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族《尸语故事》英译本研究

2022-12-12 10:53郭彧斌赵家红
西藏民族大学学报 2022年3期
关键词:麦克唐纳英译本译本

郭彧斌,赵家红

(西藏民族大学外语学院 陕西咸阳 712082)

引言

藏族《尸语故事》(又名《说不完的故事》《魔尸故事》)是广大藏族人民编写出来的反映人民生活的故事。他们用故事诅咒人民的仇敌,歌颂自己的英雄人物,讽刺贪婪、自私,鞭挞残暴、专制,褒贬善恶、是非、美丑等等。[1](P172)作为藏族最负盛名的民间故事经典之一,《尸语故事》又被誉为藏族的“一千零一夜”。在国内,除民间口承外,《尸语故事》的藏文和汉译印刷本就多达十几种之多,比较有代表性的版本有西藏人民出版社出版的21回《尸语故事》(1983年出版),青海民族出版社出版的25回《说不完的故事》(1962年出版),以及尧西·朗顿珍藏缮本①。其余版本,无论藏文本还是汉文本,均可包括在这三个版本之中。[1](P168)

《尸语故事》在国外的传播始于博格曼(Bergmann)。1804年,博格曼首次将《尸语故事》从卡尔梅克语译为德语。此后,果拉斯托夫斯基(Golstunski)(1866年)、奥斯特雷(H.Osterley)(1867年)、朱力克(Jülg)(1865-1868年)、戈尔巴耶夫(Gombojew)(1865-1868年)、扎木萨拉诺(1923年)和谢尔博亚科娃(1958年)等人也曾将《尸语故事》译为其他语言。[2]《尸语故事》首个英译本出现于1873年,由R.H.Busk在朱力克(Jülg)德文版的基础上编译出版,书名为Sagas from the Far East or,Kalmouk and Mongolian Traditionary Tales(《来自远东的故事:卡尔梅克和蒙古传统故事》)。据笔者考察,在众多《尸语故事》外译本中,书名中包含有“Tibet(西藏)”或“Tibetan(藏族)”的藏族《尸语故事》英译本有4部,分别为1922年9月赖卫②(Eleanor Myers Jewett)编译出版的Wonder Tales from Tibet(汉译:《西藏怪谭》)9章本,1931年大卫·麦克唐纳(D.Macdonald)连载在期刊Folklore上的Tibetan Tales(《西藏传说故事》)9章本,2007年益西多吉(Yeshi Dorjee)英文口译本The Three Boys and Other Buddhist Folktales from Tibet(《三个藏族小男孩及佛教民间故事》)15章本,以及同年出版的桑德拉·本森(Sandra Benson)英译本Tales of the Golden Corpse,Tibetan Folk Tales(《西藏民间故事:黄金尸传说故事》25章本。但到目前为止,针对藏族《尸语故事》不同英译本的比较研究几乎没有,而且国内现有研究针对藏族《尸语故事》各译本的相关介绍中甚至还出现了一些错误。对这些藏族《尸语故事》的英译本进行梳理和考察,不仅能够加深我们对少数民族民间故事经典翻译现状的认识,还为进一步做好少数民族文学经典的翻译及对外传播提供借鉴。

一、藏族《尸语故事》英译本出版概况

据笔者考察,国内对《尸语故事》英译本介绍中出现的一些偏误,主要涉及译本收录故事的数量及译者等方面,如《简论安多口承〈尸语故事〉》一文称赖卫的《西藏怪谭》为《尸语故事》13章本,但实际上该译本仅收录了9篇故事。《〈尸语故事〉研究概况》一文中曾经提到:史泰安报道,1939年,大卫·马科多纳尔德曾经翻译过藏文《尸语故事》的13章(英文)。但据笔者推断,该文提到的译者大卫·马科多纳尔德应该是大卫·麦克唐纳,而大卫·马科多纳尔德《尸语故事》英译本应该是1931年大卫·麦克唐纳从藏语英译的Tibetan Tales,而且该译本也仅收录了9篇连串故事,并非13篇。为避免对有关《尸语故事》英译本的论述再次出现以讹传讹,笔者在介绍四个藏族《尸语故事》英译本的出版概况时,也对其收录故事的数量及内容一并进行介绍。

(一)赖卫英译本

从时间上看,赖卫的Wonder Tales from Tibet编译本(汉译名:《西藏怪谭》)应为藏族《尸语故事》的首个英译本。该故事集1922年9月由美国波士顿Little,Brown,and company出版社出版,共收录9篇故事,分别为:(1)The Clever Prince and the Stupid Brother(王子与魔法师);(2)The White Bird’s Wife(白鸟王子);(3)The Promise of Massang(魔森之约);(4)How Six Friends Sought Adventure(六个冒险的朋友);(5)The Secrets of the Khan’s Barber(国王的理发师的秘密);(6)The Prince with the Golden Mouth(吐黄金的王子);(7)The Strange Adventure of Schalu’s Wife(沙尔的妃子的故事);(8)什里坎塔的命运(The Fortunes of Shrikantha)(9)Sunshine and Moonshine(日光与月光)。在该译本收录的9篇故事中,故事1为引子,其余8篇是串套的一些小故事。笔者还比较了Wonder Tales from Tibet与Sagas from the Far East or,Kalmouk and Mongolian Traditionary Tales所收录故事的篇目和内容,发现前者收录的9篇故事有8篇均可在“Sagas”中找到对应的故事,但故事7“沙尔的妃子的故事”(The Strange Adventure of Schalu’s Wife)在“Sagas”中无对应的故事,赖卫对这篇故事的出处也未作交代,故而这篇故事的来源不详。值得一提的是,Wonder Tales from Tibet曾被远生编译为中文,并与西尔顿(A.L.Shelton)所著Tibetan Folk Tales(西藏民间故事)一起收录在1931年上海世界书局出版的《西藏民间故事》中。

(二)大卫·麦克唐纳英译本

大卫·麦克唐纳英译本以Tibetan Tales为名,分别于1931年6月、9月和12月分三辑连载在英文期刊Folklore上,收录民间故事17篇。不过根据《尸语故事》大故事套串小故事的情节特点看,实际上只有第一辑和第二辑收录的9篇故事符合《尸语故事》的情节特点,而第三辑中收录的其余8篇故事则为一些零散的藏族民间故事。第一辑和第二辑刊载的9篇连串故事分别为:(1)七个魔法师(The story of the seven magicians);(2)六个朋友(The story of the six friends);(3)两只青蛙(The story of the two frogs);(4)雅 日卡 叉(The story of Yakro Kharto);(5)猪头卦师(The story of the magician with the boar’s head);(6)两个王子(The story of the two princes);(7)鸟衣王子(The story of the bird who turned into a prince);(8)艺人和木匠(The story of the artist and the carpenter);(9)勇敢的姑娘(The story of the courageous girl)。此外,虽然该故事集第一辑署名译者为瓦德尔((L.A.Waddell))和大卫·麦克唐纳,第二辑署名大卫·麦克唐纳,但据瓦德尔为该英译本的刊载所做序言看,实际上这两辑故事的翻译主要是由大卫·麦克唐纳完成的。

(三)益西多吉英文口译本

益西多吉《尸语故事》英译本2007年由美国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Honolulu出版社出版,书名为The Three Boys and Other Buddhist Folktales from Tibet,共收录故事15篇,分别为:(1)三个小男孩(The Three Boys);(2)国王的心(The King’s Heart);(3)木匠升天(The Carpenter Who Went to Heaven);(4)樵夫与儿子(The Woodcutter and His Son);(5)诺布当上了国王(How Norbu Became a King);(6)变形怪的儿子(The Shape-Shifter’s Son);(7)国王站起来了(The King Stands Up);(8)奔巴和达瓦(Penba and Dawa);(9)圆梦人(The Dream Eater);(10)通兽语的男孩(The Boy Who Understood Animals);(11)大厨、猫和说不完的故事(The Cook,the Cat,and the Endless Story);(12)不说谎的男孩(The Boy Who Never Lied);(13)国王萨尔吉尔的女儿多吉公主(King Salgyel’s Daughter,Princess Dorjee);(14)猪头卦师(The Pig’s-Head Seer);(15)朗厄和贾擦鲁(Langa and Jatsalu)。在该译本收录的15篇故事中,第一个故事“三个小男孩”(The Three Boys)为引子故事,其余故事则为串套的小故事。

(四)桑德拉·本森英译本

桑德拉·本森《尸语故事》英译本2007年由美国Interlink Publishing Group,Inc.出版社出版,书名为Tales of the Golden Corpse,Tibetan Folk Tales。该译本收录了25篇故事,分别为:(1)引子故事(The First Story);(2)木匠更嘎(The Carpenter Kunga);(3)穷汉和龙女(The Poor Man and the Serpent's Daughter);(4)修 习 颇瓦 迁魂 法(The Travelling Spirit);(5)不说话的姑娘(The Quiet Woman);(6)赛忠姑娘(The Daughter Serdrun);(7)花牦牛救青年(The Young Man Saved by a Black-and-White Dree);(8)六兄弟(The Six Brothers);(9)牧羊少年(The Shepherd Boy);(10)农夫与暴君(The Farmer and the Tyrant King);(11)穷人占赛(Dransel,the Poor Man);(12)青蛙与公主(The Princess and the Frog);(13)赛毛措和娥毛措(Sermotso and Gnulmotso);(14)吐金吐玉的两青年(The Fountains of Turquoise and Gold);(15)富人行窃(The Rich Thief);(16)鸟衣王子(The Feathered Prince);(17)两兄弟(The Two Brothers);(18)勇敢的姑娘(The Brave Young Woman);(19)猪 头 卦 师(The Pig-Head Seer);(20)玛桑雅日卡叉(Masang Yharu Khadra);(21)狮子开口(The Stone Lion Opens His Mouth);(22)报恩(A Debt of Gratitude);(23)魔鬼三兄弟(The Three Evil Brothers);(24)诚实的马夫(The Honest Horse Keeper);(25)三个能干的姑娘(The Three Hard-working Women)。其中故事1 The First Story为引子故事,其余24个故事是串套的小故事。桑德拉·本森《尸语故事》英译本中收录的25篇故事均译自青海藏文印刷本《尸语故事》。③

二、藏族《尸语故事》英译本翻译主体

藏族《尸语故事》四个英译本共涉及署名译者5人,其中欧美4人,在美海外藏人1人。4名欧美人中,1人为美国儿童文学作家,2人为前英印官员,1人为美国学者。此外在四部译作中,一部译作为2人共同署名,三部为单独署名。在翻译路径方面,三部直接从藏语译为英语,另一部译作先由德语译为英语,再由英语改编而成。

(一)译者背景

就译者背景看,在4名欧美译者中,3人谙熟藏语,2人有长期在藏区生活工作的经历,3人对西藏历史文化有较深入了解,另外2人无藏区生活经历。

在3名谙熟藏语且对西藏历史文化有相当了解的欧美译者中,Tales of the Golden Corpse的译者Sandra Benson曾跟随在美国印第安纳大学任教的藏人学者白马奔(Pema Bhum)学习藏文,并与后者一起研读过青海藏文版《说不完的故事》。而Tibetan Tales的译者瓦德尔和麦克唐纳则为前英印官员。瓦德尔是英国著名的东方学家、考古学家、自然学家和西藏研究权威,在英国被认为是仅次于查尔斯·贝尔的西藏研究专家,对藏族语言文化和历史宗教十分熟悉。[3]另一位译者麦克唐纳则不仅深谙藏文和英文,且语言能力过人,完成过对藏文《新约》译本的校正,此外还精通印度东北边境各种文字。麦克唐纳曾旅居西藏二十年,是个标准的“西藏通”。在任英国驻江孜商务委员期间,麦克唐纳曾在拉萨逗留,与十三世达赖建立了亲密的私人关系,并陪同十三世达赖赴印。[4](P277-278)

2名无藏区生活经历的译者指海外藏人译者益西多吉和美国人赖卫。益西多吉出生于不丹,现为美国观世音藏传佛教中心(Land of Compassion Buddha Center)④客座教师(guest teacher)。青少年时期的益西多吉曾在叔叔的资助下,前往位于印度卡那卡特邦(Karnataka)的下密院(Gyudmed Tantric University)接受教育,并获格西拉让巴学位。益西多吉英译本中收录的一部分故事是他自己在下密院求学期间从一些年长的僧人那里搜集来的,其余故事则是孩提时听叔叔口述的一些西藏民间故事。益西多吉出生于藏人家庭,后来又前往印度藏传佛教寺庙接受教育,故而他的藏文和英文俱佳。《西藏怪谭》的译者赖卫是一名美国儿童文学作家,此人既无藏语语言背景,也无藏区生活体验。赖卫1890年出生于美国纽约,1947年曾因小说The Hidden Treasure of Glaston(《格拉斯顿隐藏的财宝》)获纽贝里荣誉奖章(the Newbery Honor Medal)。⑤

(二)翻译方式

在四本《尸语故事》英译本的署名中,大卫·麦克唐纳《尸语故事》英译本第一辑为瓦德尔和麦克唐纳共同署名,第二辑为麦克唐纳单独署名,不过如前所述,该译本的翻译主要由麦克唐纳负责完成。益西多吉英译本则先由其本人口译,再由John S.Major依据录音转写而成。桑德拉·本森英译本虽署名为独译,但在实际的翻译过程中,本森曾经得到过很多学者的帮助,因此该译本实际应为合作翻译的结果。《尸语故事》四个英译本中最为独特的应为赖卫的《西藏怪谭》,就翻译的方式而言,它首先由R.H.Busk从朱力克(Jülg)德文版的基础上翻译为英语,再由赖卫从R.H.Busk英译本中抽取一部分故事改编而成。

(三)翻译路径

《尸语故事》四个英译本的翻译路径可以归纳为藏→英和德→英→英两种。麦克唐纳、益西多吉和桑德拉·本森的译本均属于第一种翻译路径,即从藏文直接转译为英语;而赖卫的译本为第二种翻译路径,先以德语为中介语转译为英语,再由赖卫用英语进行改编而成。笔者推测这种独特的翻译路径之所以存在,是由于赖卫本人为儿童文学作家,其作品对象为儿童,而为了增加作品的可读性,使其符合特定阅读对象的需要,赖卫对原英译本的故事内容和语言均进行了适当的改编和加工。

三、藏族《尸语故事》英译本的特点

比较藏族《尸语故事》四个英译本的具体内容,笔者认为它们在收录故事的来源、藏族文化元素处理的方式及翻译的意图等方面具有以下特点:

(一)四个译本依据的源本各不相同

如引言所述,《尸语故事》国内藏文版和汉文本各版本的母题均可囊括在青海本《说不完的故事》、拉萨本《尸语故事》和尧西·朗顿等三个版本之中,但本文所讨论的四个《尸语故事》英译本所依据的源本却不相同。四个译本虽然在故事结构上相似,均为一个大故事套一连串小故事,但是收录故事的来源不仅不同,而且收入的小故事在数量和内容上也存在差异。笔者认为这主要是由于民间文学本身具有口头性、集体性、变异性和传承性的特征所致。由于民间文学作品采用集体的、口头的创作和传播方式,这便直接决定了它本身总是处于不断变化的状态之中。[5](P17-34)因此藏族《尸语故事》在海外的传播中,不同的版本也自然会呈现出一定的差异性。

(二)后续译本的异化特征愈加明显

此处所谈到的藏族《尸语故事》英译本的异化特征不仅是指各译本中藏族文化特色词和其他藏族元素的多寡,而且还体现在改编者或译者对原语文化的处理方式方面。作为藏族《尸语故事》的首个英译本,赖卫译本虽然在故事框架上具有《尸语故事》典型连串故事集的特点,但是该译本除书名中包含“Tibet”一词外,全书中能够体现藏族文化特色的人名、地名或物品名几乎鲜见,如该译本中的三个核心人物龙树大师、尸精和王子的名字分别为Nagarguna、Siddhi-kur和Prince,书中所附8副插图人物的服饰也没有任何藏族服饰的特点,而且为了迎合西方人的道德准则和口味,赖卫在从朱立克《尸语故事》的德文版小册子(德文书名:Kalmükische Märchen,1866年出版)及其英译本(R.H.Busk编译本)中选取故事时,还对故事进行了适当的加工和改编。而在1931年麦克唐纳翻译的Tibetan Tales第一辑和第二辑中,龙树大师和王子开始有了藏族化的名字Lopon Ludrup和Deche Zangpo(汉语音译:德诀桑布,藏语拼写:བདེཀེ་སྤྱོརྡོདེ་བཟངོ་པོརྡོ་)。在2007年益西多吉《尸语故事》的英语口译本中,书中的藏文化元素则比比皆是,如尸精的名字为Ngudup Dorjee(汉语音译:欧珠多杰,藏语拼写:

དེངོརྡོས་གྲུབ་རྡོརྡོར་ར),王子名叫Dersang(汉语音译:德桑),各小故事中的人物名也开始使用Jigme(汉语音译:晋美)、Wangchuk(汉语音译:旺久)、Drolma(汉语音译:卓玛)和Rinchen(汉语音译:仁钦)等藏族常用人名。同时,文中还使用了一些特殊的藏族文化负载词,如Lama(喇嘛),yak(牦牛),barley-butter balls(糌粑团),barley wine(青稞酒)等。此外,该译本所附插图人物的服饰也具有了鲜明的藏族服饰特点,如藏袍、藏帽、藏靴、耳坠等。相比而言,在四个藏族《尸语故事》英译本中,Sandra Benson的英译本应是藏族文化特色元素保留得最为完整的一个译本。据Sandra Benson介绍,为了最大限度地保留藏文化特色浓郁的词汇、格言和习语,该译本在翻译中采取了异化翻译的策略,如翻译中尽可能保留藏语中的叹 词(如Ah tsey,Ah kha,Ah lay,Whey),藏族特色词汇(如Tsampa(糌粑),chang(青稞酒),dzi(母牦牛),kataks(哈达),chuba(藏袍)),藏语习语(如Dung cannot turn into gold;Oil cannot be made from boiling water(牛粪是不会变成金子,烧水是烧不出油来);If a yak doesn’t want to drink,forcing its neck to the water doesn’t help(如果牦牛不想喝水,强按它的头是没用的))等。[6]

比较四个藏族《尸语故事》英译本的内容可以发现,后续推出的藏族《尸语故事》英译本在翻译方式方面表现出了明显的异化特征。据笔者分析,《尸语故事》四个英译本对藏族元素的“去”与“留”以及“少”与“多”两种截然不同的处理方式,实际上与它们产生的具体时代和翻译的意图有着直接的联系。赖卫和麦克唐纳两个较早的英译本分别产生于20世纪20年代和30年代,当时西藏和西藏文化对于西方英语世界国家的人来说还相当陌生。假如这两个英译本中保留了过多的异域元素,很可能会对它们在西方英语世界的传播和接受形成障碍。为此,赖卫甚至不惜通过对原《尸语故事》中的故事进行改编,来迎合西方人的道德准则和阅读口味。反之,2007年推出的益西多吉和桑德拉·本森两个《尸语故事》英译本,则又尽可能刻意保留西藏元素。这种处理方式不仅能够迎合国外读者对探寻和体验异域文化好奇心的需要,而且还与译者或赞助人所宣扬的为了“弘扬宗教和西藏文化”的翻译动机以及当时所谓的“西藏问题”国际化愈演愈烈的形势不谋而合。因此,藏族《尸语故事》四个英译本在藏族元素处理上所采用的归化和异化两种截然不同的翻译策略,实际上与译者或赞助人所处的时代以及翻译的具体意图密切相关。

(三)新译本翻译动机的泛政治化特征愈加突出

文学不会出现在真空中,它总是与特定时代的社会结构、思想潮流、情感类型相关联而存在着、呈现着。[7]因此,文学作品的生产与传播不可能不与文学的生产者和传播者所处的社会的方方面面等因素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尤其是政治的因素,由于其在生活中的影响如此之大,必然会对文学产生巨大的影响。[8]同样,对于文学作品的翻译,美国翻译学家安德烈·勒菲弗尔(Andre Lefevere)也认为,“赞助人、意识形态和诗学是影响译者处理原语词语或语言表达的关键因素”。[9]

审视《尸语故事》四个英译本产生与传播的时间与意图便不难发现,在这部藏族民间文学作品的国际传播中,泛政治化的特征显然已经成为了一个特别值得关注的问题。具体而言,如果说《尸语故事》首个英译本Wonder Tales from Tibet的产生是出于民间故事自身所具有的文学魅力所驱动,⑥那么在1931年麦克唐纳Tibetan Tales的英译本中,虽然译者并没有具体说明其翻译动机是什么,但是他作为英印官员的身份已经或多或少地传递着某种特殊的意图。而后两个2007年在美国出版的《尸语故事》英译本则通过添加前言和附加推荐参考阅读书目等副文本的手段,给这两个藏族民间故事集的英译本在英语世界的传播增添了明显的政治意图,并与达赖集团所宣扬的那套反动政治话语体系产生了勾连。在这一方面,Sandra Benson的英译本则表现得尤为明显。译者Sandra Benson在介绍其英译《尸语故事》的具体动机时交代:一方面是受老师白马奔的提议,要将他孩提时期在青海同仁县听到的民间故事翻译成英文,以帮助西方人更好地了解其家乡的世俗文化;另一方面则是由于在中国的长期“统治”下,藏族的风俗、语言和传统在现代化以及各种限制的压力之下,均遭到了“严重的破坏”。[10](P1-11)此外,该《尸语故事》英译本在出版时不仅邀请了十四世达赖的妹妹吉尊白玛(Jetsun Pema)撰写致谢,而且书后所附推荐阅读书目中,达赖集团核心人物鼓吹和宣扬其“藏独”思想影响最为恶劣的三本书籍也收录于其中。可以想象,由于后两本民间故事集的目标读者对象为英语世界的普通读者群体,这些人对所谓“西藏问题”的历史由来以及是非曲直可能并没有多少深入的了解和辨别力。如此一来,读者就可能通过阅读民间故事的方式,间接地受到达赖集团所宣扬的反动立场和观点的渗透和影响。而且作为这种推测合理性的一个重要证据,这两本故事集英译本出版的具体时间节点2007年正是达赖集团在国际上异常“活跃”的一年,不仅十四世达赖本人在国际上四处窜访,极力兜售其政治主张,而且次年2008年,便发生了拉萨“3·14”暴力事件以及“藏独”分子干扰北京奥运火炬传递的恶劣事件。

结语

梳理《尸语故事》译介的概况和特点可以发现,以《尸语故事》为代表的我国少数民族民间文学作品对国外的读者群体仍然具有极强的吸引力,然而在这些民间文学作品的翻译和海外传播中,本应作为传播主体的国内译者和译本却依然缺失,而且受意识形态和政治因素的影响,翻译和传播中还出现了泛政治化特征越来越明显的趋势,这些“别有用心”的民间文学译本极有可能产生严重的负面影响。对于这些特殊的译本假借翻译和文化传播之名而行分裂西藏之实的企图,我们应该密切关注。

有鉴于此,如何发挥我们本土译者的作用,力争尽快推出更多符合国外受众需要的西藏民间故事外译本,使这些感染力极强、读者喜闻乐见的少数民族民间文学作品在融通中外、推动中华文化走出去以及塑造积极正面的西藏新形象的具体实践中发挥更为重要的桥梁和纽带作用,是当前我们需要积极思考和推动的一项工作。

[注释]

①李朝群在1983年西藏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尸语故事》第168页指出,尧西·朗顿珍藏缮本共收录故事22篇半,第23篇不全。

②远生在《西藏民间故事》汉译本中将Eleanor Myers Jewett译为赖卫,本文沿用了他对此人名的翻译。

③Sandra Benson的个人背景及其译本的翻译底本信息均由藏人学者白马奔提供。

④Land of Compassion Buddha Center译为“美国观世音藏传佛教中心”,系参照了网站http://www.compassionbuddha.org/our-teachers/上的中文译名。

⑤该奖与“国际安徒生奖”齐名。自1922年起,每年颁发给上一年度最杰出的美国儿童图书作者。

⑥Eleanor Myers Jewett在Wonder Tales from Tibet英译本的前言中对编译此书的动机这样说道:促使我第一次产生要将这些故事汇编成书的念头,是在不久前一个令人愉快的炎夏。我给孩子们讲这些故事,他们都听得入了迷:故事情节的不断重复,鲜明的人物性格和异域风土人情,以及探寻的浪漫等,都使Wonder Tales from Tibet对于任何民族都充满了不竭的吸引力,且经久不衰,广为传播。我相信这也是它们吸引我们美国孩子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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