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轻梦

周洁

这些年来，为了生计，我辗转于全国各地。走过江南的青石小巷，穿梭过上海的摩天大楼，把玩过洞庭湖的月，触摸过云南的云，聆听过潇湘的雨……然而在心中却沉睡着一个梦。这个梦，就是玛纳斯，因为它是我的故乡。打小我就知道，玛纳斯形似凤凰，故而有凤凰城的美誉。这个梦，隐约与凤凰有关。

2022年的5月，我再次回到玛纳斯，正好赶上了和煦而明媚的春天。谚语说“春雨贵如油”，在这里，更是得到了十足的应验。玛纳斯河水在上涨，因为天山上积攒了一冬的冰雪在融化，当然悄悄融化的还有那万古明亮的冰川。冰雪与冰川孕育了玛纳斯河，玛纳斯河孕育了玛纳斯。在我看来，玛纳斯的春天有它不一样的四季分明。远处的天山冰雪铮亮，山脚下的树木呈现出一片片墨绿。目之所及，田间农人驾着拖拉机正在耕种施肥。机器嗒嗒的轰鸣声、弥漫着阵阵清香的泥土、欣欣向荣的农作物，无不让人遐想憧憬。我想，如果不是亲自到玛纳斯，是体会不到这里春天的魅力的。它不像江南的多情，不像中原大地的迅猛，也不像海南的春夏不分。它粗犷而不失豪迈；它萧瑟而不失生机；它凛冽而不失温暖；它是一个剑胆琴心的汉子，也是一个粉面桃腮的佳人。

故乡的梦是无处不在的，只待我一一去圆，去重温。比如金玉琳琅的中华碧玉园、高峡出平湖的凤凰湖、五峰竞秀的凤凰山、浓情蜜意的葡萄酒公园、金版玉底的玛纳斯河、桃花源般的凉州户桃园、坚韧不拔的红柳滩、秀色可餐的五道垭……而实际上，这些地方美的不仅仅只有春天，他们就像会魔法一样，在春夏秋冬中变换，时而嫣然浅笑，时而庄严肃穆，时而杂花生树，时而玉挂虬枝，时而彩彻区明，时而天地一色……我现在要说的，是西海的春，是西海的轻梦。

已经晚上10点多了，玛纳斯的天还没有黑尽。一轮圆月早已挂在中天，像一枚大大的、圆圆的玛纳斯美玉。我刚从“西海”漫步回来，是踏着月亮回来的。怀着迫不及待的心情，坐在窗前，记录着我的梦。窗外的灯光和着月色，愈发地朦胧。花的颜色倒是明明白白，五颜六色都有，红色居多。树木的轮廓也很清晰，我甚至能感受到嫩绿的枝条那蓬勃的生机。

西海公园并不远，就在建设路的西侧。名为“海”，自然与水相关，一座城的魅力大多离不开水。西海也是玛纳斯的灵魂之一。城中有水，水中有城，城水一体，交相辉映。此时正是黄昏，我漫步在水上木栈道，像走进了一个童话的世界，走进了一首诗的意境，走进了一首歌的旋律，走进了一个春宵的轻梦。天上是明艳艳的霞，水里是光灿灿的霞，我身上也是红彤彤的霞，归来的鸟羽上镀着金。如果你把鸟无限放大，就会觉得，你见到了传说中的凤凰。当然，玛纳斯也以凤凰闻名。就在这一瞬间，我觉得我真的见到了凤凰。

霞是浓郁的，勾勒出一个琥珀的世界。房屋、树木、归鸟、行人都在其中。仔细聆听，一切静静的，但并不是了无生机的死寂。泥土中依然有种子在发芽，一支绽放的海棠探出手臂在招呼，路旁有大片的小草在呼吸。优美、舒适、柔情以及安静、温暖，包裹在我心头，而我已忘记了自己，觉得自己像是贴在这幅“西海黄昏”图里。如果是这样，在我内心深处，意境可能会拘泥一些，大概要用一杯玫瑰色的葡萄酒。无关送别，也无关浇愁，所相关的无非是留给“桥上看风景的人”。

霞光慢慢烧尽，乳白色的暮色溶进琤的水声里，涟漪一圈一圈地漾开去，布满丝丝缕缕纤云的天幕渐渐朦胧。不经意间，纤云也跌落水中，随波而逝，湛蓝的天空出现几颗小星，月亮圆圆地挂在上面。湖面也有了月亮，大概是因为它觉得在天上离我太远，所以才来到湖中，这样离我近些。不远处，有人向我招手，她是和我一起来的邻居，说是有些冷，要回去了。我微笑着摆摆手，摇摇头。我清晰地看到她身上的月光，像玉的光芒一样。所以我想多待一会儿，让更多的月光照在我身上，或者在无人的时候，捞一捞水中的月亮。我也知道，传说中诗仙李白就捞过月亮，我这样做大抵是拾人牙慧。但东坡先生曾说“江山风月，本无常主，闲者便是主人”，这是藏在我心灵深处的浪漫。所谓浪漫，就是慢慢地，不着急，从从容容，做一些无为之事，遣有涯之生。

夜渐渐来临，清风携着些许寒意扑面而来，我也应该回家了。路旁的月季在晚风中花影摇动，似是故人来，似是留客作长夜谈，似是送人不忍留步。如果是6月，这里将是月季的王国，花的海洋。目之所及，皆是花团锦簇。你如果来了，这月季花海是非看不可的，因为这是全新疆最大的月季花园。

四周的灯光完全亮了起来，颇有“不愁明月尽，自有夜珠来”的盛况。這不由得让我想到郭沫若先生所描绘的“天上的街市”，那是沉静调的清明健朗的天上世界。现如今，郭先生描绘的天上世界被移到了人间，移到了玛纳斯。

写下这些文字，我躺在床上，尽管睡意来袭，但脑中仍然兴奋，迷迷糊糊地惬意睡去。在朦朦胧胧之间，我恍惚置身于山中，蓦地传来一声清脆的鸣叫。只见一只凤凰，它身披五彩，在万道霞光中腾空而起。抖落的风尘，使山川变青翠，草原变碧绿。羽毛飘落之处，开出绚烂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