文化自信、强化对传统文化价值体系的尊崇,从最初的民族寻根,感怀时代背景下的爱国良知和政治人文关怀,以正确的价值取向,实现自我精神的富足和净化。

结 论

《满江红》合唱作品的艺术表达,诗文中渗透着的沉郁顿挫和爱国意蕴,洗礼着我们的爱国良知和文化思想关怀。诗韵与情感的交融激荡呈现出独特艺术特色;和声技法上的二度承接构筑民族化思维;伴奏织体渗透着中西思想文化的碰撞结合;声部间的对位呼应、情绪交织对比,凸显层次的饱满度和雄浑审美听感;美声唱法与戏曲唱腔地巧妙运用成功塑造作品形象。该作品的深情意蕴以合唱音乐为载体,弘扬传承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精神内核。

注释:

[1]杨婉琴.岳飞《满江红》的魅力和古曲新唱[J].文史杂志,2010(01):45.

[2]胡 蝶.浅析混声合唱《满江红》的写作手法的特点与技巧[J].黄河之声,2020(02):38—39.

[3]赵伟伟.诗文绵长意,吟诵寸心知——浅谈《满江红》的吟诵特点及意义[J].湖南大众传媒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19(03):67—68.

[4]王爱明.赏析岳飞的《满江红》[J].文学教育,2009(02):88—89.

[5]周桂峰.时代之子与时代之声——也谈岳飞的《满江红》[J].集美大学学报,2004(02):77—78.

[6][7]同[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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