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州传统村落拓展模式及宗法意蕴分析1

2022-09-21 10:05杨星星
惠州学院学报 2022年4期
关键词:惠东围屋广府

赖 瑛,杨星星

(惠州学院 建筑与土木工程学院,广东 惠州 516007)

在宗族文化极为发达的广东,宗法礼制长期左右着人们的生活方式和社会行为,也是左右传统村落空间形态的无形法则。惠州位处广东汉民族广府、客家、潮汕三大民系交集处,传统村落因民系形成背景、所处环境等差异而村落空间拓展形式上存在明显差异,诠释着宗法礼制的不同解读方式。

一、惠州汉民族三大民系的分布与渊源

中国历史上汉人数次南迁,不同时期经由不同路线,逐渐在广东境内形成相对稳定的汉民族三大文化区划:粤中广府文化区、粤东潮汕文化区、粤东北—粤北客家文化区。惠州因其地理位置及水路、陆路交通原因,成为广东省唯一一处汉民族三大民系文化交集之地。一方面,借助东江水路交通,上行可至河源、龙川,下行至东莞、广州;另一方面,借助陆路交通由省城广州向东的两条驿道,一条经惠州向东北通至梅州,另一条经惠州向东通至潮州、福建漳州等地。惠州东北向的河源、龙川、兴宁、梅州等地属客家民系文化区,东向的潮州、福建漳州等地属潮汕民系文化区,西向广州是广府核心文化区,东莞、深圳等地属广府文化为主、客家文化为辅区域。

(一)惠州客家民系分布与渊源

惠州人口比例最大的是客家人,各县区均有分布。惠城区客家人主要分布在陈江街道、潼湖镇、潼侨镇、水口、三栋、马安、横沥、泸州、小金口、桥西街道、惠环街道、桥东街道、河南岸街道的部分地区。惠阳属纯客区域,三和街道、淡水街道、秋长街道,沙田镇、新圩镇、镇隆镇、永湖镇、良井镇、平潭镇基本为客家方言区。龙门县的客家人约占龙门总人口三分之一,主要分布在平陵、龙江、永汉三镇的大部分区域,以及龙华、地派、蓝田、龙潭、麻榨、龙田等镇的部分区域,占总人口的29%,约10万[1]。博罗客家人主要分布在长宁、福田、湖镇、横河、柏塘、响水、公庄、杨村、石坝、麻陂、泰美等镇的绝大部分地区,以及龙溪、龙华、观音阁等镇的部分地区,客家人约占60%,约49万[2]。惠东方言因其地理位置的复杂而显得极其复杂,各镇均有客家人分布,以客家人为主的区域是北面山区,包括高潭、马山、宝口、安墩、新庵、白盆珠、石塘、松坑等镇,人口约15万。

客家人大规模迁入今惠州境内并见诸史籍者主要集中在清早期迁海复界之后。明代以来,闽西、粤东北客家人因人口与资源矛盾日益尖锐而陆续外迁,部分迁至惠州,多在惠州府归善县北部(今河源紫金、惠州惠东等地)。大规模迁入惠州则是清早期迁海复界之后,粤东北、粤北客家人响应清政府政策蜂拥而至归善县东部(今惠州惠阳、深圳龙岗等地),使原本荒无人烟之地成为纯客区域。

(二)惠州广府民系分布与渊源

惠州广府人主要分布在与语操粤语的东莞、增城交接处,主要区域为:惠城陈江、沥林等地;龙门县的龙城街道、龙华、沙迳、麻榨等镇;博罗县石滩、长宁、园洲、等镇;惠东县多祝、大岭等镇。

惠州还有一个方言归属颇有争议的群体——“本地人”。本地人主要分布在惠城区的惠环、河南岸、三栋、汝湖、小金口等镇;博罗南部东江北岸地区的罗阳、龙溪、龙华、湖镇、横河等镇;惠阳与惠城相邻的平潭、镇隆等镇;惠东铁涌、吉隆等镇;龙门地派、天堂山、平陵、龙江、蓝田等乡镇的部分村落。学界对于惠州本地人归属多有关注,从方言角度持有“粤属派”(属广府民系)、“客属派”(属客家民系)以及“底层为粤语,其客语特色是后来受影响的结果”[3]等观点。本文就本地人、广府人、客家人在族源与移民史、村落选址布局、建筑文化与习俗等历史与现存状态做了大量深入调查,发现“本地人”村落与建筑未能形成鲜明、独立的特征,反而整体上更为倾向于广府民系村落与建筑诸多特征,而且在族源信息上存在着广府核心文化区“以珠玑巷为民系认同”[4]的典型特征。因此,为简化研究对象构架,本文倾向于将“本地人”纳入广府民系。

广府人整体上明显较客家人更早来到惠州定居,迁入渊源既有官员去官、商人行商留居于此,也有自增城、东莞等广府宗族繁衍拓展至此,大多声称始祖在南雄珠玑巷停留,再到惠州开基立村。如惠东多祝田坑古城大夫宗祠墙壁镶嵌乾隆三十八年(1765年)《陈氏二三房合建宗祠碑》刻“盖吾先世为南雄之石井人自始祖有信公从南入惠而家归善之老田坑”。如博罗泰美镇岭坑利氏族谱载“宋末利大初兄弟从南雄县石井头迁来落居”。又如惠城翟氏族谱记载翟观在北宋靖康年间(1126-1127年)迁入南雄珠玑巷,在元朝末年其第七世孙迁归善县南津乡(今惠城桥东东平)。

(三)惠州潮汕民系分布与渊源

对于广东语操闽海方言群体,学界有潮汕、福佬[5]等称谓。本文认为,惠州境内语操闽海方言的族群在地域上与潮汕相接,在文化上多受潮汕影响,故本文取“潮汕”说法。

惠州潮汕人主要聚集在惠东以及惠城与惠东交汇的地方:惠城区小金口、汝湖、仍图、水口、陈江、芦州、芦岚、马安、横沥、矮陂等地;惠东稔山、平海、黄埠、吉隆等地;惠阳为纯客区,仅在良井个别村落有潮汕人居住;龙门以客家和广府平分秋色,仅在龙潭镇少数村落出现潮汕人居住。

惠州潮汕人多来自福建漳州、莆田、泉州等地。由福建漳州迁徙而来的有惠城区墨园村徐、陈、朱、曾四大姓氏,惠城岚派村许氏,惠东皇思杨村的萧、杨、郑、许四大姓氏,惠东黄埠杨屋村等。惠东稔山镇范和村五十多个姓氏中大多姓氏语操潮汕方言,由福建莆田、泉州等多地迁徙而来:圳沟仔钟氏明后期迁自福建莆田、吉塘围林氏迁自福建漳浦、关帝爷厅欧氏迁自福建漳州、山顶下吴氏明末迁自福建泉州等。

二、点状拓展的惠州客家传统村落

惠州客家传统村落以单一姓氏血缘聚居形式为主,以围屋为主要居住形式,形成散点式分布。客家村落虽然遍布惠州各个区县乡镇,但大抵晚于广府人来此开村,因此,可供选择的优越的、土地肥沃的地方不多,再者迁徙源地本属山区,来到惠州后更多地选择在山区定居。山区建屋,不仅要尽量少占宝贵耕地资源,又要保证一定防御性,因此迁徙源地以“房支”为单位、在同一座围屋内居住的方式得以延续。当人口增长需要增建围屋时,除了将现有围屋向外横向扩宽、纵向拓深使得单个围屋规模扩大方式外,还可另外择址建造,新选址既需考虑山形地势水源、又要考虑宗族凝聚力加强等综合因素,因此围屋与围屋之间彼此分散,但距离不远、能彼此呼应,形成“点式拓展”形式。同时往往一座围屋即是一个自然村,因此单姓自然村成为常见形式,常见一个村或几个村,一个乡乃至几个乡,居住着一个姓氏的人,人口数百上千,多则数千,从而在地缘与血缘家族上达到高度统一性和稳定性。

(一)围屋与围屋位置关系的宗法意象

惠州客家围屋呈散点分布,但这种分散并非无规律的分布。在对村落进行了勘察、对村民进行详细访谈、对族谱等资料进行仔细分析之后,发现围屋的选址不仅要考虑水源、风向等自然条件,也要考虑族亲辈分、兄弟手足等人文因素,还要顾及宗法礼制在方位尊卑、伦理道德等方面的要求,表达着房支之间的亲疏远近。

以惠阳秋长铁门扇村为例。铁门扇叶氏开基祖叶特茂清康熙八年(1669年)建造“石狗屋”。叶特茂育有五子:长子留守兴宁,次子叶荣庭于康熙二十九年(1690年)在石狗屋右侧建“黄竹沥老屋”;三子叶辉庭康熙四十三年(1704年)在石狗屋对面山脚建“南阳世居”,叶辉庭之四子叶天滋又乾隆元年在南阳世居右侧建“桂林新居”;四子叶显庭在更远于南阳世居的山脚建“鹧鸪岭老屋”;五子叶焕庭所居“求水岭老屋”由叶显庭资助建造。从谱系和围屋的位置关系能较清晰的认知铁门扇围屋分布的尊卑序列(图1):家族内建房不超过一二公里,如在祖屋旁建屋,则儿子所建房屋应位于父亲右侧,弟弟所建房应位于兄长房屋右侧,就如叶特茂第二个儿子所建黄竹沥老屋位于其石狗屋右侧,叶辉庭儿子叶天滋所建的桂林新居在其南阳世居右侧;叶特茂四子所建鹧鸪岭老屋在三子南阳世居右侧。同一座围屋,尊者居堂屋、其余居横无;而不同围屋,位置关系也须遵从尊卑有序、长幼有序,这是儒家基本宗法礼制“孝悌”规范对于客家围屋建筑载体的物质体现,直接影响建筑规划。

图1 惠阳秋长铁门扇围屋分布图①

(二)围屋群与围屋群位置关系的宗法意象

宗族礼制对于惠州客家村落拓展的影响不仅限制着围屋与围屋彼此之间位置关系,而且隐性控制着围屋群与围屋群之间的拓展方式,表达出强烈的宗族意识。

惠州秋长叶氏围屋群极为典型。清康熙元年(1662年),叶特茂(1667-1709年)、叶特盛(1621-1701年)两兄弟及随行六十余人自兴宁合水溪唇村迁至淡水,当时人烟稀少,兄弟定村名为“周田村”寓意“向外发展、人口增加”,之后兄弟分家,叶特茂一支迁入今淡水铁门扇定居,叶特盛一支留居周田村。两兄弟各自开枝散叶、繁衍生息,随着房支枝繁叶茂而不断增建围屋。叶特茂后裔除上文提到的黄竹沥老屋、南阳世居、桂林新居、鹧鸪岭老屋、求水岭老屋等围屋之外,还有翠林楼、秀水楼、牛郎楼、余庆楼等十余座围屋,散布在今天秋长街道的铁门扇村、岭湖村、茶园村等行政村。叶特盛后裔建有大塘面老屋、会水楼、会新楼、会龙楼、瑞狮楼、崇芳楼、崇庆楼、嗣前新居、常益楼等十余座围屋,散布在今天秋长街道周田村的东风村、大塘村、塘尾村、瑞新村等自然村。在对所有围屋进行位置标识(图2)之后,宗法组织严密性一览无遗:胞兄叶特茂及后裔的所有围屋均位于东边,而胞弟叶特盛及后裔所有围屋均位于西边。父系血缘、同本观念是宗族传承的根本原则,孝、悌是中国传统道德的基础,而长幼有序、嫡庶有别宗法礼制深深地影响着客家村落的拓展与整体布局。

图2 惠阳秋长叶特茂、叶特盛后裔围屋群分布图

惠阳良井“杨氏十三家”围屋群是另一典型实例。“杨氏十三家”指的是良井杨氏六世祖杨学潜、七世祖杨宏谟这对叔侄的儿辈共计13个分支的合称。杨学潜生有七个儿子、杨宏谟生有六个儿子,他们在今天的良井镇霞角村、围龙村陆续建有十余座围屋,有意思的是(图3):以叔侄俩合建象岗楼围屋的中轴线延长为中线,侄子及其后代所建围屋全部分布在中线左侧(东边),叔叔及其后代所建围屋分布在中线右侧(西边)。叔侄俩同住象岗楼,侄子居于楼左侧、叔叔居于楼右侧,尽管叔叔辈分大,但侄子系出长房,因而秩序不敢紊乱。此种情况还存在于其他围屋:兄弟俩同建大福西围屋,兄长杨宝辉(杨宏谟之次子)居于左侧、弟弟杨宝泉(杨宏谟之三子)居于右侧;兄弟俩同住草塘下,兄长杨宝传(杨宏谟之五子)居于左侧、弟弟杨宝贤(杨宏谟之六子)居于右侧。

图3 惠阳良井十三家围屋群分布图

杨氏家族围屋群不仅单座围屋严格遵守“左为尊”宗法秩序,而且围屋群自觉、严苛地以“东尊西卑”秩序分布,体现出传统社会以父系血缘关系区分嫡庶与亲疏的宗法礼制,并希望借助血缘力量来获得防御上整体优势,从而形成基于血缘关系的具有向心内聚的村落形态,表现出强烈的“宗族意象”[6]。

三、片状拓展的惠州广府传统村落

惠州广府村落是以梳式布局为基础进行拓展而形成的片状模式村落。惠州广府村落由于普遍早于客家和潮汕民系入住惠州,所以可以选择地理位置相对优越的区域开基立村,采用珠三角广府核心区常见的梳式布局:三间两廊、明字屋、大齐头等类型民居平行排列、整齐划一,巷道纵横交错,宗祠、公祠等公共建筑位于村落核心或显眼位置,空间等级秩序清晰。随着人口增多,村落形态也处于不断优化调整,扩建时大多围绕老村根据山形地势水源再开辟新的建筑群,发展至今就形成由几片建筑群组合而成的大型聚落。

(一)单姓主大广府村落以房支为单位拓展

在宗族文化极为发达的广东,单一姓氏村落极为普遍,惠州广府村落也存在单姓主大村落,这些村落以房支为单位形成若干组团,组团之间巷道或田地相隔、有分有合、整体上协调统一。

以惠东铁涌溪美村为例。方氏以方琡为福建莆田一世祖,九世祖方邦仁公迁居东莞厚街河田,如今方氏已为河田第一大姓,人口约3 400人。十三世方武全“望溪美之乡见山水环绕是以壮万世鸿基”,遂迁居溪美村。方氏明中晚期到此开基之时,已有莫、李、朱、林等家族,但随着方氏宗族壮大,其他姓氏渐次离开,现住民1 500余人均为方姓。开基祖方武全在今大门边立足,生二子分东西两边居住,长子居西边今“上大门”,次子随其父居“大门边”,后人口增多后,二房先向北拓展为今“下大门”、再向南发展为今“新屋”;长房后代人口相对少些,向西北拓展为今“围仔”,从而形成今天的沿着山丘而四处展开的靠山面水的几个组群,每个单独建筑群是巷道纵横交错、较为规整的梳式布局(图4),整座村以上大门地势最高,其他渐次建筑朝向因地势、位置不一而有所不同,大部分为坐西朝东、部分为坐北朝南,建筑组群又以长房居西、二房居东的整体布局各自拓展。

图4 以房支为单位拓展的惠东溪美村

单一姓氏广府传统村落以宗祠或本村祖祠为中心,同时以房支为单位呈片状拓展,每一个片区又以房支祠堂为核心引领各自房支民居秩序井然分布,突出各居住单元的均衡与统一,强调家庭生活的独立性与私密性,同时注重房支与宗族的整体性与一致性。这与广府民系经世致用、不尚空谈的主张有莫大关系,反映在宗族礼制上,既遵循宗族本位的尊卑秩序,又强调个体、注重实际,形成传统村落拓展模式的宗族与房支两层控制力量,且相较客家民系,惠州广府宗族概念相对被弱化、房支力量相对被强化。

(二)两姓或多姓主大村落以宗族为单位拓展

惠州广府区域同样存在大量两个姓氏或多个姓氏为主的村落,这种非单一姓氏村落的规划因各自姓氏宗族势力而确定,且不同宗族以祠堂引领各自民居有序分布,分界明显。

双姓村以博罗县湖镇镇湖镇围为例。湖镇围以胡、陈两大姓氏为主。胡氏迁入此地时,湖镇围已有黄、朱、刘、赖、陈等多个姓氏,后来胡氏日益繁盛,除陈氏外其余姓氏慢慢外迁,胡氏成为湖镇围第一大姓氏,现人口约2 600,陈氏第二大姓氏,现有人口约260。陈氏族人祖祠颇为简陋,原有规模、形制不得而知,现在仅存一座单开间二进、建筑占地面积86平方米的祠堂。胡姓虽然较陈姓晚到此地,但人口众多,占据着村落更为优越的地理位置,主要在南面,占围建筑总面积六分之五有余;陈氏族人则位于村落西北方,约占围总面积六分之一不到,胡、陈两姓氏各自居住区域泾渭分明。南面一条东西走向的主道,主道北侧又有若干南北走向的次道,次道与次道之间还有若干东西走向横巷相连,近百条大小各异的巷道纵横交。道路北面为坐北朝南的公共建筑,分布着胡氏的十余座祠堂(图5),比如宗族共有的胡氏祠堂,以及纪念每一房祖先和名人的公祠七座:愈宽公祠、希孟公祠、东岭公祠、德基公祠、德众公祠、逊众公祠、椿堂公祠,还有家祠三座:木屋、叶屋、新屋。两姓或多姓传统村落以宗祠为核心引领各自姓氏有序拓展,同一姓氏,则以房支为单位、以房支祠堂为核心秩序井然分布。

图5 博罗湖镇围村落布局图

多姓村落以惠州惠城区陈江街道东楼村为例。东楼村面向潼湖、沃野千顷、水源充足。元末明初,洪、冯、杨、鸡、吴先后在此结庐而居,明初袁姓自东莞上茶园移居此地,岁月沧桑,杨、吴、鸡三姓相继搬出,袁、冯、洪三姓居住至今(图6)。洪氏落基早,洪氏宗祠面阔10米、进深36米,名为敦煌堂,占据村中心位置,洪氏族人依其两侧而居。冯氏晚于洪氏落基于此,居于洪氏右侧。冯氏祠堂两座,相传该处风水聚集人气、生气,承受天局,遂建冯氏宗祠(始平堂)和家祠(冯氏二房祠),现有人口数量居三姓之首。袁氏居于在村落东北,袁氏宗祠(汝南堂)及其民宅为坐西南向东北。三大姓氏以祠堂为核心依次分布,人口增长时也不逾越边界,而是向后拓展,秩序井然。影响这类主姓村拓展模式的因素除了定居先后顺序外,姓氏宗族地位高低、权力大小等亦是考量因素,为加强不同姓氏的向心力与凝聚力,通常需要借助他力,如共祀的祠庙。东楼村东北向的侯王宫是该村袁、冯、洪三姓于清康熙年间建造的,供奉宋末名相文天祥,大门对联“三姓齐心千秋共庙,五门协力万代同村”反映出侯王宫虽名为庙宇,但实为三姓公祠的性质。

图6 惠城东楼村以宗族为单位拓展

四、团状拓展的惠州潮汕传统村落

(一)地缘为重的惠州潮汕传统村落

惠州潮汕民系传统村落基本为地缘特色突出的多姓氏杂居形式,这是与惠州客家、广府民系血缘纽带为主传统村落的鲜明对比之处。惠州客家、广府村落基本是以单姓村落或者大姓为主加少数小姓的村落为主,村落的维系以血缘纽带为主。惠州潮汕民系村落很明显,姓氏较为复杂,基本为是数姓家族共居一村,比如惠城区墨园村以陈、朱、徐、曾等姓氏聚居,惠东皇思扬村以萧、杨、许、郑为四大姓氏为主共居一处,惠东吉隆镇平政村有林、赖、钟、李、叶、蔡、邱、廖、范、杨、陈、刘、缪、石、张、庄、彭、吴、朱等十九个个姓氏,惠东稔山范和村是目前惠州最为庞杂、姓氏数量最多的村落,现有户籍中男性户主姓氏有:陈、林、郭、李、吴、钟、杨、欧、苏、纪、曾、庄、张、游、黄、王、罗、徐、郑、何、冯、胡、沈、官、肖、梁、吕、邱、高、赖、蔡、卢、刘、许、周、彭、汤、詹、谭、叶、崔、袁、谢、黎、温、甘、曹、邓、廖、洗,共计50个姓氏,其中以潮汕人居多。

在宗族制度发达、宗法思想盛行的广东,杂姓聚居的现象确属不多见,导致这一现象主要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方面,潮汕民系在惠州所选位置大多为古驿道,交通便利,是新移民涌入的优选之地,成为潮汕民系向外拓展之首选。另一方面,潮汕民系素来以商业为常见营生方式,在惠州所处之处大多商贸较为发达、吸引人口不断汇聚。在客家人、广府人占绝对优势的惠州,有着共同地缘与语缘的潮汕人,只有在精神层面上形成最有力的团结,才能求得在新开发地的立足与发展,因此,潮汕俗语“金厝边(邻居)银亲戚”,重视邻里关系观念在惠州的潮汕村落同样得以强化。对于杂姓村落而言,祠堂是凝聚统一姓氏宗族内部力量的重要手段,而凝聚不同姓氏村民的地缘与语缘力量的纽带则莫过于祭祀各类神祇的庙宇,所以惠州潮汕民系村落的各类神祇庙宇,不仅庙宇种类丰富,如妈祖庙、水仙庙、关帝庙、大王庙等,而且在庙宇数量上远盛于其余两个民系村落。

(二)以围寨为中心的团状拓展

惠州潮汕村落的建设是以不同姓氏宗族为单位逐渐发展的,尽管发展密集,但是脉络基本清晰,不同姓氏的居住区片较为清晰明了,即便同一姓氏但不同支脉也泾渭分明形成以围寨为中心而拓展形成密集式团状村落。村落中最早出现的基本是规划完整的围寨,但是随着人口的不断繁衍以及不同姓氏族人的入住,村民不断在原有围寨附近建造围寨或其他中小型住宅;若后代有发家,在原来聚落外围再兴建新大规模的民居,最后形成潮汕村落“密集式布局”。因此,潮汕村落占地面积普遍大,人口数量多,比如惠东多祝镇皇思扬村古村落占地面积20多万平方米,惠东稔山镇范和村人口近1.1万人,这都是客家民系、广府民系传统村落无法企及的大规模。密集式的布局显然与本地的自然与人文环境密切相关:第一,惠州潮汕民系主要分布在惠东沿海区域,密集分布可以有效地减少台风等自然灾害的影响。第二,错综复杂的巷道、爬狮等民居内的天井敞厅等组成独特的通风系统,促使建筑内部通透凉快,以适应亚热带气候。第三,不论密集式如何拓展,村落核心部分的地位不变,从而形成占地面积大、居住人口多、同时向心感极强的大型村落,强烈地表达着潮汕民系精诚团结、群体认同宗亲观念。

单姓村以惠东黄埠杨屋村为例。杨屋村是惠州潮汕民系中不多见的单姓村落。该村起初为方氏于明末清初开村,杨氏后来到达,两姓氏和睦共处,以至于相传方氏离开后,杨氏仍为其建方氏祖祠以纪念。杨屋村坐西向东,西靠山、东临大海,杨氏先祖在山脚建边长60米、正方形长兴围,随着人口发展,长兴围靠山一面的西边拓展受限,于是向北边、南边、东边以爬狮、三厅串等常见民居形式不断拓展而形成密集式的村落布局(图7),形成现有规模25 000平方米的建筑群。

图7 惠东黄埠杨屋村总平图

多姓村以惠城区横沥镇墨园村为例。墨园村现有人口2 100余人,主要四个姓氏:陈、朱、徐、曾:其中陈姓最大,近千人;朱姓次之,530余人;再次是最早从闽南迁入的徐姓,有人口330人;人口最少为曾姓,不足300人。陈氏于清康熙年间自福建漳州迁至此,相传陈氏是从邻村翟村先祖购买此地时,翟村人给了一盒墨水,能用这盒墨水围到的地方,就是可以卖给陈氏的地块,陈氏祖先急马奔跑,圈下今天墨园围所在范围并以此命名。墨园围内有最早立村于此的徐氏宗族祠堂以及陈氏宗祠,紧靠墨园围的围外右侧是集中建造的五间祠堂:陈氏祠堂、朱氏祠堂、福善堂、朱氏三祠、曾氏祠堂。墨园围及右侧祠堂成为墨园村的核心部分,四大姓氏分片居住、界限分明(图8)。值得一提的是,围内外陈氏宗祠分属叔侄两系,围内是购地建围的叔辈祠堂,围外属随后前来的侄辈,核心区外,叔叔后裔居住区位于村落核心区以外东南片区、侄辈后裔居住区在核心区西面。

图8 不同姓氏井然分布拓展的墨园村

再如惠东稔山长排村。长排行政村下辖长排、海洲、后洲、蟹洲四个村小组,每个村小组均为杂姓聚居,其中长排自然村为陈、林、吕、余、洪、黄、王、李、谢、邱、庄、蒋、吴、卢、马、黎、施等十八个姓氏同居一处。长兴围由李、黄、黎、陈等宗族共同建造,后来人口增多后,各自姓氏在围寨周边由近至远逐步扩展,后来的姓氏与先到者协商择地而居,渐渐形成今日之密集式规模(图9)。这些大规模、超密集的村落与交接处潮汕平原地区“千人村落,比比皆是;上万人的村落也不乏其例,村镇规模居全省之冠,也是全国村镇规模最大地区之一”[7]的状况如出一辙。

图9 惠东长排村团状拓展

综上,惠州市是广东省内唯一一处三大民系交融之地,三大民系均属宗族文化极为强盛之地,但村落拓展模式的显著差异诠释宗法意蕴的民系文化差异:惠州客家传统村落大多以单姓村为主,以围屋为主要民

注释:

①图片说明:图1-9均为作者绘制,底图均源自谷歌卫星图。居形式,呈散点分布的围屋是客家村落房支的物质载体,宗法礼制无形地控制着限制围屋与围屋之间、围屋群与围屋群之间的“左尊右卑”“东尊西卑”位序伦理。惠州广府民系传统村落拓展因姓氏是单姓主大还是两个或多个主要姓氏主大而明显不同:单姓主大村落以房支为单位呈片状拓展,分合有序、协调统一;两姓或多姓主大传统村落拓展受姓氏宗族地位高低、权力大小等影响,各姓氏以宗祠为核心有序拓展,同一姓氏,则以房支为单位、以房支祠堂为核心秩序井然分布。反映了广府民系经世致用的主张,以及宗族概念相对被弱化、房支力量相对被强化的宗族观念。惠州潮汕民系传统村落以杂姓村为主,迥异于客、广民系,以开村之初所建围寨为核心区,各个姓氏以宗族为单位向四周密集式呈团状拓展,地缘与血缘并重,占地面积大、居住人口多,形成向心感极强的大型村落,强烈地表达着潮汕民系精诚团结、群体认同宗亲观念。从宗族意蕴角度探索传统村落拓展模式既是传统文脉的传承,也有助于乡村战略振兴规划的实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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