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江县侗族传统聚落的演变特征及成因研究

2022-10-25 08:27邓继莹
华中建筑 2022年10期
关键词:马鞍鼓楼三江

谢 莎 邓继莹 熊 伟

1978年起,我国第二、第三产业快速发展,农业生产率飞速提升,导致我国城乡面貌发生显著变化。2020年,中国的城镇化率已达60.6%,意味着人口构成发生明显变化,人居空间主体也发生改变。因此,乡村人口的聚居场所——聚落的类型、空间形态、产业结构的演化速度急速提升[1]。

乡村聚落是自然环境与历史文化积淀的重要载体。同时,它也承载着数代人的乡土记忆与独特的地域文化。在人口结构变化迅猛的当下,如何保护好乡村聚落所承载的文化与记忆,如何引导聚落进行良性演变迫切需要答案。要谨慎地对待乡村聚落,进行系统性研究,把握聚落演变的深层规律,以探索出一条在生态、经济、文脉各方面均可持续发展的演变道路。以小见大,以侗族传统聚落为例,其保护与有机更新离不开区域案例的研究。三江侗族自治县内多个侗族聚落保存完好,具有典型性特征,同时它也是全国侗族自治县内侗族人口数量之最,所以该自治县具有较大的研究价值。通过研究三江县内的典型侗族聚落,总结出适应性演变的特征与成因将为构建集地域文脉延续与可持续发展于一体的侗族聚落演变体系提供基础,对侗族聚落的良性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1 三江县侗族聚落概况

三江侗族自治县位于湖南、广西、贵州三省交界地区,地处柳州市北部,侗族人口占总人口的57%[2]。境内地形十分复杂,山地占整个区域的90%左右。三江县一年四季分明,气候温和,适宜耕种。年平均气温在17~19℃,境内南北温差在1~2℃范围内。

由于三江县位于广西北部,位置较偏远,因此交通不发达,经济水平低,聚落的开放程度也很低。在过去几百年,该地区的侗族聚落以侗款自治为主,在侗款自治的背景下,实行自我管理以维持侗族社会秩序,较少受外界影响[3]。所以它们的自然环境、产业结构、风俗习惯、文化思想等都得到较完整的保护与传承,大部分侗族村寨也因此具有原始且完整的聚落形态。一直以来,三江县的侗族传统聚落保存现状良好,聚落也在进行有序拓展[4]。但近年来,聚落的演变状态发生变化。伴随着交通的便利,与村落外部文化的交流,政治政策的实施,三江侗族聚落的演变变得更加多元与迅速(图1)。

图1 三江县侗族主要聚居乡镇分布图

2 三江侗族典型聚落的演变

基于三江侗族传统聚落的主要演变趋向与发展特征的差异性,笔者把发生演变的聚落分为产业结构单一且原生文化为侗族文化的村落、产业结构复合且原生文化为侗族文化的村落、产业结构单一且原生文化为非侗族文化村寨进行概述。其对应的村寨分别为:高定村、马鞍寨、和里村(图2)。

图2 研究选点村寨分布

高定村以农业为主,村寨文化为原生的侗族文化;马鞍寨是一个成熟的旅游村,其原生文化为侗族文化;和里村以农业为主,该村村民虽然自认为是侗民,但其祖先为汉族人,且村寨中处处有汉文化的影子。

2.1 高定村

高定村位于三江侗族自治县独峒乡,村内人口共计2483人,是三江县典型的侗族村落[5]。其产业结构以农业为主,村寨文化为原生侗族文化。

高定村全部是侗族人,该村落的拓展形式为小组团拓展(表1)。直到明清时期,建筑组团依然以各氏族鼓楼为中心进行拓展建设,因此可以从鼓楼设立的先后推敲该村落的演变历程。中心鼓楼是历史最悠久的鼓楼,中心鼓楼建成后一直到1921年,五苗鼓楼、五通鼓楼和五打鼓楼在高定村的南向坡上围绕着中心鼓楼建成。20世纪40年代起,第一组鼓楼与第二组鼓楼在高定村的北坡上陆续建成。1986年,高定村最后一座鼓楼——六雄鼓楼在高定村峡谷谷底建成[6]。可见,村落由南向山坡至北向山坡,由山坡往谷底拓展。民居建设在高处,可以预防洪涝灾害;耕地在低处,坡度缓和、日照良好且便于灌溉,村落由向阳坡向对面发展也是自然环境限制的结果。

表1 三江县侗族主要聚居乡镇分布图

随着村落总人口持续增长以及小家庭的家庭模式逐渐成为主流,高定村内民居数量渐增。林地和耕地逐渐被新民居侵蚀,聚落开始向内变得紧凑,向外延伸扩张。因此,南坡居住用地紧张后,聚落向北坡较高处扩展。南北坡的高处都被房屋占据后,靠近谷底的田地和池塘区域便被划分成建设用地。目前高定村土地紧缺,已无大片农田供村民耕种,村民耕作都需要到村外的山坡上和远处开放的梯田进行。可见,林地和农田的减少以及房屋的增加导致了聚落结构的改变。农耕时代的扩张过程中,村落的住宅建设都是以鼓楼为中心进行小组团式的拓展建设。但随着公路的修建,这些小组团开始被交通要道吸附,已然没有过去的布局了。

2.2 马鞍寨

马鞍寨坐落于三江县下辖的林溪乡,聚落地形平整。该聚落目前是一个发展成熟的旅游热门景点[7]。过去,三江县的村寨至多百户,目前马鞍寨共有165户,可见马鞍寨的总人口持续增长[8]。伴随着家庭结构核心化、小型化趋势[9],马鞍寨内建筑密度也逐渐增大。因此,继1796年马鞍寨建立第一幢鼓楼——马鞍寨老鼓楼之后,1926年村寨中心周边衍生出了新的村寨次中心——马鞍寨鼓楼(图3)。

图3 马鞍寨鼓楼年代先后示意图

20世纪50年代,我国科学技术和经济迅速发展。原本进村要道和村内主路都由砂石和泥土铺成,随着政府开始拨款修路,这些道路演变成了水泥路,交通条件大大改善。近年来,便利的交通结合马鞍寨优越的自然环境资源,使得马鞍寨转型为旅游景点。旅游开发商和村民在村落与外部道路的交汇处设立售票处,修建停车场,并强化场地边界,改变了村寨原有肌理,促进了聚落构成复合化发展(图4)。同时,开发商和村民在村寨组团的周边也建设了餐饮街和停车场等旅游商业及辅助空间(图5)。这些公共建筑因为村寨原有结构紧凑,无法嵌入村寨中心,所以它们大多布置在村寨组团的周边,与原来聚落肌理结合。新建筑跳跃性地出现与应用于聚落中,与原有聚落结构格格不入[10]。

图4 马鞍寨聚落复合化

图5 马鞍寨餐饮街

2.3 和里村

和里村建于明朝,明清时期村落建设工作繁盛。起初,吴、伍氏在背山面水处定居营寨,他们在山脚处扩展宅地,同时预留出南面平地作为农耕场地。两个氏族的组团以戏台和老戏台旁的青石路作为自然分界线。后因山形水势的阻隔以及人口发展,后迁入村子的杨氏便选择了原本作为农耕场地的平地建设住宅。随着村内人口数量上升,村子内原有耕地已无法满足营建需求,村民便开始往西边的山脚拓展梯田,陈氏便在村寨西边营建组团。随后,村寨突破陈氏寨门,沿着西侧向梯田方向拓展。为便于耕种,村民开始沿着耕作道路建造住宅。最后迁入的欧阳氏则选择了一处山脊朝西的山坡,面对着溪流下游营建组团。近现代,由于公路的修建,和里村的民居也开始呈现出被公路吸附的趋势。历史上的移民政策使大批人口由江西向南迁移,然后经湖南进入三江地区形成聚落,和里村也因此而形成。村民祖先原为汉人,因此祠堂为村内主要公建之一。

在三江侗族文化的影响下,现在的和里村村民均认为自己是侗族人,但是村落的形态布局与侗族村寨有很多不同之处。鼓楼是侗族聚落中最重要的公共建筑,但和里村的鼓楼则不同。首先,侗族聚落中的鼓楼一般供村民烤火聚会、讨论事务,而和里村鼓楼可作为戏台使用,它起到了丰富娱乐生活的作用。其次,和里村鼓楼在各氏族组团中并不位于中心位置,例如延陵鼓楼和杨氏鼓楼均位于组团边缘。同时,鼓楼的碑文似乎暗示了该村本无鼓楼,后来村民们在空地上营建鼓楼作为戏台使用(图6)。可见中央颁布的移民政策是聚落的形成和演变的重要影响因素。

图6 和里村总平面图

3 三江侗族传统聚落演变的特征与影响因素分析

3.1 演变特征

由于以上三个村寨的演变历程,可以总结出三江侗族聚落的演变具有以下特点:由内敛演变为开放,聚落文化趋于多元,聚落形态秩序变异。

(1)聚落内敛演变为开放

由于传统聚落布局具有血缘特性与地缘特性,因此在演变过程中,聚落表现出内向性特征,最具代表性的表现为以氏族鼓楼为中心的组团[11]。在当代,由于自然环境变迁、家庭与人口变迁、社会制度变迁等因素的影响,传统聚落的内向封闭性必然被瓦解,其聚落结构日益走向开放,如和里村的边界逐渐外移,民居被公路吸附等。

(2)聚落文化趋于多元

农耕文明为背景的传统聚落通常展现出一元均质的文化形态。当今乡村社会阶层分化、聚落经济模式多样化发展,促使村民的生产生活、居住模式发生了巨大变化。以此同时,多元、异质的文化也不断渗透到聚落中,使聚落文化呈现出多样性。例如,马鞍寨已经接纳旅游文化,产业结构从纯农耕转型为旅游,聚落也因此发生形态上的改变——兴建停车场、美食街等。

(3)聚落形态秩序变异

传统聚落总体结构上仍然可遵循一定秩序,但近几十年来聚落的内在秩序被打乱。交通的改善促进了聚落与外部的经济文化交流,导致村内部分人口搬迁,古民居成为危房被拆除。此外,现代公路也对聚落演变有吸附和分割的作用。

3.2 演变影响因素分析

三江侗族聚落的演变可归结为多种因素的共同作用[6]。通过分析,将其背后的深层成因归纳如下。

(1)自然环境因素

自然环境选择聚落演变的机制,其对于三江侗族聚落也是如此。早期阶段聚落的发展被山形水势所界定,由于自然环境基本稳定,其变迁相对稳定与缓慢[12]。近当代阶段,社会科学技术迅速发展导致自然环境的变迁加速。自然环境因素给三江侗族传统聚落带来的影响有:①限定聚落形态。聚落的发展被山形水势所界定,随着人类对自然的改造能力增强,聚落受自然环境影响的程度有所降低。②促使聚落结构变化。聚落内部的耕地、林地减少促使住宅占地与农业占地比例变化,最终导致聚落结构成分发生演变。③影响聚落区位。自然污染不仅会引起聚落搬迁,也会影响聚落的选址[13]。

(2)交通因素

交通变迁因素是三江侗族传统聚落演变的影响因素之一,它会导致聚落的道路甚至建筑方位的变化。其对三江侗族传统聚落产生的影响主要表现在:①交通变迁促进聚落道路肌理的演变。20世纪50年代,我国科学技术和经济迅速发展。原本进村要道和村内主路都由砂石和泥土铺成,随着政府开始拨款修路,这些道路演变成了水泥路,交通条件大大改善。②交通升级带来吸附作用。现代公路会吸附民居和并分割原有聚落。交通升级的吸附作用表现为,在过去,聚落的形态由自然环境界定,但随着现代公路的修建,部分民居开始沿公路分布。③交通升级加速了其他因素对三江侗族传统聚落的影响。交通升级促进了较封闭状态的村寨与外界的交流,因此加速了自然环境的变迁、技术经济的发展、新制度的引进等。

(3)政治与制度因素

政治制度的变迁因素有三:①土地制度变迁。侗族聚落早期基于“款治”进行自治[3],土地分为家庭私有地和公田。建国以来,因为土地改革、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等土地制度的实施,侗族聚落的生产模式由集体生产向个体生产转变,这也弱化了村民的聚居观念,因此聚落形态更自由。②移民制度变迁。聚落的形成和演变的重要影响因素之一为中央政府颁布政治制度。例如,元朝时期颁布的移民政策使大量人口从江西向南迁移至三江地区形成聚落,其中就包括现在的和里村。③经济制度变迁。过去,程阳村的产业结构单一,以农业为主,且村寨基础设施并不完善,交通受限严重。近年来,三江县大力发展旅游经济,伴随着旅游业的发展,程阳村的基础与交通建设基本完善,景区面貌得到了质的提升。

(4)家庭及人口因素

目前,家庭结构有向核心化和小型化发展的趋势。然而,总人口的不断增长导致越来越多的侗族家庭分家,相应的房屋数量也在增加。新建房屋开始大量占用农田林地,聚落向外扩张,突破原有边界,聚落规模扩大。人口规模的增加也加大了家庭人口对自然改造的强度。

(5)技术经济因素

技术和经济因素是促使三江侗族 传统聚落发生演变的因素之一。早期三江侗族聚落形态匀质,近年来技术的进步和经济的发展引起产业结构变迁[14],促使聚落产生如下变化:①聚落构成复合化。传统聚落的产业结构主要以农业、手工业为主,而近当代旅游业、乡镇企业发展,使得聚落内嵌入了承载着新功能的建筑:旅店、餐饮建筑等[15]。因此,聚落内部功能已由单纯的居住功能向住宅产业综合化的功能转变。传统聚落形态的匀质性和同构性被弱化。②聚落布局分化与重组。技术经济促使聚落寻求一种适宜的分化与重组方式,以便适应新的产业结构。现代聚落包含旅游业、商业等,产业结构丰富,由于大城市规划思想的影响,新建聚落的规划与布局目前主要在满足居住的前提下服务于旅游与商业功能。

结语

在高速发展的当代社会中,三江地区的传统聚落处于自由演变的状态。影响其演变的主要因素有:自然环境、交通、政治制度、家庭人口、技术经济等。基于三江侗族传统聚落的主要演变趋向与发展特征的差异性选择典型聚落进行分析,可将其演变特点归纳如下:由内敛演变为开放、聚落文化趋于多元、聚落形态秩序变异。

产业结构多元发展、技术提升、经济增长改善了侗族人民生活品质,减轻了侗族人民的劳动负担。但是这些变化也导致了传统侗族聚落发展面临着以下问题:当代村民价值观念变迁、建设缺乏协调统一、用地缺乏管理、地方财力支撑能力弱等。政府有关部门、相关学者、社会各界人士应当从侗族聚落演变的本质出发,思考如何引导传统聚落进行良性的演变,为构建可持续的聚落发展体系与方针策略付诸努力。

资料来源:

图2:作者根据三江县志改绘;

表1,图3~4,6:作者根据三江县住房和城乡建设局资料改绘;

图5b:来源于网络;文中其余图片为作者自绘或自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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