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中笔记(组章)

2023-08-21 16:30蒲永天甘肃
星星·散文诗 2023年15期
关键词:马兰花洮河大雾

蒲永天(甘肃)

马兰花开

在一处叫马兰滩的地方,疾驰的车子停了下来。

马兰花,奇迹般占据那里,硬挺挺的剪刀刃般的叶子,托举着蓝盈盈、刚剪出的蝴蝶,将飞而未飞,欲停而未停。

遥远的地方,它们的家园,寂静而美好。

不远处,农人拖着小小的身影,在田间劳作,有白杨树齐刷刷立起,有白墙红瓦的房子,静静的……

后来的路途中,马兰花多起来,一簇簇,一片片,蔓延到更多的地方,更多的生动场景不断入眼。

马兰花开,一路蓝盈盈的心情。

兴隆山

曲折陡峭的盘山路,在一路筛选不同的人。站在什么样的位置,暗合一个人的精神。

旺盛的草木,被人一路装进空虚的躯体,抵达山巅。再贫弱的灵魂也有脚踩着一座山的气度,狭窄的视域顿时开阔,江山壮丽,人生美好。

是树木,就要挺拔。是花儿,就要绽放。是飞虫,就要振翅飞翔。是鸟儿,就要在层层叠叠的密叶间,洒下清脆的鸣叫。

参天蔽日的松树,是一种对比;陡峭的下山台阶,是一种考验;而丛生的竹子,更像是一种启悟;迎面而来的背沙子的建设者,无疑又是一种深刻的哲理。

兴隆山的雨将我淋湿,但并没有给我寒冷。它的各种各样的雨水,一寸寸滋润着我的心田。

野菊花

黄昏苍茫。岳麓山上,野菊花摇曳着不确定的身影,把西天那一抹璀璨的晚霞裹在自己细弱的颈项上。它们踮脚眺望,远处的小城正陷入浓稠的光芒里,虔诚而庄重。

洮河在更远处,熠熠闪烁。

地处西北一隅的小城,瞬间浸染在历史沧桑的气息里。

时间沉郁的力量。小城高楼耸立,洮河一再西移,泛起的波光却仍然闪着冰冷的鳞片,日夜呢喃,向北流逝。

岳麓山顶,姜维墩周围。三国的那一日,野菊花浸染在兵戈交接的腥气里。烂漫的绽放,深深浸染了生锈的气息。多少年之后,依然能够从大片的集体绽放里,邂逅兵戈的气息,有金黄闪耀。

当西天拖曳着冗长的光芒,渗着时间辛凉气息。站在最高处,即使最小的谈话,也在每一次短暂的停顿里,挤进野菊花复杂的历史气味。

姜维墩之上,一块三国的锈铁,在我们的谈话里豁然苏醒。它遥远的伤痛,可以触摸。它的身世,却漫漶不清。任凭它一再涨红脸庞,丢失言说的可能,把曾经的细节囚进躯体,成为历史的一部分,供人们在心底凭吊。

野菊花在庞大的守候里,多少世事回归于静伏的尘埃。然而还有兵戈交接的气息,躲过守口如瓶的时间,隐隐散播。

我脚步徘徊,眼神迷离,在暮色来临前离开。野菊花在身后陷入深深的秋天,仿佛三国的那一个秋日。

大雾弥漫

大雾弥漫。山川、沟壑、河流、田地……都在缥缈中朦胧,平常景象具有了仙境气质。

都在雾里,披着神秘的轻纱;都在雾里,看透尘世的烟火。

大雾弥漫。一棵仙风道气的树,湿润的气息轻擦我的肌肤。它带动大地,向上攀升,沉重的事物生出轻盈的翅翼,在广阔里潇洒。

大雾弥漫。从坚硬的事物旁边走过,有种柔软在蠕动,一颗石头露出轻轻的笑靥。

我在走平常的小路,隔着层层的雾气,探索前边世界,突然出现的美好,一片树叶飘飘洒洒,一只鸟儿打开折扇。

大雾弥漫,世界变小。仙境的小,小到一个的内心。

大雾弥漫,思想的空间变大,大到一个人的内心。

出峡口

一条河,裹挟着马衔山的翠玉,从这里流出。

一座山远去的目光,从这里漏出去。

秦朝的王子的泪水,最终留下了,幻化成混杂在满河乱石中的玉。皇后寻觅的身影,最终也被久远的传说定格在这狭窄的沟口了。

这悠长的峡谷,曾流淌过怎样的浩荡的历史。秦长城修到沟口上,就停住了。秦人彪悍的目光,终于在这里化成柔肠。

出了峡口,世界豁然阔大。洮河裹挟着不可阻挡浩浩之气,一路北逝。

小饭馆

随着暮色的到来,这里热闹起来:羊贩子进来时,旋起一股腥气;浑身沾满泥土的人,走进来了,还在拍打身上的泥土。泥土未拍尽,整个人却惬意起来。

方言瓷实,笑容憨厚。外出粜了洋芋的乡人,桌子上摆满了喜悦,几杯酒之后,话语有些严重。多少日子憋在胸间的苦水,喷涌而出。

在一个角落,悄然落座的几个人,刚刚把满手的粉笔灰洗去,保持缄默,不知道如何开口。一碗碗面片,热腾腾地端上来。短暂的沉默间,是一片咂嘴的声音。

河 事

洮河水消瘦的时刻,一座水泥大桥,却架起来了。不再有激情的水,沉默如镜子碎片,散落于卵石之间。沙场宿命般出现,河床被肢解,被运走的是无尽的沙石,一条河的灵魂却匍匐在那里,睁着空洞的眼睛。

舅舅也不再出现。他亲手垒就的码头像一截遗迹,还在呼唤搁浅的木船,还在等候,对岸的人亲切的脚步。水从他的眼神中消失。一条浪花飞溅的河就那么轻易地在一个人的身体中找到了掩埋的地方。他甚至不再叙说与回忆。就像岁月之河出现在额际,一切在时光中犹如浑圆的卵石,光滑坚硬冰冷,那么自然地,舅舅的双手深深地插进泥土。满院的玉米,堆积着一些喜悦。带着泥土的柴胡,被剪断的新茬,散布苦香,其间人影晃动……

当他拿刀分割牛肉,微微的笑语间,有众人不易被察觉的苦涩。他中年的手有些麻木,手中的刀子有些迟钝,就像前几日握在手中的鞭子,他的身子有些颤抖。

割肉剔骨:在他一个人的心里流淌成河。

河水再现:舅舅的眼里却一片卵石铺就的河床废墟。

他的灵魂在废墟之上,顿时空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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