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那些事

2023-08-07 09:16乐祥涛
参花(上) 2023年8期
关键词:美发店美发发型

认识吴仁,是个偶然。

原先我理发几乎都是固定的,固定一个发型,固定一个地方。小时候理发师上门服务,理的是不变的平头,那是没有选择的事。当时,小到一个村子,大到两三个村庄,就一个理发师,他就会理一个发型,那就是平头,老少都一样。他常年挑着一头热的理发挑子,像蜘蛛吐丝一样,在村与村之间来回走动,织着他自己才能读懂的网,不知疲劳,不知辛苦,年复一年。有些时候,我单纯地在想,这理发师莫非是我们家的亲戚?不然,他怎么会按时来给我们理发呢?直到我看见他从我母亲那拿走稻谷时,我才明白,原来他是收费的。后来知道他收费也很特别,有单次收、月收和年收等,但支付的方式比较灵活,可以是现金,也可以是粮食和其他物品。

参加工作后,理发开始是个难题。因为,传统的那种发型已在我的思想中根深蒂固,但在如今什么都讲时尚的城市里,哪里可以找到适合我的理发师呢?我一直在困惑。开始,我宁愿把头发留得更长一些,也不去凑合着理。后来,实在不行了我就去找,经过不断寻觅,这才发现,就在我居住地的后巷有一个理发师傅。因其年龄偏大,赶不上时代的步伐,只好在后巷开一处半间房大的理发室,顾客大都是像我这样或是更年长一些的男子。我觉得,在这儿理发挺不错,最起码不花哨、不怪异,还有儿时理发时的那种感觉。

到吴仁那里理发,纯属意外。那次,是和单位一帮小青年喝高了,误打误撞去的。理完后看看也蛮好,关键还是传统发型。据说,他是这个小城唯一一个还理传统发型的美发师。并且,这里的环境、设施、服务等都还令人满意。从那以后,我便成了吴仁店里的常客。没想到,这一理就是十多年。

还有一个让我留下的理由是,这个小小的美发店,却蕴藏着小城的大世界。在这里,你可以听到许多离奇的、新鲜的故事和要闻等。吴仁讲到这些事情时,常常会添油加醋,尽情渲染。就这样,不长的理发过程,听故事就像听音乐一样,时间便慢慢地过去了。

绝大多数时候,吴仁都是讲别人的故事。有一天,我听一位理发的人说,其实,吴仁和他妻子的故事更加精彩!

好奇心驱使我想和吴仁聊聊。

一听到我让吴仁讲自己的故事,吴仁先是一怔,继而满脸是笑,后就津津有味地说起他和妻子的过去。

吴仁的妻子叫荷花,比他大三岁,是邻市荷花村的,在家排行老三,人家都喊她三姐。荷花是她的小名,大名叫曾菊,不过,几乎没有几个人知道,大家不是叫荷花就是喊三姐。荷花觉得叫小名还比较亲切,后来便习以为常,所以,也没怎么计较。

荷花年轻的时候,是非常美的,吴仁坚持这样认为。他还说,最起码在她们那个村,可以算是村花。吴仁这样描绘她,看她第一眼时,她正和村里小姐妹们一起玩耍,她机灵、聪明、爱笑、好动,特别是双颊总是透着红润,让人看第一眼就会喜欢上她。可是,后来听说她与身边和周围村的后生都不来电,把她的母亲急得不行,还托人在城里找了一个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工作人员,她都没同意。

吴仁有个亲戚是荷花她们那个村的,可能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吧,在他走亲戚时,意外地见到了荷花,谁知就那么一眼,他便喜欢上荷花了。或许是荷花也动了情,面对吴仁傻傻的举动,不但没有反感,还有些好奇,接下来,连普通的事情都变成浪漫的了。

偏偏俩人的交往遭到荷花父母的强烈反对,致使他们的相爱之路变得一波三折。不知道是荷花的逆反心理起作用,还是爱情力量的驱使,竟使被关在屋里的荷花翻窗逃跑,藏匿地点就在吴仁家侧屋的杂货间里。几经周折,荷花的父亲还是发现了端倪,在沟通无果的情况下,吴仁和荷花趁夜一起踏上了外出打工之路。

首站便是东莞。然而,在那个时期,对于没有文凭、没有技术、没有体力的“三无”人员,想找到工作的难度就可想而知了。相比较之下,荷花还是有些优势的,因她嘴甜,面带笑容,这就给她的求职提供了优先的条件。很快,荷花在一间发廊找到了工作。

而吴仁就没有那么顺利了,他一直在找事情做的路上奔波着,在实在没有什么好办法的情况下,他选择了自己卖水果。这样,他们暂时安顿了下来。可是,他的小买卖只能东躲西藏,最要命的是,不知是吴仁损害了别人的利益,还是不合群,竟反复遭遇骚扰。有一天晚上,两个流氓来到他的摊位前,说要买水果,结果没付钱拿着东西就跑,吴仁怎肯罢休,便追了上去。没想到,在一个路口又有俩人闪出。要不是荷花下班路过那里,吴仁的伤势不知有多么严重。

吴仁的买卖是做不成了,他又处于一种无业的状态。可他并不甘心,就主动去了十多个地方进行自我推荐,但都没有人愿意接纳他。后来,经人介绍,他硬著头皮去了一个建筑工地,负责施工的老板看见他时,当即就摇头。后来,许是为了给介绍人一个面子,吴仁才被留了下来。可是,第三天干完活后,吴仁自己提出了辞职。

最终,还是荷花帮吴仁找到了一份打工的事做。

那天,我去美发店理发,发现吴仁不在,原本我是想转身就走的,没想到老板娘荷花叫住了我。因为经常来,大家都比较熟悉,没有了那种陌生感,我就停下了脚步。转念一想,不如让荷花给我理发,说是看看她的手艺,实是想和荷花聊聊,听听她的故事。

开始,荷花不说,在我谈起吴仁告诉我的那些事后,荷花才笑着讲起来。她说,当时荷花的父母没有看上吴仁,原因有三:一是那时吴仁身体较瘦。父母说,男人没有一个好的体质是很难支撑一个家的。二是吴仁没有固定的工作,也就没有什么经济来源,到时拿什么来糊口。三是吴仁家庭困难,姊妹很多。

她还说,父母知道他们俩人的情况后,坚决反对,禁止来往。可是吴仁还是大老远地跑过来,白天不能见面便等到晚上见,后来晚上也不行,就又找了一个牵线的红娘。没承想荷花的父母也加大了管束力度,最后的办法是把荷花关了起来。

说到他们打工最困难的时候,荷花说,那时吴仁真的很沮丧,一度有过放弃的想法。后来,荷花就多次去央求发廊的老板,老板才勉强同意吴仁到发廊当学徒。令人高兴的是,吴仁对美发这个行业很感兴趣,他对美发属于一点就通、一教就会的那种,或者说是天生吃这碗饭的。没有多长时间,老板看他的脸色由原来的阴转多云,再到后来的晴空万里,这个过程不到一年,特别是有人点名让吴仁美发,并在老板面前夸他会根据每人的面相、发型、发质等,很快确定理什么发型,其结果是顾客个个都高兴而来,满意而归,老板的脸上总是喜笑颜开。

哪知道,这样和谐的局面没有维持多久。事情的经过大致是这样的,随着荷花在城市生活的适应和审美层次的提高,其自我形象也日渐提升,这样就受到很多人的赞赏,同时,也招来一些“苍蝇”与“蚊子”,最主要的就是常光顾美发店的那个钱经理。通常情况下,顾客对美发店的服务人员多看两眼,或是做些小动作什么的,老板常常是睁只眼闭只眼,这无形之中就助长了一些人的不良习气,钱经理就是其中的一个。可是,荷花不是那种随波逐流的人,她坚决不依,结果就闹僵了。在隔壁间美发的吴仁听到消息就冲了过去,一场混战后,虽然钱经理狼狈而逃,但美发店的老板说,你们两个不能在这里工作了。

吴仁和荷花连夜去了第二站,广州。

这次,因为有在美发店工作的基础,俩人很快就有了安身之地。在那里,他们不仅学到了一些新的技术,也学到了新的观念和思维,就在他们准备施展拳脚的时候,他们所在的那个美发店意外地接到通知,说是随着城市的发展,近期美发店等将被拆迁。两个人一商量,决定打道回府,在家乡开自己的美发店。

在自己开店的问题上,吴仁和荷花的意见是一致的,可在开店的选址上却分歧很大。荷花说要把店开在市中心的繁华地段,理由是容易聚人气。而吴仁却偏要把店开在老街已在经营的杂货店那里,且先后五次去那儿与店主商量,最终以与繁华地段一样的租金,租下杂货店。荷花明白了吴仁的用意后,竟没有再坚持。这反过来让我糊涂了,是艺高人胆大,还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呢?看着我满脸的疑问,荷花笑笑跟我说,都不是,这个地方是吴仁他们家住的老地址,市里拓宽街道时,第一批就拆到这里。说到这里,荷花还开玩笑说,如果是现在拆迁,光补偿,吴仁他们家就会发财,我们就不用在这干活了。可惜那个时候补偿额度极低,随便找个地方安置一下,再补一点钱就完事。说完荷花自己咯咯一笑。

不一会儿,她又补了一句,把店开在这里,说好听一点是为了吴仁儿时的情感记忆,说不好听的,就是他的固执。呵呵!

其实,吴仁的固执,不仅仅是表现在开店的选址上,在美发方面也是如此。吴仁最拿手的就是理发,这也能最大限度地展现吴仁的手艺,每当他理出一个得意的造型时,都会沾沾自喜,享受其中,吴仁很乐意过这种生活。可是,这种理发的收费较低,不利于美发店的长期发展。荷花曾多次提出,要上烫染修复、白发转黑、防脱生发、去油控屑、头部刮痧、头皮清洁、头发保养等项目和个人面部基础护理、面部补水保湿、面部美白嫩肤、眼部保养等美容护肤类项目,想在服务方面多做点文章,一是增添一些项目,二是增加一些收入。但都被吳仁以这样那样的理由搪塞过去,说是不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后来看到确实竞争不过别人时,才勉强与荷花商量,由吴仁负责理发,荷花负责染烫。

有了些积蓄以后,夫妻俩就考虑扩大店面,招收员工,好干出点模样。谁知,不久就在招收员工上又出了问题。有一个叫小吉的乡下姑娘,到他们店打工,原先是跟着荷花搞染烫的,后来她却主动要求到吴仁这里一边洗头,一边学理发。吴仁觉得这个时候还有女孩跟他学理发,让他的自信心得到很大的满足。再说,这个女孩天资聪颖,一点就透,深得吴仁的赏识,吴仁也愿意把自己的所得教给小吉,一来二去这师徒俩就配合得越来越默契。开始,荷花并没有在意,只是偶尔感觉到哪里有点不对劲,但也没有多想。直到吴仁接到小吉的信息,让他晚上八点钟去公园边的小树林,说有重要的事情和他说时,吴仁慌了,立即把信息拿给荷花看,这时他们俩才觉得事情有些严重。

小吉在小树林边见到了吴仁,发现他是和荷花一起来的,二话没说扭头就走了,从此再也没去他们俩的美发店上班。

荷花提到这件事时,看得出是自信满满。接着,她还低声笑着跟我说,你不知道,吴仁那人爱认个死理。

吴仁知道荷花把他们俩的事向我都和盘托出了,所以后来在我面前没有再讲故事,谈的最多的,就是说我该理什么发型。

我到吴仁那里理发,图的就是一个传统发式,且不做美容、不做护理,其他的也就没有考虑那么多。至于荷花说他不该一直坚持传统理发,这种做法已经过时,不再合适,这个我的确说不清楚。关于对与错的问题,真的不好定义,因为每一个人看待事物,都有自己的判断标准,关键是看你站在哪个角度去思考了。

没事的时候,我总爱这样去想。

作者简介:乐祥涛,系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信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光明日报》《雨花》《延河》等。出版散文集《打开心灵让风吹》《乘着蝉声的翅膀》《走笔豫南》等。

(责任编辑 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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