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戎：视此虽近,邈若山河

文/陈涨砳（湘潭江声实验学校 2043 班）

王濬冲为尚书令，著公服，乘轺车，经黄公酒垆下过。顾谓后车客：“吾昔与嵇叔夜、阮嗣宗共酣饮于此垆。竹林之游，亦预其末。自嵇生夭、阮公亡以来，便为时所羁绁。今日视此虽近，邈若山河。”

——摘自《世说新语·伤逝》

我想，我本无缘跻身竹林七贤。

论容貌，我既不及嵇康玉山之貌，又不愿充那蒲柳之姿，就说那“貌甚丑悴”的刘伶，我也不比他飘忽自在；论吟啸，别说苏门长啸，阮籍的清高旷达，我也远远不如；论风气，自是山涛如璞玉浑金，幽然深远为最；论风流，阮咸孝期骑驴追婢，我是学不会，更是做不来的。论文采，向秀尚有《思旧赋》流传于世，而我有什么呢？

“大人，大人？”

思绪猛地被拉回现实，未脱官服的我坐在马车上，被拉着漫无目的地跑，车轮在泥路上碾下一个又一个车辙印。秋风萧瑟，落叶归根。

“大人，还要走吗？”

“走吧！”

马车不知驶过了多少个村庄，不知越过了多少片林草。此时，柳暗花明间，隐约露出了酒馆的一角。“等等，停，停！”车夫受了惊，赶忙慢下来：“大人可是曾来过这黄公酒垆？”我愣住了。车夫却笑着说：“大人不妨进去坐坐，说不准还能碰上故人呢！”

故人何在？当年，我们就在这间酒垆砌磋驳难。叔夜写《养生论》，子期驳《难养生论》，我笑着看他们为自己的观点据理力争的样子。大家最后总是饮酒泯恩仇。伯伦醉酒胡言，嗣宗兴起赋诗。当时我正年少，只感觉七人在一起时，凡尘琐事皆散于竹林之上，竹林之下只剩七人在纵情高歌。

而如今，旧室已空，旧人已走，旧事无人提。我向四周望去，车夫早已不见了踪影。林间传来悠扬的琴声，酒香扑面而来。村户人家飘起袅袅炊烟，夕阳与归燕一同落入山谷间。我把官服随手一脱，扔在凳上：“老板，七碗酒加三斤牛肉！”无人作伴，不知不觉间，我一个人喝完了所有的酒。

恍惚间，空荡荡的桌子坐满了人。他们在我面前，或是饮酒抚琴，或是作诗清谈。我撑着软绵绵的身体，忍不住向他们伸出手：你们还好吗……伴随着剧烈的摇晃，烛火如潮水般涌入我的视线，火辣辣的。“客官快醒醒，我们要打烊了。”

原来，一切只是一场梦。

有人在议论：“那人做梦还在惦记哪家姑娘呢，一直在念‘不要走’，莫不是受了情伤？”我听了，讪然一笑，口中只是忍不住喃喃：“情伤，情伤……”

车载着我越驶越远。我没有回头，我知道，再也回不去了。

我将目光静静地投向远方。“视此虽近，邈若山河。”

素材赏析

活出时代的模样

文/王丹蕾(湘潭江声实验学校教师)

竹林七贤中，居末位的王戎似乎并不亮眼。他最为人所知的甚至是他的吝啬，他卖李钻核的故事几乎成了一个笑话。母亲去世，他不备礼，哀毁骨立，是谓“死孝”；面对妻子“我不卿卿，谁当卿卿”的娇嗔，他听之任之，情真便好；面对竹林七贤的相继离世，他那声“视此虽近，邈若山河”的叹息，宣告着一个时代的远去。

王戎这一生，活得真实，活得畅快，活得自我，“至情”是他生命的底色。我们甚至愿意相信，连那吝啬都是“至情”的附属物。

技法指导

直抵灵魂深处的独白

文/王丹蕾(湘潭江声实验学校教师)

陈涨砳同学化身王戎，以“重游旧地”为线索，用第一人称讲述“自己”的故事。其中，大段的内心独白是文章不可忽视的亮点。

过往的快乐时光和现实的孤独凄清，对比形成了张力。王戎那“旧室已空，旧人已走，旧事无人提”的感叹，也重重地落在读者的心间。作者将内心独白和对现实环境的描绘结合在一起，呈现了一幅温馨的景象，进一步反衬了王戎内心的痛苦，可谓“以乐景衬哀情，倍增其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