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雪莲花

2023-06-08 06:54张继
回族文学 2023年3期
关键词:雪莲花毡房鹿角

张继

我家在天山北麓准噶尔盆地南缘的安集海垦区,在蓝天白云下,站在团场的田野上向南望着,白雪皑皑的天山雪峰近在眼前。小时候,我常常遥望银色的雪峰浮想联翩。特别是天气炎热的夏日,那一座座高耸入云的雪峰,对我的诱惑力太大了,听说雪峰上还生长着高洁的雪莲花。

多年以后,我已长大成人。天山雪峰依然挺立,容颜未改,像一位端庄、秀美的母亲,无数次在梦里召唤着我奔向她的怀抱。

那年那达慕草原大会在天山北麓的鹿角湾牧场举行,我的哈萨克族兄弟赛里木江邀我去他家里做客,实现了我上天山看雪莲的夙愿。7月的鹿角湾牧场风景诱人。远处成群的牛羊如撒落在绿色草原上的白云,悠闲地飘动。星星点点的毡房像洁白的蘑菇点缀在绿茵茵的草地上,把草原牧场装扮得清新秀美动人。南面银色的天山雪峰、苍郁的松林,像巨大的屏风映衬出鹿角湾美丽的容颜。据说鹿角湾是因为绿草地上散落较多的鹿角而得名。

北疆草原那达慕大会开幕了,身穿艳丽民族服饰的少数民族朋友骑着马从四面八方赶到鹿角湾牧场,在草地上席地而坐,畅谈今天的幸福生活。我跟着密集的人流从主会场转到阿肯弹唱会的分会场,每到一处都被欢笑声感染。我害怕赛里木江兄弟在家里等久了,不舍地离开了会场。

我走过一片野花盛开的绿草地,前面一片松树林,郁郁葱葱顺山而立。人还未到近前,一阵阵松涛的轰鸣声已经传了过来,气势颇大,让人不由有些心惊胆寒。

赛里木江家的毡房在靠近山坡边的两棵大松树中间,树荫下清凉无比,一条黄狗蹲在门前不停地狂吠,羊肉的香味从毡房里飘了出来。木江兄弟跑出门认出我,一把抱住我亲热地说:“老哥,多年不见了,真是太想你了。”说着用手拍拍我的肩膀,“走!咱们进去喝酒吃肉。”

饭后,我说出了自己多年的梦想:想上天山雪线上看看雪莲花。木江兄弟听后拍着胸脯说:“行!包在兄弟身上。那咱们现在骑马走吧,我知道一条近道,沿西面的一条冰沟往上,一上午便能到达天山的雪线。”于是,我们骑着马沿冰沟上行。一条清澈透明弯弯曲曲的小溪,从我们脚下缓缓流过。冰沟两旁,松林茂盛,蓊郁浓绿、密不透风。沟里乱石林立,一股股清清的溪水在巨石间的缝隙里穿行,哗哗啦啦的流水声不绝于耳。松林里阵阵松涛声传来,像有千军万马呼喊着杀来,让人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我不由左右环顾,木江兄弟看出了我的担心,轻松地说:“不用怕,这里常有人骑马上山,现在,山里已经很少见到野狼了。”我们大约走了十多公里,终于走出了松树林,前面一下子豁然开朗,一片片的草甸出现在眼前,绿色里透着勃勃的生机。不远处已见天山白雪皑皑的山脊了。

再往前走,山势变得陡了,冰沟也像蛟龙一样左盘右旋。我们骑着马艰难地在沟里的碎石上小心地前行。木江兄弟兴奋地说:“绕过来这个山头就能看见白雪了,如果咱们运气好真能见到雪莲花。”

“唉!”他叹了一口气又说,“雪莲是珍贵药材又很值钱,因此,前几年上山采雪莲的人很多,大肆采挖,现在山上的雪莲已经很少见了。记得我小时候,这条冰沟往上都可以看见雪莲,如今要翻过几道雪山才能见到。”说着,木江兄弟的脸色黯淡下来。山上的云雾越来越密,仿佛要把我们淹没似的。我喘着粗气,终于登上冰雪覆盖的一座小山头,实现了自己从小就梦寐以求的心愿。

只见四周都是白雪,远处白茫茫的一片,雾气缭绕有些寒气逼人。云雾飘来飘去,几乎伸手可触,一会儿,我们仿佛身处云海之上的天宫,有了飘飘然的感觉,只是全身发冷手脚冰凉。好在木江兄弟早已准备好了羊皮大衣,我们裹紧了大衣,向着一座较高的雪山攀登,想寻找到雪莲花的踪迹。

忽然,不远处的山崖断壁上一团绿色影子进入我的视线。“那不是雪莲吗?”我急忙说道。“还真是!”木江兄弟惊奇地说。

由于断崖很高,人无法上去,这朵雪莲才没被人采走。我们只能远远地观望。翠绿的雪莲在白雪的映衬下格外鲜艳,又透着一种傲立雪中的高洁,让人不由产生敬佩之情。

“值得慶幸的是县里已经开始保护珍稀的雪莲了,并制定了一系列措施严禁乱采。相信它们会越长越多的。”木江兄弟感慨地说。

下山的路上,木江兴奋地对我说:“国家实施乡村振兴战略,建设美丽乡村。在山下给牧民建好了新村,一家一院都是砖瓦房,宽敞明亮。牧民纷纷搬迁到山下定居,结束了我们哈萨克族人祖祖辈辈的游牧生活。去年,我家也搬迁到了山下的牧民新村。鹿角湾的这座毡房是专门招待游客的牧家乐。每年鹿角湾的游客特别多,我家的牧家乐加上家里牛羊,年年的收入都在翻番呢,咱们牧民的日子真是比蜜甜哟!”

我不由想起三十年前,木江兄弟家里也只有几峰骆驼、一座旧毡房、一群羊,过着居无定所的游牧生活。望着木江兄弟喜悦的神情,我的眼前又浮现出那年秋末,他家下山放牧的情景:

当时已进入11月,夜晚寒气逼人,团场连队地里的庄稼都已收完了,马上就要开始犁地了。他家的毡房扎在我们连队刚收过秋的棉花地里。一天夜里,气温骤降下起大雪,木江的父亲急急地敲开我家的门,说七岁的小木江烧得很厉害,请我父亲帮忙给找个医生看看。望着木江父亲焦急的神情,我父亲赶忙跑出门,冒雪去找连队的卫生员李阿姨。

李阿姨来了,用听筒听听木江的肺部,量了体温,说:“孩子已经烧到39度多了,我马上给他打退烧针,过一小时咱们再观察一下。”李阿姨说着娴熟地把药剂抽进针管,在木江的屁股上打了一针。我母亲端来清水用湿毛巾敷在小木江的额头上。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李阿姨又给木江量了体温,摸摸他的额头高兴地说:“太好了,烧退了。”我父亲笑着对木江的父亲说:“小木江没事了。”木江的父亲听后握着我父亲和李阿姨的手连连点头,用生硬的汉语连声说谢谢。此时,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地上已是白茫茫一片。

第二天,父亲把小木江送回他家的毡房,见毡房里冷冰冰的,一点也不暖和。原来这场大雪来得太突然了,毡房里还没准备好生火的炉子。父亲担忧地说:“毡房里这么冷,小木江的病还没完全好,恐怕不行呀!这样,我回去给你们找个铁炉子、铁皮烟筒,拿些煤炭来,咱们先把炉子烧起来。”没过多久,他拉着装有煤炭和炉子的架子车出现在毡房外。一阵忙碌后,望着毡房里轰轰作响的炉子,父亲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毡房里慢慢有温度了,父亲摸一摸裹着皮大衣躺在铺上小木江的额头,笑着对他说:“小家伙,好好休息两天就没事了。等一会儿,李医生过来再打一针巩固一下。”木江的父亲感激地对我父亲说:“太感谢你了老哥,你是我儿子的救命恩人,我们全家永远记住你的恩情。”我父亲摆摆手笑着说:“这是应该的,咱们各民族都是兄弟,兄弟有事,我能不帮吗?”

从此,赛里木江全家对我家感激不尽,每年秋天下山来团场放牧,都会给我家送些牛羊肉来。我母亲也会给他们家送一些米面过去。两家俨然像亲戚一样走动,木江认我父亲为干爹,我与木江成了兄弟。

木江兄弟在前面喊了我一声:“大哥!愣什么神呀,咱们快要出冰沟了。”

我抬头望去,红彤彤的夕阳已经烧红了西边的天空。远处,红艳艳的余晖浸染着绿色的草原森林和银色的山峰。鹿角湾沐浴在霞光里,像身披红衣的美丽女子风情万种,楚楚动人。绿绿的草地像铺着一层红云,美得让人心醉。满地五彩缤纷的野花,在霞光里妩媚动人。

此刻的鹿角湾牧场静如处子,美美地躺在天山母亲的怀中睡熟了。天山母亲默默地守护着自己孕育出的草原森林;守护着自己孕育出的绿洲牧场;也守护着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各民族兄弟姐妹。

分别时候,我拉着木江兄弟的手,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一句也说不出来。木江兄弟送我到牧场的公路边,他紧紧拥抱我,在我耳边轻声说:“大哥!下次来兄弟还带你上天山雪峰,去看雪莲花。”我使劲地点点头,依依不舍与他告别,也与这神奇壮美的天山告别。无论我走到哪里,永远不会忘记这充满兄弟情谊的天山雪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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