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职普融通，助力人才多元成长

陈亚清

职普融通，是我国促进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手段。从“鼓励有条件的普通中学开设职业类选修课程，鼓励职业学校实训基地向普通中学开放”，到“在普通中小学实施职业启蒙教育，探索发展以专项技能培养为主的特色综合高中，推动中等职业学校与普通高中课程互选、学分互认”，职普融通方向更加明确、地位更加强化。

职普融通如何融？融通过程中有哪些难点？《教育家》线上圆桌论坛邀请职业院校校长对此进行深入探讨。

议题一：职普融通，因何而融？

为何要强调职普融通？推进职普融通，将有利于解决哪些职业教育现存的问题，对促进职业教育发展有何正向影响？

陆斌：职普融通是深化高中阶段教育领域综合改革，探索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横向融通、多元立交的培养机制的重要举措，是培养创新型、实用型、复合型人才的有效路径。

我认为，要有效推进职普融通，应该主要聚焦两方面——

一方面是聚焦改善社会认知。虽然随着经济的快速发展，社会对技术技能型人才的需求日益增加，国家也不断提升对职业教育的关注，但基于多年来人才选拔制度的客观现状和技术技能型人才的现实待遇，绝大多数人仍然认为职普不是“两种类型”的教育，而是“两个层次”的教育。

这客观上制约了职普融通的推进。一方面，普高学生自认为是中考的“优胜者”，缺乏参与职业教育的内驱力；另一方面，职高学生经过中考筛选，客观上在普高课程方面的学习能力偏弱，缺乏自信。

目前，在人才选拔聘用状况难以发生实质性转变、社会对职业教育的普遍认知难以有效转变的情况下，我认为应当首先加强在教育领域内的引导，让教育从业者和受教育者认识到：普通教育和职业教育是培养人的不同能力的两种类型的教育。教育者有了正确认识，才能有效地把职业教育内容适当融入普通教育，推动全社会的转变。

另一方面是聚焦深化课程融通。职普融通的一个关键环节是对普通教育与职业教育的课程进行融通。目前，部分地区的部分学校尝试将普通学校与职业学校的课程进行有效衔接，主要形式是职业学校为普通学校提供课程及相关教师、场地与实训设备，普通学校学生到职业学校接受选修课教育、进行实操，或职业学校派师资到普通学校开展教学等。但总体而言，课程融通大多停留于表面，融通深度受到限制。

这主要是因为人们将职普融通视为普通教育与职业教育的简单叠加。对接受职普融通教育的普高学生而言，在这种课程融通过程中，他们的学习精力被分散，导致文化素养不及普通高中生的同时，专业技能素养也落后于传统职业教育学生。对于接受职普融通教育的中职学生而言，学习普通教育的文化课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而职业技能的学习又受到影响。

郝牧仁：推进职普融通，能解决哪些职业教育现存的问题，对促进职业教育发展有何正向影响？我想从以下两个大方面谈谈我的想法。

一是抓实立德树人的根本任务，提供更加公平的教育环境，让学生找到适合自己的发展路径。

我们应该更多关注学生在职业生涯发展中的基本趋势，一些学生可能学术知识的学习、抽象思维的培养不尽如人意，但是在实践性强的技能学习中却有着十分突出的表现。

职普融通不仅要求重视两种类型素质的差异性、对等性和发展性，而且提供了两类不同能力特质的学习方式与内容选择，支持学生在适合自身的教育环境中获得适合自己的成长。由此，职普选择将不再局限于一味追求分数的高低，而是转变为能够充分满足自身的个性和能力需要的功能性价值，发挥出职业教育特有的类型特色和职普协调的制度本意。

在此基础上，职普融通也能够为教育公平助力。首先，职业教育接纳在普通教育环境中因兴趣爱好、能力趋向、家庭条件等因素而处于竞争劣势的学生，使他们有机会继续接受教育。其次，职普融通要求中高职实现纵向贯通并构建与普通教育互相融通的路径，这充分赋予了学生选择不同类型高层次学历教育的机会。最后，职普融通要求构建我国类型教育发展的“双轨制”，这有利于中等职业教育获得同等质量的教育资源和社会的尊重与认可，弥补职业院校学生在受教育地位上的不公。

二是服务技能社会建设，满足经济发展需求。

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把制造业高质量发展作为构建现代化产业体系的关键环节，推动我国从“制造大国”向有创造、有质量的“制造强国”迈进。社会对于具有高度敬业精神、高超精湛技术和高尚劳动品质的工匠型高技能人才的需求日益增大。

职普融通则为职业教育培养更多高技能人才提供了机遇。首先，职普融通有利于中等职业学校吸引更加广泛的生源。其次，职普融通更加有利于强化提升职业教育的“同等重要”地位，进一步扩展产教融合的维度。再次，职普融通有助于破除两种教育类型的关于培养不同人才的壁垒，促进其相互交流借鉴。最后，职普融通有利于促进兴办各类应用大学等更高层次的学历教育提升平台，拓展了技能型人才学历提升和技能精进的路径。由此，职普融通下的高质量职业教育也将进一步助力技能型社会的建设和全民终身学习。

朱建柳：在以往的政策话语中，多以“职普沟通”来强调普职关系，而2021年《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教育法（修订草案）》提出，要实现“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相互融通”，这也是“职普融通”首次以法律形式确立。這一草案的提出，对职业教育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一是进一步凸显职业教育的类型属性。从“职普沟通”向“职普融通”的转变，虽是一字之差，但意义非凡。融通的前提是明确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是两种不同的教育类型，具有同等重要地位。

二是进一步完善和优化现代化教育体系。新《职业教育法》摒弃了“分流”一词，而用“融通”一词替代，这不仅重申了职业教育不是“兜底教育”，同时也强调要尊重学生能力特质和个性化发展。

职普融通的院校实践探索

上海南湖职业技术学院作为“以区为主、市区共建、多方参与治理”的上海第一所区属新型高职院校，在职普融通方面进行了多方探索。

一是面向区域中小学生，开展职业启蒙教育和劳动教育。我们发挥学校和劳技中心的资源优势，进行区域中小学劳动养成教育，共同为学生搭建劳动教育领域的各类平台。主要设置了阶段性劳动技术课程、职业体验课程、菜单式课后服务项目等内容，培养学生生活能力、工匠精神和审美能力。

二是面向社会，建立汽车科普基地。该基地是面向社会公众，宣传汽车知识、弘扬汽车文化的汽车知识互动体验学习中心。其通过实物与虚拟现实影像结合、多媒体互动演示、展墙展板、三维影片、视频、模拟体验等多种展示手段，呈现汽车主要构造部件、汽车使用中的科学常识等知识内容，是学生专业启蒙教育和学校对外交流学习的窗口。

职普融通的未来思考

一是坚持贯彻高质量发展理念，营造良好氛围。二十大报告提出要建设高质量教育体系，推进职普融通，优化职业教育类型定位。社会应营造职普平等和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良好氛围，职业院校应加强内涵建设，真正增强职业教育吸引力。

二是搭建职普互融互通的“立交桥”。从职普分流、沟通、合作到职普融通，职普的关系变得更加有高度、有深度、有广度。为此，必须采取切实举措推进融通进程，搭建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融通的桥梁，实现职普在人才培养、课程教学、师资队伍、实践教学资源等方面的优势互补和互通，优化和畅通职普融通路径，真正让不同教育类型在共生中共成长。

议题二：职普融通，如何融？

向罗生：为架起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的桥梁，近年来，湖南工业职业技术学院与各层次普通教育学校开展了一系列“普职融通”实践探索。

在职普内容融通上的实践

学校按照“基地搭建、课程纽带、资源共享、活动共参”思路，以职业认知课程为切入点，与普通中学共建共享基地、课程、教材、师资，构建职普学生职业认知教育体系，建立职业认知常态化交流机制，促进普职互融互通；与普通高校联合培养学生、培训师资，形成了长效工作机制。

以基地搭建为平台，形成职普学生职业认知教育体系。学校联合长沙市岳麓区斑马塘社区，建成了“斑马塘科技青少年加油站”社会实践基地；结合剪纸、泥塑、卵石画等10余项非遗项目，以及咖啡调制、自动化生产线、电脑手绘等6个职业体验项目，与长沙市第十六中学、长沙市岳麓区博才白鹤小学等共建专兼职师资队伍、共享优质教学资源。

以职业认知课程为纽带，增进职普学校学生对职业的认识。学校充分利用湖南机械装备职教集团、湖南创造学会集聚区域职业学校等行业企业优质资源，以及数控技术、工业机器人、汽车检测与维修、数字媒体技术等专业课程资源，在学校开展《职业规划》《中华茶艺》《云物大智》等一批实用性、趣味性、可操作性强的职业认知课程，引导普通教育学校学生树立职业意识和职业生涯规划意识。

以职业体验活动为主线，引导职普学校学生强化职业体验。学校与长沙市岳麓区教育局建立普职融通常态化交流机制，设计一批突出职业体验关键要素的主题活动，如“选择或设计职业情境”“实际岗位演练”等，定期开展“职业体验周”，构建科学合理的活动主题序列，引导学生在直观体验中学習职业知识，寻找适合自己的职业方向。

在职普路径融通上的探索

学校积极推进与中小学、普通高等学校等各层次各类型普通教育实现沟通、衔接与融通，为各类学习者提供更为丰富、更加多元、更多通道的成长机会。

以职教集团为依托，畅通普通高中和职业学校人才上升通道。学校充分利用湖南机械装备制造职业教育集团成员单位中的中职学校、高职院校及相关行业企业的办学资源，不断深化职教招生考试制度改革，进一步完善对口招生考试办法，打通初中到中职、高职的人才成长通道。

以联合培养为途径，与普通高等教育学校合力造就中职师资力量。自2015年以来，学校与湖南科技大学联合培养机械设计制造及自动化、材料成型及控制工程专业本科学生，为我省县市州职业中学输送大量专业教师。

陈黎军：职普融通应当做到三个方面的融通——

一是理念的融通。当前，家长普遍对职业教育接受度不高，学生欠缺对专业的认知和对未来职业的规划，双向融通难度大。

在现阶段普遍升学的价值追求下，能否上大学、能否上好的大学是学生和家长最迫切的现实诉求。职普融通教学要尽量避免“第二次选择普高的机会”这样的误解。现实中，这种对职业教育的认知差异及学生自我选择能力的欠缺严重影响着职普双向融通的实现。

基于这样的考虑，我校在开设职业教育生涯课程的基础上，通过为职普班学生编制生涯规划手册、开展职业心理测试，引导学生树立正确的成才观；开设选修课、组织社团活动，帮助学生在活动中发现自我，进行理性选择。

同时，我们依托学业指导中心，由来自普高和职高的两位教师担任成长导师，在高一职普选择之前，根据对学生个体的观察和分析给出诊断建议；在班级管理中建立学生成长信息库，分析学生的成长轨迹，引导学生理性选择；通过家长学校、家访、社区共建等方式，改变家长、社会对职教的固化认知。

二是课程的融通。高一两个学期之后分流，进入普高的学生跟不上、进入职高的专业难匹配，职普班既要学普高课程，又要学职高课程，学习任务是否过重？

对此，我们从课程入手解决这一问题。首先，我们与普高共同确定课程设置、教学计划、师资配备、教学要求及评价办法，在普高课程基础上，融入职业认知课程、专业模块化课程，让学生了解相关的职业，思考未来发展方向。其次，我们借助普高选修课程和特色高中建设需要，为普高学生开设《基本职业素养》《PS图像处理》等职业认知课程和专业模块化课程。

三是师资的融通。师资融通能否真正实现？融通是否给学生带来新的学习上的困难？

以本学期为例，我校共有6位普高的教师在两个职普班任课，同时学校也有10位专业课教师在普高开设职业类选修课程。学校教务处设定了专人分管职普班教学，加强与普高的联系沟通，使学生能更快地适应新的教学环境。

同时，我校充分利用自身优势。一是发挥行业导师作用，邀请企业管理人员、优秀职工走进课堂，介绍企业文化。二是发挥实践实训基地作用，让学生走出课堂，体验不同的工作情境和岗位，最大限度地实现资源共享。

张宏敏：自2017年起，安阳市殷都区理工中专与殷都区第一高中（以下简称“一高”）进行了职普融通的一些探索，获得了一些经验和启示。

厘清职普融通底层逻辑，确立职普融通正确方向。“职普分流”是我国于1985年提出来的，当时，我国社会正处在工业化高速发展时期，急需各类专门专业人才。可以说，“职普分流”在推动我国工业化进程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进入新时代以来，经济发展已由工业化为主体向信息化、知识化经济转型，对人才的需求已由专业化转向专业化与复合化并行的方向上来。这意味着高中阶段（包括职高和普高）必须进行人才培养要求和方式的转变。明确这一理念，也就为探索两所学校融合的具体措施提供了方向。

明确各自课程优势，确立课程融合方式。在文化课程融合中，我们主要采取了两个措施。一是利用文理选修课程要求与职专课程要求相似的特点，以单元学习为单位，对于一些重点内容组织职专学生与一高学生共修，达到提升文化素养目标。二是组织学校教师与普高教师进行共同备课、教研，通过教师之间的熏陶，达到提升职专师生文化品位的效果。

综合实践课程是大多普高学校的“弱项”。我们一是根据高中课标，精心挑选职高实践课程，并带领普高学生到职专开展活动。二是针对实践性强、场地设备要求不高的综合实践活动，让职专教师到一高做“助教”，通过提前共同备课、课上现场指导，实现融合。三是通过两校教师共同教研和普高教师到职专定时参加观摩实践活动，提升教师综合实践课程实施能力。

强化师资共训，提升教师职普融通能力。职普融通需要的更多是教师职普融通意识和能力的提升。在这一点上，一方面，两所学校加大对职普融通理念的学习，让教师明确职普融通的重大意义。另一方面，通过制定制度措施，确立每学期两所学校强化融合的课程培训和研讨活动方案，使相关教师的融合能力得到不断提升。

随着探索的逐步深入，一些问题也逐渐显现。一是制度上的制约。部分学生通过融通活动在个性发展上体现出明显需求，普高部分学生对职高教育显示出明显兴趣，家长也有转变发展方向的愿望，但受目前体制的制约，无法实现普职学籍的转变。二是在教师整体数量不变的情况下，教师的工作量明显增加，目前鲜有相应的应对措施。相信随着国家对职普融通的重视，相应的问题一定会逐步得以解决。

駱永华：我们的职普融通探索之路经历了三个阶段。

“1.0”职普融通之资源共享——共享职普教育资源

我校依托实习实训基地和培训课程，建成了重庆市九龙坡中小学生科普实践基地、劳动教育基地、职业启蒙教育基地，开设生活技能领域的“衣食住行财”模块，项目具体包括西式面点、模拟驾驶、交通安全等6个项目；开设职业体验技能领域的二三产业模块，项目包括趣味摄影、工业机器人、机械加工等6个项目。

在活动组织实施过程中，我们制定了符合本校实际和学生特点的课程实施目标、具体内容、实施方法、过程性评价方案，并建立学生成长档案，加强对学生参与职普融通综合实践活动课程的过程分析。

“2.0”职普融通之课程共建——共建职普学校课程

学校结合专业特色，与陶家中学、大学城四中等 8 所普通教育学校进行职普融合课程设计与开发，共同开发了校园礼仪、手工制作、影视后期制作、创新发明、机器人、趣味心理学等 10 门职普融通课程，出版了《咖啡与西点制作》《商品摄影与图片处理》等7部教材。

我们还结合职业学校与普通学校课程安排，共同制定职普融通课程实施计划。我们先后派出 37 名教师以送课到校的方式参与驿都实验学校、人和中学等 8 所普通教育学校的活动课、技能课等课程教学。

“3.0”职普融通之模式共探——共探职普办学模式

相对于职业教育，普通教育的升学教育具有明显优势且体系完整，职普融通则为补足职业教育升学短板提供强有力支持。

2022年，学校与重庆市渝西中学合作办学，共同开办职普融通试点班，制定了职普融通试点工作方案，明确了人才培养目标、培养路径、课程体系设置与教学安排。办学地点设在渝西中学，课程体系为独立职普融通课程体系，文化基础课教师由渝西中学选派，班主任和专业课教师由九龙职教中心选派，实现普通高中课程与职业高中课程体系融合开设、职普师资与场地资源有效融通，为孩子们提供了普通高考升学、职教高考升学以及顶岗就业等多种成才路径选择。

整体而言，我国普职融通还有很多需要探索试点、完善的工作。比如，应加强政府的政策倾斜，完善职普融通的教育体系；构建基层职普融通运行的良性机制，如学籍互转、学习成果互认、设立专项工作经费等，从而助推职业教育的高质量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