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

◎郑希萌

浙江省杭州外国语学校高一（3）班

一根通天黑石柱拔地而起，直入云霄。它全身漆黑，光经过此处，会被吸走全部能量，只剩下黑。

在世界的各个角落都能看到这根黑石柱，人们开始怀疑起此前“地球是个球体”的论断的科学性，甚至怀疑起真实的光的存在形式。政府封锁了秦岭淮河流域内一切可能接近黑石柱的通道，而大众期盼着官方的解释。

文生，一名年轻的专业探险者、地质研究员，家里养了一只镭射甲虫和一只青眉八哥。此刻的文生戴着全感眼镜在淮河里游泳。

文生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毕竟他今天戴上了全感眼镜——正联络着无数个人的眼睛，让他们都有着在淮河游泳的第一视角。就这样游着游着，文生感到水流的阻力越来越小，视线越来越模糊，身体越来越轻盈——有一股强大的吸力，把他往空中提。文生全身都痒痒的，像有什么丝丝缕缕触摸过细小的毛孔。整个世界都是漆黑的，寂静无声——像溺水一样窒息。

绝望的安静，绝对的纯黑。恐惧、害怕生出芽，春笋破土般向上生长，冲破食管，慢慢地，顶到喉头。惊慌的眼睛们注视着四周，什么也没有。

只有文生，他能听到沙沙作响的摩擦声。微粒刮擦，然后悄悄地移动到他身上，一动不动，附在鸡皮疙瘩上。是人的脚步！沙尘微粒有节律地穿插过对方，一粒粒微小的原子，受到了无穷大的阻力，结合又分开，分开又结合。

文生看不见，却能清晰地感知到四周。还是漆黑一片，但其中有行动中的原子，它们分开、结合，相互借力，一会儿凝聚成一群，一会儿又散开成颗颗微粒。

“你好，陌生的朋友！我是引导者，需要我带你走走吗？”

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汇集成一片，声浪此起彼伏。直到天降一个漆黑的云团。慢慢聚焦后，他才显露出身形：花瓣状的硬背甲，金属质感，上面覆盖了厚厚的墨绿玉纹，别扭地随着移动反射出亮眼的光。那甲壳的光泽，墨绿上又生出光亮。

全世界的眼睛都在文生的眼镜背后扑闪，人们惊奇地讨论着这个外星生物。

他们发现了一个全新文明！

“你们的道家说无中生有、有生于无，我们这里的万物都是如此。”

原本的漆黑开始变幻。流动的浑浊的乳白色液体遍布脚下，人悬浮在半空，每走一步，液面上便泛起涟漪，似滴滴胶水粘在衣上，又立即消失不见。天依旧漆黑。

“文生，去见他们的领导人。”终端眼镜接口传达了命令——看来是个等级很高的官员。

“呃，你们这有权力机关之类的吗？或者说国王，我想见见他。”文生斟酌着谨慎地开口道。

“哦，当然有，亲爱的！”

瞬息之间，漆黑的天空就生出一双巨大的翅膀，文生仰视着，被其激起的九千丈旋风刮得东倒西歪。

“我的女神，请允许我向你介绍这位外来的朋友。”引导者如是说。

眼镜背后的全世界都为女神屏住了呼吸。她的脸在一片纯白水汽中缓缓地呈现：玉白粉面，俏唇红润，烟波弯弯半含笑，光洁的下巴轻点，传回来甜美的歌声。“我的女神殿下，请允许我向你介绍这位外来的朋友。”

一个个眼神慢慢涣散，瞳孔收缩又扩张，呆傻而痴迷地仰望着外星女神。女神扇动翅膀，掀起排山倒海般的狂风巨浪，漆黑的天就像被洗去污浊般变成了一片乳白，风浪过后，她化成了石膏像，被钉在天上。无数双眼睛贪婪地注视着她，身后是漆黑石头制成的十字架。

之后，无论走到哪里，一抬头，便是女神的石膏像。

“你们这有房子吗？我想休息一下。”

“哦，当然有，亲爱的！”

一瞬间，脚下全部是排排规整的方块房。一格格一间间，一模一样，一间接着一间，机械地复制着。

“你们这会有战争吗？”

“哦，当然有，亲爱的！”密密麻麻的房子顿时被一阵阵炮轰，倒在了乳白色的河上，河水变得更浑浊了。重金属碰撞摩擦，刺耳的嗡鸣、尖厉的号叫、震耳欲聋的鼓雷炮枪声、急刹车的刮擦声……混乱地排山倒海般扑向文生。

文生害怕得想要大叫，一开口却发出不同的声音：“你们这有坏蛋吗？”“你们这有宠物吗？”“你能给我看看你的脸吗？”……

引导者嘴上不停重复着一句话：“哦，当然有，亲爱的！”周围的微粒原子不停地变幻着，交叉穿过彼此，打着架，争吵着。世界又慢慢变得浑浊，沙尘慢慢堵塞住文生的耳朵、鼻子、眼睛。

恶意凝聚成实体，化作利箭从四面八方射向文生。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喷出了一道道泪水，掉在了微尘上，空气变得湿漉漉的。他摔倒在地上，四肢蠕动着前行。他没有忘记抬头，又看见张开翅膀、还在微笑的女神。

“啊——”

文生尖叫起来，爬着、滚着逃跑。他的背后还追出来一对眼睛，只见那个巨型墨绿色镭射甲虫张开翅膀，俯冲下来。他拼命往后快退，分不清左右，分不清前后，分不清出口。他惊慌地大喊大叫着，涕泗横飞——它就要追上来了。

文生摔了一跤，再也跑不动了。他趴在地上，蠕动着，惊恐间抬头，天是乳白色的，射出荧光粉、荧光橙，还有毒辣的红光。

“啊——”众人惊慌，大喊大叫起来。文生摘下眼镜，每个人都看见了直冲云霄的黑石柱。

文生呆呆地站在那根黑石柱前，却只看见自己的眼睛。“眼睛”们以为自己发现了全新的文明，其实那只是一面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