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桐华小说的叙事技巧

2022-11-26 23:26宋宁宁
牡丹江大学学报 2022年8期
关键词:西陵蚩尤桃花

宋宁宁

(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陕西 西安 710119)

桐华在一次采访中曾说:“我始终知道自己很多都做得不好,我甚至不能自信地用‘作者’来形容自己,我觉得我也就是一个讲故事的人。”[1]1不能自信地用“作者”来形容自己是桐华的谦虚之辞,桐华足可以称为“作者”,同时,她也的确是一位极其擅长讲故事的人。用学术话语来说,就是她极为擅长“叙事”。所谓叙事,简单地讲就是叙述故事,但其中又包含着丰富的内涵,“由于在语义学上,叙与序、绪相通,这就赋予叙事之叙以丰富的内涵,不仅字面上有讲述的意思,而且暗示了时间、空间的顺序以及故事线索的头绪,叙事学也在某种意义上是顺序学或头绪学了。”[2]11叙事包含着对时间、空间、结构、意象等的安排。叙事应讲求技巧,力求将故事讲得吸引人心,而不是索然无味地平铺直叙。桐华的小说故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使读者读来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随着情节的发展而思绪起伏,时而心旌摇荡,时而紧张激动,时而沉重悲伤,时而理性思索。这是因为桐华使用了其独特的叙事技巧,包括对故事结构的设计、对情节的衔接、对场面的铺排,以及意象的使用等。

一、结构的设计

何为结构?“结”为结绳,“构”为架屋。结构在中国语言中最初是动词,与盖房子有关,后来才慢慢发展成名词,指组成事物整体的各部分的搭配和排列。在叙事学体系中,指作者“所要创造的审美世界的风光和体制”[2]34,“沟通写作行为和目标之间的模样和体制”[2]34。结构用在小说中,指其谋篇布局,即作者将纷繁复杂的资料、若干个故事,如何通过适当的安排设计,形成富有意义、恰如其分的规模体制。桐华的小说结构精妙,通过部分的巧妙组合,形成了一个恰如其分的整体,实现了以结构之技承载结构之道,通过适当地谋篇布局,使得结构本身即在传达意义。

桐华系列小说中,结构设计最精巧者当属《散落星河的记忆》。整个小说分为四部“迷失”[3]“窃梦”[4]“化蝶”[5]“璀璨”[6],从内容上来分,大体可分为两大部分。这两大部分构成“循环又上升”的两个闭环结构,体现了“螺旋式上升”的历史进程。小说前两部“迷失”“窃梦”主要讲女主英仙洛兰失去记忆时在奥丁联邦的生活,其与奥丁联邦的执政官殷南昭相知相恋,其中伴随着奥丁联邦基因危机和政治危机的诞生,伴随着奥丁联邦与阿尔帝国的战争,最后殷南昭被公爵楚墨等人陷害致死,这是小说的第一大部分。在这部分结尾,殷南昭为了救女主洛兰,甘愿被死神之枪射中而死去。小说后两部“化蝶”“璀璨”主要讲英仙洛兰恢复记忆后与辰砂渐渐产生感情,其时伴随着英仙洛兰对基因研究的突破,和其作为女王领导阿尔帝国对奥丁联邦发起战争,最后英仙洛兰也被楚墨等人害死,这是小说的第二部分。在这部分结尾,英仙洛兰是为了救自己的臣民,主动用死神之枪射杀自己、从而杀死了敌人。前一部分中英仙洛兰与殷南昭面对的基因、政治等重重危机,在后一部分,英仙洛兰恢复记忆后,一一得到了解决。恢复记忆后的英仙洛兰,虽然不愿承认自己对殷南昭的爱,但最终选择了与殷南昭同样的死法,某种程度上,完成了对死去爱人的最终祭奠。后一部分相当于前一部分的“螺旋式上升”,虽然面临的人类与异种的矛盾和基因危机是相似的,主人公仿佛重新走了一遍以前走过的路,但因为女主经历过伤痛后变得更加强大,因而在面对相似的困难时,选择了更为成熟的应对方式,积蓄力量,从而游刃有余地解决了矛盾、化解了危机。殷南昭和英仙洛兰前后皆因死神之枪而死的安排,给人以“历史总是惊人相似”之感,两人都是为了救他人而选择牺牲自己,体现出他们共同具有的牺牲奉献精神。

无独有偶,《云中歌》的结构也堪称精妙。《云中歌》小说分为三部“绿罗裙”[7]“浮生梦”[8]“忆流年”[9],这三部也大体将小说从内容上划分成了三大部分。第一部“绿罗裙”主要讲云歌和刘弗陵幼年初识、许下盟约;长大后的云歌依约来长安城寻找刘弗陵,误打误撞将刘病已错认成刘弗陵,放弃了对“陵哥哥”的追求,转而慢慢接受了孟珏的爱;后发现孟珏三心二意,决意与孟珏断绝关系,在离开长安的路上遇上真正的刘弗陵。第二部“浮生梦”主要讲云歌逐渐放下心结,与刘弗陵重续前缘,刘弗陵为了能与云歌长相厮守,计划安排退位计划,无意中发现了自身的病,后在奸臣的陷害下病情加重,难以救治。小说第三部“忆流年”写刘弗陵的死去,和刘弗陵死后朝堂一系列的政治斗争,以及刘询登基后,刘弗陵死亡的真相慢慢浮现,云歌的痛苦挣扎和决绝复仇。总体来说,第一部分讲云歌和孟珏的相恋,第二部分讲云歌和刘弗陵的相爱;第三部分又着重讲云歌和孟珏的相处。第一部分云歌在误以为刘弗陵已有良配的情况下,与孟珏相恋;第三部分在刘弗陵死后,本以为云歌会重新接受孟珏的追求,与孟珏重续前缘,但云歌再未接受,而是选择一个人反复品尝着失去刘弗陵的痛苦和遗憾。小说这样的安排,升华了主题,所谓“云中歌”,其实是一首悲歌。小说通过“错过——相遇——错过”的三部曲结构,诠释了生命中的遗憾和错过,有些美好,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再也难以弥补和代替,只能成为生命中永恒追忆的对象。如桐华所言,“《云中歌》讲述的是生命中的错过”[1]1。

《曾许诺》的故事结构也属奇特。小说分为两部,上部以西陵珩(轩辕妭)的死结束,下部以西陵珩的重生开始,在上下两部小说中,女主西陵珩以不同的状态活过了两遍人生。作者如此构思的巧妙之处在于,一方面使蚩尤的心态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另一方面为轩辕妭化作旱魃作铺垫。第一部中蚩尤虽然爱西陵珩,但他本是野兽出身,还未改变野兽凶蛮、多疑的本性,因他的多疑和不信任,错怪了西陵珩,阴差阳错之下,他与祝融联合将西陵珩逼下了虞渊,害死了西陵珩。[10]在这之后,他懊悔痛恨自己,痛定思痛,心态发生了极大的转变。另一方面,作者安排西陵珩被打入日落之地虞渊,吸收太阳之力而得以不死,在被救重生后变成了一个拥有太阳之力、可以烧毁一切的魔物。在黄帝和蚩尤最后的大决战中,轩辕妭为了逼退洪水、挽救士兵,迫不得已释放出体内的太阳之力,洪水被蒸发了,但是她体内的太阳之力再也难以控制,最终焚烧了自己和蚩尤。[11]小说这个情节取材自神话传说:“有人衣青衣,名曰黄帝女魃。蚩尤作兵伐黄帝,黄帝乃令应龙攻之冀州之野。应龙畜水,蚩尤请风伯雨师,纵大风雨。黄帝乃下天女曰魃,雨止,遂杀蚩尤。魃不得复上,所居不雨。叔均言之帝,后置之赤水之北。”[12]362这个神话传说隐藏的一个问题是,黄帝的女儿何以会是旱魃之类的魔物?小说作者用奇特的想象和构思回答了这个问题,因为轩辕妭曾经被打入日落之地虞渊,吸收了太阳之力,所以会成为旱魃。第一部末尾的安排,成为了第二部末尾的因由。

二、情节的衔接

在桐华小说中,各个情节之间的连接是有机的,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环环相扣,前一环节是后一环节的因,后一环节构成前一环节的果,前后呼应。这使得整个小说中一环接着一环的情节显得合情合理,没有生硬拼凑之感。这要归功于桐华最擅长的伏笔和照应。

《长相思》中导致小夭和涂山璟不能在一起的最大障碍就是涂山篌和防风意映的阴谋。但在小说开始,作者并没有直接挑明涂山篌和防风意映之间有奸情,而是通过一步步的铺垫,暗示他们可能存在的不轨。小说设置了重重悬念,在使男女主人公痛苦不堪的同时,[13]也牵动着读者的神经,使读者忍不住探究其中的谜团。如丰隆在打趣防风意映时,“用手指点点璟,对意映说:‘好嫂嫂,快帮我堵上他那张嘴’”[14]287,防风意映的反应则耐人寻味,她“羞得脸通红,扫了一眼篌,嘴里说着:‘别乱叫!’动作却很殷勤,帮璟拿了些距离璟远的小菜,又帮璟倒了酒”[14]287。防风意映动作殷勤,是因为她需要着力讨好涂山璟,以便日后能成为族长夫人;但她被人揶揄是涂山璟的夫人时,却下意识地看向涂山篌,表露了此时她害怕涂山篌吃醋的微妙心理。诸如此类的细节还有多处,最典型的是一枚鱼丹红。小夭、涂山璟、涂山篌、防风意映等人乘船出海游玩,中途多人纷纷借故跳下大海玩耍,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涂山篌和防风意映竟然也一夜未归,不能不令人怀疑他们的行踪和关系。涂山篌回来时带来一枚珍贵的鱼丹红,小夭和神农馨悦都表现得很艳羡,防风意映却反应平淡。这不是她不屑于鱼丹红,而是她知道它迟早会属于自己。小说后面,小夭在揭穿涂山篌和防风意映的阴谋时,也正是借用了这枚鱼丹红。涂山篌和防风意映极为谨慎,为了防止奸情被发现,他们已经不再见面,只等害死了涂山璟,就能名正言顺地掌控整个涂山氏家族。但小夭骗得涂山篌将鱼丹红送给自己,并故意在防风意映面前展示,成功激发了她的嫉妒心理,迫使她再次找涂山篌,小夭这才成功掌握了他们私通的证据。[15]作者安排防风意映和涂山篌的私情始于鱼丹红、终于鱼丹红,小小的物件发挥了极大的情节推动作用。

《云中歌》中伏笔和照应使用最多,往往是作者在前一阶段刚刚建构起一个美好的东西,在后一阶段就无情地将之击碎。真正实现了“把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16]178。云歌进入宫中后,为了撮合刘弗陵和小妹,专门花费心思建造了一座高大磅礴的龙形冰雕滑梯,云歌邀请小妹玩滑滑梯,使得小妹一散心中的郁闷,虽然没有实现使刘弗陵和小妹亲近的目的,但云歌和刘弗陵在冰雕顶上吹箫饮酒构成了一副美好的画面。但紧接着到了下一阶段,作者就安排霍家派杀手在冰雕上刺杀云歌和许平君,这时冰雕的高耸入云、经过打斗碎裂的冰碴子都变成了可致人于死地的利器,这次冰雕上的刺杀事件使得许平君身受重伤,更使云歌差点丢了性命。作者的巧思妙笔,使得原本精美绝伦、制造出许多美好场景的冰雕转瞬变成了被敌人利用的杀人利器,冰雕一夜之间全然碎裂、所有的美好荡然无存。刘弗陵喜爱吃鱼事件、孟珏送云歌熏香事件也是如此。正因为刘弗陵喜爱吃鱼,云歌又擅长烹饪,才变着花样做鱼给刘弗陵吃,但他们不曾想到这些由云歌亲手烹制的鱼中竟然含有让刘弗陵中毒的毒素;云歌曾身中刀伤,经常咳嗽,孟珏给她安神的熏香,帮助云歌解决了难以入眠的问题,但他们也从未想到这熏香竟然会是引发刘弗陵提前毒发的导火索。云歌、刘弗陵、许平君、刘病已等人月夜泛舟湖面,玩赏低光荷,两人为一组游戏得不亦乐乎,刘弗陵在游戏中即兴创作出一首诗“清素景兮泛洪波,挥纤手兮折芰荷。凉风凄凄扬棹歌,云光曙开月低河”[8]252。月下泛舟游戏是他们几人难得的相聚,刘弗陵即兴吟诗展示出他的才思敏捷,这本是一段十分美好的回忆,但作者匠心独运,竟然让最后害死刘弗陵的香囊上也绣的是这首诗。正是因为刘病已拿准了云歌的心思,才故意让许平君在送给云歌的香囊上绣这首诗,云歌也正因这首诗才日夜佩戴香囊,直接导致了刘弗陵的死。这段伏笔埋得不可谓不深远,但又何其沉痛。冰雕事件、吃鱼事件、熏香事件、香囊事件,本都是美好的开始,最后都变成了害人的利器。作者在开始构造一个美好,后面却不惜生生将它打碎,使得原本单纯美好的回忆全都带上了阴翳和悲痛。构思不可谓不巧妙,但也不可谓不“残忍”。

桐华小说中设置种种铺垫和伏笔,又在文后一一加以揭示,既给人以恍然大悟之感,又使人不得不感叹作者的巧思和构造。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细节,竟然能够在后面发挥巨大的作用。读者在知晓结局之时,反过头来思索前因,才体会到作者的用心良苦,其竟然在很久之前已经埋下此线。伏笔和照应使得所有的情节发展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桐华小说情节之连贯、构思之奇妙,令人叹为观止。

三、场面的铺排

除了结构的整体设计、情节的具体衔接,桐华叙事的精妙之处还体现在对于大场面的铺排描写。所谓大场面,指的是宴会、战争、婚礼、节日等涉及诸多人物和事件的场面。这样的场面人物繁多、事件杂乱,如何将这众多的人物和事件安排得井井有条,是一项并不容易的工作。桐华高屋建瓴、运筹帷幄,善于将大场面中的每个人物安排得恰如其分,将每件事情叙述得有条不紊,相互组织联系,共同构成大的场面和事件。

如《步步惊心》中十阿哥的生辰宴会[17]23-32。这次宴会是小说中许多重要人物的首次登场亮相,是若曦回到古代后与诸多历史人物的第一次见面,是众多阿哥在没有根本矛盾时的相聚盛景,也是使若曦“一战成名”的事件。作者运用第一人称“我”的口吻,借若曦的视角和所思所感,有条不紊地一一将这些人物道来。首先登场的是八、九、十、十一、十二阿哥,因八、九、十阿哥是若曦惯常所见,十一、十二阿哥在小说中又属次要人物,因此作者对这一场景着墨较少,一笔带过。紧接着若曦见到的是明玉格格,通过明玉的神情描写和丫鬟巧慧的转述,交代了若曦和明玉之间的“官司”。再接着是若曦从楼上看向窗外,见到前后走着的四、十三、十四阿哥,作者对已经出场过的十四阿哥一笔带过,使若曦带着新奇和激动,仔细打量了第一次出场、但又早已闻其名的十三阿哥,以及未来会成为雍正的四阿哥。开席后,太子才姗姗来迟。作者借助若曦的远观视角,描绘了众位阿哥点戏、喝酒、说笑时的神情、动作和语言,寥寥几笔勾勒出他们大致的性格和人物之间的关系。作者安排若曦在盛大的宴会中忙里偷闲,给十阿哥唱了祝寿曲,因此有了和十三阿哥的近距离接触。唱完祝寿曲,因被十四阿哥打趣而郁闷的若曦,迎面碰上了早有梁子的明玉格格,这才有了两人的互骂打架事件。众位阿哥听闻打架消息,各自纷纷赶来,不同身份和性格的阿哥赶来的步伐快慢和方式各个不同,他们共同见证了若曦的泼辣,使若曦“一战成名”。

桐华小说中战争描写颇多,作为女性作家,她又将战争描写得激荡人心、各个不同,实属难能可贵。《散落星河的记忆》中阿尔帝国和奥丁联邦之间有着一场又一场的星际大战,战争的背景被设置在太空星际,战争的对抗力量被设置成太空战舰、战机和星际导弹,使得整个战争场面恢弘,气势磅礴。英仙洛兰成为女王后,当机立断作出全面进攻奥丁联邦的战略命令,辰砂作为指挥官,领导着阿尔联邦的军队一路高歌猛进,不断地将战线向着奥丁联邦的核心行政区域推进,这个过程作者采用略写的形式,三言两语将胜况带过。真正的详写笔墨放在了攻击奥丁联邦核心区域。战争伊始,作者详细分析了奥丁联邦阿丽卡塔星、小双子星和北晨号星际太空母舰这三足鼎立、动静结合的防护系统,分析了奥丁联邦的战争实力。表明这个对手不容小觑,这场战争将会是一场硬仗。与危险紧张的局势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指挥官辰砂从容不迫、冷静果断的态度,“他们的指挥官却好像完全没有感受到铺天盖地的杀意,没有丝毫惧怕、声音淡漠平静得像是一个机器人,没有一丝起伏。”[6]219在辰砂的影响下,其他阿尔帝国的舰长和士兵都情绪高昂、越战越勇。将不可战胜变成了节节突破。在详写第一天的战役后,对于攻破奥丁联邦第一重太空防卫网的过程,只用简单的“十一天后”[6]228一笔带过,对于接近小双子星的漫长战役,只用“十个月后”[6]228一笔带过。对于进攻小双子星的战役,进行了详写。写到了战前辰砂的内心挣扎,描写了观看战役的议政厅官员们欣喜若狂和英仙洛兰悲痛难耐的截然不同的反应。

四、意象的使用

杨义认为“研究中国叙事文学必须把意象、以及意象叙事方式作为基本命题之一,进行正面而深入的剖析,才能贴切地发现中国文学有别于其他民族文学的神采之所在,重要特征之所在”[2]267。同样地,研究桐华小说的叙事,就不能不涉及其小说中独有的意象。这些意象构成了其小说的文化内涵,凝聚着小说的情感精神,也形成隐伏在小说中的叙事脉络。

谈到桐华小说中的意象,最典型的当属《曾许诺》中的桃花意象了。《曾许诺》中桃花意象贯穿始终。桃花意象在我国文学作品中的使用由来已久,最早可追溯至先秦时期。《诗经·周南·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18]8在此诗中,桃花一方面象征着新娘子的美丽,一方面寓含着诗人对新婚生活的美好祝愿。桃花之象征美好和爱情由此发端。东晋陶渊明《桃花源记》中,桃花象征着与世隔绝的人间仙境,是人们摆脱现实纷争痛苦、过上美好幸福生活的理想的寄托。唐代诗人崔护的《题都城南庄》:“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19]175借助桃花,一方面赞美佳人的美好,一方面抒发物是人非的怅惘。

《曾许诺》中,作者也将桃花作为典型意象贯穿始终。桃花既是男女主人公坚贞美好爱情的象征,也起着推动情节发展、作为小说脉络的作用。小说开头,蚩尤被祝融一行人追杀,正在走投无路、万念俱灰之时,西陵珩在盛放的桃花中出现,在山涧中嬉戏玩耍,“轻盈若水精,空灵似花妖”[10]17,灼灼盛开的桃花在“溶溶月色下,似胭霞、似彩锦,美得如梦如幻”[10]17,这使得蚩尤觉醒了一直埋藏的雄性本能,从此爱上了西陵珩。在这里,桃花充当了他们的“灵媒”。小说中的玉山是西王母所居之地,玉山上桃花遍地、终年盛开的环境,是蚩尤和西陵珩的感情逐渐深化的场所。蚩尤将蟠桃会上比试得来的驻颜花(一朵桃花)送给西陵珩,这朵驻颜花不仅是简单的定情信物,更在日后他们的女儿小夭身上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九黎是蚩尤和西陵珩感情生根的地方,他们许下每年四月在九黎桃花树下见一面的诺言,这成为他们数次误会、又几度甜蜜的契机。西陵珩被逼出嫁,她冒险逃到九黎桃花树下等待蚩尤,结果蚩尤因为炎帝逝世没能赴约,随后西陵珩被逼无奈嫁给了少昊。因这次的错过,蚩尤和西陵珩之间产生了极大的误会。西陵珩出嫁后努力筹划了许久才获得一次外出的机会,她再一次在桃花树下等待蚩尤,蚩尤生气于西陵珩的嫁人,仍旧没有按时赴约,西陵珩悲愤地在桃花树上刻下“既不守诺,何必许诺”[10]210八个大字,这八个字映照了小说的题目“曾许诺”,强调了情人之间诺言的重要性。西陵珩在桃花树下的感慨“你们年年岁岁花依旧,可会嘲笑我们这些善变的心?说着什么山盟海誓,转眼就抛到脑后”[10]210,取自唐代诗人刘希夷《代悲白头翁》的“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20]21,表达对物是人非的感慨。因没能赴约而产生误会,又因误会而不再赴约,桃花树见证了他们感情的挫折。之后,蚩尤和西陵珩之间怀疑的欢好、毫无芥蒂的欢好以及建立起自己的小家,全都在桃花树的见证下。直到小说最后,西陵珩化身为焚毁一切的魔物,蚩尤使用自己最后的灵力化出一片缤纷灿烂的桃花林,桃花林唤醒了西陵珩的记忆;蚩尤在桃花林中完成了以心换心并救了西陵珩的意愿;甚至蚩尤死后,仍使桃花林代替自己永远陪伴着西陵珩。桃花在《曾许诺》中象征着爱情的美好、象征着蓬勃的生命力、蕴含着男女主人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桃花伴随了他们爱情生根、发芽、成长、成熟、结果乃至毁灭的整个过程。

五、结语

桐华曾言:“要写出一个好故事,取决于很多因素:想象力,逻辑思维能力,文字表述能力,个人经历等,所有这些杂糅到一起。”[21]19作为一名理科生,桐华有着较强的逻辑思维能力,所以她的小说才能结构巧妙,情节环环相扣,场面铺排井井有条;作为一名女性,桐华有着丰富敏锐的感受,所以她的故事才笔触细腻,饱含情感,使用意象传递层层情思。桐华言其曾大量阅读课外书,“小学时就看完了《红楼梦》,初中时把当时能找到的外国名著都看完了,高中开始看《儒林外史》《孽海花》《官场现形记》一类的古典小说。”[21]20桐华高超的叙事能力可能也与其广泛深入地阅读古今中外文学名著相关。

猜你喜欢
西陵蚩尤桃花
“清华简”又爆“猛料”蚩尤竟是黄帝之子
大战蚩尤
桃花琐话
清明,又见桃花红
千年之恋(二十二)
也说杜诗中的“西陵”
也说杜诗中的“西陵”
黄帝战蚩尤
桃花纷飞,曾许你一眼万年
桃花千朵惹蒹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