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春山

2024-01-04 04:11迟中二南枕上浊酒
南风 2023年12期
关键词:魔教魔界玉佩

文/迟中二南 图/枕上浊酒

编者按

盛舟微笑着,任由魔气化作的剑身溃散。凌川愣在了原地,他不明白为什么盛舟不动手。

风声呼啸,凌川恍惚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一样。他喃喃自语的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不出手?为什么……我好像认识你一样?”

“你忘了我么?凌哥哥。”她的声音那么轻,仿佛一触就会破碎。

“我是盛舟啊。”盛舟说:“你忘了么?盛舟渡凌川,落日……见青鸦。”

本期新人作者迟中二南《误春山》带我们进入了一场新颖又牵动人心的魔幻邂逅,剧情跌宕起伏,男主身份一再转换,虽然偏虐,但是剧情能狠抓主要场面细致描写,详略得当,男女主让人记忆深刻。作为新人作者迟中二南《误春山》节奏感也把控的很好,剧情推进快,逻辑通顺、文笔流畅,喜欢虐恋情深的读者值得一读。

他注定只能守在偌大的宫殿里,静静的等待着黑夜来袭。等待着睡梦中那个少女赤着脚,带着笑意朝他走来。

1

盛舟去见凌川的时候,天正下着大雨。

雨声噼里啪啦,风雷声烈,仿若千军万马奔腾而过。她蹲在屋檐下,仰头去看那打在青瓦的雨滴。

这是盛舟第五次来找凌川,凌川推门而出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穿着青衣的少女正坐在台阶上,百无聊赖地盯着地面上水洼出神。直到,她看到了凌川。

顿时,原本如同被霜打焉了的盛舟飞快的从台阶上起身,就要往凌川身侧凑。凌川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她,盛舟见状也不恼,反而笑嘻嘻的问道:“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屋外雷声轰鸣,几乎要掩盖她的声音。凌川不答,转身走到屋内,一片寂静中只听见雨打在屋顶上的声音。盛舟跟着他进了屋,她看着前面凌川的背影,自顾自的说道:“可是以你现在的修为,想要复仇,就得入魔。”

听到她这句话,凌川原本抬起的脚,顿在了原地。

盛舟没有理会,而且大大咧咧的在屋里找了一个椅子坐下。凌川看见她坐在椅子上晃着双脚,一副十足的稚子神态。屋里点着油灯,昏暗的光线在斑驳的泥墙上晃动。盛舟朝着凌川的方向看去,微微偏着头:“你经脉尽断,武功尽失,我倒是好奇,究竟是何人与你有如此深仇大恨,居然将你重伤后还抛至无缝崖下。此举分明就是要将你置于死地,不留活口啊。”

从盛舟口中说出的话听起来骇人听闻,然而她本人却是笑意盈盈,丝毫不见其惧色。

说到这里,盛舟顿了顿,她看了凌川一眼,声音里带着戏谑:“若不是那天我碰巧在无缝崖下采药,怕是你的尸骨早就凉透了。我救了你的命,你不感谢我,反而对我冷眼相待。你说说,世间哪有这般的道理?”

盛舟一边说着,一边从椅子上跳下来,凌川听见她说:“怎么,你不会真的以为,凭借你现在的样子,就能报的了仇?”

屋外的风透过门缝吹进来,猛烈的几乎将烛火吹灭。门吱呀吱呀的响了一阵,像是行将就木老者的喘息。

凌川不答,任由盛舟一个人唱独角戏。见状,盛舟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撇了撇嘴,只能放弃接下来已经打好的腹稿,准备离开。

烛影晃晃,盛舟走到门框那里时,像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她扶着门框转过身子,她的声音伴随着雨声响起,带着轰隆的雷声和潮湿:“我知道你不屑于与我们这些魔教之人为伍。但我劝你,你可要想清楚了,若不为魔,永生永世,你就只能拖着这副残败的身子怀着恨意入土,若入魔,还有一线机会,让你手刃仇人。”

“是生是死,是魔是仙,只在你一念之间。”

雨好像变大了起来,远远的传来不知什么动物的长啸,在黑夜里显得尤为凄厉。最后,盛舟还说:“若是你想开了,愿意听我一劝,你可以来魔界的寒渊找我,我可以教你魔界的术法。”

她的声音消散在雨中,模模糊糊的,凌川听的并不真切。

2

凌川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做这个梦了。

他又一次回到那天,天阴沉沉的,是下大雨的前兆。

无数个黑影在混乱的光影中穿梭,凄厉的呼喊混杂着一张张看不清的面孔,到最后,梦境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凌川挣扎着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挣脱开来。他从床上坐起,冷汗遍布,记忆席卷而来,被震断经脉,七窍流血,眼前所见的全是惨死的村民。不知是谁一把抓住他的衣领,高高的将他从无缝崖上抛下去时,乌云聚集,第一滴雨落在凌川脸上,掉进他乌蒙蒙的眼睛里。

这是凌川苏醒后最初的记忆。

凌川自幼时便生活在无缝崖脚下的一座小村子里,村子名唤清虚村。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村子前头的山头上,正好隐居着一处修真门派,名唤清虚门。修道之人可腾云驾雾,因此深得众人敬畏。一旦成为门派弟子,今时便不同往日。只可惜,清虚村虽坐落在清虚门脚下,然而近些年来,村中也只有一位稚子,名唤青鸦,得到了清虚门长老的青睐,踏入仙途,带着全家一同上山享清福去了。

说起来,凌川还与这位青鸦有过些许渊源。二人虽为同龄,但因凌川比青鸦稍长几月。青鸦便常唤凌川为“凌哥哥”。幼年时凌川和青鸦一同打枣摸鱼。后来青鸦入了清虚门后,凌川就再也没有听过她的消息。

山下的草木萋萋,青鸦离去后的第十二年,魔教无故来犯,血洗了清虚村,全村除凌川外无一人幸免。而也正是那日,凌川被一刀刺中,经脉尽断,丢在了无缝崖的下方。

凌川一闭眼就会重新看到那日的场景。他想要复仇,可事到如今,经脉尽断,以他现在的修为,复仇一事难于登天,唯有入魔才有一线生机。可他若入魔,便是沦落到跟仇人一般的地位,若是不入魔……自己又能如何?

黑暗里凌川痛苦闭目,无人知晓他的挣扎。

三日后,魔界,寒渊旁。

一身玄衣的男子停步于此。举目望去,远处白茫茫一片。他迟疑了片刻,最后似是下定了决心,抬脚迈进那片积雪之中。

这时,天阴沉沉的,有风猛烈地吹过,响起呜咽般的长鸣。

3

茫茫荒原,周围空寂无人,雪厚几尺。一道黑气如闪电一般在空气中划过,瞬息之间,从苍穹之上飘落的雪花已被劈成两半。

树下,正是施法念咒的凌川。

这是他来到寒渊的第二十三天,凌川在这里找到了盛舟,并且跟着她一起修行魔道。

盛舟正在一旁吃着枣子。见状,便将口中的枣核吐了出来,道:“果真是修炼的好苗子,这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你便能凝气为剑了。”

鹅毛般的雪花随着寒风飞扬,凌川收了术法,向盛舟走去。盛舟远远的往他的方向抛了一把什么东西。凌川下意识的接住了,拿到手里一看,居然是一把枣子。

枣子……

模糊的记忆突然间清楚了起来,隔着一层雾气,凌川突然间想起了很多年前,那时青鸦还没有离开,自己远远地看着枣树下那个孩子回过头,露出了单纯的笑容。

孩子的眼睛那么清澈,迎着朝阳,仿佛在发光。

凌川出神,盛舟见他半天不出声,跑到凌川面前摆了摆手,道:“给你把枣子你就傻了?怎么,没吃过枣子啊?”

雪落之中,盛舟的声音将凌川唤回了神。凌川没理她,把枣子放进口袋中径直往前走去。盛舟跟在他说:“你干嘛不理我,我救了你的命,还教你术法。你不叫我一声师傅也就罢了,总得拿出点诚意给我吧?”

听闻这话,原走在前面的凌川突然停下脚步。盛舟不妨,一下子撞到他的后背。正当盛舟揉着鼻子准备发火之时,凌川问道:“你想要从我这里拿到什么?”

许是他的声音太过于冰冷,让原本有些怒气的盛舟也愣住了。饶是这样,片刻后,盛舟还是打量了他全身上下一遍:“我还能要什么,要我说,你全身上下,也就只有那块玉佩值点钱了。”

听她提起玉佩,凌川脸色突然一变。凌川道:“原来你是为了这个而来,可惜,谁都别想拿到这枚玉佩。”

见状,盛舟觉得有趣。她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雪花,瞧了凌川一眼。她说:“实话跟你说吧,我逗你玩的,早在救你时我就发现你那玉佩了。要我说其实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看你这样子,难道玉佩是你老相好送的?怪不得这般宝贵。”

荒原里盛舟的声音格外的大声,盛舟见凌川突然间沉默了起来。很久之后,他才说道:“那物是故人所赠。”

故人是谁,他却再也不肯说出口来。

风声几乎要把凌川的声音给盖住了,盛舟听得并不真切。她问道:“原来是故人所赠。既是如此,你那故人现在身在何处?为何没跟你一起?”

荒原无人,盛舟模模糊糊听见凌川说:“我也不知。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她,可惜隐隐约约打听到一些消息便断了。”说到这儿,凌川顿了顿,又道:“更何况已经过了许多年,就算她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一定能认出来。我唯一记得的,只有她腰侧一处宛如月牙的胎记。”

凌川的声音消散在风里,等他们终于到了寒渊住所的所在地后,盛舟说:“若是有缘,你们自会重逢。只是……”

只是后面的话,盛舟并未说出。凌川并没有注意到少女脸上的欲言又止的神色。天已经黑了下来,远处,黑暗缓缓来临。

4

谁也没有想到,仅仅是半月,凌川的功力已是突飞猛进。

盛舟自从那日后不见了踪迹,凌川并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后来路过枯树旁一处雪坡时,远远地瞧见一个人影,他呼唤了一声。隔着纷飞的雪花,凌川看见那个人影闻声扭过头来,看见来者是凌川后,下意识露出了笑容。

那是盛舟,她眼神明亮,像是灼灼的雪光。

凌川恍惚了起来,他好像要想起什么,可终究还是消散了。

凌川每日就呆在寒渊练功,寒渊常年冰天雪地,无人涉足,却在那天来了一个魔修。

那魔修是来寻盛舟的,盛舟不在,他便等候在一旁。凌川听见那名魔修问道:“敢问这位阁下是如何结识尊上的?看你的模样,似乎并未在魔界出现过。”

尊上。这个词一出口,震的凌川恍惚了一下。魔修只有会对魔尊这么称呼,凌川猛地抓住那名魔修的手,强忍着情绪问道:“你刚才在说什么。”

他抓着的手越来越紧,那双漆黑的眼睛在日光下发生灼人的光芒。

那名男子看到这一幕,有些不解,他说:“难道你不知道,魔尊就是盛舟大人?”

凌川松开了手,一阵一阵嗡嗡的耳鸣在耳边响起。

寒渊之中气氛突然间压抑了起来。当盛舟回来时,看见的是坐在一旁的凌川,他注视着自己,眼神冰冷到可怕:“我问你,你就是魔尊?”

见他戳破自己的身份,盛舟没有丝毫的惊慌。她笑了起来,微微歪着头,说道:“哦?你是听谁说的?真是遗憾啊,我还以为能多瞒几天呢。”

“可惜啊,被你现在发现了。”盛舟说着,一步一步靠近凌川。无数个黑气怒涨出来,铺天盖地的笼罩在整个寒渊的上空。盛舟轻声说:“既然如此,今日,便了结你我之间的积怨吧。”

雪落了下来,寒气中,黑色的魔气疯狂的萦绕在凌川周围:“是你……是你杀了清虚村的人!是你把我打下无缝崖!”

他说完,便径直冲了上来,化气为剑,直挺挺的朝着盛舟刺来。盛舟疾步向后退去,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她并没有动手,而是直面上那一剑。

那剑刺中盛舟的胸膛,血流了下来,染红了青色的衣裳。

盛舟微笑着,任由魔气化作的剑身溃散。凌川愣在了原地,他不明白为什么盛舟不动手。

“太好了,你终于走到这一步了。”盛舟说:“我等这一刻已经太久了。久到……我以为已经等不到你了。”

风声呼啸,凌川恍惚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一样。他喃喃自语的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不出手?为什么……我好像认识你一样?”

风带走了他的问话,也带来了盛舟的声音。

“你忘了我么?凌哥哥。”她的声音那么轻,仿佛一触就会破碎。

“我是盛舟啊。”盛舟说:“你忘了么?盛舟渡凌川,落日……见青鸦。”

血从她的嘴角流了下来,仿佛一朵艳丽的花。

凌川的心突然很慌,他颤抖着双手想要抓住盛舟的身子,可他再怎么努力都无法抓住。盛舟向后重重地倒去,飞溅的雪花落在少女脸上。那张脸此刻看起来那么的安详。

就像多年之前,那个枣树下的孩子,扭过头冲他微笑的脸。

风吹起盛舟的衣服,露出了被血染红的胸膛。那个黑色的宛如月牙的胎记,得以重见天日。

他想起来了,可一切都太迟了。

5

盛舟已经很久没有回忆过往事了,在她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后。

她成了魔尊后便不爱说话,不似旧时的脾性。诸人只知道有个魔修一统了魔界,却少有人知,这个魔尊,竟是个惊才艳艳的修道女子。

那时,她还不叫盛舟,她叫青鸦,她的家也不在这冰冷的魔界,而是清虚村。

清虚村依山而立,草木萋萋。小时候青鸦喜欢站在自家屋顶朝清虚门的方向望去,她曾听村头教书先生说过,那里有些很多腾云驾雾的仙人,他们是世间最尊贵无比的存在。

幼年时的青鸦很羡慕那些人,因此她天天爬上屋顶朝清虚门望去,渴望能一窥仙人的真容。然而仙人没有看见一个,青鸦却因踩碎了屋顶的砖瓦,吃了自家爹娘一顿竹板炒肉。

每当这时,她总会找同村的玩伴哭诉,哭啼啼的把红肿的手心露给那个男孩。男孩只比他大上几个月,却少年老成。他看着青鸦的伤口,小心翼翼捧起受伤的手吹着气。

青鸦记得那个男孩叫做凌川,盛舟渡凌川,落日见青鸦的凌川。

青鸦喜欢和凌川玩,她把随身携带的一块玉佩送给了凌川,作为信物。盛舟说自己以后也会成为很厉害的仙,谁都知道这只是一个孩童的幻想。修仙之路,艰难坎坷,哪怕清虚门就在离清虚村不远的山上,数百年来村里也未有一人踏入那修仙之途。

因此那时,所有人都以为那只是青鸦孩子气的话。

清虚门是青鸦在八岁那年来的。所有人在那日都看见御剑而行的仙人停在青鸦家门口。那名仙人仔细的看了看青鸦,赞曰此童是修道的料子。

仙人说,你可愿随我拜入清虚门,修道成仙?

时至今日盛舟仍然记得当年的景象,她那时欣喜若狂,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青鸦想,自己终于要成为仙人了。

她太年幼,并不知晓命运从不厚待世人,也并不晓得世间之事,大多事与愿违。

清虚村的村民目送着青鸦一同被仙人接走。与之一同前往的,还有青鸦全家老小。行至清虚门门口时青鸦转头眺望,她已看不见清虚村,更遑论那个一同嬉戏的玩伴。

青鸦的心变得空落落的,她怅然若失,突然间觉得修仙也不一定是好事。

随着仙人离来清虚村后,青鸦入了清虚门,然而并没有人教她修仙。日子久了,就连青鸦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修仙之材时,她却被掌门的首席弟子叶羽唤去了无缝崖上。

无缝崖高数千尺,如刀削一般伫立在云雾之中。青鸦不知师兄为何要唤她前来,只是当她站在悬崖边面对叶羽时,青鸦听见叶羽说,只怪青鸦运气不好,谁让她拥有了……那件法器。

6

法器?这个词甫一说出口,青鸦就震惊的向后退了几步。

她不明白为什么叶羽提起了这个,更不明白这人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那件法器只有几年前讨水的路人知晓,除非……

叶羽抽出长剑,步步紧逼青鸦。他说:“你想的没错,那路人的确是伪装的散修,修为低下,只能靠着倒卖法器为生。那日他们在你家中借着讨水的名义,瞅见了屋里放着的法器想要买下。谁知你爹娘说是祖上传下来的物品,日后要留给你用的,说什么都不肯卖给他们。”

叶羽说到这里,不屑的笑了笑,他看着青鸦,剑身发出长啸:“你爹娘不肯卖,倒是有几分见识。只可惜也只能到此为止了。你当真以为自己是百年难遇的修仙奇才?那不过是哄骗你的鬼话罢了,若不是为了那件法器,你连清虚门的大门都踏进不了一步。”

无缝崖上的风大得出奇,叶羽一步一步靠近青鸦。他的声音冰冷,像把刀剐着青鸦的心脏:“如今你全家老小已进清虚门内,是生是死谁人知晓?只要你们死了,那件法器就能归我之手。实话告诉你吧,今日唤你前来,就没打算让你回去!而你那父母,早在今日,已被掌门找个原由处死了。”

“你现在去死,说不定还能跟他们赶在一起投胎,重做一家人呢!”

一道寒光冷冷劈来,刀弧优美的如同女子流转的水袖。那道刀光径直冲青鸦而来,容不得反抗。刀光穿透了青鸦破旧的衣衫,穿过她的胸膛,血飞溅了起来,温热的,和着心跳一起流淌出来。

“就这样去死吧。”叶羽说,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倒地的青鸦,伸手将这个瘦弱的孩子提了起来,高高的悬在无缝崖的虚空中:“怪只怪你命不好,谁让你没办法守护属于自己的东西呢。”

他松了手。青鸦最后所看见的,是昏暗的,翻涌着乌云的天空。

“叶羽当时以为我死了。”血从盛舟嘴里流了出来,滴在了雪地里:“可惜我活了下来,我从无缝崖上跌落,因缘凑巧,得到魔界一个将死魔修的功法,我入了魔,并且在这十年内,修为大增,一统了魔界,成为人人口中的那个心狠手辣的魔尊。”

“我以为这样,我就可以复仇了。”盛舟断断续续说着,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露出了微笑:“可我没想到,叶羽的剑上有毒,那毒不仅能让人无法生长,更会腐蚀心脏,所以这么多年我一直是少女的模样。我原打算成为魔尊后就立刻着手准备,率领魔界诸人攻打清虚门,报此血海深仇。谁知,因为此毒,我竟时日不多。”

凌川慌张的抱着盛舟的身子,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盛舟的身子越来越冷,几乎要和雪一样了。凌川弓下身子,紧紧地抱着盛舟,他的背像一棵枯萎的树。

雪地里盛舟抓住了他的手,用尽最后的力气:“大仇未报,遗憾啊,我本以为此生不再有机会了,谁知那日在无缝崖下遇见重伤的你。一见你那玉佩,我便知你是凌哥哥。我又惊又怒,不明白究竟是何人将你重伤至如此模样,直到我暗中打听,查清有一股魔界势力屠杀了清虚村时,我便明白了一切。”

“我以盛舟的身份救你时,我就剩下三个月的时间。我那时在想,若是能把魔尊之位传给你,是否你能借此复仇?我知你以为屠杀清虚村的是魔教中人,可我告诉你,魔教那日并没有一人经过清虚村!那分明就是清虚门的修道之人,见你暗地里打听我的消息,怕当年杀我之事败露,才伪装成魔教对清虚村痛下杀手!”

“凌哥哥,你糊涂啊。”盛舟说:“你我真正的仇人,是那该千刀万剐的清虚门!我一统魔界之后,才知魔界有道传承,第一届魔尊拥有号令魔教中人的能力。而下一届魔尊,只有杀了上一届魔尊,才有资格继承传承。如今我将要死去,只有逼你向我动手,才能将魔尊之位传授给你。”

雪花悄悄的飘落,盛舟的声音已几不可闻:“现在,你做到了这步,真是太好了,凌哥哥,你一定要替我,替大家,报仇。”

她说着,手不由自主的从凌川手中掉落。凌川看见她的头歪在了一边,慢慢闭上了眼睛。这个曾威震整个魔界的魔尊,此刻尸体躺在雪中,小小的,看起来异常柔弱。

大雪落了下来,仿佛是一场无声的挽歌。

半年后,魔教血洗修真门派清虚门。

那一日血流了数里地,无数清虚门门派弟子惨遭杀害。据后来凡间传言,说那日率领魔教的是一位身穿玄衣的男子。该男子眉目冰冷,面容姣好,却魔气萦绕。

他似乎并不是图谋什么,只是单纯的杀戮罢了。

男子踏着长阶一步一步走向清虚门掌门,掌门早已经被重伤,见他过来,恐惧的拖着受伤的身子往后退去。旁边的魔修朝男子一拱手,低声道:“尊上,清虚门上下,除了这个掌门,其他皆死。”

男子点了点头,腰侧的玉佩在风中叮叮当当的发出响声。

清虚门掌门知晓自己难逃一死,只是当他瞥见男子身侧玉佩时,却目露惊恐。他像是看到恶鬼一般,大喊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是凌川?可是凌川早已经被我一刀刺死,尸体用火烧尽了!”

“是啊。”男子闻言,反而点了点头,他的剑往下滴着鲜血,掌门只听见他说:“凌川早已经死了,我不是凌川,我叫薛雲。”

“可惜,她至死都以为我是凌川。”

7

薛雲还记得在清虚村里,他第一次见到青鸦时,朝霞和着光影投射在地上。

那个孩子正在树下仰着头看着树上的另一个孩童,大声呼喊“凌哥哥”时,声音清脆的如同山涧的清泉。

那时薛雲站在沾满露水的枯草丛中,远远的看着他们打着枣子,看着那个叫凌川的孩子和青鸦坐在树下打闹时,他说不清楚自己心中是什么滋味。或许是羡慕,又或许……是嫉妒。

薛雲自小父母双亡,因此生活的异常艰难。他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因此自轻自贱,性子孤僻了起来。

薛雲不太与村中其他孩童玩耍,唯独与青鸦有熟悉几分。他还记得青鸦每次见到他总会露出笑容,喊他一起玩,虽然每次薛雲都会拒绝,但是下一次,青鸦还会照旧邀请他。

次数多了,薛雲也答应了一两回。每次那个孩子总会非常开心的带着他捉鱼打枣。薛雲看见孩子下河摸鱼时腰侧的月牙般的胎记。他那时在想,若是有一天他和青鸦走散了,是否能凭借这个胎记,将对方找到。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后来的薛雲无数次想,自己究竟为什么会被那个孩子所吸引。也许是青鸦太过于明亮,像山间升起的朝阳,不由自主的吸引着他这种阴暗的人的目光。纵使他明知是飞蛾扑火,却还是义无反顾的,跟随着那个孩子的脚步。

可是薛雲没有想过,青鸦有一天会离开。那日仙人来访时,他脑子里“轰”的一声,空白一片。他知道青鸦终究是要离开了,他和她莫须有的一点机缘,也在那日御剑飞行逐渐消失的背影中,被冰冷无情的斩断了。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薛雲更加的孤僻。薛雲每天都会站在村边远远的朝着清虚门的方向眺望,他相信青鸦会回来的,无论她是凡人还是仙人,她一定会回到属于自己根的地方。

然而青鸦没有回来,村民们都说,青鸦怕是得道成仙,早就忘了他们这群凡人。

所有人都这么说,就连凌川也不例外。只有薛雲相信一定发生了什么,让那个孩子不能回来。

于是,多年前开始,薛雲借着凌川的名义,开始在四周打听起青鸦。

他不敢用自己的身份打听。因为对于众人来说,薛雲与青鸦,根本没有多少交集。那个孩子的名字,是与凌川连在一起的。只有用凌川的名义,他才能不引起怀疑,才能打探出自己想要的消息。

他在四周奔走,打听着青鸦的下落。没人知道修仙的青鸦到底去了哪里,直到数年后,他在无缝崖的下面,遇到一个采药的老伯时,才有了一点虚无的消息。老伯说,他曾有一年在无缝崖下看到很多血迹,而那一年,正是青鸦进入清虚门的时候。

得到消息的薛雲不敢置信,他恍恍惚惚回了村,本准备第二天再见老伯详细问问当年的情况。谁知那夜,一群魔教打扮的人就血洗了清虚村,他们手持利刃,将所有村民都砍倒在脚下。

凌川也死了,被一个黑衣的魔教用剑刺死的。魔教用火烧尽凌川身子时,凌川身上那块玉佩,滴溜溜的滚到了薛雲身边。

是机缘凑巧么?还是上天终于怜悯他一回?薛雲知晓这块玉佩的来历,这是青鸦给凌川的信物,而如今,却到了自己手中。

他趁无人注意,在尸山血海中抓起玉佩放入自己怀中。这时另一个魔教刺了他一剑,将他从无缝崖上扔了下去。

薛雲以为自己会死,可是没关系的,他终于有了青鸦的一件东西,哪怕这个东西原本并不属于他。

然而他没有死成,他被盛舟给救了。

他恨盛舟,可直到他一剑刺中这个所谓的仇人,看着盛舟倒下去时,他的心从未有过如此的慌张。盛舟微笑的倒在雪地里,就那么看着他,缓缓的说出了真相。

然而真相并没有什么用了,薛雲想,明明当初,他只是想眼前这个人好好的活着。

他只想这个人好好活着,可是,这个人却还是死了。

死在了他的剑下,死在了他的怀里。

大雪纷飞,怀中的人已没了呼吸。可薛雲还是抱着她,直到雪覆盖他们,成为两座雪白的墓碑。

8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我提着笔,追问着爷爷。

我爷爷是一介魔修,现在是魔界的长老之一。他年纪颇大,近年来渐渐不管世事。我听闻他曾有幸追随过第一届尊上和第二届尊上,便来了兴趣,趁着他休假睡觉的功夫,跟在他屁股后面问长问短。

说真的,我无数次在魔界的书中看到过第二届魔尊的名字,那个叫薛雲的魔修。他凭借一己之力,率领着魔教中人血洗了清虚门。在他继位的期间,魔教领土不断扩张,逼迫的仙界与我们签订了契约,昭告天下当年清虚门所做的龌蹉之事,并和平共处数百年。

当然,与他数不胜数的功绩相比,让人私下更津津乐道的,是这位尊上的感情史。

传说他与第一届魔尊盛舟尊上有过瓜葛,并且亲手杀死了当时还年纪轻轻的盛舟尊上。虽然传承需要以生命作为代价,但很少有人愿意在生命未完结时死去。我原本以为当年盛舟和薛雲尊上是仇人,谁知,竟有如此的内幕。看完之后,直让人唏嘘不已。

“后来啊,后来还能怎么样呢。”爷爷眯了眯眼,慢悠悠的说道:“盛舟尊上已死,薛雲尊上继位。之后发生的事大伙不都晓得吗?薛雲尊上英勇无比,带领着魔界势如破竹的攻下了领土,他在位多年,无人不赞。所有人都在歌颂这位尊上的丰功伟绩,可也只有少数人知道,再多的领土,再多的权利,都无法换回他心中那个人回来了。”

“他注定只能守在偌大的宫殿里,静静的等待着黑夜来袭。等待着睡梦中那个少女赤着脚,带着笑意朝他走来。”

猜你喜欢
魔教魔界玉佩
魔界拯救行动
呸,你才长得坏坏的
陈述古墨钟破奇案
彰显丝路文化与爱情的绣花玉佩荷包
冰盒电池
我还有五秒到达战场
论魔教教主的职业素养
隋唐组玉佩刍议
鹊占鸠巢
在幻情中展现心灵——从汤萍“魔界系列”小说意义解读说起